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少妍在美國念表演學校,簡直到了樂不思蜀的地步。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終于在異鄉體驗到了「奮斗」的滋味。每天早上準六點起床,跑步、念英文,下課後時常念書念到三更半夜,還不時對著鏡子訓練自己的肢體語言,搞到筋疲力竭。
以前在台灣整日無所事事,她又不愛和那些家世相當的名媛淑女打交道,日子說有多無聊就有多無聊。現在衣服要自己洗,屋子要自己整理,天天都賺時間不夠用。當她累到幾近崩潰時,總會小心翼翼地卸下左手的手表,呆望著那一道結痂的疤痕。不曉得當初怎麼會有勇氣劃下那一刀,血淋淋的那一幕不時提醒著她︰無論如何,絕不能空手而回。有朝一日,她非要驕傲地在項君頡面前展示自己的成績!
念了一年書後,她開始積極參加試鏡。從電視廣告中一閃而逝的東方臉孔,到電視影集中只有兩、三句對白的花瓶女,憑著出色的外型和敬業的精神,她漸漸有了屬于自己的演藝空間,JessicaGuan成了美國影視界東方美女的代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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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衡,你看,少妍擊敗兩岸三地其它專程到好萊塢試鏡的女星,要在福斯的年度大片中擔綱演出口也!」遲敏興奮地拿著晚報的頭版給關少衡看。今天台灣每一家晚報的娛樂版都刊登福斯發出的新聞稿,喧騰已久的選角風波終告塵埃落定。定裝照上的關少妍悄立在一望無垠的沙漠上,穿著一件褐色的駝毛大衣,肩上披了一條七彩繡線織成的大披肩。她回首望向冉冉沉落地平線的夕陽,風沙吹亂了她的發、迷蒙了她的眼,可是她嘴角的盈盈笑意成了照片中最搶眼的一景。
必少衡怔怔地看著遲敏遞過來的報紙。
一年多了,少妍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他竟然只能和數百萬與她素不相識的讀者一般,遠隔重洋地在報上瞻仰她的風釆,很難想象他們曾是一對無話不談的兄妹。少妍依舊嬌美如昔,他卻覺得她笑得蒼涼。
「她好漂亮!」遲敏誠心地贊美著。她認得少妍身上那件大衣是她挑的,她和少衡也是因那件衣服而結緣,一瞬間,她不禁對那個未曾謀面的女孩多了份親切感。
必少衡頗含深意地望了遲敏一眼,這才驚覺兩人已同居一年了。
「你知道她為什麼會出國發展嗎?」
遲敏搖了搖頭,很訝異少衡看起來並不開心。
「她被論及婚嫁的男友拋棄,傷心得割腕自殺。後來沒死成,她干脆將自己放逐到異鄉。」盡避已過了好一段時日,他還是忘不了她當初字字血淚的控訴。
「她好傻。」遲敏想不到她風光的外表下,居然有一段這麼心酸的往事,不免有點恍惚。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女人想不開呢?在她看來,愛上一個人的那一刻,就已經是永恆了。珍惜著那一刻的感覺,即使有再多的苦難折磨,回憶中畢竟還剩片刻的甜美,不是嗎?
