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卿心早屬 第七章

鮑車在終點站停下,售票員不耐煩地走過去拍拍蕭卿卿的肩,「小泵娘,終點站到了,怎麼還不下車?」

蕭卿卿如夢初醒,站起來朝她輕輕彎腰,「謝謝。」然後下車。

「好有禮貌的小泵娘。」售票員邊稱贊邊把目光轉向另一個耽誤她下班的家伙,顧西不待她發話,連忙從後門下車。就這樣一前一後,依舊是三尺的距離,兩人繼續默默前行。

天已黑透,連路燈都開始顯得很明亮,顧西這才發覺他們剛才坐的那趟車竟然是到「文心公園」的,已在三環之外。

她打算去哪里?難道一直這樣游蕩下去?

就在他這麼想時,蕭卿卿在公園露天長椅上坐了下來,燈光勾勒出她的側面,恍恍然隔若浮生。

彼西遲疑了一會,走過去在長椅另一頭坐下,蕭卿卿沒有動,看來並不拒絕他的靠近,于是他悄悄往她那邊挪了一點,她還是沒動,于是再挪一點,直至近在咫尺。

再偏過頭看時,就感覺她不是那麼空離疏遠了,她的眉眼清晰,甚至感覺得到她的呼吸和她發上傳來的淡淡香氣。

Luwalong,她所鐘愛的品牌,從洗發水到洗面女乃到潤膚露,固執地只用這一種。他知道。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種對日常用品都如此專一的人性格會無可避免地偏執,喜歡鑽牛角尖,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很難改變,因此也比常人更容易受到傷害。

再細細一瞧,那倔強的眉梢已經開始呈現倦意,堅毅的唇角也默默流淌著悲傷。

真是……此卿何苦!

她不說話,他就也不說話,兩人呆呆地坐著,一任晚風在身邊呼嘯。

漸漸地,霜濃露重,蕭卿卿終于動了一下,將裙子展長,蓋住的膝蓋,指尖滑過膝上那幾道殘留的傷疤,粗糙冰冷,然後再模到鼻子上,OK繃雖已撤去,但還有點發腫。她身上帶了這麼明顯的兩處傷,爸爸硬是沒有注意到。

在他眼里嬌妻是心上珍寶,而她只是一份可有可無的責任。

可想而知以後的日子會更難過,家里會多出一個新成員,那個新成員會奪走爸爸的全部視線。如果說,她本來只是個透明人,那麼等那個孩子出世,她會漂白成虛無。

就在不久前她還很高傲地對自己說,被分割了的感情她不稀罕。然而上帝知道,也許也只有他老人家知道,她有多渴望溫情,一直渴望到骨子里去!

輕輕一笑,恍若嘆息。

「回家吧。」顧西在她身邊輕輕地說道。

蕭卿卿的睫毛輕顫了一下,轉頭看他,路燈下,顧西的臉上有著樹葉斑駁的影子,明亮與黯淡隨影搖擺,構築成她所完全陌生的一面。

這麼近,近到沒有刻意偽裝的表情。

「為什麼……」聲音喃喃,三分迷茫三分酸楚三分無奈殘留下一分悲哀,「為什麼會是你呢?」

她想說什麼?是失望追她的人不是她爸爸嗎?還是另有深意?一時間,顧西心頭閃過了好幾種猜度。

「真殘忍啊,顧西。既殘忍又高明。」漆黑雙瞳忽然綻出了光澤,影映著無比的清寒,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是恨意。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吧?我被爸爸所拋棄,那個家現在已經完完全全是你姑姑和你的,以後不會再有眼中釘肉中刺礙著你們什麼了,你是不是很得意?而且每個人都會說,蕭家的那個女兒啊,活該!沒見過比她更壞的孩子了,不好好讀書只想著興風作浪,在學校和男生不清不楚勾勾搭搭的,真是不要臉啊!她有今天的下場都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怪不得任何人呢……」

