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嬌蘭 第九章

「早!」

爽朗熱情的招呼,讓惠嘉有短暫的錯愕。她忍不住掏了掏耳,揉了揉眼,就是無法置信在她眼前笑得像拍攝牙膏廣告的模特兒般的男人,會是昨天在吻了她後,忿忿不平的棄她離去的男人。

「你沒睡好嗎?」

他剛毅的臉龐關心的湊向她,溫熱濕潤的呼吸吹了過來。沒有口臭,一陣燙熱隨著這意念佔領她全身,柔女敕的臉顏上陳列著一致的暈紅。

她迷人的模樣令國良整顆心都沸騰起來,正待湊近她誘人犯罪的櫻桃小嘴偷香,到手的獵物卻被硬生生拖走。

「姐姐,早呀。」川崎峻甜得幾乎膩得人反胃的聲音傳了過來,修長的手掌輕握住惠嘉如刀削般的柔肩,對著俏佳人笑容可掬。「我讓廚房為你準備了營養美顏的早餐,我們一起去吃吧。」

「喔……」她有些猶疑的看向國良,後者在與情敵在空中無聲的展開一陣金戈交擊的視線纏斗之後,眼中的殺氣飛快轉換成一片柔情。

「雖然我已經用過早餐,但還可以陪你喝杯咖啡。張英端和工作人員都到了,他們正在溫室架設器材,等你吃完早餐,換裝之後就可以開始拍攝了。來,我們邊吃邊談吧。」

在川崎峻眯眼瞪視下,他牽起惠嘉的手,挽著她走進昨天用餐的餐室。

三人坐定之後,兩名男子爭相殷勤的服侍她用餐,惠嘉猶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飄流。川崎峻也就算了,怎麼胡國良也……

她感到一頭霧水,他昨天明明還避她如蛇蠍,怎麼會在她一點努力都還沒使上的情況下,在一夜間轉換了態度?

不過她不是那種非要探出個究竟的人,既然他主動的回心轉意,她也就樂得享受他展現的溫柔。

「早上要拍攝的是在溫室里的場景,男女主角的第一次會面。」國良啜飲了一口溫熱的咖啡後解釋。「川崎先生慷慨提供的和服還合身吧?如果有不合身處……」

「很合身。」任香醇的腰果女乃充滿口腔,惠嘉品味著以奇異果與新鮮草莓妝點的全麥松餅,身心被一種新鮮、芳香、營養三者和諧的美味所包圍,頓時有種幸福得臉頰快掉下來的感覺。

她歡喜的眯起晶亮的眼眸,盡避昨晚睡得並不安穩,以至于早上睡過頭,快九點才起床。原本還忐忑不安著國良會因此對她發脾氣,或索性取消拍攝計劃,沒想到面對的卻是他含情溫柔的笑臉,一時間精神與生理的不適與不安都煙消般瓦解,替代的是被人呵寵的甜蜜與幸福。

「我昨天就試穿過了,好漂亮喔。」她微笑的說。

「那件和服是為姐姐量身定做的喔。」川崎峻道。

「啊,真的嗎?可是你怎麼知道我的……」

在他熱切的注視下,惠嘉不好意思問他怎會知道她的身材,川崎峻很體貼的回答︰「川崎家一直保留著姐姐前輩子的和服做紀念,我是依那套請人裁制的。姐姐喜歡嗎?」

「喜歡。」她熱切的點頭。

川崎峻笑得合不攏嘴,國良卻吃味起來。

他按捺住心頭的不悅,將話題帶開。「我們得快一點了。你還要化妝、換衣服呢。」

「別急,別急……」川崎峻像是要跟他作對似的,邊慢吞吞的道,還邊似笑非笑的瞅向國良。「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吃得太快太急,會消化不良的。姐姐,慢慢來,反正我也還沒吃飽嘛。別忘了,我也是MTV的男主角喔。」

「你不是吧?」國良瞪大眼,瞳孔幾乎要冒出火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經紀人慎村先生提出由我負責導演MTV,以及擔任男主角。況且我研究了你這次發表的歌曲,要拍的這兩支全是以旁觀者的立場來看待歌詞里的男女愛情。我們只要把你演唱時的畫面剪接進去就行了。」

「據我所知,你一再表明並無意擔任男主角呀。」川崎峻沒有否認他的話,嘴角微揚的以一種閑聊的語氣說。

「沒這回事!」他咬牙切齒的否認。在情敵表明要追求他的心上人之後,他要是還給他倆相處的機會,他無疑是世界超級大笨蛋了!

