真是太狡猾了!
自那日以後,楊恭平像從人間蒸發似的……喔,不,是從她的生活中蒸發了,她已經整整四天沒見到他的人影,而且由于她晚上失眠,所以她很肯定這幾天晚上他沒有回來過。
他就這樣隨隨便便撩撥別人的情緒,接著一走了之,丟下她一個人,飽受受失眠之苦。
就這樣把問題丟給她,好象不干他的事一樣。
太狡猾了!
謝欣菱兀自生著悶氣,拒絕承認這幾天來她心情不好是因為一種名叫「思念」的情緒在作祟。
她一個人活得很好,根本不需要替自己找愛情這種麻煩—何況,他出身富豪之家又如此俊美,像他這樣的男人,即使此刻對她是真心的,又怎知道新鮮感能維持多久?
她不想再受傷了,愛一個人,在乎一個人,當遭到對方否定時,就是全部世界的毀滅。
沒有男人、沒有愛情,她照樣可以活得自在、活得精采。
「我說欣菱啊,」午休時間,林惠鈐端著便當擠到她身邊,舊話重提。「幫個忙嘛,我女兒好愛他,幫我跟你的小男友要個簽名海報,我會好好報答你的。」
她聞言眉頭一皺,「你們一定認錯人了。」
他帶給她的困擾還不只一樁,例如現在這件便是另一個麻煩。
自從上次眾人到她家聚餐,見過楊恭平之後,紛紛嚷著要索取簽名照或簽名海報,說他是現在樂壇紅極一時的新天王,不管她怎麼澄清、怎麼否認都沒用。
「沒有認錯!」另一名女同事也擠了過來。「大姊,你不會連自己的男友是歌壇天王也不曉得吧?」沒有常識也要懂得看電視啊!哪有這麼夸張的?
「我很少看電視,也不听流行音樂……」
「大姊,不要再否認了!」其它同事也跟著湊熱鬧,「放心,你們的事我們會保密的,只要你給我們一些好處,像是簽名CD啦、海報什麼的。」
謝欣菱開始有些動搖了上個人看錯也許可以說是眼花,可是全公司的人都看錯就有點夸張了。
「你們真的沒看錯?」
「絕對沒有!」林惠鈐從抽屜里拿出一張CD,遞給她。「從我女兒那里偷來的,你看看,封面上的人明明就是你的小男友嘛!」
她半信半疑的接過,湊到眼前一看,雙眼登時瞪大。
那是楊恭平沒錯。
經過造型、化妝及拍攝技巧,封面上的他更顯俊美。
她楞楞的瞪著上頭的人兒,突然覺得那張熟悉的臉孔此時此刻看起來好陌生,明明四天前還坐在她面前的人,現在竟感覺像個陌生人。
「你不會真的不曉得吧?」林惠鈐不敢置信的問。
謝欣菱緩緩搖頭。
她的生活一向單純,甚至可以說是單調,每天除了上下班,回到家偶爾看看影碟之外,大部份的時間都在看書,連音樂都很少听。
「天啊——」眾人哀嚎遍野。「大姊,你也太夸張了!」
此時,小張忽然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跑了進來,手上拿著一本雜志,大叫,「不好了!不好了!」
眾人還來不及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本雜志便重重的落在桌面,斗大的標題寫著
姊弟戀?小天王的秘密女友?!
封面則是一張模糊不清的相片,但仍隱約可看出上頭的一對男女是謝欣菱和楊恭平。
一時之間,眾人沒了聲音。
至于當事人,除了驚愕外,還是驚愕。
大家還沒從震驚中恢復,又有同事回報,公司大樓一樓已被眾多媒體重重包圍,個個都想搶先拍到天王女友的廬山真面目。
當眾同事苦思如何幫她避開媒體時,謝欣菱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麼復雜?!
