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鬧上禮堂 第八章

深夜時分,應家大宅依舊燈火通明。

被總管接回應家的應采綠就站在父親跟前,把玩著自己的十指。

「听采荷說,你跟夏家的二少爺……」

「我是為我母親回來的,至于關于夏家二少爺的事,你去問應采荷吧!」應采綠打斷父親的話,淡淡地回應。

「你這死丫頭,竟敢用這種口吻跟你爸說……」應夫人在被應又麟一瞪之後止住斑分貝的嗓音。

「采荷說得不清不楚,而且我還是在一個小時前才听她提及。采綠,你要跟夏之箏結婚我絕對贊成,不過,你總該通知我這個做父親的一聲吧!別忘了,你也是我的女兒,該有的排場和……」

「爸,應采荷沒跟你說我跟夏之箏的婚禮已經被她給搞砸了嗎?更何況,我這個私生女要什麼排場。」她嗤笑一聲。

「死丫頭,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夏之箏是采荷的,你想都別想。」應夫人忍不住又插話。

「應夫人說的是,所以我把夏之箏讓給應采荷了不是嗎?」應采綠笑得極為虛偽。

「你!」

「住嘴!」應又麟臉色一沉,瞪向自己的老婆。

應夫人臉色一變,不敢再多言。

「采綠,我問過采荷很多遍,可采荷就是不肯說出你與夏之箏究竟發生什麼事;不過這些都已經無所謂,既然夏之箏看上的人是你,那我自然得替你做主。這樣吧!你再去找夏之箏商量一下,看這婚禮要何時補辦。」

「補辦?」應采綠夸張的大叫一聲。

「采綠,爸可是很慎重的跟你討論……」

「爸,你找錯對象了。」

應又麟瞬間不解應采綠的話意。

「你該找的人是你的大女兒才對。喔,對了,附帶一點,夏之箏喜歡的人不是我,所以我可以去看我媽了吧?」應采綠要笑不笑的說完,接著轉身就要去找自己的母親。

應又麟沒阻攔她,讓她自行前去。

「又麟,你沒听那死丫頭說她跟夏之箏根本就沒什麼,所以咱們采荷還是有希望成為……」

「你懂什麼!」應又麟猛地斥責妻子。「夏之箏一定跟采荷說過什麼,采荷才會忍到現在才敢透露采綠跟夏之箏差點結婚的消息,否則以采荷那張嘴,我們會到現在才知道嗎?由此可知,夏之箏多多少少還是在乎采綠那丫頭的。」

「可是……」

「不管采綠怎麼想,我畢竟是她的父親,這點是改變不了的。」既然夏之箏看上的是他的女兒,那麼……嘿!

「又麟,你想做什麼?」

「還用說嘛!明天一早,我得親自上夏氏集團去見見我那位準女婿。」

※※※

「咳咳!采綠,媽有好一陣子沒看到你,你別急著走好嗎?」躺在床上的林雲雅邊咳邊抓住女兒的手請求著。

「媽!」應采綠很討厭待在這個家,若非舍不得母親,她昨晚就會離開。

「媽,跟我走好不好?我那個地方雖然小,但兩個人住還不算擠,你就……」

「傻孩子,你明知道媽離不開你爸的。」林雲雅苦笑。

一听,應采綠又感到些許無奈及挫敗。「媽,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是多余的,不過,爸到底想做什麼?」

「采綠,這一次,你爸絕對是為了你的幸福著想,所以……」

應采綠猛然意識到什麼而驚跳起身,「媽,爸該不會要去找、找夏之箏吧?」

「喲!你倒挺聰明的嘛,知道你爸要去為你‘討回個公道’。」出現在房門口的應夫人輕蔑的訕笑道。

原想往外沖出去的應采綠登時止住步伐。「請問‘偉大的’應夫人,您怎麼會舍得犧牲自己寶貝女兒的幸福,眼睜睜看著您家老爺為了我這個不要臉的私生女而跑去找夏之箏算賬呢?」