川崎峻聳聳肩,一副無所謂。惠嘉則微帶困惑的看向國良激動的表情。

據她了解,他在一開始的確像川崎峻說的,非但無意擔任MTV的男主角,連參與導演工作都沒興趣。是什麼改變了他?莫非國良終于想通,不再對前世的事耿耿于懷,肯正視兩人間的情愫?

心情像挨過寒冬之後,被春風溫煦吹拂的花草般喜悅的顫抖起來。看向他的眸光流轉著萬縷柔情!粉女敕的唇角揚起甜沁人心的笑容。

那笑是那麼令人迷醉,國良無法移開眼光的傾倒在她的笑靨里,溫柔的情緒彌漫在心間,身心逐漸都為她敞開了。

???

從主屋往溫室的路上,溫暖的陽光投射在她娉婷的身影,照在她綴飾著彩帶的烏黑長發,和風輕拂下,烏金般的發絲輕揚,其中一些飄下來遮住她紅潤的笑靨,她用手撥開臉上的發絲,神情愉悅的注視著不遠處的溫室,靈秀的美眸里盈滿醉人的溫柔。

風兒繼續頑皮的扯動她身上的蘭花圖案和服,她趿著木屐的腳步有說不出來的輕盈,每一步都仿佛要凌波而去。終于,她進入溫室,緩緩深深的吸著室內濃郁的蘭香,心情更加偷快。

柄良與川崎峻的眼眸以同樣的感動緊緊盯視著她的身影,這一瞬間他們都有回到前世場景的錯覺。

對惠嘉而言,打從她換上和服,在導演的一聲令下,從蘭花廳走出,沿著碎石小徑往溫室里走來,屬于川崎蘭的記憶就從意識層面活躍起來,姚惠嘉活潑開朗的性格被溫婉嫻靜所取代。

川崎蘭進溫室除了檢視心愛的蘭花狀況外,更多時候是彎和她的蘭花朋友說話。她的聲音細細柔柔,每當她含笑的關注某一盆特定的蘭花時,花葉仿佛會情不自禁的搖動,像在對她撒嬌。

可是今天她的神情帶著些歉意。為自已打算剪些花兒布置兄長房間好做為歡迎他回家的禮物而必須傷害它們感到抱歉。當她回繞著心愛的蘭花,檢視著花兒綻開的模樣,腦中構思著插花的圖案,忽然听見溫室門口傳來的腳步聲。

她猶疑的轉回身,猝不及防的與一雙深黑如夜的眼楮對個正著。

她按住激烈跳致力的胸房,仿佛不按住心髒就會跳出胸腔來。

一種不曾有過的激動充盈她全身,她無法移開眼楮,只能瞪大眼眸看著他趄她走來。

依照命運的軌跡,前世的川崎蘭在激動過後會生出一種見到陌生人的恐慌。然而,對姚惠嘉而言,眼前的男子是她心儀的對象,是以恐慌的情緒便被一抹夾雜著羞澀的期待所取代。

他看起來好英俊喔。

她無法按捺住眼底的愛慕情緒,痴痴的凝望他穿著舊式西裝的俊偉樣貌。不羈的頭發抹上發油,中分下的剛毅臉龐上瓖嵌的濃眉俊目閃射出激烈的情潮,洶涌奔騰得像要將她淹沒。

他靠得更近了。

近得像是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視線迷離了起來,瘦削的雙肩被溫厚的手掌所覆住,他的臉在她瞳孔里放大,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卡!」

堅決不容人違抗的命令鏗鏘有力的傳來,惠嘉可以感覺到國良握在地肩上的手掌僵硬了起來,呼在她臉上的熱氣硬生生的轉開,她張開眼眸,停留在她臉上的黑眸冒著兩簇火焰,在確定她可以自己站好後,他轉身怒視向壞他好事的人。

到底誰是導演呀!