靠著同事幫忙,謝欣菱由地下停車場搭車離開,暫時避開了媒體的騷擾,但是等她回到住處,那里照樣守候著大批媒體。
「我看你暫時別回去了。」林惠鈐勸她,「我家還有空房,到我那兒住幾天吧,晚一點我再替你過來收拾一些簡單的行李。」
謝欣菱瞪著一台台攝影機,真希望這是一場惡夢,而且馬上就能醒來。
「我想回家。」她心煩意亂、焦慮沮喪,只想趕快回到熟悉的環境。
「你現在出現,不等于羊入虎口嗎?」
謝欣菱知道,可是……「我還是想回去。」
「好吧!」林惠鈐將車子停到路邊。「我過去引開他們的注意,你趁機沖進屋。」
「謝謝你。」她滿懷感激。
「朋友嘛!」
她坐在車內,看著林惠鈐朝大批等候的媒體走去。
記者們一看見有人要進大樓,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沖上去團團包圍住,你一言我一句的,發問聲此起彼落。
「請問你是這棟大樓的住戶嗎?」
「請問你認識謝小姐嗎?」
「請問你看過楊恭平出現在這里嗎?」
林惠鈴不慌不忙,緩緩點頭,接著自導自演,假裝自己是這兒的住戶,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汪意。
見機不可失,謝欣菱連忙打開車門,沿著人行道,低頭匆匆走向大樓,眼看公寓大門就在面前,忽然有人大喊,「她在那里!」
仿佛一群鯊魚在水中聞到了血腥味般,所有記者立即轉身朝她奔來。
她嚇呆了,立刻想逃走,卻慢了半拍,轉眼間已置身于人海。
強烈的鎂光燈紛紛打在她的臉上,她眼前一花,不知所措,只想到要逃,她左轉右走,不管往哪個方向,都被人牆擋住。
記者們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丟出,她根本不想听,只是不停的低喃著,「請你們讓開,我要回家……」
好不容易逮到人的記者哪肯听她的,只是一個勁的拋出問題,爭相將麥克風遞到她面前。
好幾次,她被人群推擠得東倒西歪,一下子撞到攝影機,一下子撞到麥克風,整個人狼狽不堪。
最後是林惠鈴看不下去,奮力擠開記者,拉著她快速的往公寓大樓里面沖,這才結束了這一場鬧劇。
「謝小姐,請你說明一下你和楊恭平是什麼關系!」記者們還是不死心,即使被阻擋在玻璃門外,還是拚命的拍打玻璃,要她回答。
大樓的警衛看不下去,破口大罵,「你們這些沒良心的吸血鬼,滾遠一點!」
「請問你看過楊恭平嗎?」女記者轉而采訪警衛。
年長的警衛瞪著她,大罵一聲,「神經病!」
這段畫面在晚間新聞一再地播放,楊恭平和連成恩在經紀公司內也看了不下數十次。
「看吧,出事了吧!」連成恩手中拿著遙控器,切掉電視電源。「現在事情鬧得這麼大,你打算怎麼辦?」
楊恭平臉色難看,一向帶笑的臉此刻布滿了陰霾。
電視畫面中謝欣菱驚慌的神情、蒼白的臉色不斷在他腦中重復播放,他想宰了那些沒人性的記者!
「我要去找她。」他起身,往門外走去。
「你瘋了?!」連成恩氣急敗壞的攔住他。「那些記者一定還守在那里,你要去自投羅網?」
「那又如何?」他只想知道她好不好、有沒有被嚇壞。他擔心她,擔心得不得了!記者根本不是他考慮的問題,他只怕她生氣,不肯見他。
連成恩瞪著他。「你該不是認真了吧?」
千萬不要啊,他明明應該是和這兩個字最扯不上關系的人!