彼西忽然打斷她,眼神深痛,「這樣自己傷害自己,很快樂嗎?」

「自己傷害自己?到這個時候了,你竟然還說是我自己在傷害自己?」蕭卿卿一把推開他站了起來,淚光在眼中閃爍,卻依舊固執地不肯落下來,「我做錯什麼了?我希望我的爸爸愛我,我渴望家庭溫暖,這有什麼錯?可是事實呢,事實是我的家庭支離破碎,有個對我漠不關心的爸爸,有個充耳不聞的繼母,還有個喜歡挖苦我諷刺我取笑我的繼表哥!我自己傷害自己,真是個天大的笑話。即使我在自傷,比你們傷我,也不及十分之一!」

彼西盯著她,目光閃爍間,像是想責備些什麼,但最終為憐惜所柔化。

「回家吧,沒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他伸手去拉她,意外地,蕭卿卿沒有拒絕。她只是垂下頭看著兩人相牽的手,再次用那種復雜的聲音說道︰「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你呢……」

彼西心中一動,月兌下自己的外套技在蕭卿卿肩上,然後一帶,將她摟入懷中。

很復雜的一個擁抱,有著最溫柔的姿勢,他說不清楚的、想不明白的,都借由這個擁抱表達了出來。

一直忍耐著的眼淚于此時終于落下,她在他懷中啜泣,沒辦法抗拒這種溫暖。

他是顧西,他是顧西;他是顧西。

不是那個她所討厭的女人的佷子,不是那個比她更討爸爸喜歡的外人,不是那個在學校里風頭蓋過她的學長,不是那個處處刁難她的家人……

他是顧西。是有著深沉眼楮讓她不知不覺就會迷失的顧西,是樣樣出色得讓她無法不傾慕的顧西,是會做可口食物照顧她的顧西,是這個心碎夜晚惟一追出來跟著她的顧西!

「听我說,給大家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讓一切好起來,好不好?」

懷中的人顫動了一下,顧西立刻抱緊她,聲音更加柔和︰「我們都渴望幸福,那麼,不去嘗試一下,不會覺得不甘心嗎?你那麼聰明,應該懂我的意思。」

蕭卿卿的目光開始迷散,悠悠忽忽找不到歸依。這樣的顧西,她沒辦法拒絕。

「為什麼……」她抬起頭,望進顧西的眼楮,想要抓住最後一絲固執,「為什麼會是你呢……」

彼西輕輕地笑了起來,不是她所畏懼的那種狡黠,不是她所厭惡的那種玩味,也不是她所迷惑的那種隱約。就是那麼一個純粹的笑容,有著最明快的表情,以最溫文的方式表達出來,「我不好嗎?」

迷散的目光重新凝聚,眼中,心中,只有一個他。

呵,是啊,他是顧西。

一個縱然她千百個不願意但也不得不承認早已進駐她心中了的人。

午夜兩點,顧西抱著睡著了的蕭卿卿走出出租車,蕭新異開門迎出來,看見安好無事的女兒松了口氣,正想接手過來,顧西卻繞過他將蕭卿卿直抱上樓。等他安頓好蕭卿卿走出來時,看見蕭新異等在門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別擔心,她明天醒來情緒應該會好點。」

「唉……」蕭新異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小泵姑沒事吧?」

「嗯,早睡了。今天本來是她的生日,應該開開心心的,誰知道還是給弄砸了……唉!」

「沒事的,小泵姑會想開的。姑父,我們談談好嗎?」

蕭新異點頭,兩人一同下樓,重新回到客廳里。

彼西望著沙發對面的蕭新異,看到他鬢旁的白發和眼角的皺紋。無論外表上看上去多麼英俊年輕,畢竟已是年近半百的男人,為什麼蕭卿卿看不出來,她的爸爸其實也很寂寞。

「今天真是多虧你了……這個孩子太任性,做事情不考慮後果,就這樣隨隨便便跑出去,晚上又一個女孩家的,該有多危險啊!」

「現在不是平安無事嗎?別多想了。」

蕭新異再度嘆氣,「卿卿小時候不是這樣的,難道真的是我這個當父親的錯?她八歲時媽媽去世,我那時候公司才剛剛起步,忙得團團轉,一天到晚都不在家。可她很乖,小小年紀就懂得自己照顧自己,生活、學習都從來沒讓我操過半點心。怎麼年紀越大,反而越退步了呢?」