他都沒喊卡,他竟敢給他喊卡!

胡國良怒氣騰騰的眼光,令所有被他視線掃到的工作人員全都戒懼的低下頭不敢迎視,惟有優閑的靠在牆角的川崎峻,非但一無所懼,還回他一個無辜的笑臉,挺起身體朝兩人走來。

「拍得太完美了,一次就OK,不愧是傳媒界的鉅子,可以考慮拍戲喔。」像是沒看見那張青筋暴露的憤怒臉孔,川崎峻開玩笑的拍了拍他僵硬得像鋼鐵般的肩膀,毫不在意的越過他,對女主角綻出親切的笑容。「累壞了吧?午餐已經準備好了喔。」他一把擁住她,俊臉上洋溢著驕傲與寵溺。

「可是……」她早餐才吃過沒多久呀!話還沒說完,惠嘉就听見國良從齒縫擠出來的抽氣聲。

「川崎先生,我們才開始工作不到一小時呢!」他諷意甚深的提醒他。

「我知道呀。」他則不在意的朝他咧出一口健康的白牙。「誰也沒想到惠嘉的演技這麼強,一次就OK了。依照拍攝進度,早上原本也就只有這場。你看太陽這麼烈,不管是趕拍屋外的情人散步,還是回蘭花廳拍你為她作畫的那幕,都不是很恰當。所以我建議我們休息到兩點鐘,先拍蘭花廳的作畫場景,如果像剛才那麼順,還來得及拍攝男女主角在屋外的散步,我看今天天氣不錯,夕陽的景致一定很美……」

「川崎峻!」國良氣呼呼的打斷他。就算他說得有道理,但他最討厭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有問題嗎?」

「我們是來這里工作,不是度假的!」

「我知道呀。」他露出一臉茫然,像是不明白他話里的含意。「都依照工作進度進行,不是嗎?胡桑,你不要太緊張。那首歌只有三分五十七秒,按照我之前給你的拍攝大綱,足以達到剪接後的長度。你放寬心,下午的拍攝會更順利。」

說完,也不管他反應,他摟著惠嘉往外走去。

柄良哪肯給他與惠嘉獨處的機會,以一個眼神示意副導演收拾善後,陰沉著一張臉緊跟在兩人身後。

???

一整天他都想找機會為昨夜錯待了惠嘉道歉。可惡的川崎峻卻跟前跟後,就像他不想給他機會和惠嘉獨處一樣,川崎峻也打著相同的主意,讓國良備感挫折。

在蘭花廳拍攝他為惠嘉作畫的場景時,前世的濃情蜜意一點一滴回到國良心頭。愛情的滋味是那麼美好,為何今生反而卻步,不敢上前擷取?

他暗罵自己之前的逃避愚蠢,如果早醒悟到這點,今日就不必為川崎峻的死纏爛打而提心吊膽,說不定還能摟著惠嘉到一旁逍遙快活。

喝完午茶已經四點,國良與惠嘉在川崎家別業的日式中庭挽著手散步,三部攝影機依照他的指示跟拍,就像前兩景的拍攝,他與惠嘉在鏡頭前宛如情侶般親密,每個眼神、每個踫觸,都流露出令人動容的真情。

「對不起。」他乘機湊到她貝殼般的耳廓,呢喃出內心深切的情意。

惠嘉輕輕一顫,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澄澈的水眸里閃漾著易受傷害的脆弱。

「願意原諒我嗎?」他著急的看進她眼中,尋求著答案。「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我只是氣我自己……」

「卡卡卡!」不受歡迎的高亢音調無情的插入兩人之間,阻止了惠嘉的回答。

兩人不約而同的看向發出噪音的家伙,不負國良直射過來的憤恨,果然又是川崎峻在搞鬼。

「你天殺的……」

「這句話應該我說吧?」川崎峻語帶譏誚的頂回去。「胡桑,我想借著這段畫面表達的歌詞是男女主人翁陶醉在戀愛的甜蜜,而不是男主角向女主角請求原諒的苦情好不好?你的表情根本不對嘛!」

