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盼愛任由思緒在無邊的恍惚游蕩,午後帶霧氣的風,刮得她的身體、心頭一片冷颼颼。
"唐小姐,你趕緊進屋來吧,要是冷先生知道了會罵我的!"
恍然回神,才發現看護李小姐在後頭心急的喚她。
"李小姐,沒關系的,我只是出來散散步,不會有事的。"唐盼愛轉頭回她一抹安撫的笑容。
懷孕將近六個月,也就是說,她被關在房子里也將近有六個月之久了,她幾乎快被悶瘋了。
"可是這里碎石子這?多——"
說時遲那時快,分神的唐盼愛腳底一滑遽失平衡,整個人就這?往前僕倒,圓挺的肚子,就這?結實的撞上堅硬的泥地上。
她強烈感覺到下月復傳來尖銳的痛楚,一股熱流沿著雙腿間緩緩往下流。
"天!我的……肚子……"唐盼愛痛苦的申吟著。
"唐小姐,你有沒有怎?樣?"
李小姐驚慌失措的奔過來,急忙想扶起她,然而痛得冷汗直流的唐盼愛卻直不起身,只能白著臉躺在在地上,試圖阻止腿間一股拼命往外牽引的強大力量。
"我……我去叫救護車,唐小姐你躺著別動——"看護的聲音滿是倉皇。
"不要走!我覺得孩子好像……要出來了……"她冷汗涔涔的抓住她。
"唐小姐,你千萬要撐住,這孩子流不得啊!"看護李小姐倉皇失措的嚷道。
冷先生早已警告過她,若沒有看好唐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後果要她自己設想。
冷先生看起來那?冰冷難以親近,如今當真出了事,這後果她連想也不敢想。
"可是我肚子……好痛……"
唐盼愛感覺渾身開始泛起一股冷意,意識更是開始昏沉恍惚起來,讓她幾乎再也無力阻止腿間的巨大引力。
"怎?回事?"
正在兩人不知所措之際,冷珣突然出現在她們身後。
"唐小姐她跌……跌倒了。"李小姐害怕得連聲音都忍不住微微顫抖。
"跌倒了?"他的聲音緊繃得宛若斷弦,霎時,他的臉色更加難看。"我不是說別讓她出門嗎?你?什?沒有看好她?"
"唐小姐說要出來散步,我阻止不了她!"
"進屋把你的東西收一收,立刻滾出去!"他眼中散發著一股欲殺人的光芒。
看護一驚,急忙轉身就往屋內跑。
昏沉間,唐盼愛听見了冷珣熟悉的聲音,一股希望讓她又重新撐起了意志。
冷珣在乎這個孩子,他一定會救孩子,是的!他一定有辦法!
冷珣死白著臉,顫著手扶起地上陷入半昏迷的唐盼愛,她腿間汨汨直流的鮮血讓人心驚。
"該死的!我要你擋住,千萬要留住孩子。"他氣急敗壞的低吼道。
閑言,幾乎陷入昏迷的唐盼愛,竟緩緩睜開了眼。
"你只在乎……孩子?"她氣若游絲的問道。
"該死的!我當然在乎孩子,他是我最後的籌碼了!"他失去耐性的怒吼道。
唐盼愛艱澀的一笑,徹底的心碎了。
她頹然的閉上眼,任由無邊的黑暗將她緊緊包圍——
怎?辦?他就要失去能讓他獲得繼承權的孩子——他勝利的籌碼!
好不容易垂手可得的冷氏江山,或許得就此拱手讓給冷恕——不!他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
冷珣坐在醫院長廊上的椅子,焦躁的棒住頭,心情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許久之後,他才像是鼓起了勇氣,緩緩起身走入病房。
才一踏進病房,他的目光遽然被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孱弱身影給瞪著住,再也無法移開,幾乎忘了他所擔心的孩子。
她看起來好——縴弱!
原本紅潤的粉頰蒼白似雪,躺在病床上的她,看起來是那樣嬌小脆弱,荏弱得幾乎不堪一擊。
面色僵冷的冷珣,狀似不經心的將手插入口袋里,然而惟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安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
"母體跟孩子都同樣面臨危險,如果情況緊急不得已,您必須決定要保住兩者其中哪一個。"醫師的話,終于提醒冷珣孩子的存在。他的目光緩緩移向她在被單下隆起的肚子。
是的!他的繼承人,一個用來平反他在冷家背負私生子名義近三十年的屈辱,一個用來向冷恕證明,他才是勝利者,冷家的一切,終究得由他主宰的有力籌碼。
若他選擇留下孩子,那她呢?是否就這樣安靜的沉沉睡去不再醒來?
