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錦瑟瀟瀟(下) 第23章(1)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爬起來,卻在房門口徘徊了很久。我不知道該要如何面對李世民。

難怪總是有人說酒後亂性?看來,我以後堅決不能踫酒。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直走到廳堂,卻都沒見到李世民。打听之下,才知道李世民被李淵召進了宮。怕是因為洛陽張亮被抓一事。據說,李元吉密告李淵,說李世民圖謀不軌,那張亮便是由李世民派去的。

現在只要等李元吉那方面拿下張亮的口供,他們就可以明正言順地打擊李世民。

我听了心惶不已。齊王李元吉個性有多殘暴、陰鷙,早在幾年前我就已吃過教訓了。張亮被他抓去,怕是有一頓好苦頭吃了。

若是張亮熬不住酷刑——我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既然李世民不便去洛陽,那我就去一趟洛陽好了,想個辦法把張亮救出來。萬一出了事,我把責任往自個身上攬,應該不會牽涉到李世民吧?

沒等李世民回來,我就留了封書信,說是出門散心,便離開了秦王府。昨夜剛剛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我就當作去洛陽散散心,有些事情,是需要時間來沖淡的。而李世民怕也是不知該如何面對我吧?都怪昨夜那杯該死的酒。

強壓下澎湃煩躁的心情,我馬不停蹄地趕往洛陽。

原本想直接找洛陽太守溫大雅,探听張亮的所在。洛陽原本就是李世民的勢力範圍,而溫大雅也是李世民的心月復。

然而,就在我即將到達洛陽的時候,忽然下起了傾盆大雨,我根本無法前行。迫不得已,我只能暫時先找個地方躲一躲。可惜,雨太大了,洛陽一帶我又不熟悉,眼看天色漸漸暗沉下來,我竟都沒有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全身都被雨水淋透了,我覺得體內寒意陣陣,就像是墜入了千年冰窖。撫著滾燙的額際,我無力地站在雨里,心中更是挫敗不已。

難道我出師未捷身先死嗎?還未到洛陽,自己竟先病倒了?!

努力強撐起精神,我搖搖晃晃地走在雨里,就在我幾乎支撐不住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座小木屋。

幸好,老天還不至于那麼無情!

我拖著沉重的身子,好不容易走到那間小木屋前,輕敲了敲門。

「有人在嗎?」

身體時熱時冷,我無力地靠著門沿,等著小屋的主人出來救命,可惜,老半天都沒有回應。

「請問,有人在嗎?」

凝聚起最後的力氣,我重重敲了兩下門,還是無人應聲。

難道這是間廢棄的小屋?

我低下頭,這才發現屋子的木門是緊鎖上的。

看來,這間小屋的主人不在家。我真是病糊涂了,門鎖著也能敲上半天。

「對不起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先借住一下。」我拔下發上的簪子,插入銅鎖之中。

「 」的一聲,門鎖終于開了。

我頓時松舒了一口氣。也許是剛才太過集中精神了,推開門的那一剎,我眼前一黑,竟就直直栽了下去。

真要命,我至少要躺到床上再昏倒啊!

這是我最後的意識。

在黑暗里不斷沉浮著,我感覺自己一會兒被人丟進火里,一會兒又被人丟進雪地里,全身的骨架就像被車輪碾過一般,痛得我冷汗直冒。

我是要死了嗎?

我在黑暗里低聲問自己,卻又覺得不甘心。

我不可以就這樣莫名其妙死在這里,我還沒有救出張亮,我還沒有找到李玄霸,我又怎麼可以這樣就倒下?