「你……」國良沒法反駁,他的確是……

「我沒說錯吧?」他似笑非笑的看向他,「請你專心一點,像前兩景一次OK,工作人員也可以早些回去休息。有沒有問題?」

到底誰是導演呀?國良忍不住以眼神質問對方,川崎峻回應以無所謂的聳肩動作,眼底的輕蔑似在挑釁。

他咬牙咽下這口氣,等到MTV拍完,那小子就知道他厲害了!

收斂住心神重新投人拍攝工作,被今世的塵埃掩埋住的前世甜蜜從記憶深處層層翻轉上來,胡逸淵與川崎蘭的愛情從萌芽到成長,有如重疊的畫片般在腦中快速翻動。國良看進惠嘉深幽的瞳眸,在那里找到了與他相近的激動,他知道她也記得,並與他一般迫不及待的想接續未了的情緣。

謝謝你願意再次捧著心來到我面前。

他無言的對她說,顫抖的握住同樣顫動的柔荑,將她甜美的氣息深深納進肺部,緩緩俯向她,在她光潔的額頭印上最虔誠的一吻,奉上他今生不渝的誓言。

滿天的彩霞像是在為兩人的愛情見證,在美麗的夕陽景致里,一雙愛侶靜靜擁在一塊,畫面美得令人掉淚。

「卡。」這次是由副導下的命令,國良知道這是專業的判斷,盡避不情願,仍然放開懷中目光迷離的惠嘉。

他輕柔的將散落到她臉上的發絲拂到耳後,朝她溫柔的一笑,正待領著她回到屋內休息,川崎峻帶著一對男女走來。

「惠嘉,你看誰來了?」

「表姐,表姐夫。」她放開國良的手,興奮的跑上前去。「你們怎會來的?」

唐玉龍寵溺的對她一笑,看了一眼嬌妻後說︰「還不是瑞雲,她就是放不下你,一定要過來看看。」

「表姐,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了。」盡避嘴嘟嘟的,惠嘉仍撒嬌的偎進表姐懷中。

瑞雲輕摟著她,目光在胡國良身上掃了一圈,兩人手拉著手的親密她全看在眼里,細致的柳眉不由得蹙起。眼前的男子外表精悍壯碩,剛毅的臉龐因雙瞳里蘊含的柔情而軟化了不少,不似初次見面時給她的冷酷感覺。

她看得出來他眼中的不舍與留戀全是為了惠嘉,那是戀愛中男人的眼神沒錯。可是胡國良的名聲讓人不得不提防,她實在好擔心天真的小表妹會受到傷害。

「唐先生,唐夫人,兩位請留下來跟我們一道晚餐。」川崎峻展露迷人的笑靨,熱情的邀請他們。

「那就打擾了。」看出妻子顯然有許多話要跟惠嘉談,唐玉龍直率的答應。

一行人移往室內,唐氏夫妻後來才知道前鋒的工作人員在整理好裝備後便離去,惟有國良留下來。這讓瑞雲的眉頭蹙得更深。

「惠嘉,除了你之外,前鋒的工作人員都沒人留宿在這里嗎?」

「還有國良呀。」她沒心機的回答表姐。

瑞雲的心情更往下沉,她就是擔心這點。

「唐夫人不用擔心。」看出她的心結,川崎峻呵呵笑著。「胡桑的房間跟惠嘉一在東、一在西,中間隔著我的。」

被他看出心事,瑞雲顯得很不好意思。「我不是在擔心什麼,只是惠嘉是家中最小的妹妹,我免不了想保護她。」

「我了解。」他微微一笑,眸光溫柔的看向兩人談話里的主角。「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樣的,惠嘉就像溫室里的蘭花,讓人忍不住想呵護她。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

唐氏夫妻交換了一個眼神,眼中有著狐疑。

現在又是什麼狀況?敢情惠嘉吸引的不只是胡國良一個,還有這位紅遍亞洲的日本紅星?

