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聿修與南歌離開就誰也沒有回來過。施試眉坦然自若,她從未覺得有誰是必須回來的,他們都不是守著女人不放的無用男子,他們都有自己的事,若能在事了閑暇之余記起她來和她飲一杯酒,她就會覺得很愜意了。
她所求的一向不多,只是連這偶然的一杯酒她也從來不曾喝到過,除了那一夜她強迫聿修喝下的那一杯。
「眉娘,六朝樓賈媽媽來了。」紅荑進來傳話,臉色不太好,「還有金水畫舫的何姑。」
六朝樓和金水畫舫都是開封有名的青樓。百桃堂勝在清譽,算是開封最清高的青樓,有身份地位的客人進了百桃堂也不覺狠瑣;而六朝樓勝在姑娘們貌美,六朝樓的女子容色可號稱中原月復地第一等;金水畫舫不僅有技藝絕佳的歌舞女子,而且還勝在水上鮮魚佳肴為一時一絕。百桃堂的姑娘解人風雅,但六朝樓和金水畫舫卻一直對百桃堂虎視耽耽,視為眼中之釘肉中之刺,有百桃堂在,無疑稱得六朝樓和金水畫舫的格調都低了一等。
施試眉一怔,賈媽媽和何姑對她向來冷嘲熱諷沒好臉色看,今日居然登門造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悅客堂待客。」
六朝樓的賈媽媽和金水畫舫的何姑素來明爭暗斗,今日一道前來自是有要事,她們兩個上一次見到施試眉還是五年前的事。在悅客堂坐著,見這里的姑娘笑臉迎人言語溫柔,沒有一點媚色,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兩位別來無恙。」門口屏風之後走出一位女子,一頭烏發斜綰發髻,上插一支翡翠步搖,依舊紫灰衣裙色澤微黯,竟和五年前沒有什麼變化。
賈媽媽見了施試眉向來一股子嫉妒,同是青樓女子,她勞碌一世賠盡笑臉都沒有這女子的好名聲。都是撕下臉面做生意的人,憑什麼施試眉就比人清高一等?何姑更是怨恨,她只比施試眉大上五歲,看起來卻仿佛已經是兩代人了,青樓女子原本紅顏易老,憑什麼施試眉能夠獨得蒼天眷顧?見了她出來,賈媽媽立刻笑得熱絡,「眉娘還是這般模樣,真是羨慕煞人。」這一句話捧了施試眉損了何姑,端的是笑里藏刀挑撥離間。
何姑臉色本來不好,听了這一句就更黑,冷冷地道︰「眉娘你這里的生意一直都不錯,听說外邊的人都傳,來了開封必要先進百桃堂,你真有本事。」她就不提六朝樓,氣煞賈媽媽。
施試眉嫣然一笑,只作听不懂這兩個人明爭暗斗,「兩位光臨百桃堂是眉娘的榮幸,過會兒留下吃飯,我還要請教金水畫舫的廚藝,百桃堂的廚子比之金水畫舫是遠遠不如。」看了賈媽媽一眼,她又道,「六朝樓美色錦繡,賈媽媽也跟著年輕了不少。」
好歹她兩句話圓了場子,賈媽媽和何姑勉強才可以同坐下去,紅荑適時敬茶以免這兩人同仇敵愾不成自個先打了起來。
「眉娘,你可知道城南新開了個‘臨江仙’的窯子?」賈媽媽說起其他青樓時話語極是難听,鐵青著一張老臉,「搶了咱們的生意也就算了,‘臨江仙’里頭有位姑娘,居然自稱‘宮城妃’,自命是貌比當今皇上的貴妃、才氣勝過你百桃堂、歌舞廚藝勝過她金水舫,這幾日自吹自擂招搖餅市,也不知多不要臉。」
施試眉眨了眨眼,盈盈淺笑,「這幾日我這里多事,樓子也炸了人也乏了,真不知道有這事。‘臨江仙’啊,這名字還算風雅。」