「你沒嘗過那種椎心刺骨的傷痛,當然可以說得輕輕松松。」關少衡冷酷地嘲諷著。
遲敏呆住了。她絕對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我是說少妍的條件那麼好,何必執著于一個負心的男人?」她吃力地解釋著。
「那麼你是因為條件差,才一直跟在我身邊?!」此刻的他根本听不進她的話。
「不是的。我……我覺得少妍那麼漂亮又有氣質,她會找到更好的男人。」遲敏不曉得自己的恭維听在關少衡耳里分外刺耳。
「她條件好,就活該受這些罪嗎?」他將手上的報紙摔到地上,憤恨難平地吼著。
遲敏從沒被他這樣凶過,力不從心地想澄清自己的立場。「那……下次她交男朋友時,我們多幫她看看……」
听到這兒,關少衡再也按捺不住滿腔的怒火。他一言不發地揪住她的頭發,陰鷙地堵住她欲辯解的小嘴。
哼,誰跟她是「我們」了?說得真好听啊!多幫少妍看看?她看了覺得好,是不是又要搶了?貓哭耗子假慈悲!她虛偽得令人寒心。
「少衡……」遲敏驚慌地喚他,不懂他在生什麼氣。
「你最好不要開口說話!」霸道的唇不給她申訴的機會,粗暴地輾過她的唇舌,沒有一絲柔情蜜意,只帶著毀滅性的火藥味。他動手撕開她的睡衣,一整排扣子迸裂開來,彈跳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聲響很快地歸于沉寂,取而代之的是床板嘎然作響的撞擊聲。
他受夠了!
一年來,遲敏待他的好慢慢地煎熬著他的身心。他恨她那一張聖女般的臉孔,恨她四季不變的溫柔,最最恨的是她自以為幸福的笑容!她以為她是誰?賣弄著聖潔的靈魂,就想收服他這墮入地獄的惡魔嗎?
他不只一次告訴自己,那是她該付的代價,他沒什麼好過意不去的。所以他從不將她放在心上,輕賤她為他做的一切,甚至背著她尋歡作樂。他對她若即若離、時好時壞,徹夜不歸也不會交代理由,但遲敏卻總是一副溫婉賢淑的模樣,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必少衡的唇在遲敏嬌女敕的肌膚上烙下一個又一個的吻痕,瘋狂得像只失去控制的野獸,也只有如此,他才能拋去她溫順可人的影子。
火燙的灼熱在遲敏的四肢百骸延燒著,她很努力地想配合少衡,卻怎麼樣都跟不上他的速度。她緊咬著唇,不想發出痛楚的申吟;到後來,她索性蒙上蒼白的臉蛋,免得讓少衡看見她苦苦掙扎的表情,那一定很丑!從小,她就訓練自己要堅強,絕不在人前掉一滴淚。媽媽一世的苦悶造成她沉重的壓力,她不希望自己也帶給別人同樣的折磨。
什麼不反抗?明知道他不會因她的靜默而心軟……細微的抽氣聲一下又一下地鞭笞著他的心,刺激他更加猛烈的佔有。翻涌的情潮一波一波地堆高,不願讓激情的呼喊泄漏了他的滿足,他托起她的身子,將狂野的吼叫封在她雪白的肩頭……
遲敏照例又是靜靜地背過身去睡,讓冷眼旁觀的關少衡看了很不爽,她干痳受了委屈都悶不吭聲?這樣的個性,走到哪兒都會被欺負。跟他在一起那麼久了,還是沒半點長進,絲毫沒感染到他的霸氣。
兩個人共蓋的那條被子一聳一聳的,他才發現遲敏一直在顫抖。她的手緊抓著被子的邊緣,半張臉都埋在被窩里,看來是真的被嚇壞了。
這個女人看似柔弱,骨子里可倔得很。他八成把她弄痛了,可是她硬是不吭一聲,連滴眼淚也不肯掉。他悶悶地望著她散在被面上的發,搞不懂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麼,一口氣就是咽不下去。
今晚有一道鋒面過境,氣溫至少會下降十度……他想起晚報頭版的另一則新聞,賭氣地背過身,連帶把被子扯了過去。
他要遲敏主動靠進他懷里!
第二天,關少衡直睡到九點寸起床。昨天夜里他一直睡不好,幾次醒來都瞧見遲敏冷得瑟縮成一團,卻依然睡在原來的位置上。該死的,她連潛意識都很倔強!
