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城摘星樓
此樓本是城主夫人藍采昔日的住處,自從藍采與洛彬衣成親後,這二十年來,摘星樓一直沒有主人。可是昨日,此樓卻住進了一位嬌客。那絕麗的容顏,那詩一樣飄逸動人的氣質,令所有的人為之心醉,她的光芒猶勝過當年的藍采。
她是誰?摘星樓的侍女們,滿懷疑問在無從所知的情況下,她們便以「睡美人」三個字來稱呼她。睡美人?沒錯,從來到此樓之時直到現在,她一直在沉睡著,她的眸亦從來不曾張開過。
少年登上摘星樓,來到她的床前,那雙星晨般的眸子深深地凝視著那張微顯蒼白的絕世容顏,將心中的憐惜一展無遺。
「息塵少爺。」侍女們紛紛行禮。
「你們都下去休息吧!」他輕聲吩咐,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暈睡的她身上。
會心地一笑,侍女們應聲退下,在她們的心中都升起了一個關于愛情的故事︰他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她風華絕代、傾國傾城。再也沒有比他與她更相配的人兒了。
眷戀地注視著她的容顏,星眸中蘊含著海一樣的深情。洛息塵心痛著她的蒼白。「夜羽,吾愛!你醒一醒。」他溫柔地呼喚著床上的佳人。「你不該睡了這久的,你知道我會擔心的。」他低聲指責著,聲音之中卻似含情。
一聲低低地嘆息由夜羽那柔軟的朱唇邊出,如扇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她張開了水樣清澈的眸,映入眼簾的正是那張令她無時不忘的俊美面龐。
「我就知道叫醒我的人一定會是你。」她向他嫣然一笑。那笑容比一千朵盛開的鮮花還要動人,還要美麗。
深深沉醉在那抹笑容之中,他再也移不開眼神,「為什麼這麼肯定?」他微笑著問。
「因為直覺這樣告訴我。」她頑皮地眨了眨眼眸,「我最相信直覺了。」她說。
「那麼你的直覺有沒有告訴你,我愛你。」他伸手握住佳人那只賽雪的玉手,半開玩笑地問,望向她的眸,所含的深情令人心顫。
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她怔了怔,雙頰不受控制地泛起的紅暈,一時之間,她有些不知所措。這一生中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她嬌羞的神態著實可愛,洛息塵微笑著想,「我要拉你起來,我想你沒有再睡下去的必要了吧!」為了不讓心上人再繼續尷尬下去。他轉開了話題,反正那答案已由她的神態之中所知了,他心中頗為滿意。
夜羽垂下眼眸不敢看他,感覺到他牽著她的手,溫柔地拉起了她,她不自然地站在床前,心卻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那種甜蜜而又慌亂的感覺讓她更為無措。
望著這樣的她,洛息塵心中滿是柔情。常見的她,躍馬揚刀,凜凜英姿。像如此羞怯的小女兒神態卻屬罕見。可是他卻偏偏愛煞了她的這種神態。「我可以吻你嗎?」這句話未經大腦,便月兌口而出。
「你……」她愕然地張著朱唇,頰邊的色彩濃得嬌艷欲滴。那神態可愛的像一個夢。「你不覺得你的問題太……太過于驚世駭俗?」半晌,她終于擠出了這樣一句話。
「吾愛,別忘了,你我都是俗世之外的人。」他感到好笑地提醒她。唉!沒想到他竟然需要將這種問題拿來與心愛的人爭辯。
「這不合……不合禮教。」望著那張微笑著移近的面龐,她緊張得結巴起來。那顆心更慌亂得仿佛要跳出心腔。
「桃花源的繼承人竟然大談禮教?真好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桃花源最藐視所謂的禮教了。」他迅速反駁,並得意她的無詞以對。輕輕地將她擁在懷中,他將唇瓣移近,輕輕地印上了佳人的朱唇。
夜羽張大著眼眸,如此親密的接觸,她可以清楚地感應到他的氣息,瞬間她的腦海之中一片空白。惟一的感覺就是她快要暈過去了,不是因為有什麼異樣的感覺,而是嚇的,她絕對嚇的快要暈過去了。