「李玄霸,我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筋——」迷迷糊糊中,我胡亂囈語著,輾轉反側中,似乎感覺有人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那手心里有種冰冰涼涼的熟悉感覺……那種感覺……就如同很多年以前,玄霸緊握著我的手時一樣……

「玄霸——玄霸——是你嗎?」

眼皮好沉重,我無法睜開眼,只能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抓著那只手,緊緊地握住那份感覺。

我好害怕,害怕自己一旦松手,就如同鏡花水月一場空。

隱隱間,感覺那只冰涼的手反手緊握住了我,心中升起了一絲淡淡的暖意。

玄霸……真的是你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好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里,我看見了很多人,有李世民、有顏清,甚至還有李建成和李元吉……當然,我夢見最多的,最為刻骨銘心的,還是那張讓我心痛的臉龐——李玄霸。

我夢見他回了到我的身邊,然後親手將那枚音樂吊墜重新掛回了胸口,告訴我,他再也不會離開,再也不會了……

當我睜開眼楮的時候,察覺到自己的唇角是微微上揚的,但眼角卻有淡淡的淚痕。

視線還有些模糊不清,隱隱感覺有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眼前晃動。

「玄霸——」我下意識地就要抓住那只手,卻被冷冷地推了開來。

「你認錯人了。」那把冰冰冷冷的聲音就像一盆冷水直接潑在了我的臉上,我頓時清醒了過來。

眼前是一張平凡無奇的陌生男人臉龐,只是那一雙眼眸隱隱閃著懾人的光芒。我輕撫著額際,好半天才真正清醒過來。

「你——你是誰?」

嘶啞無力的聲音就像被沙子磨過一般,我感到咽喉一陣陣火辣的痛,不由輕咳了兩聲。

那個男人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然後拿了杯清水,扶著我頭,小心地喂我喝下。

一股清涼頓時澆息了咽間的灼熱,我輕輕舒了一口氣,「謝謝。」

那男人只是輕點了點頭,重新扶著我躺回床上。

「你如果餓了,廚房里有粥,你自己熱一下吃。」他淡淡地說著,語氣里並沒有太大的起伏。

「哦。謝謝。」我強撐著困倦的眼神望著他,這才發現,他竟穿著一襲白衣,身形與李玄霸差不多。

我昏睡期間是他在照顧我吧?所以,我才把他當成了李玄霸。

「你是這間小木屋的主人?」

「嗯。」他輕應了聲。

我微垂下眼簾,有些尷尬,畢竟我沒征得主人同意就擅自開鎖進來,是我不對,而何況,人家還不計前嫌,這樣細心地照顧我。

「對不起,我也是——」

「如果覺得好些,你就自己離開吧?」他忽然站起了身,聲音冷冷淡淡的。

我微感錯愕,沒料到這個男人竟如此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很抱歉,打擾你了。」

我強撐著從床上爬了起來,然而,雙腿才一著地,就覺眼前一黑。

一雙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我,「我沒說讓你現在離開。」他淡淡地說著,眼神卻沒有正視著我,而是微微避了開來。

那一瞬間,我仿佛看見了李玄霸,不由微失了神。

直到他放開我,我才清醒過來。跌坐回床上,我輕撫著發暈的額際,「謝謝,就算我現在想走,似乎也走不了——」

我自嘲一笑,抬起頭時,卻發現那個男人早就轉過了身,朝門口走去。

那落寞的背影像針一般直刺進我的心底。

懊死,不要被李玄霸那個家伙攪昏了!不久前才剛剛將李世民錯認了。

我無聲地握緊了手掌,掌心之中,傳來的微痛感,讓我的思維總算正常運作了,「喂——」我喚住那個男人,「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想,我總不能一直這樣喂喂地叫你吧?」

那個男人停住了步伐,卻沒有轉身。

「我們只是萍水相逢,也許以後都無緣再見了,不是嗎?」

我一時語塞,暗自有些惱怒。既然人家不肯說,我們也不要強人所難了。我緊閉起嘴,抱起被單躺回床上,並蓋過了頭。一直到听到關門的聲音,我才悄悄探出了頭。那個男人早已不在房里了。

我輕輕嘆了口氣,再度坐了起來。

窗外,一片黑沉沉的,不知不覺間,天色竟已暗沉了下來。我無聊地坐在床頭,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肚子有些餓了。我爬下床,吃力地走到門口,打開房間的門時,卻看見廳堂里並沒有人。

看來那個人出去了吧?