何姑見她只拿著帕子揮了幾下扇風,似乎滿不在乎,不禁臉上變色,「‘臨江仙’那姑娘不但夸下海口自稱仙子貴妃,而且臨江仙一力倡導什麼開封花冠之會,要咱們三家和她比較誰才是開封第一青樓,誰才是開封樓頭第一人。這幾日青樓酒館議論紛紛,咱們再沒有出聲,人家就要當咱們是被嚇怕了不敢答話了,眉娘你當真不在乎?」施試眉自負得很,賈媽媽和何姑都很清楚,否則也不會匆匆找了她商量。何況開封第一名妓雖未言明,但誰不知是百桃堂眉娘?臨江仙這挑釁分明是沖著她來的。
「我在乎。」施試眉說,「但人老了,時事變了總會一代新人換舊人,別人家的姑娘出色,眉娘再不服也不能說人家不出色啊。這煙花風塵本是吃的青春年華,無論誰風光了幾時,終也有無人理睬的時候,人世無情、最無情莫過青樓,最可憐莫過青樓女子……賈媽媽、何姑,你們比眉娘過得久,難道真不明白?」言下笑靨如花。
賈媽媽和何姑黯然,她們自然比誰都明白這個理,但是,「眉娘,這事關你我三家的名聲臉面,也關系我們樓子里姑娘的臉面,若是當真不理,難道就任憑人欺負到我們頭上?」
施試眉不語,眼中少見淒涼之色,緩緩地道︰「你們的意思……是想應會,然後挑選一位姑娘和那位‘宮城妃’比一比?」
賈媽媽和何姑搖頭,「不,我們想請眉娘親自去。」
施試眉倦然嘆息,「眉娘已經老了。」
「你哪里老了?」何姑大怒,「你的模樣比你二十的時候絲毫不差,你要說老了,把我們這些姑婆往哪里放?我已瞧過了那位宮城妃,開封之中除了你眉娘,無人能比她的容貌!」她口不擇言說了出來,自覺丟了自己的面子,黑著臉轉過頭去。
「算老婆子求你了,」賈媽媽放下茶杯,「今日你不答應,我就不走。這開封的花冠必要你爭了回來,否則天下就被那臨江仙挖了一塊去。要說輸,我六朝樓寧願輸給你百桃堂,也不願輸給那橫鼻子橫眼目中無人的臨江仙。」
望著這兩人憤憤不平的臉色,不猜也知道受了臨江仙不少的氣,估計是鬧得過分了。施試眉苦笑,拿著木梳輕輕梳自己的斜髻,「看來……我不答應也是不成了。開封花冠大會,要比試的是什麼?」
賈媽媽見她答應了大喜,「也沒比試什麼,就是什麼字畫文章,什麼歌舞技藝,什麼花拳繡腿,什麼眼光見識之類,我看眉娘你樣樣比她強。」
「字畫文章、歌舞技藝、花拳繡腿?」施試眉苦笑,「眉娘只會唱曲,舞藝不佳,更不會什麼花拳繡腿,若是輸了如何是好?」
賈媽媽和何姑面面相覷,過了一陣何姑輕咳了一聲,「若眉娘都輸了,我那金水畫舫就不打算再開下去了。」
「老婆子也是,要受臨江仙的氣,六朝樓寧願關門。」
施試眉若有所思,輕輕地間︰「你們是不是和臨江仙作了什麼賭?」
賈媽媽臉色尷尬,「老婆子和她賭,她那位姑娘絕對不是開封第一人,否則六朝樓就叫臨江仙主子,老婆子就當她孫子。」
施試眉點額苦笑,「想何姑也差不多?她惹了你們惱,然後讓你們做下沖動的承諾。如此看來,人家是勝算在握才會如此……」她吐了口氣,「看來是不能不贏了?」
賈媽媽和何姑都有些尷尬,施試眉站了起來,慢慢繞著悅客堂走了一圈,「字畫文章、歌舞技藝、花拳繡腿、眼光見識,看來我要去找一個人。」
「誰?」兩個人同聲問。
施試眉搖了搖頭,突然道︰「紅荑,備轎!」
紅荑應了一聲,她知道她要去找誰,開封之中此時能幫得了她的,也只有他了。
***
九竹巷。
中丞府聿修正在寫折子,說明前幾日柳家胡同的案子詳情。
「大人,外面有一位姑娘求見。」中丞府的管家來報,神色有點詭秘。
「姑娘?」聿修微微一怔,他哪里認識什麼會來拜訪他的姑娘?「請進。」
進來的人衣袂卓然,正是施試眉。他怔了好一會兒,心頭本來很平靜,卻突然紊亂了起來,「眉娘?」