洛息塵只在那柔軟的唇瓣上輕輕一印便迅速離開,不是他不想繼續下去,而是因為懷中的佳人,身體僵直臉色發白,手指更是異常的冰冷。一副快要暈過去的神態逼得他不得不停止。
天啊!他只不過單純地想吻她而已,為何她竟嚇成這個樣子?是他魁力不夠,還是她感應不到他愛她的心意?「你真是太懂得傷我的自尊心了。」欲哭無淚之下,他開始醞釀情緒,存心想讓她良心不安。
夜羽半晌才整理好受驚嚇的心情。老實說她並不討厭他的接近,只是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她竟會驚慌至此?望著他似受傷的樣子,她心中不無歉意,「太突然了,我……我只是不太習慣如此。」她很努力地解釋,很努力地使她的語氣完整,「從來沒有人對我那樣,我……」她說不下去了,雙頰紅如明霞。
笑意浮上了他的眼眸,「看來我有一個保守的情人。」伸手理了理佳人那微散在秀額前的發,他暗自下了一個決定,要盡快讓她習慣,免得他日洞房花燭之夜會出現新郎官抱著嚇暈了的新娘四處求醫的可笑情景。當然所謂的習慣必須從吻開始。
「你沒有生氣,」夜羽試探著問。
洛息塵含笑點了點頭。
「你也沒有傷心?」夜羽眸中燃起了怒火。
「沒有。」洛息塵依舊毫無所覺。
「你把我差點嚇暈過去,還裝作傷心來捉弄我?」夜羽開始發作,「你太過分了,我以後再也不要見到你。」她大聲吼完,隨後一個轉身,推開門直沖下樓。
洛息塵匆匆追出門來,卻意外地發現門外站著一群目瞪口呆的侍女。洛息塵有生以來從未如此尷尬過。
樓口一陣腳步聲響,夜羽似一陣旋風般地卷上來。她沖出樓去才發現自己的錯誤,這不是她的屏谷,而是陌生的銀城。一慌之下,她又跑了回來。一眼便看到了如此形狀的幾人。「嗡」的一聲,夜羽只覺得所有的血液都涌入大腦。如果地上有個地洞的話,她絕對會鑽進去,她發誓。
「我們什麼也沒有看到。」幾個侍女異口同聲地說,隨後便一哄而散。
夜羽用她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奔人房內,房門「呼」的一聲緊緊關上,將洛息塵關在門外,任他在外面怎麼叫門也不開。
舉城哄動,原因只是因為一個吻。
***
屏谷。
軒轅凌風臉色陰森地坐在議事廳中,身旁坐的是很少露面的谷主夫人織夢。廳中垂首而立的是以軒轅御風為首的長老會的成員,與一干屏谷精英。
「報谷主,已經察到少主的行蹤。」一屏谷弟子奔人廳中,向軒轅凌風稟報。
「她在哪里?」一聲怒吼由廳中響起。
比主生氣了,那名弟子臉都嚇白了。
「快說。」一拍桌子,軒轅凌風怒喝。
「在……在銀城。」那名弟子幾乎要暈過去。
「在銀城。」平地一聲驚雷。所有人都驚呆了。
軒轅凌風面色鐵青地站起身來,在廳中來回不停地踱步。
織夢張大驚恐的眼眸,如夢幻般美麗的面容頓時失去了血色。
「她為什麼會在銀城?」軒轅御風緊鎖著眉峰,問那名弟子。
「屬下也不清楚。」弟子戰戰兢兢地回答。
「大哥。」軒轅御風將眸轉向兄長,詢問他的意見,畢竟夜羽是他的女兒。
猛然頓住了腳步,軒轅凌風揮了揮手,「你下去吧!」他對那傳報的弟子說,「傳令下去,本谷弟子全力監視銀城的一舉一動。」他望著弟弟,「御風,你有何事!」他明知故問。
「我認為佷女去銀城,必然與元軍借路之事有關。」軒轅御風冷靜地分析。
軒轅凌風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當然明白弟弟的意思。知女莫若父,女兒的性子他又怎會不明白。她定是那樣做了,不然,元軍決沒有理由大敗而歸。
「大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軒轅御風臉色凝重,「她如果真的做出對屏谷不利的事,我身為大長老,屏谷司法之人定會按律行事,絕不容情,希望你能諒解。」他如是說。
「啊!」織夢驚呼口,臉色愈加蒼白。
歉然地望了妻子一眼,軒轅凌風硬起心腸,「你應該那樣做。」他對軒轅御風說。「她應該為她所做的事付出代價,即使他身為屏谷的少主,也不能例外。」他身為屏谷之主,應主持公正。盡避心是那樣的痛。但他還是不得不如此,唉,他的小女兒啊!