听到這里的惠嘉,方知道表姐的意思,忍不住嬌嗔,「人家不是小孩子了!」

說完還偷偷遞了個含情帶羞的眼神給國良,目光里難以言喻的情意讓瑞雲頭皮發麻。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顯然惠嘉中意的人是胡國良。她憂愁的看向老公,似在詢問該怎麼辦。

唐玉龍只是溫柔的朝她搖搖頭,從桌子下輕握住她的手,無言的傳遞著要她放心的訊息。可這種事瑞雲怎放心得下?舅舅和舅媽將表妹交給自己照料,要是出了什麼事,她如何面對向來視她如親骨肉的長輩呢?

「惠嘉還要留在這里多久?」她忍不住問。

「依照進度,明後天還有幾場戲要拍。」川崎峻親切的回答,目光狀似不經意的轉向胡國良。「對了,胡桑。明天早上要拍的是今世那首歌的一幕吧?下午一、兩點後,應該會有一場大雨,大概要持續到深夜。」

「我不知道你原來還會觀天象。」淡淡的嘲諷自國良唇間飄出。

「是氣象報告加上一點點預感啦。」川崎峻笑容可掬的回道,然而眼底忽然閃出的一抹詭譎光芒,使得他的對手不禁暗暗提防了起來。

丙然听見他不懷好意的說︰「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討論過的一場暴風雨場景嗎?明天的天氣正適合哩。我跟貴公司的張總監討論過,他已經勘查好地形,向我保證沒問題。我看就利用明天午後的那場雨來拍吧。」

柄良表情一變,頭疼心焚了起來。最初跟他討請這場戲時,他就萬分的反對,可川崎峻十分堅持。拜托,又不是他受苦,他當然不在乎啦。

「有危險嗎?」瞧出國良的表情不對勁,瑞雲不禁擔心起來。

「唐夫人,別擔心,即使有危險,也跟惠嘉沒關系。因為這場戲的主角是胡桑,惠嘉不必參與啦。」川崎峻的笑容可甜哩。

「你是說……」這下輪到惠嘉替心上人擔起心,「有危險?那不要拍了!」

「你放心。」川崎峻語調平和的安撫她,「雖然驚險,但不會有危險。胡桑是游泳好手,而且整個拍攝過程還有救生員在一旁待命,不會有事的。」

「可是……」

「當然啦,如果胡桑不願意的話,下水的那一場可以請替身。」盡避他的語氣無關緊要,盯著國良不放的眼眸卻傳遞著輕蔑,像是早料到他不敢接受似的。

柄良即使有些心慌,也沒有表現出來。他面無表情的朝他點頭,眉頭卻已打成千結。要命,他雖是游泳好手,但從不在游泳池外的地方戲水。之前並不明白其中緣由,及至知道前世的死因,方恍然領悟。

一想到要在風雨中搏命演出落水的一幕,偽裝的堅強就忍不住開始剝落。他很清楚剝落後會剩下什麼,一顆為無邊無際的恐懼孤獨所折騰的軟弱、卑微的心!

???

這場雨來勢洶洶,約在下午兩點左右開始滂沱而下,到了傍晚時分天色已完全暗沉下來。

撐著傘站立在橋上的國良,望著溪面上湍急的水流,背脊起了一陣寒顫。

比起不斷自灰厚的雲層劈下的一陣陣銀色的火花,轟隆隆的雷鳴,以及像從裂開的天幕傾泄下來隨著狂風無情擲在他身上的大雨,顯然不斷上涌的溪水對他是更具威脅。

一個疊著一個的可怕畫面走馬燈似的掠過他腦海,前世的死亡陰影籠罩住他。

臨死前的影像其實一直存在他腦中,盡避在時間之神的大愛下淡化、模糊,但依然存在那里伺機而動,總是能在他最脆弱時,擊中他的傲慢與怯懦。他不禁後悔為什麼要逞強,不讓專業的特技人員當替身。想到接下來的一幕是獨自徘徊在橋上等待情人未果的他,被日本憲兵射傷,逃到橋下卻被湍急的水流淹死的一幕,他就手腳無力,所有的勇氣都離他遠去。