我走到廚房,揭開鍋蓋便發現里面真的有一碗粥,而且還帶著微熱。灶底下還燃著小火,原來那個男人早就把我放在這里微熱著了。

沒想到他竟還是個挺細心的人。我聳了聳肩,被手里的粥引得食指大動,肚子越發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三兩下就把粥就給解決了,精神頓時振奮不少。

吃飽了,一個人覺得無聊便在小屋里轉悠,忽然發現這間屋子的擺設雖然簡單,卻很別致優雅,看來這間屋子的主人並不是個普通的老百姓。

參觀得累了,我坐在客廳的窗前,竟不知不覺睡著了。等我再度清醒的時候,發現窗外的天際已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曙光。

屋子里還是沒人。那人竟出去了一夜都沒回來嗎?

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道輕微的響動,我連忙閉上眼,趴在窗台上,假裝睡覺。

不一會兒,門開了,我听到了輕微的腳步聲。感覺有人站在我面前,我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耳畔響起了一道淡淡的嘆息聲,我正想睜開眼,卻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

窩在那具溫暖的胸膛里,一股異樣的熟悉頓時涌上了心頭,連忙把心思擺正,等我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躺到床上了,身上也蓋上了錦被。

听到房門再度掩上的聲音,我小心地睜開了眼楮。

罷才心中的悸動是騙不了人的,那個人……那個人的懷抱我又怎會如此輕易就忘記了?六年了……已經六年了……

無聲地握緊了雙拳,我再度閉上了眼,卻發現,眼角竟已淌下了淚水。

天完全亮的時候,我就爬了起來。幸好我身體底子厚,到了第二天已是感覺好了很多。我梳洗完畢,打開房門的時候,發現那個男人正輕靠著窗前,閉目假寐。

我深吸了口氣,揚起淡淡的微笑,走到他的面前。

他緩緩睜開了眼,卻沒有正眼看我,只是淡淡地道︰「廚房里有早飯。」

我聳了聳肩,「你怎麼一跟我說話,就是說吃的。難道我除了跟你要吃的外,沒有其他話可說了嗎?」

他轉頭看了我一眼,眼底略帶著詫異,語氣卻依舊淡漠,「你想跟我說什麼?」

「跟你告辭。」我緊緊盯著那雙與平凡容貌完全不符合的眼眸,「還有,我也要鄭重地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他微微垂下了眼簾。

「多謝你借我屋子,讓我暫住了一晚。」我說完,深深看了他一眼,轉過身的時候,故意將一直握于手心的音樂吊墜丟在地上。

丙然沒走兩步,就听到身後的人淡淡地開口︰「你的東西掉了。」

我停下了步伐,微微側頭,看了眼地上安靜躺著的音樂吊墜,「其實有些東西丟了也好。」我輕嘆了口氣,走過去,彎腰撿起了吊墜。

眼角的余光瞥見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似乎掠過了一絲淡淡的復雜之意,我扣緊了手中的吊墜。

「這個東西原本是我和一個人的誓約信物。不過,現在這份誓約也不在了,我想,這件東西其實也不該留下來吧?」

我說完,就想把手里吊墜丟出去,忽然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一絆,我狼狽地轉地上跌去。

然而,沒有預料中的痛楚,我跌入了一具熟悉而又陌生的懷抱里。

「你的病還沒好。」他扶著我,淡淡地道。

「無所謂了,反正我現在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為我傷心的。」我落寞地揚唇一笑,還是將手中的吊墜遠遠地擲向了窗外。

看著它化成了一道銀色的弧線丟入草叢里,扶著我的男人那雙漆黑眼眸似乎有什麼光芒閃了一下,卻一閃即逝。

我故作無謂地拍拍手,然後露出一臉歉意,「不好意思,剛才有些失態了。」我朝他輕輕躬了躬身,「多謝這位大哥,小女子告辭了。」

我毫不留戀轉身離去,但沒走出多遠,我便折了回來。悄悄地躲在小屋外不遠的小樹林里,不一會兒,我就看見那個男人從屋子里走了出來,正彎腰在草叢里尋找著什麼。

男人細心地尋找著,忽然,他眼底露出了喜色,彎腰在草地上撿起了一個東西。

我看得很清楚,他手中所握的,就是那枚音樂吊墜。

空靈而熟悉的音樂聲幽幽響起,我不由輕閉了雙眼。

玄霸……真的是你嗎?