楊恭平反問,「你覺得呢?」語畢,甩開他的手,走了出去。
靠,連成恩忍不住咒罵,他就知道自己從早到晚要替這個大少爺收拾爛攤子。
他拿起電話,按了公關部的分機號碼,「喂,小葉?進來找我,等一下替我發一張聲明稿。」
室內一片黑漆。
謝欣菱縮在沙發上,一再看著電視的新聞畫面回放及關于楊恭平的介紹報導。
電視里的他,好陌生。
那不是她熟悉的大少爺,不是那個老是惹她生氣的大男孩,也不是那個讓她意亂情迷、沒了主意的男人,他是紅透半邊天,擁有成千上萬歌迷,一舉手一投足都是眾人焦點的天王歌手,一個離她非常遙遠的陌生人。
她應該要覺得松了一口氣,反正她本來就不想讓另一個人介入她的人生,可是她卻高興不起來,她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在乎他,她終于不得不承認,或許她也喜歡上他了。
忽然,外面一陣騷動。
她起身走到陽台探頭一看,只見眾記者們像是發現獵物一般,全都往同一個方向移動。
餅了一會兒,她才發現他們的目標是誰——楊恭平。
他來了!
謝欣菱猛然轉身,心情復雜的踱回客廳。
他來了,他來找她了。
不可否認,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選擇在第一時間現身,她心里是感動的,那至少證明,他是在乎她的,否則他大可避不見面,或者直接召開記者會,撇清和她的關系。
但是……傍晚的驚嚇仍餘悸猶存,他在此處現身,必定引起更多揣測,短時間內,她的生活不可能再恢復正常了。
她討厭這種情況、她討厭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更痛恨成為媒體追逐的獵物,若不是因為他,她根本不用面臨這種困境。
門開了,楊恭平一臉擔心的沖了進來。「你沒事吧?」
謝欣菱帶著復雜的眼神看他,臉上既無喜悅也無責難,久久她才困難的擠出一句,「你來做什麼?」
「當然是來看你!」他臉上沒了平時那滿不在乎的表情。「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怎麼可能沒想到?」她沒有要責怪他的意思,也沒有打算要找他吵架,但話一出口,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舌頭。「難道在你一開始用卑鄙的手段硬要搬進來時,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被發現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搖頭。「我真的沒想到。」
如果他說沒想到,那就是真的沒想到,照他的個性,這也不是什麼叫人意外的事。
謝欣菱相信,但……「你一直在對我說謊。」
他嘆了口氣,「這我承認,但絕不是有意。你沒認出我,我便將錯就錯,因為我不想破壞我們的關系。」
「所以你就騙我?」
「也不算騙啊!」他有點急了,語氣再也不像之前那麼溫柔。「我只是沒有說出全部的事實而已,事實上,我是個音樂人沒錯,我靠寫歌作曲賺錢也不算說謊。」
「有差別嗎?騙就是騙。一個字是騙,一千個字也是騙!」
他皺眉,「這真的那麼重要嗎?就算我是明星,我還是我啊。」
「對你而言或許不重要……」她別過臉,覺得自己好卑鄙,明明心中害怕的是另一件事,卻抓著不相干的事大作文章。「你走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安靜一下。」
楊恭平沉默了數秒,終于道︰「我喜歡你。」
室內久久沒有聲音。
她知道他在等她的回答,但她卻說不出「我也喜歡你」這句話。
他是生活在鎂光燈下的人,習慣受眾人注目,但她不同,她唯一的夢想就是平凡、安靜的過生活。
今天的事嚇壞她了,只要一想到將來隨時都要活在眾人的目光焦點下,她便打了退堂鼓。
「你呢?」等得急了,他忍不住問,「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謝欣菱別過臉,好半晌,終于困難的道︰「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
他的眸光一黯。「這就是你的回答?」
電視上傳來主播清晰的聲音
「剛剛楊恭平的經紀公司已發聲明稿公開表示,楊恭平和謝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兩人絕非男女朋友,對彼此也不來電,對于某雜志的報導,他們將保留法律追訴權……」