梳洗過後,他習慣性地往飯廳走,看到餐桌上的清粥小菜和一份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報紙時,心上驟然泛起一股異樣的感受,這才想起他和遲敏昨晚吵了好大的一架。說吵架並不恰當,那根本是他在刁難她。
默然了好一會兒,他還是坐下來吃了。遲敏舍不得他挨餓,更不可能下毒害他──他就是有這個把握。
邊吃邊翻閱報紙時,他才發現里頭夾了一張信箋──少衡︰
心情好一點了嗎?將心比心,我想少妍一定不願見你為她擔心。
阿敏密密席麻的鉛字在他眼前全成了模糊一片。突然,他只想看看遲敏……
真趕到了公司,遠遠瞥見遲敏好好地在工作,他反而巴不得她從眼前消失,心里更為自己剛起床時神智不清而興起的蠢念頭感到生氣。
餅沒多久,遲敏捧了一堆公文到他的辦公室。他懶懶地翻著,連頭也不抬。
「少……少衡,我能不能搬出去住幾天?」她快生生地開口。今天喚他的名字,感覺變得很奇怪。那是他規定她在沒有外人的場合一定得這樣叫的,而所謂的「外人」,指的是兆頤以外的人。可是他昨晚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百般挑剔,她很怕又會莫名其妙地挨罵。
必少衡合上卷宗,緩緩地抬起頭瞪她,滿臉肅殺之氣。媽的,她實在很像一個受苦受難的小媳婦!
「怎麼?你怕了?」他吊兒郎當地挑舋著。
「不是。我……感冒了,好象還滿嚴重的,我怕傳染給你。」昨晚少衡一翻身就把被子拉了過去,見他正在氣頭上,她也不敢要他分一半被子給她蓋。偏偏她又累得不想動,冷了一夜,今早起床就有些頭暈。
「不準!」注意到她沙啞的聲音,再記起她昨晚的任性,他愈發不高興,連想都沒想就否決了她的要求。
「喔。」遲敏順從地應了一聲,垂下一張沮喪的小臉。
「過來!」短暫的沉默中,他毫無預警地低喝了一聲,嚇得她愣在原地。
必少衡見了她的反應,冷冷地板起臉,伸長手臂拉她過來,便將她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別……別這樣。」在辦公室里不可以這麼親昵,要是被人撞見了怎麼辦?遲敏晃著雙腿,著急地想站好,徒然惹得他心浮氣躁。
「你想在這里做嗎?」他咬緊牙根,警告她最好適可而止,別再動個不停。
「不……不想。」她屏住氣息,慌亂地搖了搖頭。
「那你還動!」他氣憤地大吼。該死,她小巧渾圓的臀部不停在他最敏感的部位上下搓揉著,昨晚的教訓還不夠嗎?
「我……我快掉下去了。」遲敏難為情地解釋著。
原來她穿了件亮面的絲質洋裝!
必少衡沒好氣地將她往上抱,讓她緊靠他的胸膛,左手臂則圈住了她縴細的腰肢。
他的處境根本比剛才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太順手地將她衣服的拉鏈拉下,只見她白皙的背上有許多青紫色的吻痕和指印,最怵目驚心的是她肩膀上一道凹凸不平的傷口──那是他咬的,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那麼野蠻。
他拉開抽屜,翻出一盒消炎藥膏,細心地幫她涂抹。
「不痛啊?」隨著手上的動作,他漫不經心地問著,口氣十分凶惡。
「還好。」她很清楚少衡不可能向她道歉,這已經是他很友善的表現了。
還好?等她說「有點」的話,大概就得送醫急救了。
「昨晚為什麼一聲不吭的?」
「你叫我不要開口。」她的聲音細細柔柔的,沒有一點點的埋怨,純粹在陳述事實。
「那你不會掉幾滴眼淚充數嗎?」他對她的「老實」感到氣結。反正,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