「大哥英明。」軒轅御風垂下頭掩飾他的表情。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織夢猛然站起,「我有些不舒服,告辭了。」她轉身飛快地沖出廳門。
「夫人。」軒轅御風急急地喊。
「御風,讓她去吧!」軒轅凌風揮了揮手,長長地嘆息,「都是因為小女,唉!」
望著織夢的背影,軒轅御風的眼神復雜極了,他不想傷害她的,真的不想。可是他卻再別無選擇。
「谷主,元軍主帥蕭麟來訪。」弟子來報。
沒想到蕭麟來的比他預料的還要快,「御風,你去請他進來。」軒轅凌風在心中暗嘆他該如何應付那個厲害的年輕人呢?
「是。」軒轅御風恭聲退出。轉身之間,眼眸之中卻閃起一絲鬼魅之色。
蕭麟依舊是身披玄衣,那頭長發漫不經意地散垂在肩上,炯炯瞳眸中閃爍的倔傲自負,並未因戰敗而減弱分毫。蕭麟還是蕭麟,他仍然神采飛揚充滿自信。
「听說小王爺夜襲銀城的計劃失敗了!」軒轅凌風神態如常,問得極力自然。
「不錯。」他坦白地回答。
「那麼小王爺下一步打算如何。」軒轅凌風淡淡地追問。
蕭麟微笑,「銀城的實力出乎在下的預料,目前還未做他算。」
「那麼小王爺此來何事?」他明知故問。
蕭麟的眼眸忽而銳利得不可逼視,「明人不說暗話,在下想知道令愛夜羽姑娘為何會出現在銀城。」他直接了當將話挑明。
軒轅凌風的瞳孔緩緩縮小,「小王爺是來敝谷興師問罪嗎!」他的聲音隱含威脅。
二人以目光交鋒,空氣之中彌漫著一觸即發的危險氣息。
權衡厲害,蕭麟哈哈一笑,坐入椅中,「不。」他開口,「我是來听谷主解釋的。」
「本人好像沒有向你解釋的必要,」軒轅凌風聲音轉冷。
「谷主,你別忘了,貴我雙方正在合作。」蕭麟毫不讓步,「因為令愛,我方這次行動損失慘重,谷主難道就不給我方一個交待嗎?」蕭麟軟硬兼施。
軒轅凌鳳簡直有些欣賞這個年輕人了。豁然大笑,他道︰「好,我會給你一個交待。」既然佔盡上風,他便見好就收,唉!女兒這次闖下的禍,著實令他極為頭痛,他該怎樣處理呢。
「傳下屏谷金令,要軒轅夜羽在三天之內返回桃源,她若違令,便是背叛屏谷。」以屏谷谷主的身份,他下了這道命令。
可是作為一個父親呢?夜羽,吾兒,無論如何,你千萬要回來啊!千萬不要讓為父失望。軒轅凌風在心中暗暗呼喚著。
***
銀城長老會。
「我愛上她了。」白衣少年靜靜地宣布,那般自然的神態,那般平常的語氣,反倒顯示出眾人的大驚小敝。
銀發、銀胡子的老人嘆息著望著眼前的孩子。他是最優秀的,卻也是最令他們頭痛的麻煩,這孩子仿佛就是專為他們制造麻煩的。從出生起一直到現在。隨便一件事都足可讓他們費盡心力,絞盡腦汁。是上天嫌他們太清閑了?還是閻王怪他們老而不死!才送他們這樣一個孩子讓他們操心?就像現在,他輕易地拋出一個「炸彈」,把他們嚇得半死,他自己卻像沒事兒一樣。
老人再度嘆氣,「你知不知道那女孩子的身份?她是軒轅凌風的女兒啊!」
「知道。」他簡捷地回答。
「知道,你還敢說你愛她?」老人伸出顫巍巍的手指指著他,「你想氣死我們這些老頭子不成。」他開始生氣,其它的幾位老人亦有同感地點頭。
「您老人家息怒。」他依舊微笑著上前輕輕攙扶著老人坐下。
「我看你是被那小妖精迷昏了頭,連祖宗都忘記了。」老人喘著氣開始訓話,「屏谷與我們世代為敵,仇恨深種,故此,凡屏谷之人,我們都應視作敵人,你難道不知道。」
「孩兒知道。」少年沉靜地回答。「只是孩兒認為這種盲目的仇視對彼此雙方有害無利,這些年來銀城與屏谷相互爭斗,不但消弱了彼此的實力,還給元軍可趁之機。」