如果不是你,你又為什麼如此緊張一個與你無關的吊墜?

入夜的時候,我再度悄悄潛了回來。

當我走到小樹林的時候,剛好發現他從小屋里走出來,手上還拿著長劍。我悄悄隱去了身形。

餅了一會兒,沒听到小屋有什麼動靜,我便鑽出了林子。

我走到小木屋前,看著屋外的小徑上,那一道微弱的七彩光芒直延伸向遠方,我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六年,你究竟都在做什麼?

深吸了口氣,我振奮起精神,跟著那道熒光之路緊隨而去。

那七彩的熒芒到了一座豪華的府邸門前時,便消失了。我悄然將身形隱在黑暗里,仔細觀察著門口那兩個值夜的守衛。

那兩人都是一身士兵盔鉀裝扮,看樣子這座府邸里住著的人,非富即貴。

忽然,門開了,從里面走出了另外幾個士兵。

「王爺可真狠呀,那個張亮真是什麼酷刑都受過了。」

「但那張亮也條硬汗啊,雖然受了這麼多非人酷刑,竟還是一口咬定自己無罪。」

「結黨營私、圖謀叛亂,可是重罪,會滅九族的。若換作是我,我也不承認——」

「王爺拿他沒辦法,據說明天我們就要起程回長安了,讓皇上親自審問——到時倒要看看這個張亮能不能過得了皇上這一關。」

那幾個士兵有說有笑地離開了。

我暗暗握緊了手心,沒想到,這座豪華府邸里竟關著張亮嗎?那李元吉也在里面了?

玄霸,是不是已經進去了?

滿懷著疑問,我強捺住沖動,等待時機。

時間在難挨的死寂中慢慢地度過。

我彎腰撿起腳邊的一顆小石子,往西南邊丟去。

黑夜里,石子落地的聲音顯得突兀而刺耳。

「什麼人?」果然,那兩個守衛中計了,遁聲而去。

我連忙飛身閃入門里,找了個黑暗的角落藏好。

這座府邸佔地極為寬廣,我趁著夜色模了兩圈,也沒找到張亮關押的地方。正當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黑夜里忽響起了一道極為淒厲的慘叫聲。

我心里頓時一寒。往剛才發出慘叫聲的方向奔去。

在東面,有一座燈火明亮的小屋,里面不斷地傳出鞭打聲、斥責聲,還混雜著微弱的悶哼聲。

顯然剛才那一聲慘叫之後,受刑的人已再也沒有什麼力氣了。

我握緊了手心,悄悄潛到敞開的窗下,探頭一看,就看見一個血人被綁在刑架上,渾身都是傷痕,低垂著頭,似乎已是昏了過去。

看著那慘白無血色的側面,我心里一寒。

真的是張亮大哥。

那個李元吉也真是太狠了,下手還是這張毒辣。

再往里望去,就見李元吉正坐在一張木桌旁飲茶,沾滿了血跡的皮鞭就放在桌旁,似乎只是想中場休息。

丙然,沒一會兒,李元吉就放下手中的茶站了起來。

「張亮,你還不肯招出秦王嗎?」

李元吉拿起桌旁的皮鞭輕甩了甩,鞭端舞起的冷冽而帶著腥味輕風迎面撲來,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啪!」無情的一鞭再度狠狠打上了張亮的胸膛,刑架上的人微微申吟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

「張亮,你快點招出主謀,還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本王也可以跟皇上為你說說情,赦免你的罪。」