「又不是很嚴重,我才不要當個愛哭鬼。」她的口吻很像一個硬要逞強的小孩,讓關少衡剛毅的臉孔浮現一抹笑意。當然,遲敏是看不到的。
「我教你,以後你的男人欺負你的話,你多掉些眼淚,他鐵定心軟。」
「你不要我了?」遲敏失神地回過頭問他。少衡說這些話的口氣跟君頡好象,她隱隱覺得不對勁。
他遲疑了幾秒,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為她日後和其它男人的感情生活設想。
「不要你的時候,我會很明確地告訴你。」他煩躁地回答。他的話否認了遲敏的猜測,卻影射著分手是遲早的事。單純的遲敏自然听不出這層意思。
花了好一會工夫,他才將每個紅腫的地方都涂上一層藥膏。好人做到底,他將遲敏攔腰抱起,在空中轉了個方向,面對面地跨坐在他腿上。自知這種誘惑太強,他不等遲敏抗議,就將她改放在辦公桌上。
「不用了,這樣我會全身都是藥味。」她涎著一張笑臉,和他打著商量。
「你應該被浸在藥桶里。」遲敏的意見向來很少被納入考慮的範圍,關少衡甚至連她的也一並卸下。
「少衡……現在是白天。」她難堪地囁嚅著。這間辦公室的采光很好,和煦的陽光穿透印花窗簾,在兩人身上映照出淡淡的光影。換句話說,她什麼都被看光了。
他嘲弄地勾起唇角,「大白天的,你的身材就會變好嗎?」
「不會。」她羞愧難當地撇開頭。少衡說得很有道理。
遲敏骨架小、人又瘦,顯得有點發育不良。即使如此,她全然沒有遮掩的水女敕肌膚,對男人而言還是不小的視覺刺激。關少衡困難地嘆了口氣,偏還要挑戰自己的意志力,故意用手指刷過她誘人的蓓蕾。
「我那里沒受傷!」遲敏觸電般地轉過頭,語氣急促地嚷著。
剎那間,她孩子氣的舉動抽痛了他的心。如果……只是如果,他們之間沒有少妍自殺的那一段過節,說不定和她談個戀愛會是件滿有意思的事。
「不小心踫到的。」他存心耍賴。
遲敏難堪地又撇開頭。唉,好象真的是她太敏感了。
上完藥,關少衡幫她穿上,右手繞到她的背後拉上拉鏈,緊接著就想撩起她的裙襬。
「我自己來,好不好?」遲敏按住他的手,苦著臉哀求他。
今天似乎拒絕她太多要求了!必少衡將藥膏塞到她手上,勉為其難地妥協。
「謝謝。」遲敏秀秀氣氣地跳下桌子,綻開笑顏向他道謝。
又來了!那是他最不想見到的表情。
「去工作。」他不悅地下了逐客令。
「是。」遲敏的臉上依舊掛著笑。雨過天青的感覺真好!
她走到門口時,關少衡叫住了她。
「下了班等我,我帶你去看醫生。」說著這些話時,他正低頭簽著公文,連看她一眼都沒有。
遲敏愣了好一會兒,才傻傻地說了聲「好」,聲音里又是感動又是開心,讓關少衡覺得自己又做了件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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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關少衡和遲敏在辦公室多待了一小時。兩人走出辦公室時,整棟大樓已是空蕩蕩的一片。出了安頌,關少衡看到天空有些陰陰的,便月兌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遲敏肩上。
「不……不用了。」那件外套快垂到她的膝蓋,看起來好曖昧。
「你別以為我有多出名!」他輕易地看穿她的心思,沒好氣地說著。
一進到醫院,遲敏就想打退堂鼓。候診室里人山人海,大概都是天氣劇變下的受害者吧!照她看來,感冒這種小毛病,多吃幾顆維他命就沒事了,可是少衡已經幫她掛了號,拉著她在角落的兩個空位坐下。