四目相接,兩人都沒說話。
餅了一會兒,他將鑰匙丟到桌上,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又是一個人了。
那天過後,楊恭平沒再出現過,搬家工人將他的東西全部搬走,所有一切全恢復到之前的樣子,好象他從來沒出現過,不曾住在這間屋子里一樣。
一個禮拜過後,腓聞熱潮漸漸退去,再加上他的經紀人始終堅稱兩人是清白的,在沒有話題可以炒作的情況之下,媒體便從她家門前撤去。
她得到了想要的平靜生活。
表面看似還原了,她繼續過著和以前一樣單調、無趣的日子,但是她心里的某個角落已經不同了。
常常,在她早上要去上班時,經過他之前住的房間,都會忍不住開門進去看看,仿佛期待他會突然出現在里面。
晚上回到家,當她一個人獨自躺在床上看書,常常會誤以為自己听到了他的腳步聲,而實際上屋子里沒有別人。
謝欣菱以為這是她要的,但她開始懷疑自己錯了。
她想念他。
想念他孩子氣的任性,想念他幼稚的脾氣,想念他的溫柔,想念他那自以為是的體貼。
她以為自己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結果是她再也回不去從前了,她開始感覺孤單,夜深人靜時,後悔的情緒開始啃噬著她,她終于知道自己是個笨蛋。
他喜歡她,而她也是,他為她解開多年來的心結,他讓她自黑暗中解月兌,而她回報的是舍棄他以求自保。
好幾次,她曾沖動的想去找他,想坦白告訴他,她錯了。她以為自己可以沒有他,事實卻完全相反。
但她沒有勇氣。
她狠狠踐踏了他的感情,在他表白真心時,殘忍的拒絕了他,還能奢望他的重新接受?被拒絕的痛苦、被否定的感覺,她再清楚不過。
這天,她下班回家,迎接她的仍是一室冷清。
這原本能帶給她溫暖感覺的家,現在只感到一片冰冷,不管哪個角落,都有楊恭平的影子,時時提醒她犯的錯誤。
電話鈴響,謝欣菱呆了好半天,才慢慢拿起話筒,「……喂?」
她原本期待是他打來,結果不是,是他的經紀人,劈頭第一句就是——
「這下你滿意了吧?」
她皺起眉頭。「什麼?」
電話那端沉默了數秒。
「你這女人都不看電視的啊!你和時代月兌節太多了吧!拜托你,打開你家的電視,看看各新聞的轉播,注意今天的頭條!」語畢不待她反應,喀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謝欣菱瞪著話筒,只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乖乖打開電視,將頻道轉到新聞台。
「……歌手楊恭平今天突然宣布退出歌壇,引起歌迷們強烈錯愕,現在他正在飯店里舉行記者會,現場情況混亂,有傷心的歌迷在看了新聞之後,出現在飯店門前,希望用行動說服他們的偶像留下,現在我們來看一下稍早記者會的情形。」
畫面切換,出現在螢光幕上的是俊俏如昔,但臉色有些憔悴的楊恭平,他正在接受記者們的發問。
他有時按著額頭、有時揉著眉間,盡力回答每一個問題,有記者問他為何萌生退意,他沉默了許久才道︰「我的家人對我選擇當歌手一直很不諒解,而我真正的興趣在創作,唱不唱歌是其次。」
接下來他侃侃而談,自始至終她的名字沒有被提起,直到一名女記者打斷他的話,問道︰「你在緋聞傳出之後沒有多久,便突然決定退出歌壇,請問這件事和謝小姐有沒有直接關聯?」
瞬間,眾人全都安靜下來。
八卦人人都愛,記者們尤其喜歡,他們全豎直耳朵,等著听他怎麼回答。
他靜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我的歌手身份為我身邊的人帶來很多困擾,不管是家人還是朋友,我只希望能讓他們恢復平靜的生活,他們都是圈外人,這種被大眾關注的感覺,壓力很大……」
他的話說得含蓄,但卻等于間接承認接下來一連串的問題,謝欣菱已經听不見,而電視上的畫面,在淚眼中變得模糊。
她訝異、感動,但其中還有更多的是內疚。
直到此刻,她才終于明白,她愛他。
她不需要平靜,因為沒有他,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來打擾她,她也得不到平靜;她不需要平凡,因為她愛上的,本來就是個不平凡的男人。
她真正想要的、需要的是他,只是她一直懦弱的不敢承認。
她害怕付出、害怕投入感情、害怕遭到否定,但什麼都不敢試的結果,是一無所有,是失去她所愛的人。
她錯了,錯得離譜。
謝欣菱猛然起身,抓起鑰匙住屋外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