"我知道這是個殘忍的決定,但是由于母體失血過多,再加上受到嚴重撞擊,所以情況比一般的流?還要復雜許多。"醫生的語氣里有著無奈與嘆息。
冷珣立在窗邊,渾身僵硬而緊繃,好半晌才終于吐出一句話。
"讓我想一想!"他逃避似的轉身急步走出病房。
一步出病房,辜獨逸然的身影就立在廊邊,用一雙沉靜的眼眸看著地。
"怎?辦?孩子很可能有危險?"第一次,他有種茫然的感覺。
"她呢?"辜獨的聲音依舊淡漠得激不起一絲波濤。
聞言,冷珣茫然的緩緩?起眸。他不敢去想,就怕自己一旦想起同樣面臨危險的她,會心軟得違背自己當初的誓言。
"我顧不了她!"冷珣強迫自己狠下心。
"還是一句老話,一切都由你自己決定,但——"頓了下,辜獨勾起一抹透徹的淡笑。"別違背自己的心。"
他的心?他以?自己早就失去這樣東西了,但這一刻他卻可以清楚感受到它在發冷、發痛。
他不允許自己心軟,不容許任何障礙擋在他前面,即使得犧牲全世界,他也不在乎。
尤其是冷恕的女人,已經在幾個月前生下了孩子,卻出乎意料的與當初檢查結果明顯不同,是名女嬰。
這幾乎就是確定了冷家的繼承權將由他獲得,如今就等孩子落地確定性別。
眼看著繼承權幾乎到手,他不能功虧一簣——絕不能!
一絲矛盾掙扎的情緒,緩緩自他黑眸抽離,直到他眸里只剩一片無邊的冷沈。
他一言不發的轉身回到病房,用一雙冷沉得毫無情緒的眸子,筆直望進醫師的眼底,以清晰而冷漠的聲音宣布道︰
"我決定——保住孩子!"
聞言,在場的主治醫師跟幾名護土,紛紛錯愕得瞠大眼。
生平第一次,冷珣唾棄起自己的冷血!
依唐盼愛的情況,醫院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一等母體情況不對,就立刻施行剖月復手術取出胎兒。
但令所有醫護人員意外的是,兩天後,唐盼愛竟奇?似的蘇醒了,而醫師原本不看好的胎兒,也像是傳承了冷珣強韌不屈的生命力,穩穩的攀附在她的肚子里。
"病人情況已經穩定,胎兒的情況也很好,幾天後應該就可以出院了。"
醫師的宣布,讓已經幾天幾夜,不曾好合過眼的冷珣,終于放下一顆高懸的心。
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這個兩全其美的結果,讓他松了一口氣。
而幾乎從鬼門關前轉一圈回來的唐盼愛,對冷珣的態度竟是出奇的淡漠,除非必要,她絕不開口說話。
他不在乎她,他只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安好冷這?告訴自己。
幾天後,唐盼愛回家了,讓好不容易保住孩子的她,想象不到的是,這卻是她另一個噩夢的開始。
?了怕唐盼愛再出意外,冷珣的母親周明月知情後,堅持親自來看顧她,以免冷家的繼承權白白的從眼前飛走。
自從周明月來了之後,唐盼愛才知道,所謂度日如年的日子有多難過。
她是一個看得出貴婦人氣息的女人!
她已經五十歲,卻因?保養得好,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了些,風韻猶存的相貌,隱約能看得出年輕時的美麗模樣,但那分美麗,卻全被眼神中那股陰沈與銳利給破壞殆盡。
每當周明月用那雙銳利的眼看她,總是讓她渾身發毛。
最可怕的是,周明月?了徹底控制她,不讓她出任何一點意外,竟禁止她離開房間,她甚至連下床的自由也沒有,若想上洗手間,還得向周明月報備才行。
她活得沒有一絲尊嚴,像是一只被拴在廊柱邊的狗,生活範圍只有咫尺之遙的奢侈。
當冷珣第一次看到,母親如此冷血的對待唐盼愛,確實也愣住了。
原來母親不但將房間落了鎖,還在門上加裝了一道小玻璃窗,只?了能隨時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媽,你這是做什??"他蹙眉看著被鎖在房間里的唐盼愛。
"誰叫她成天亂跑,我只好鎖住她免得出了事,屬于咱們的一切就完了!"周明月一雙精明的利眼掃向唐盼愛。
冷珣看著躺在床上,一臉了無生氣,眼中卻寫滿祈求、看著他的唐盼愛半晌,
最後一言不發的掉頭上樓。
他得記住!他們之間只存在交易,感情這種東西是不該存在的。
他竟然無視于周明月對她的殘忍對待?唐盼愛一顆發冷的心,沉得更深了。
肚子里已經八個月的孩子,似乎感受她的心痛,劇烈的在她肚子里踢了起來。
她痛得頓時刷白了臉,涔涔的冷汗沿著背脊流下,但她卻硬是咬緊牙關忍住,不願開口求他。
她無助的閉上眼,兩道淚水沿著她的眼角,順著發鬢無聲的沈進枕間。
這種漫無止境的痛苦,何時才能結束?
她要離開這里!