餅了一個多小時,遲敏的名字才在候診室前方的計算機屏幕上出現。也就是說,她前面還有三十幾個人。少衡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面無表情地坐著,她真怕他會不耐煩。
「少衡,我看我還得等很久。你要不要先回家或者先去吃飯?」她知道這時再說不要看病,鐵定會被罵死,是以陪盡笑臉地要他先走。
「我去買份晚報。」他倏地站起,像是被她的話激怒了。
遲敏還在想著他是不是生氣時,他就回來了,手上拿著一份晚報和一盒加溫過的鮮女乃。
「先喝點牛女乃,看完病再帶你去吃飯。」他把鮮女乃插上吸管遞給她,一副她不喝就要翻臉的架式。
「謝謝。」她心中一陣激蕩,很珍惜地喝著。
他們又枯坐了快一個小時,護士小姐才把遲敏叫進診療室。關少衡的身體向來很好,實在很難想象小小的一個鋒面就能讓這麼多人生病,早知道他就先打個電話來掛號,遲敏在病毒充斥的空間里坐了這麼久,病情不加重才怪。
看完病,他們隨便挑了一家醫院附近的餐廳吃飯。遲敏才剛坐定,月兌上的西裝外套轉身掛在椅背上時,冷不防地就看到正談笑風生的項澤明,不禁暗自叫糟。
項澤明也看見她了。長久以來,他對遲敏的感情都很復雛,分不清是虧欠的成分多些,還是疼惜的成分多些。他曉得她不是存心和他作對才進安頌,但她堅持不到瑞開卻讓他無法釋懷。他很清楚,比起項君頡,遲敏才是個可造之材,可是他一直沒有辦法像對待項君頡那樣,專制地安排她的去路,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遲敏當然不敢過去和他打招呼。項先生要是發現她和少衡同居……她不敢再往下想。
倒是項澤明向同桌的友人說了一聲,走過來和他們寒暄。
「少衡,約會啊?」他打從心底瞧不起這個敗家子,此時卻熱絡地同他攀談。
可憐的遲敏,被他的問話嚇得差點休克,暗暗祈求少衡千萬別承認!
必少衡搞不懂他為何要過來搭訕,淡淡地笑了笑,「我可沒這樣的福氣。她是我的特別助理,我們今天加班到很晚,所以找請她吃飯。」
原本他大可不必解釋得這麼詳盡,但以關、項兩家的「交情」,項澤明若是得知他和遲敏的關系,一定很樂意到處宣傳,他和他兒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項澤明對他的說辭深信不疑。關少衡沒必要對他扯謊,遲敏也不是他會追求的女孩。
「大家都稱贊遲小姐能力過人,沒想到還這麼賣命工作。有機會的話,來瑞開參觀、參觀。」他一臉和善的笑容,心里卻很不是滋味。項君頡那個不孝子,根本不肯多待在辦公室一分鐘,此刻八成又窩在房里練琴。更過分的是,自從他迷上小提琴後,就過著自我封閉的生活。每回向他問起遲敏的近況,他都叫他自己去找她,把他氣得半死。
「項先生過獎了。我做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事。」遲敏心驚膽戰地回話。
必少衡不得不對頂澤明刮目相看,他連遲敏姓什麼都曉得,可見對安頌的人事布局不過一番工夫。那只老狐狸,總愛挖走安頌苦心培植的人才,當著他的面還把話講得那麼白,擺明了不將他放在眼里。不過,受頌就算被挖得七零八落也不關他的事,至于遲敏,他有本事就來挖挖看!
「你感冒了?有沒有去看醫生?」項澤明一听遲敏開口,竟撇下原先的話題,著急地問著。
等著看好戲的關少衡被項澤明真情流露的關懷震住了。轉念一想,他才尋得了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八成是他慣用的溫情攻勢。哼,難怪他能從安頌挖走那麼多人!