「也許是小時候表現太好,使得姑父對她太放心,所以造就了姑父對她的疏忽吧?認為她可以照顧自己,所以就不擔心她,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連她出了事都不知道。」

「你是指她住院的事?」

彼西沉默了一下,「她得過抑郁癥的事,姑父真的一點都沒感覺到?」

蕭新異內疚地皺起了眉,從懷中取出一支煙,正模索打火機時,顧西先找到了,蕭新異微一遲疑,把頭湊過去,就著他手里的火吸著了煙。

只是這麼一個動作,一種關于男人的默契就脈脈地在空氣中散開,原先的拘謹與不安消失了,蕭新異幾乎忘記此刻坐在他面前听他傾吐心事的只是個尚未成年的高三生。

「事到如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對她了……她怎麼會認為我不愛她?她是我女兒,身體里流著我的血液,我看著她從一個嬰兒一點點地長到這麼大,仿佛把我自己的青春延續在了她身上,而我自己在慢慢老去。這樣的血濃于水,這世上還有什麼能夠取代她在我心里的位置?僅僅因為我不記得她的生日,不知道她喜歡什麼顏色和食物,就能夠一筆抹殺我對她的感情嗎?」

彼西微低著頭,謹慎地選擇措詞︰「她是個孩子,這個年齡的孩子都需要關心,他們需要父母為他們做一些事情來證明他們很受重視,而這點上,姑父恰恰做得非常不夠。不管如何,忘記自己女兒的生日,很不應該。」

「我以為她不喜歡過生日,小時候幫她過生日時,她也不見得很高興,反應跟其他孩子完全不一樣。因為以為她不喜歡,所以後來就沒再特意慶祝了,這麼些年下來,也就慢慢地忘記了。」

「沒有人不喜歡過生日。」

蕭新異揉揉額頭,猛吸了幾口煙。

「姑父決定娶姑姑時,是怎麼跟她說的?征求過她的允許嗎?」

「我事先告訴過她,她的反應很淡,我以為她不介意,沒想到原來她心里對瑤嘉成見那麼深。」

彼西心中暗暗嘆息——真不知道是不是該告訴他,他真的不懂得如何跟女兒溝通。這麼粗枝大葉不懂體貼人的人,當初是怎麼把小泵姑追到手的?

「Odile是個不太會表達自己情緒的女孩子,或者說,她不屑于表達一些她覺得柔軟可恥的情緒,比如失望、難過、委屈、痛苦等等。當她有那些情緒時,她會產生不安,拼命想把那些情緒藏起來,于是通常表面上就會表現得很激烈,用另一種情緒去掩蓋它們。就拿上次的事情來說,我認為她其實想說她很在乎您,她希望您注意她,給她關懷和諒解,但表面上她卻是用嘲笑和諷刺來解釋成績為什麼會這麼差,又為什麼會和男生糾纏不清,絲毫不理會那些話像鋼針一樣尖銳,刺傷您也刺傷她自己。而今天……她可能真的沒辦法接受小泵姑懷孕的事實,一想到將會多個弟弟或者妹妹來分享她的爸爸,她會覺得自己更加沒有安全感,被您所拋棄。」

「沒想到你竟然這麼了解她……唉,你才和她相處了一年,卻比我這當了十七年爸爸的人更懂她……」

是真的那麼懂嗎?顧西自問,答案是苦笑。

其實他也不夠了解她,如果了解得夠深夠完全,之前就不會那樣對她,明知道她渴望溫暖,明知道她很脆弱,卻還一直毫不留情地挖苦打擊惹她生氣令她痛苦。

若不是那次為文舒亮而起的爭執,他也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傷害她有多麼的深。現在回想起校園小徑上她所說的每句話,臉上的每個表情。都依然清晰,提醒他究竟犯下了怎樣的錯誤。