張亮忽然呵呵笑了起來,笑聲里滿是嘲諷,「齊——齊王爺,張亮並沒有圖謀不軌,又何來主謀之說?」

李元吉臉色微微一變,「很好,張亮。本王總算見識了你的硬骨頭。」他一把丟了手中的皮鞭,冷笑著走向牢房旁邊的一座火爐前。

「張亮,本王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李元吉一邊夾起火爐里已經燒得發紅的烙鐵,一邊淡淡地問。

張亮冷哼了一聲,竟索性閉上了眼。

李元吉唇角一挑,夾起烙鐵毫不客氣地烙上了張亮的心口。

淒厲的慘叫貫穿了寧靜的夜空,我緊閉起眼,掩上了雙耳。

我一定要救出張亮大哥。

暗暗下了決心,我小心地想退到一旁,等李元吉走了再伺機救人,然而,腳下不知被什麼一絆,差一點跌倒,我連忙急掩住幾乎月兌口而出的驚呼,悄悄往屋里看了眼,李元吉似乎只是朝這里輕掃了一眼,便轉開了視線。

應該沒有被發現吧?

我暗自慶幸,躲到了旁邊的一個小林子里。

時間在難熬的等待中慢慢地流逝著,好不容易我听到了離去的腳步聲,悄悄往林外探出了頭。

好像真的走了。

我輕舒了一口氣,溜到小木屋旁,竟發現沒什麼守衛。

李元吉也真是太松懈了吧?難道是因為他覺得這里是他的地盤,沒人敢進來?

不管那麼多了,我先想辦法把人救出去。

很輕松地就打開了牢房門前的鎖,我一個閃身,溜了進去。

「張亮大哥——」

張亮吃力地睜開了眼。

「瀟瀟——你——你怎麼會來這里?」似乎是被嚇到了,他一陣急咳。

「先別說這麼多,我救你出去。」我連忙跑過去,三兩下便解開了捆在他身上的鎖鏈。

我架著張亮下刑架,正想趁機溜出去,忽然門外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我的心頓時沉了。

門外,緩緩踏進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一身錦衣,暗沉的夜幕下那道烏黑的胎記越發猙獰而陰森。

糟了,我中計了。

我扶著張亮不由退了一步。

「蕭瀟——」李元吉一雙狠利的眼眸緊緊盯著我,「沒想到會是你。」

這幾年我呆在李世民身邊,很少看見過李元吉,幾年未見,他已不再是當年十七八歲的少年,眼底的陰鷙沉斂也已越發地讓人捉模不清了。

「瀟瀟,你快走——」張亮焦急地在我耳邊低語,「有機會就快逃,我拖住他們——」

我堅決地搖了搖頭。

「張亮大哥,我絕不會丟下你一個人走的。」

「拿下。」李元吉舉手一揮,幾名士兵已沖了過來,拿著鋼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抬起頭,看見了李元吉那陰鷙寒森的輕笑。

「玄安公主,我會代替我二皇兄和父皇好好招待你。」

我一顆心,頓時結成了冰。

我被人一路押到了李元吉的房間,押送我的人,把我丟到房間里後便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我雙手被綁,無法自由行動,門窗又被緊鎖著。

不知道李元吉命人把我丟在他的房間是什麼意思?心底隱隱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我正思忖著該如何解困,窗外忽然極快地掠過了一道黑影,一閃即逝。

是玄霸?!

忽然,門開了,李元吉走了進來。

我戒備地站在床前,冷冷地盯著他。

「玄安公主又何必那麼緊張?」他淡淡一笑,竟解開了我身上的繩索。

「齊王爺,想干什麼?」我只覺得他的笑容讓我渾身發毛,不由又退後了兩步。

「玄安公主難道還怕我吃了你嗎?」李元吉說著,竟在桌旁坐了下來,為自己倒了杯酒。他將酒一口飲下,然後看了我一眼。

「說起來,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你現在又是我二哥的義妹,不論從身份上還是情感上來說,我們都不該這樣拘謹。」

我冷哼了一聲,別過頭。

幾年未見,李元吉也越變越深不可測了,也許相對雖然陰毒,但耳根子軟的李建成來講,他才是一個更加可怕的對手吧?