「你!」

「采綠。」應采綠說的那番話讓林雲雅既內疚又痛心。

應采綠也曉得自己說的這番話傷了母親的心,可她說的全是事實,所以她也沒說錯。

「死丫頭,你別得意,人家夏家少爺會不會娶你還是個問題,到時候,你就別哭著求你爸。」

「應夫人,你好像說顛倒了,現在去求人家的可是應家的老爺。」不理會一口怨氣沒處發的應夫人,應采綠回眸望向母親,「媽,我要走了,您自己多保重。」說完,她欲離去。

「采綠。」林雲雅虛弱的輕喚著女兒。

應采綠止步,「媽,我跟爸起沖突的場面,我想您也不想再看到才對。」她執意要離開。

「慢著,你要走可以,不過得等你爸回來。」應夫人自是巴不得應采綠永遠別再出現在她眼前,可丈夫吩咐她一定得讓應采綠留到他回來之後才行,所以她才破例留住應采綠。

她就是不想等才急著走呀!應采綠硬生生將這句話給吞回。忽地,她推開擋在門口的應夫人,直往外跑去。

「哎喲!你這死丫頭竟敢推我。李總管、陳嫂,你們全死到哪兒去了,快給我攔住那個死丫頭!」應夫人漲紅臉,氣到破口大罵。

應采綠越跑越快,還不小心撞到端著茶水的女佣,不過她的腳步未曾停歇。

匆匆穿過院子後,她隨即往另一道較少人出入的側門快步跑去。

應采荷到底是怎麼跟爸說的?否則爸怎麼可能會急忙跑去夏氏集團找夏之箏?哼,別怪她沒事先警告他,想跟夏之箏討公道也得先秤秤自己的斤兩,要不被人修理一頓還算好,萬一把人家給惹毛,他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順利溜出應家、往下坡道跑去的應采綠,在想像父親那張老臉氣得漲成豬肝色時,竟忍不住笑開;不過,也許是跑得太急,她竟笑岔了氣而狂咳不止。

炳哈——

實在有夠可笑的,她好想听听看夏之箏是如何嘲諷她老爸那只天真的老狐狸,說不定,連她也會倒霉掃到台風尾呢!

※※※

吱——嘎——一陣緊急的煞車聲倏地響起,緊接著,一輛未熄火的跑車忽然原地打轉一百八十度,而後,唰的一聲停在應采綠身旁。

黑色跑車宛如一頭伺機而動的獵豹般,讓應采綠受到驚嚇,不過,就在她驚覺自己可能就是它要獵捕的目標時,她立刻轉身就跑。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她往前跨出第三步時,被後方的來者給一手攫住。

應采綠悶哼一聲,隨即往後撞入一具碩實溫熱的胸膛里。

是夏之箏!

鼻間一股既熟悉又令她深深眷戀的獨特氣息,讓她不用抬眼就知道抱住她的人正是該待在夏氏集團應付她父親的夏之箏。

在大大感到震驚的同時,她的內心亦沒來由的涌現莫名惆悵與憤懣的情緒。

他憑什麼抱住她不放?

是他先不要她的!

「你抓著我干嘛?快放開我!」她沒有太大的掙扎動作,因為那會是多此一舉。

不過,在婚禮過後,一直忍得十分辛苦的她,最終還是壓抑不住情緒,忿然咆哮出聲。

夏之箏沒出聲,似乎在等待什麼,可扣住她的力道倒是沒絲毫減輕,依舊緊鉗著她,但不至于弄痛她。

「你耳聾嗎?我叫你放手你听見了沒有?」他的沉默意外激怒她,這會兒,除了言語攻擊外,她還開始捶打他的手臂。

夏之箏任由她打罵。

然而,在應采綠無法直視的俊顏上,卻浮現一抹令人意想不到的溫柔笑容。

眼見他不為所動,應采綠開始顯得無措。「夏之箏,我不管我父親跟你說了哪些鬼話,你盡可以當他在放屁,因為我根本就不會……」

「嫁給我是嗎?」

應采綠一震,掄起的拳頭的手還浮現青筋。「別再跟我提起那三個字。」她難掩憤怒,重重地迸出冰冷的字句。

「唉!傍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嗎?」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況且應采荷說得對,若不是我用了卑鄙的手段,你根本就不會娶我。」

「采綠,我們找個地方再……」

「我說過了,我不想听,更不想再跟你扯上一點關系,你快放開我!」他知不知道為了讓心里的傷口痊愈,她需要花費多少力氣來與他對抗,可他呢?卻一直在她的傷口上撒鹽,教她一再想起被丟棄在禮堂上的難堪畫面。