施試眉嘆了口氣,「打攪了你的正事。」她理了理衣裳,自個尋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不妨事的。」聿修推開面前的文案,「出了什麼事?」他心里亂得很,施試眉一靠過來,他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事情也許很荒唐,但是……」施試眉簡單地把開封花冠的事說了一遍,「眉娘不善字畫,更不懂花拳繡腿,中丞大人……」
「不要叫我中丞大人。」聿修突然開口打斷她。
施試眉一怔,接了下去︰「聿公子的書法武功名揚朝內,所以我想請你……教我……」她越說越輕微,因為聿修的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她自然懂那眼里的火熱,但是她並不想挾聿修對她的感情來要求他幫她,一句話說了一半,突然覺得在他如此眼神下她無顏以對,她對不起這個男子。她挑撥他來愛他,被他保護被他牽掛,卻不能為他付出任何東西,何顏來要求他放下公事幫她去爭奪「開封第一名妓」這樣荒唐的稱號?說了一半之後,她低頭靜了一陣,突然站起身來,「眉娘打攪了。」她無顏在這里待下去,從不後悔自己所作所為,平生第一次悔了自己為什麼會來?為什麼就理所當然地以為……他一定要幫她?
一只手緩緩握住她的手腕,拉住她匆匆的去勢,讓她停了下來。
那手的手指修長微瘦,指節腕骨都很小,腕上套著一緣金環相映瘦削秀氣的腕骨,看起來有種奇異的美感。施試眉緩緩低頭,看著聿修拉住她的手。
他仍然沒有說什麼,只是這麼握著她的手不放。
但那感覺卻比千言萬語更令她難以再離開一步,他總是這麼沉默,一言不發。做起正事來機敏睿智,觀察力極強,但是對于正經事以外的東西,他卻常常沉默以對。沉默是代表他不想說、不會說、不能說還是不知如何說?他到底在期盼什麼、等待什麼、希望什麼?他不說——又有誰會知道?就像他現在握住她的手,她就不知道他是想要她留下,還是只想握住她的手,或是有話要說,又或者是——他辦案的一種手段?想到最後都要笑了出來,身子微微前傾,她做了一個要走的趨勢。
他的手指緩緩放松,讓她走。
他依然什麼都沒有說。
「聿——修……」她本要說「聿公子」,但話到嘴邊忘了形,慢慢轉過身來,望向仍然坐在椅子上的聿修。見他避開她的目光、見他緩緩收回右手、見他堅毅堅忍地抿唇沉默,試眉心中突然有一種憐惜,而後有千萬種憐惜涌了上來,糾纏著數不清的歉然和愧疚,這樣的他她怎麼能忍心挑逗?怎麼能忍心舍他而去?怎麼忍心對他不好?她回過身慢慢走到他面前,慢慢低下頭,雙手攬住他的頸項,慢慢地把自己的唇送到他面前,慢慢地吻了他。
他的吻生澀已極,說明他此生沒有吻過任何人,他笨拙得很,縱然她教他如何吻得纏綿他依然不懂,但是……但是她卻吻到……兩顆淚珠自臉頰滑落。她沒有想過吻一個人會吻到哭泣,沒有想過僵硬默然的他的唇也如此柔軟,柔軟之余……卻充滿了苦澀的滋味。為什麼如此悲哀?為什麼如此苦澀?聿修聿修,你的心中除卻公理正義,其他的部分究竟是什麼?每一次沉默、每一次不答,你的心里又究竟在想些什麼?是不想對人說、還是不能對人說?于是,她非但吻了他的唇,還解開了他的衣扣,她想對這個吻起來苦澀已極的人好……她除卻這一身姣好,什麼也不能給他。
「啪」的一聲!