是的,蕭卿卿說得對,他不懂得尊重。

而此刻坐在他對面的這個男人,則不懂得關心。

「唉,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她肯定是不肯原諒我這個爸爸的了。怎麼辦呢?只要能讓她重新笑起來,讓她幸福,我真的什麼都願意做。」蕭新異喃喃自語道。

听了這話,顧西挑起了眉毛,「如果她說讓您和我小泵姑離婚,她就會高興,這事您也肯做嗎?」

蕭新異頓時呆住。

彼西笑了一笑,表情卻很誠懇,「姑父,您的錯不在于再娶,而在于溝通。您從來不管教她,而學校里又不會教她如何面對生活,所以雖然很多地方Odile看上去比同齡人聰明,但她其實並不成熟。您應該讓她知道,您不但是她的父親,也是一個鰥居多年的男人,您需要有自己的感情生活和私人空間,您應該讓她發現小泵姑的優點,讓她贊同您娶了這樣一個妻子。您應該引導她怎麼面對生活,而不是排斥和逃避。」

蕭新異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

「這點上小泵姑也有錯,她應該體諒Odile的逆反心理,應該主動去爭取她的尊敬,可是顯然地,小泵姑只記得自己是您的妻子,而忘記了她還是一個母親。到今天才想起問Odile需要一個怎樣的母親,顯然太遲了。」

「唉,你說得對,你說得都對!」

「其實我也有錯。」顧西終于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不管如何陌生,從小泵姑和您確定婚姻關系的那天開始,Odile就成了我的表妹。身為表哥我應該關心她疼她教她,像自己親妹妹那樣地對她,可是我沒有。我很慚愧,也很內疚。看來我真的是太自我了,眾人的夸獎和贊賞已經開始蒙蔽我的眼楮,讓我盲目地看不到自己的缺點。」

「別這麼說,你一直做得很好,姑父很為有你這麼一個佷子而驕傲的。」

「不,您不知道,我做了很多傷害Odile的事情……這些事情現在回想起來,都讓我覺得坐立不安,乃至于討厭自己,我怎麼會對她做出那樣的事情來……我以為自己已經夠理智夠成熟,但現在看來,我還是很幼稚,只有孩子,才會這樣不顧慮別人的感受不顧及後果……」顧西的聲音越來越低。

二樓的樓梯處,悄無聲息地站著一個原本該睡著了的人,那些對話一字不漏地傳入她耳中,染紅了她的眼楮,顛覆了她的心情。

某種傷感夾帶著委屈和後悔洶涌而來,壓折的整顆心都變得扭曲和疼痛。

是她,一開始就沒有給別人靠近她親近她的機會,所以才造就了這一切的紛爭別扭。

她多恨自己有心無力。

接下去該怎麼辦?誰能教教她,接下去該怎麼辦?她不想要這樣的生活,不想,一點都不想。

「听我說,給大家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讓一切好起來,好不好?」

「我們都渴望幸福,那麼,不去嘗試一下,不會覺得不甘心嗎?你那麼聰明,應該懂我的意思。」

彼西的聲音再次回響在耳邊,那麼的輕聲細語,完全不像她從前認識的他。然而,這不是一直以來她內心深處所渴望的溫柔嗎?

真的可以嗎?這一切不是夢嗎?如果她肯給一個機會,一切真的都會好起來嗎?

是的,不甘心,不甘心就此與幸福隔絕。

她要嘗試,她一定要嘗試!