「胡總,有專業救生人員在底下待命,你不必擔心。」張英端以擴音器喊來的聲音刺耳的傳來。

對于屬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該死行徑,國良氣得七竅生煙。他已經很後悔站在這里,偏偏他還說這種話,把他下台階的退路也給封死了。他咬緊牙根,索性豁出去。

在他的手勢之下,攝影師冒著風雨開始拍攝。國良仿佛回到前世的最後一幕人生,胸口驀地抽痛。

當時他是那麼年輕,對愛情滿懷著憧憬,無奈國仇家恨讓他無法沉溺在自私的情愛之下。然而,想到要離開嬌蘭一般的她,此後再難相會,他就心寒胃冷,一種蛀牙般的疼痛讓他幾乎沒辦法忍受。

再見一面就好!他不斷的告訴自己,只要再見她一面,讓他緊緊的擁住她,听她再一次向他保證她永遠都會愛他的誓言,將她的美麗與溫暖深深的刻印在腦中,這樣或許比較能忍受日後的相思之苦。是以,他在逃出敵人所控制的島的前一晚,冒險約她出來。

然而,抱著一腔熱意等著向情人告別的他,在橋上等了許久,每一分每一秒對他都是無盡的煎熬,望眼欲穿卻等不到心愛的人,諸多猜想爭相在他腦中冒出。

會不會她沒接到他托人帶去的信?還是不想來見他?或者不是不想,而是風大雨急,沒辦法出門?

想到她孱弱的嬌軀,最後一項可能性大增。強烈的沮喪讓他失望的想要離去,不甘心卻讓他停留腳步。心里始終存著一縷渺茫的希望呀。

她的愛比什麼都要堅貞,盡避她的身軀是那麼柔弱。只要她接到他的信,一定會排除萬難趕來,她會說服她的兄長幫她來的。懷著這樣的信念,他再次耐心等待著。

他沒等到她嬌弱的身影,等來的卻是黑夜里傳來的雜沓腳步聲,顯示出有大批人員自四面八方包圍而來。一種遭人背叛的強烈絕望襲上心頭,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穿過黑夜射到他肩頭的灼熱卻讓他不得不信。

天昏地暗中,他踩著跟蹌的腳步沒命的奔逃。血液自體內一點一滴的流失,同時帶走了他的體力,當他跌進湍急的溪水里時,心里仍絕望的想著她,不信她會這樣對他。

為什麼?

忍受著肩頭的灼痛,他努力想爬起身穩住自己不讓急流沖走,可是他太虛弱了,水流一寸寸漫至喉嚨,他就要死了,他絕望的想著,死在無邊無際的恐懼孤獨與遭到背叛的痛苦中。

「國良……」驚懼的呼喚在雨夜里顯得模糊,但還是撞進了他不甘絕望的心。

他努力想從雨霧里看清楚黑夜里那道著急奔來的身影,失去體力的身體亢奮了起來。

「不,不要來……」嘩然的雨勢使得他的視線模糊,但還是認出徘徊在岸邊想尋找下水地點的人兒,嚇得他一顆心幾乎跳到喉嚨,連忙從激流中奮力爬起,往岸上走。

那些工作人員都死了嗎?不會攔住她呀!

「國良……」隨著一聲尖叫,她嬌弱的身軀滑了下來,將他的三魂七魄嚇飛。看著她被湍急的水流卷住帶往下游,他不顧一切的游過去,心痛得幾乎要裂開。

「惠嘉……」求求老天爺別讓她有事!柄良的心中只存有這個念頭。見到她在眼前遇險,他才發覺自己有多愚蠢。一味為前世的事怨恨痛苦,甚至想要逃避,而不知適時把握住到手的愛情。天呀,如果她出了任何事,他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別讓她出事,讓他有機會告訴她他有多愛她!

這些祈禱都在救生員幫忙下獲得實現,當他將虛弱、昏迷的惠嘉緊緊擁在懷里,一種孤獨、淒冷的空虛全被填滿。

只要有她,他的世界將重新完整、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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