聿修握住了她解開他衣扣的手,接著用力一摔,她整個人跌倒于地。
「你嫌我髒嗎?」她自嘲,覺得自己好可笑。
聿修緩緩抓住了被她解開的衣扣,他搖頭,再用力搖了搖頭,他握著衣扣的手微微在顫抖,但他還是不說話。
「還是你要的不是我的人,是我的愛?」施試眉低低地自嘲,「我是……多情的女人,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她一手按住了臉,不知為何話說得好苦,「我是可以愛你的,只要你不嫌棄我。」
「你覺得對我不起。」聿修終于開了口,他的聲音微微有些不穩,微微有些啞,「眉娘你……你不必如此。」他側過頭去避開她的目光,「你並沒有欠我什麼,不必以身相抵。」
施試眉掠了掠一頭散亂的頭發,緩緩坐了起來,「我是情願的。」眼望聿修,她澀然一笑,「眉娘自視甚高,今生從未對哪個男子投懷送抱,更從未……親手解過哪個男子的衣扣,」她說得旖旎,但語調很是淒涼,「連眉娘的衣扣也從未親手解過,你……明白嗎?」
他閉目,緊緊抓住那解開的衣扣,他又不是懵懂的孩子,怎能不明白?「眉娘,你不明白。」他低聲緩緩地說,「你不明白,不敢的不是你,有錯的也不是你,我並沒有……我並沒有看你不起,也沒有懷疑……懷疑你的誠心。」他的眉頭緊蹙,終于顯出了痛苦之色,「不敢的是我,是我不敢愛你,不是你……不是你不好。」
施試眉淒然地看著他,她終于明白澹月的傷楚,這個男人害怕被愛,他不信自己能夠給人幸福。也許是天生的固執和認真曾經傷害了許多人,也許是澹月的死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也許是她那一句「愛上你是不幸」讓他根深蒂固地認同,他不敢愛人也害怕被愛,所以縱然心動、縱然心中有多少火熱都不能傾吐,所以即使擁吻得如此激烈,嘗在唇中的滋味也是苦澀,所以吻到哭泣……所以……他愛得多深,就會有多痛苦。
「對不起……」她很少哭,但今夜的淚難停,「我不該請你喝那杯酒。」都是她的罪孽,為什麼要挑逗這個男人?為什麼那麼任性、那麼任性地要證明自己誰都可以征服?為什麼那一夜她希望被他所愛?為什麼明知他不懂灑月兌卻還是逼他飲下同杯酒?其實在那個時候她就該知道自己在玩火、在玩他人苦痛之火啊。
聿修眼有淒涼之色,緩緩搖頭,他終是一手撐住額頭,不敢看她的眼淚,「有錯的是我,不是你;不敢的是我,也不是你。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
「我幫你……扣好衣裳。」施試眉的長發披散而下,她綰發的簪子跌在了地上,看起來甚是狼狽,是聿修剛才那一推摔的。
聿修微微一震,「衣扣我可以自己扣。」他低聲說。
「讓我來,我只能為你做這個。」施試眉一個一個為他扣好衣扣,宛如賢惠的妻子。聿修如受酷刑,蒼白著臉不言不動,他甚至不敢看她的長發。
片刻之間衣扣已然扣好,兩個人卻都覺恍若隔世。她扣好了他的衣扣,看著他的臉,「聿修……聿公子……中丞大人,」她連變了三種稱呼,長長地換了幾口氣,伸手綰住自己的長發,「我該走了。
「且慢。」聿修低聲道,「你能等我片刻嗎?」
施試眉勉強一笑,「當然。」
他鋪出一張高麗貢紙,換了一支小狼毫,微沽墨汁,略略思索了一下抖腕寫道——
碧雲流水水似愁,明月為妝妝還休。
何人觴解杯中酒,近日塵煙總上頭。
倦眼多怨眉未描,錦衾尚覺人偏瘦。
一朝怨盡情歸盡,萬傾金樽灑翠樓。
他的字素來峻峭挺拔,這一首七律寫得卻頗為秀麗婉轉,筆力柔和不見鋒芒,寫完了微微一頓,「這個……你帶回去臨帖。」他極勉強地淡淡一笑,「聿修不善詩詞,這一首七律好生勉強,你若是不喜就自己改了。」
這是他寫給她的?為她寫的?施試眉揭過紙張怔怔地看著。他絕非詩情畫意的男子,卻仿著女子的口氣為她寫了這一首七律……是給她花冠大會的時候用的麼?