蕭卿卿沿著牆壁滑下坐到了地上,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像是抱著最後一個堅韌的希望。

第二天她起得很遲,睜開眼楮,竟然發現鬧鐘的時針指向了十點半。

糟了!遲到了!為什麼鬧鐘沒有響?為什麼王阿姨也不叫她?她雖然放縱學業,但還真的從來沒有遲到過。

她連忙掀被而起,慌慌張張地梳洗完找衣服時,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她去開門,意外地看見爸爸。經過昨天那一鬧後,此時相見,別提有多尷尬。還是蕭新異先鎮定下來,輕咳一聲說道︰「是我讓王阿姨別來吵你的,也是我把鬧鐘的鬧鈴設施關掉的……」

看見女兒不解的揚眉,蕭新異繼續解釋說︰「我看你太累,需要好好休息一會兒,所以自作主張了,卿卿,你不會怪爸爸吧?」

蕭卿卿抿了抿唇,退後幾步讓出路來,「請進。」

蕭新異猶豫著,站在門邊有些遲疑,「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爸爸想和我談談不是嗎?進來吧。」她不喜歡拖拖拉拉,有些事情,還是能干脆利落得好。

蕭新異苦笑了一下,走到小沙發上坐下。

蕭卿卿關上門,坐到他面前垂下頭說︰「爸爸想說什麼,可以說了。」

「呃……真的不想讀書了嗎?」

蕭卿卿咬著唇,沒有回答。

「其實我想說的是,如果這是你的決定,爸爸願意支持你。但是希望你再考慮一下,你才十七歲,不上學做什麼呢?爸爸知道,過去是爸爸不對,一直忽略了你,但是請你明白,爸爸不是故意的,如果時間可以重新來一遍的話,我絕對不會讓你這麼傷心難過……」聲音斷斷續續的,說得很艱難,她看見爸爸的手一直在顫抖。她爸爸只怕在面對商場的大風大浪時都沒有這麼緊張不安過。

而這緊張不安,是因為她。

一想到這點,眼楮竟然不由自主地濕潤了,她伸過手去握住那雙顫抖的手,這個動作令蕭新異吃了一驚。

「爸爸,對不起。」無論多麼艱難,她都要先把這句話說出來,然而一旦說出後,就發現自己開始泣不成聲,「我是不是讓你很失望?我不想這樣的,對不起爸爸,我只是想讓你注意我……」

蕭新異摟住了她,「我知道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了……過去了,我的孩子,一切都過去了,別對自己感到失望,也不要自暴自棄,未來的路還很長,爸爸卻老了,陪不了你多少年了……」

是啊,眼前的這個男人老了,記得很多年前,他還是那麼英挺瀟灑,光潔的臉上神采飛揚,沒有一絲皺紋。然而此刻呈現在她面前的這張臉,卻蘊含了很多風雨滄桑、疲憊憔悴。他給了她最優渥的物質環境,讓她衣食無憂,從來不需要為錢發愁。是不是就是因為物質上給得太多,反而讓她渴望精神上的,人啊,總是這樣貪心。如果她現在是很貧窮人家的女兒,也就沒有這樣驕傲和自傷的資本。要當魔鬼的女兒,需要揮霍別人揮霍不起的時間,浪費別人不舍得浪費的青春,不屑別人珍惜萬千的前程……想想,多麼幼稚可笑。

「听我說,給大家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讓一切好起來,好不好?」

「我們都渴望幸福,那麼,不去嘗試一下,不會覺得不甘心嗎?你那麼聰明,應該懂我的意思。」

是的,她現在明白了,終于明白了。

房門再次被敲開時,出現在眼前的人竟是沈瑤嘉。

「對不起,打攪你們了……其實我想說的是,可以吃午飯了。」沈瑤嘉絕對比她爸爸剛才的表情更尷尬不安。

蕭新異挽著女兒站起來,正想說些什麼話舒緩一下氣氛時,蕭卿卿卻先他一步朝沈瑤嘉走了過去。

「謝謝。」她與她擦身而過,耳朵通紅地匆匆下樓。

沈瑤嘉僵在門口,直到蕭新異握住她的肩,她才從那一句謝謝中回過神來,「新異,你听見了嗎?卿卿她……她……」

「听見了,她比我想象的明理,也更勇敢。」蕭新異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原本以為沒這麼容易挽回女兒的心的,但事實比他預想的容易多了。說不奇怪是假的,這個女兒一向固執,又叛逆了那麼久,彌補裂痕應該會比較困難,那麼,到底是什麼讓她改變了的呢?