「有。」遲敏很怕他問下去,趕忙從皮包里拿出藥包來作證。
「多喝開水、多休息。」他不放心地叮嚀著,慈愛地模了模她的頭,「你要是來瑞開,我絕對舍不得讓你抱病加班。」聲音里似有無限感慨。
必少衡對項澤明意有所指的挑舋反應冷淡,但他對遲敏的小動作卻讓他很不高興。
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年紀的人了,還對小女生動手動腳!
「我……我的工作花不了多少精神的。」遲敏渾身不對勁地應答。
項澤明走後,遲敏依舊神經緊張,不時偷覷他的動靜,誰救她做賊心虛呢!
必少衡很滿意她適才面對項澤明時的敷衍,切了幾片牛肉送到她的盤子里,不停的命令她多吃些。「你就是人瘦了,才會那麼容易生病。」
遲敏一點胃口都沒有,但還是在他的監督下,乖乖地把他切的幾片肉吃光。發現他放下食物,一臉嚴肅地盯著她把那些肉片吞下時,她突然多了一股勇氣。不管他們的愛情有多坎坷,她都不會後悔的。
不經意地,關少衡瞄見項澤明到櫃台打了通電話,不到十分鐘,就有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疾步走進餐廳,氣喘吁吁地將一袋東西交給他。他原本沒將這件小事放在心上,沒想到項澤明卻拿著那袋東西,朝他們走了過來。
他向關少衡點頭致意後,轉而對遲敏說︰「這是我年初從大陸買回來的中藥,治喉嚨痛很有效。你會煎藥吧?要不然我請家里的女佣煎好了,再給你送去。」
「我會、我會,謝謝。」遲敏忙不迭地接過藥材放到皮包里,就怕項澤明問她的地址。
項澤明見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難掩心中的失落感。他苦澀地笑了笑,再度回到自己的桌位。
「阿敏,你倒很有老頭子緣啊?」關少衡假裝吃味地打趣道。遲敏剛進安頌時,老頭也對她贊不絕口,一度還引起他和媽媽的誤會。今天,項澤明對她殷勤得過了頭,噓寒問暖不說,還差人專程送藥,所有籠絡人心的手段都教他使上,怎麼看也不像是單純的挖角行動。
「你別亂講!」遲敏的心情此項澤明還沉重,她不是故意那麼冷淡的。
「我是跟你說真的。項澤明的老婆長年旅居夏威夷,據說夫妻倆形同陌路,他對你有意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項澤明到底知不知道他兒子和遲敏的一段情,不會鬧出父子爭風吃醋的戲碼吧?
阿姨和項先生分居很多年了,一方面是她氣管不好,受不了台灣濕熱的氣候;但最主要也是因為她的存在,造成他們夫妻倆難解的心結。這其實不是遲敏的錯,可是媽媽根深柢固的罪惡感讓她自懂事起就深覺愧對阿姨,也因此她對自己的身世始終三緘其口,很怕再傷阿姨的心。
「他比我大很多。」遲敏衷心期盼少衡別再把話題繞在項先生身上,她沒有把握自己還能支撐多久而不露出破綻。
「就一個五十出頭的男人而言,他保養得算很好了,風度翩翩又懂得享受人生,很多年紀比你小的女人都巴不得能貼上他呢。再不然,他還有個兒子,你也可以考慮、考慮。」說到這兒,他特別留意她的反應。
遲敏低下了頭,沒讓他看到臉上的神情。
「你有點居心不良。」她氣弱地抱怨著。
必少衡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遲敏是他一個人的,項家的一老一少都休想染指!
他們用完餐,月亮都升至中天,疏疏落落的幾顆星在夜里格外閃亮,喧賓奪主地獨佔夜空的光彩。項澤明老早就離開餐廳,但他今晚不尋常的舉動卻縈繞在關少衡的腦海,加深了他對遲敏的佔有欲。這輩子只有他甩遲敏的份,他絕不容許遲敏琵琶別抱!