「還有我剛才摔你在地的手法,你還記得嗎?」他淡淡地苦笑,臉色甚是蒼白。
她全然怔住,難道從剛才開始他就是故意讓她吻,就為了他這一摔讓她刻骨銘心?她當然記得,怎麼能不記得?在最溫柔的時候他給了她最慘淡的冷遇,也是為了她好?她用右手握住左手,緩緩仿著聿修方才那一摔的手法︰握手、扣脈、擰轉、拉起——然後向前一推一摔!連跌在地上的悲哀和疼痛她都清清楚楚地記得。
「手指向左移過來半寸,」他指點她扣脈的位置,翻過自己的手腕,「這里。」
她依言模仿,練習七八次後已經大體掌握了這一摔的訣竅。聿修微微一笑,「你學會了這一摔,無論對方有什麼花拳繡腿你都足以把她摔倒在地了。」
施試眉盈盈一笑,她讓自己忘記方才發生的一切,「這是什麼絕招?中丞大人的獨門絕技?」一邊說著她一邊小心翼翼收起聿修為她寫的字帖。
聿修蒼白的臉上漸漸恢復平時冷淡的臉色,但微笑還在,「這只是一招簡單的近身擒拿,但練得好的話足以抵御一般的武館武師了,除非和你比賽的姑娘是一位高手,否則你不會輸的。」
施試眉笑笑,「我是不是該改稱你‘中丞師父’?」
聿修淡淡一笑,「學武易學精難,要吃許多苦頭,你還是不學得好。」
她收起了東西抖了抖衣袖就要離開,回首嫣然,「你會去看花冠大會麼?」,「不會。」他回答。
「連哄我一句都不肯。」她嘆了口氣,隨之一笑而去。
聿修繃直的身體直到她離開多時以後才緩緩放松,右手握住被她重新扣好的衣扣,他的心本已被她撩亂,從今夜以後恐怕只會更亂,而沒有平息的時候。
他突然很想問,當容隱愛上姑射的時候,當他又決定為了大宋放棄姑射的時候,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像他如今這樣紊亂嗎?也許不,容隱和他雖然都為人嚴肅,但是對于下決斷而言,容隱比他干淨利落多了。容隱不會像他這樣煩躁糾纏,他也許認定了一個道理就做下去,雖然很痛苦但是他不會迷惘。可是他不一樣,他是個會把事情反復想很多遍的人,從某方面來說他是謹慎細致,從另一方面來說,他是拖泥帶水。
他從前一直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今夜他突然明白一個問題︰他比容隱脆弱。
他也許……比大多數人都脆弱,而她知道,所以她沒有強迫他愛她,她甚至向他道歉。
他是個自卑的人嗎?脆弱的人嗎?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突然排山倒海般涌來,讓他整個人都怔住了。
自卑脆弱到不敢去愛的人,聿修……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