不想再跟他扯上一點關系……嘖!是嗎?夏之箏微眯的俊眸閃著光芒。

「你心口不一喔!」夏之箏微微傾身向前,對著她女敕白的俏臉一笑。

應采綠瞬間倒抽口氣,而寒毛更因為他所噴出的熱氣而根根直豎起來。「心口不一的人是你才對!」

「采綠,你的心跳得好快,不要緊吧?」他更加偎近她,企圖一步步擾亂她尚算清醒的意識。

被他這麼一說,應采綠的身體竟逐漸燥熱起來,同時間,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外,她竟還可以听到來自他的……可惡,可惡!她不想再跌入這種模不清頭緒也感覺不到真心的愛情陷阱里了。

「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反正我再說最後一遍,放、開、我!」她緊緊合上眼,刻意漠視他,亦不再奢求的冷聲說道。

這時候——

「在那里,二小姐就在那里。」應家的李總管帶著兩名警衛快速朝他們這方向奔來。

「是他們!」應采綠偏過首,急道。

「采綠,跟我來。」他終于放開她,可應采綠卻選在這個時候欲月兌離……

哪知,她腳步才跨出不到一半,就感覺手臂一緊;她心驚,回眸瞪向依舊含笑的夏之箏。

「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她的語氣很凶惡。

「是嗎?」

「你!」以前她之所以會愛上他,完全是因為看上他這張不含任何輕蔑、鄙視神色的笑臉,可如今看來,她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還錯得十分離譜。

他以看似溫柔親切的笑容面對每一個人,當然,也包括她在內,所以她壓根兒猜不透他內心真正的想法,甚至還因為他偶爾的施舍而想入非非,以為他多麼喜歡她似的。

所以,她不會再上當了。

「難道你想回應家?」夏之箏緩緩斂起笑。

「我不要!」她反射性月兌口而出。

「那就對了。」

「好,我可以上你的車,但你必須到市區就放我下車。」她面無表情的說。

夏之箏綻放出笑容。

應采綠心悸,「你答不答應?」她強壓抑憤怒的情緒,瞪視他。

「上車吧!」夏之箏五指一松,笑笑地往駕駛座走去。

至于陷入進退兩難情境中的應采綠也在听見身後逐漸逼近她的腳步聲後,不得已的跟著坐進車子的前座。

「二小姐!」晚來一步的李總管氣喘吁吁的看著揚長而去的跑車,然後,他趕緊拿出手機聯絡……

※※※

「我要下車!」一到市區,應采綠馬上開口要求夏之箏讓她下車。

然而,夏之箏仍直視前方的路況,絲毫沒有要放人的意思、

「我要下車,這是你答應過我的。」她愈是想心平氣和,可說話的口氣就愈沖,連她都快受不了自己。

不能慌呀!應采綠,前幾次你不都克制得了,所以這一回你同樣也可以。應采綠叮嚀自己要忍住氣。

「我有答應你什麼嗎?」他勾起笑。?

「你!」她不動聲色的猛吸好幾口氣,以止住快月兌口而出的惡言。「你要帶我上哪兒去?」

「我的地方。」夏之箏也沒隱瞞她的意思。

「我不想去,我只想回我自己的家。」

「那意思不是一樣。」他頗有深意的瞥視她的小臉一眼,像是極滿意她現在的表情。

「你、你在胡謅什麼?」她的舌頭差點打結。

「你知道的。」

「哼!很抱歉,我沒這麼大的本事去揣測夏少爺的心意。」她又忍不住反諷他。

「若不是出了點小意外,我的地方不也正是你的家?」說這話時,他是帶著笑的。

從她這個角度看去,她竟發現他……不!不可能!那肯定是她的錯覺。應采綠猛一甩首,可腦海中卻不斷重復出現夏之箏方才那抹溢滿憐愛之意的微笑。

他這是什麼意思?

可憐她嗎?哼!她應采綠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同情。

「請別再對我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因為這一點也不好笑。」她握住車把的手微微發抖。

「我沒在說笑。」紅燈前,他將視線緩緩移到她的臉蛋上。

他的眼中沒了笑意,卻有著沉定。

他干嘛這樣看她?應采綠很想撇過頭去,可他的雙眸就像深不見底的黑潭,教人迷惑亦讓人沉醉;剎那間,她幾乎忘了呼吸,也忘記他曾經對她做過的事。

叭!