這麼想著,他情難自己地拉過她,在寂靜的人行道上溫存地吻上她的唇。
「你會被我傳染的。」她雙手抵住他的胸口,仰起頭柔柔地說,水靈的雙眸甚至比星星還亮。
「那最好。你把病毒分一半給我,感冒不是會早點好嗎?」朦朧的月光照得景色霧茫茫的,關少衡半真半假的甜言蜜語催眠了遲敏,也催眠了他自己。
忘了檢討自己是否太過入戲,關少衡在很久、很久以後卻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夜的那一個吻──他一語成讖地陪著遲敏病了一個禮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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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少妍的新片在撒哈拉沙漠風風光光地開拍。
她在電影界是個新面孔,制片公司決定押注在她身上,冒的風險很大。于是片子一開拍,宣傳人員便無所不用其極地制造機會提升她的知名度。
第一步是強調她的敬業精神,以博得觀眾的好感。沙漠環境險惡,這類的新聞渲染起來很容易,諸如染上熱病又遇到風沙大作,找不到醫生前來診治,差點命喪黃泉。待她神智稍稍清醒後,便堅持不肯拖累劇組的進度,邊打點滴邊拍戲,一句怨言都沒有。
再來就是塑造她的個人魅力,暗示某位留學英國的沙漠王子對她情有獨鐘,猛獻殷勤……而她和來自台灣的年輕導演傅衍平更發展出一段若有似無的情愫。當記者問她是否會情定撒哈拉,她微笑著回了一句,「你說呢?」留給萬千讀者無限的想象空間。
對于女兒驟然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關家夫婦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像他們這種豪門世家,並不將這種事看作是光耀門楣。女兒吃了那麼多苦不說,又和男人們牽扯不清,他們的心里怎麼會好受?唐念汾一看到又是王子、又是導演,嚇得冷汗直冒。少妍不會留在沙漠當王妃,或嫁給一個沒固定工作的男人吧?
人是很奇怪的。關家夫婦當初會讓關少妍出國,完全迫于無奈,一心只想著她能活下去就好,隨便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現在事過境遷,他們早忘了那時擔心受怕的心情,一直懷疑自己是吃錯了什麼藥才會答應她走那條路,悔恨不已。關少妍也忘了對父母淒淒切切的承諾,敬業精神她的確是有,談個小戀愛更是她擅長又很愛做的事。
如魚得水的關少妍,怎樣也想不到家里會為她又開了一場風暴──關景禾偶爾會在上班時間打電話要兒子回家吃個飯。他並不常提出這樣的要求,所以關少衡也很少拒絕。
他知道老頭子說得輕描淡寫,其實很心酸。
那一天,他難得回家吃一次飯,就為了少妍的事,和唐念汾大起沖突。
「早知道就不讓她出去了,天天上報,人家還以為她多不檢點。」唐念汾向來和兒子不合,但餐桌上多了個人,她忍不住多抱怨幾句。
「那不過是種宣傳手法。」關少衡淡淡地說。很可悲地,他突然發現自己寧可和那個他恨之人骨的女人吃飯。
「跟你說了也是白說,你哪會在乎你妹妹的死活?」唐念汾冷冷地嘲諷著。
「少妍能幸福最重要。當王妃、當導演夫人也沒什麼不好。」遠在北非的少妍,日子雖苦,至少心靈是自由的。他不認為他們這樣的家庭能給她什麼美好的未來。
「哼,不能和你分財產最好!」
「我不介意你們把家產都給她。」
「你是咒我們早死?」唐念汾的個性很情緒化,硬是曲解兒子的意思。
「那你可以早點和大哥團聚。」關少衡也不耐煩了,反正他動輒得咎,說什麼都錯。
唐念汾霍然站起,發了狂似的捶打他,關景禾無奈地拉開妻子,對這樣的情況深感乏力。