「你們和好了,是嗎?」

「是我們,我們大家。」他不要妻子隔離在外,之前已經因為冷落一個而引起這麼大的傷痛,吸取經驗教訓,他不會再疏忽任何一個人。

沈瑤嘉伸手摟住他,將頭靠到丈夫的肩上,說︰「我以後會努力關心卿卿,對不起,現在才開始學習怎麼當一個媽媽,會不會太晚了?」

「如果說晚,我們都晚了,不是嗎?」’蕭新異的微笑寬緩了妻子的內疚,「走吧,我們也下樓吃飯去。」

「你好像有點精神不濟,下午的球賽沒問題嗎?」慣例的飯後閑聊,邊從學校食堂並肩走出來邊問道。

彼西沒有回答。

藤靜輕皺了下眉頭,「你的感冒應該好了,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兩人繞過一幢教學樓,在離教學樓數十米的操場上,顧西突然止步。

藤靜順著他的目光抬頭看去,對面那幢教學樓二層的第五扇窗子里,一個人依窗而坐。那縴柔清婉的人影,是蕭卿卿!

她再把目光轉回到顧西臉上,只見原先的恍惚憂慮凝重都已不見,取而代之的只怕是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溫柔笑意。

心里升起酸酸的感覺,說不在意是假的,如果能夠笨一點,遲鈍一點,該有多好。然而她的聰明,早在一切還沒有明朗化前就已將事實洞悉。

「還記不記得我們曾經的那個約定?」

彼西的目光留連在那人身上,沒有听到她的話。

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喂!」

終于低下頭來,表情驚詫,「什麼?你剛才說什麼了?」

藤靜撇嘴,「我說什麼了,我說什麼都不重要了,你這種精神狀態,看來下午的球賽必輸無疑!」

彼西微微一笑,「那麼肯定?」

「你昨天晚上做賊去了嗎,怎麼疲倦成這樣?知道今天比賽還不好好休息,太輕敵了吧?」

彼西舉步繼續前行,藤靜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把所有失落和別扭隱藏。

聰明的女孩子永遠不讓自己處于尷尬的境地里,而她,很聰明。

「卿卿,你的病好些了嗎?」吃完午飯回教室來的夏葉璃看見同桌,高興地跑了過來。

蕭卿卿一笑,點了點頭。

夏葉璃模模她的額頭,「還好還好,沒有發燒。」

「神經,誰告訴你我發燒?」蕭卿卿笑著打開她的手,然後準備下午要用的課本和筆記,是該重新振作起來好好學習了。那些個頹廢任性的日子里,除了傷心,她什麼都沒得到。

身邊的夏葉璃對好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感到非常好奇,問她時,蕭卿卿卻只是微笑並不作答。

「好吧好吧,不肯說我也不勉強你,不過今天放學後留下來吧。」夏葉璃沖她眨了眨眼楮。

「有什麼事?」

「哈,你上次被籃球砸到暈過去了,所以不知道吧?顧西學長為了抱你上醫務室搶救放棄了比賽,後來汪寒學長也很擔心地跑去看你,兩隊的主力都走了,那比賽自然是進行不下去了,所以改期在今天。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怎麼會知道,你昨天陪我逛街時又沒講。」

「我以為顧西學長告訴你了呀,原來沒有。那今天去看嗎?」

蕭卿卿下意識地模了模鼻子。

「你是不是擔心又被球砸到?」夏葉璃想起那天的事就格格地笑,「說真的,你真的蠻背的,看球都會被砸到,不過幸好沒什麼大礙,要是毀容的話,嘖嘖嘖,顧西學長就倒霉了。」

「喂,要是被毀容了的話,真正倒霉的人是我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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