唐盼愛再也無法忍受,在這里沉悶宛如牢籠般的日子,更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成?一個被用來爭奪權勢的工具。
尤其是隨著肚子越來越大,她的情緒也越來越焦躁,深怕隨時得跟肚子里的孩子分離。
這幾個月來,她想了很多,她以?自己可以替他生下一個子嗣,然後了無牽掛的離去。
但孩子越大,跟她的牽連也越深、越緊,一想到有天她即將離開,這輩子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她的心頭緊揪得渾身都泛疼。
她已經全都想好了,她要回家把爸媽一起帶走,讓冷珣找不到他們,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
那將會是只屬于她一個人的孩子!
是的!她或許出賣了自己,但絕不願再出賣孩子。
她竟然逃走了!
冷珣憤怒而焦急的,將整棟偌大的別墅上上下下全找遍了,那種仿佛被奪走一切的感覺讓他幾乎發狂。
"你怎?會讓她逃走?"他回頭怒視著周明月,聲音緊繃得像斷弦。
"她說她要上個洗手間,誰知道那賤丫頭——"
一對冷厲如劍的眸光立即掃向周明月,她陡然噤聲。
"誰誰知道那丫頭,騙我說有東西掉在廁所,我只好去幫她撿,誰知道我一進去,她就把廁所的門反鎖,乘機逃走。"
他壓抑的倏然背過身去,開始在落地窗前來回走著,沉重的步伐隱含怒氣。
"你快去把那丫頭找回來,那可是關系著咱們快到手的繼承權,想想看,冷氏名下的?業不計其數……"
母親開始鉅細靡遣的,細數那龐大驚人的財?,就一如過去一樣。
從他懂事開始,他就已經知道,母親一心爭的是冷家龐大的?業,而他要的,卻只是討回他遺落在冷家的尊嚴。
不顧正講得眉飛色舞的母親,他不發一語的遽然轉身朝書房而去。
書房里,已亂了思緒的冷珣撥了通電話。
還沒有開口,電話另一頭的聲音似乎已經預知一切。
"出事了?"
有時候,冷珣不知道有這?個洞悉人心的朋友,是幸抑或不幸,好似再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在淡漠平靜的辜獨面前,他總覺得自己像個沈不住氣的毛頭小子。
但,他真的是個好朋友,幾年來始終在他身邊,給他適時的意見與幫助,雖然他的態度總是那?冷淡,近乎置身事外的冷漠——
冷珣相信這世界上,或許再也找不到這?懂他的人!
"她逃走了!"冷珣語氣沉重。"我該怎?辦?茫茫人海我要怎?找?"他相信唐盼愛不會傻得跑回家讓他找。
"我只有句話要提醒——你欲速則不達!"辜獨淡淡的提醒他。"你太心急、方法也太極端了。""我以?你應該明白,冷氏對我有多重要。"冷珣沉重嘆道。
雖然打從一開始,辜獨就警告過他別輕易冒險,但他誓言奪得冷氏、平反自己往日屈辱的決心,又豈是那?輕易被說服的?!
"就算勉強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你怎會不懂?"
"我沒辦法想太多。"他焦躁的捧著頭。
"去找她吧!一個懷有八個多月身孕的女孩子,是走不了多遠的。"
奔獨的話,提醒了心焦得幾乎失去理智的他。
他平靜了下來,輕輕的道了聲謝,便掛上電話轉身開車出門。
丙然,他在通往山下的山路上,看到那蹣跚吃力、走走停停的縴麗身影。
他安靜的在路邊停下車,沒有驚嚇到她。
"你散步得太遠了!"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渾身冷得直發顫的唐盼愛,又抖了起來。
她回過頭,面對他異常平靜的表情,臉上布滿惶恐。
她想過數十回被他找回的情景,就是沒想過他會有這?平靜的反應,好似她只是出來散個步!
她以?他會大發雷霆,然而他竟沒有,只是靜靜的將她帶上車、送她回房間,遣走尖叫怒?的周明月,而後站在門邊,用一雙深沉得讓人看不透的黑眸看她。
"你在這里不快樂?"
唐盼愛茫然的?頭望向他。她當然不快樂,從她答應這場交易那一刻開始,她沒有一分鐘?自己不得已的決定高興過。
她沉默的點點頭。"我後悔了,我不要你的錢,我只要孩子!"
一想到以後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孩子,甚至一輩子都不能相認,只能想念著地,她就痛苦得幾乎發狂。
"錢我一定會設法還你,求你放過我吧!"唐盼愛的眼淚宛如斷線的珍珠,拼命落個不停。
冷珣靜靜的看著她,許久始終沉默不語。
"我可以讓你固定來看孩子。"出乎意料的,他開口說道。
她詫異的遽然?起頭,想在他的眼中尋求答案,然而除了一片冷沈之外,什?也看不到。
"你是說,只要我乖乖的待在這里,直到孩子生下來,以後我可以自由來看寶寶?"她小心翼翼的屏息問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沒錯!只要你想看就可以來,不會有任何人阻止你。"他一臉莫測高深的點點頭。
"你是說真的?"唐盼愛欣喜若狂,連聲音都忍不住微微顫抖。
冷珣挑起眉凝視她半晌,簡略的點了下頭。
她什?都不求,只求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雖然她不知道他?何會突然改變態度,但她選擇相信他!
眼前她也只能——相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