必少衡無動于衷地坐著,任她一聲聲的怒罵喚醒他不堪的回憶。是的,大哥會死是他的錯,少妍會自殺也是他的錯,他這個人根本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
「你給我滾!這個家永遠不歡迎你!」唐念汾見他無動于衷,聲淚俱下地趕他,激動得差點站不穩腳步。
「那很好。」他抓起西裝外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關家。
回到自己的住處時,遲敏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她還來不及和他打招呼,就看到他臉色陰沉地開了酒櫃,拿出一瓶洋酒猛灌。遲敏連忙關上電視,他已喝掉大半瓶酒,蠻橫地用袖子抹去溢出嘴角的酒液,恨恨地將酒瓶往牆上砸去。
遲敏奔了過去,很怕他弄傷自己。關少衡理都不理她,沖進房間,用力將房門甩上。
遲敏嘆了口氣,將玻璃碎片一一撿起,仔細地包在報紙里,然後再用抹布擦去地板上的酒漬。
屋子里沉寂了好久!必少衡無聲無息地開了門,遲敏正背對著他跪在地上,張開手掌,一小塊地板、一小塊地板地模著。
他曉得她是怕他受傷,因為他總是不穿拖鞋。
而遲敏習慣穿一雙毛茸茸的小熊維尼拖鞋,他還因此取笑過她。她笑著說︰「我沒有童年嘛!」彷佛覺得能穿一雙那麼可愛的鞋子就心滿意足了。
他朝她走過去,蹲了下來。
「你干嘛?」除了這樣問,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我檢查一下地上還有沒有玻璃碎片。」
「這樣很容易受傷。」他悶悶地說著,抓起她略微紅腫的手心,用另一只手緊緊覆上。
「不會啦。」她輕笑著掙開手,想要繼續未完的工作。「我很小心的。」
餅了好一會兒,她才怯怯地問他,「你怎麼了?」
「沒事。」他輕哼了聲,瞬間察覺到遲敏和他遠比較像一家人。
「沒事就好。」她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微仰起小臉對著他笑。
他曉得遲敏是在縱容他,明知道他不可能沒事,她卻陪著他粉飾太平。
「將來有一天你一定會恨我,巴不得世界上從來沒有我這個人存在!」他實在很難想象和她攤牌時,會是怎樣的局面。
「怎麼會呢?」她詫異地抬起頭。少衡到底受了什麼刺激?
「不會、不會,你現在和我在一起,當然說不會!」想到遲敏也會有像媽媽一樣憎惡他的一天,他倏地將她拉倒在懷里,狂野地吻上她欲語的唇瓣。
他沒有辦法忍受遲敏恨他,絕對沒有辦法!他抱起遲敏進房間,雙雙倒陷在柔軟的床上,絕望地佔有她每一寸的嬌軀和她傻傻奉獻的真心。他們的命運早已注定了,不是嗎?
一聲悶哼後,他渾身是汗地頹倒在遲敏身上,將頭深埋在她的頭側,不想離開。
遲敏輕輕地扳起他的頭,溫柔地與他對視。「少衡,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恨你的。」
必少衡愣了一會兒,閉上眼靠回她細女敕的頸項。只有遲敏老把他說的話惦記在心上……
此刻,他竟不敢迎視她澄澈的眼神。
遲敏抬起手,緩緩地順著他的發,「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人像你一樣對我那麼好。
真的,我永遠不會恨你!即使你以後喜歡上別的女孩子也沒有關系,我……我只會很羨慕她而已。」
她的話是真是假都無所謂了,世上多得是連裝出一副好臉色給他看都不肯的人,包括他至親的父母。
「傻瓜,我一輩子都不會拋棄你的。」他累了、醉了,微瞇的眼看出去,是一張讓他信任、放心的臉孔。沒有很在乎自己說了什麼,他困倦地賴在遲敏身上睡著了。
淚悄悄地滑落遲敏臉頰。她生性拘謹,一直沒對少衡表示過愛意,而他卻給了她這麼深的一份承諾。盡避他壓得她有點痛,她還是開開心心地摟住他,決定慷慨地讓他多靠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