「瀟瀟,我知道我二哥和三哥都很喜歡你,特別是三哥。」

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我渾身一僵,不由回過頭,緊緊盯著他。

「你知道嗎?」他又輕笑了起來,還是那種讓人渾身發寒的笑容,「對于李玄霸喜歡的,不管是人還是東西,我都很想把她搶過來。」

「啪」的一聲,他手中的酒杯應聲而碎。

我警戒地退了一步。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竟還這樣憎恨李玄霸嗎?

驀地,他攤開了掌心,冷冷看著掌間粉碎的酒杯滑落。

「瀟瀟,這幾年你一直躲在二哥的羽翼下,我一直顧忌著李世民,沒有機會動你,如今——」他眼眸中閃過一絲刀鋒般的光芒,「你落到我手里,現在就算是神也救不了你。」

他站了起來,一把就緊緊扣住了我的雙手。

血液幾乎凝結成冰,我死命地掙扎。

「放開——放開我——」

眼看他的雙唇就要壓上來,我不知從哪里生出的力氣,右手終于掙月兌了鉗制,「啪」的一巴掌甩上了他的臉。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

李元吉站在那里,冷冷地看著我,那陰森的眼神就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般。

我渾身顫抖,卻力持鎮定。

說不害怕那是騙人的。我氣力比不上他,武功比不上他,我根本就是處于劣勢。我又該如何在這樣的情況下月兌困?

忽然,門外響起了陣陣喧嘩聲。

「著火了——著火了——快救火——救火——」

李元吉神色微微一變,往門外望去。

此時,門外傳來了通報聲。

「王爺,後院後火了,疑有刺客闖入。」

李元吉放開了我,走過去打開了門。

「全力搜查,就算是把整個王府翻過來,也要把那個放火的人給我揪出來。」

「是。」那士兵領命而去。

李元吉看著東面那紅色的火光,眼中掠過數種的神色,忽然,他笑了笑。

「來人。」

一名士兵奉命走了進來。

「準備馬匹,馬上押著這個女人和張亮回長安。」

「是。」

那士兵領命而去。

李元吉轉頭淡淡看了我一眼,「蕭瀟,你可知道,你的自投羅網幫我了我們多大一個忙。」他冷笑著扣住了我的下巴,「對李世民來說,你在他的心底應該佔據著極其重要的地位吧?」他說著,又往火光處看了一眼。

「也許,我還可以逼出一個已經失蹤了很多年的人。」

我的心,頓時涼了。

我和張亮被押回了長安。

我不知道那晚放火的人是不是就是李玄霸?其實,我現在倒希望自己猜錯了,我不希望李玄霸在這個時候出現,我不希望他又因我而遇到危險。

到達長安之後,我第一個見的人,竟是李建成。一直太子府,我就知道事情怕會朝著不可預料的壞方向發展了。

李建成拿我當人質的話,不知他會怎樣對付李世民。

我被關押在太子府的一間廂房里,雖然他們沒有虐待我,但我更加害怕。

我不知道他們要怎樣利用我來對付李世民。

都是我的錯,在這樣的緊要關頭,我竟還這樣逞能,連累李世民不說,就連張亮大哥也不知道能不能逃過一劫了。

這一關便被關了三天。

我正心急如焚,忽然听見兩個護衛在門前竊竊私語——

「那個張亮真是個硬漢子,就連皇上問他,他也都說他沒罪,齊王這回也沒轍了,只能放了他回去。」

「你說張亮是不是真是秦王派去洛陽招兵買馬的?」

「哪里知道啊?不過你听說了嗎?太子和齊王要在太子府宴請秦王,據說是為了解釋清楚誤會,畢竟張亮是秦王府的人,被這樣一頓毒打,不給秦王一個交代也說不過去。」

「我看這是個鴻門宴吧?」

「這些皇權之間的爭斗,我們最好還是少管——」

「也對。」

兩個士兵就此沉默了。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幸好張亮沒事,但李世民卻有事了。

李元吉和李建成宴請李世民肯定沒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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