應采綠驚醒,懊惱之色自她臉蛋上一閃而逝。

「采綠,我很抱歉。」

她的心再度一緊,可她卻沒有再看他的勇氣。

就這樣,她一路沉默到他位于北投的住宅,直到……

※※※

「你父親要求我再與你補辦一次婚禮。」將一杯果汁遞到應采綠面前的同時,夏之箏不疾不徐的說出今早應又麟去夏氏集團找他的目的。

濃密的眼睫毛雖成功地掩蓋住她眸中所流露出的訊息,可揪扯衣裙的雙手卻早已泄露她內心真正的情緒。

她當然曉得父親在打啥主意,但她不解的是,父親撮合的對象應該是夏之箏和他的大女兒才對,難道說,應采荷並沒有把整件事的原委說清楚?「請原諒我父親一時糊涂,我想他的意思是指要你跟應采荷……」

「你父親沒說錯,而我更沒听錯。」

那又怎樣?她瞪著眼前那杯黃澄澄的果汁,不接話。

「采綠,我答應了。」

哼!他答不答應干她什麼……喝!她猛地自沙發上彈起,要不是夏之箏的手縮得快,那杯果汁肯定被她撞翻。

「你答應我父親什麼了?」耍弄她是件很好玩的事嗎?

夏之箏一笑,「當然是與你再舉行一次婚禮。」他的聲音沒因她氣到漲紅的臉色而有絲毫顫抖。

「夏之箏,你別做得太過分喔!」

「過分?有嗎?」

「你!好好好,你存心想侮辱我是不?」

夏之箏忽然嘆息出聲。「采綠,我不是已經跟你道過歉了。」他曉得他傷她頗深,可當時的他確實還搞不清楚自己對她的心意,現在他終于了解,也開始認真起來,但是……唉!她到底要他如何做才能消氣?

「哈!我應采綠可承當不起。」簡單一句抱歉,就想泯除她所受到的傷害?很對不起,她的心胸沒這麼寬大。更何況,他會這麼輕易答應她父親,該不會是想借機再狠狠羞辱她一次吧?

「采綠,再信我一次有這麼困難嗎?」

「我不是不信你,而是我已經對自個兒沒信心;你曾說過,你不喜歡沒自信的女孩,所以現在的我已經達不到你的期望。嘖,總歸一句話,你還會想娶我嗎?」夏之箏不會笨到自掌嘴巴吧?

「會。」

這會兒,應釆綠連抹自嘲的笑都擠不出來。

瞧他回答得多篤定、多果斷,好像她今生嫁定他似的。哈哈——應采綠在心里不斷大笑著,笑他把她當白痴,也笑自己曾在剎那間為他的話而感動不已。

「采綠,別想太多,來,先把果汁喝了,嗯。」不能逼她太緊,以免激起她的反抗之心。夏之箏心念一轉,笑笑說道。

瞅住他執杯的大掌,應采綠竟有股想動手揮掉茶杯的沖動。

他可以很沉著、很冷靜的在瞬間轉移話題,可她不能;此刻的她,滿腦子想的全是他剛才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句都教她心驚膽戰的話。

「你一直叫我喝,莫非這里頭摻了什麼東西?」此話一出,連她都覺得錯愕。

她在說什麼呀?這種卑劣的行為不是只有她會做?沒來由的,一種揪心的感覺急遽浮現在她的內心。

她有何資格說他?為了得到他,她不也做過不可原諒的事。

「呵,被你識破了。」夏之箏笑得出奇愉悅。

「你……」她的臉色由白轉紅。

「要不要試試?」

「你以為我不敢?」她壓根兒不信這果汁里真摻有東西,他會這麼說,完全是想以眼還眼……

不對!莫非當時他就已經察覺她在酒里摻安眠藥?

「你敢,你當然敢了。」

忽然,應采綠不知在氣憤些什麼,就見她搶來果汁,仰起首,咕嚕咕嚕的一口氣喝完。

「采綠,喝慢點兒。」

喝完最後一口,她便將水晶杯往桌上這麼用力一擱,一雙圓圓的水眸盛滿傲氣的直瞪夏之箏。

「我喝完了,這下你總該滿、滿……」陡然,應采綠將一雙眼楮睜到不能夠再睜大。

下一秒鐘,她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然後慢慢倒入夏之箏的臂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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