「這又不是我們銀城單方面的原因,」老人白了他一眼,生氣道,「不要扯遠話題,我們現在談的是你與那小妖女的事情。」他倒忘了是誰將話題扯開的。
洛息塵只有苦笑,「她不是小妖女,而是我們銀城的恩人,如果不是她來報信的話,銀城這次又怎會大勝。」他出言反駁。
老人氣得直吹胡子,「你竟敢頂撞起我來了,真是好大膽。」老人用力一拍桌子以加強聲勢,「就算她對銀城有恩惠,也不能改變她是屏谷之人的事實。你決不許去愛她,更不許動娶她的念頭。」
「孩兒不敢,」洛息塵微笑,「只是當日孩兒代表銀城出戰之時,長老會曾許諾答應孩兒一個條件。」望著一眼愕然的長老們,他又接著說下去,「如今孩兒就提出那一個條件,請長老不要干涉我與夜羽之間的婚事。」
老人一時啞口無言,「就算我們答應不干涉,你義父與屏谷的軒轅凌風也不會答應的。」他放軟了口氣。
「我會想辦法說眼他們的。」洛息塵眸中閃爍著堅定不移的光芒。
老人與其它的幾位長老低談了片刻,才十分不情願地揮了揮手,「你好自為之吧,我們不管了。」他賭氣說。
「謝謝各位長老,謝謝你老人家。」他真誠地向眾人行了一禮,靜靜地退出。
望著門外陽光明媚的天地,洛息塵的心境開朗了不少,他終于過了一關了。那張低嗅淺笑的絕美容顏浮上心頭,與她在一起的想法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了。
最美的希望是永生不滅的。望著奔近的玄影他開始微笑。
「他們沒有為難你吧!」夜羽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完全忘記了生氣。
洛息塵含笑搖頭,「長老會不再反對我們之間的事了。」他緩緩宣布。
「哇。」洛息秋一臉崇拜,「那些老頑固也被你說服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洛息塵對他的問題置之不答,「不生我的氣了?」他柔聲問著眼前的佳人。
夜羽羞澀地垂下頭,還未來得及回答。藍采的聲音已然響起,「她怎會生氣?她一得知你被叫去長老會的消息,便什麼也不顧地沖出房門,來到這兒等你了。」含笑望著因她的話而將頭垂得更低的夜羽,心中頗為得意,這個與她大戰過三百回合的對手,也有害羞的時候?真是難得。「你如果不成為我的兒媳的話,我定會很難過,很寂寞的。」她拉起夜羽的手,說得楚楚可憐。
夜羽窘得都快要哭出來了,心中當真是百般感觸難以言語。
「娘,你怎麼一點長輩的樣子都沒有?」洛息秋頗為好心地出面解圍。
「義母,怎麼不見義父呢?」洛息塵有意無意的轉開話題。
藍采戀戀不舍地移開視線,可是她還是緊緊抓著夜羽的手不放。「你不說,我還忘了,你義父有事找你呢!」說完她又將眸轉了回去,「來,我們好好談談。」她含笑拉著萬般不情願的夜羽就這麼走了。
洛息秋拍了拍義弟的背,「你放心,我會幫你心上人對付娘的。」他促狹地眨了眨眼,隨後追了過去。
洛息塵怔怔地站在那里,怎麼好像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與夜羽的愛情?他在心中苦笑。原本復雜的一切似乎簡單化了。銀城竟如此自然地接受了夜羽。閉起眼眸他用所有的力量來感謝上天,來感謝他的親人。
***
「你們絕對不能相愛,更不能結為夫妻。」洛彬衣神態雖然平靜,但卻透露著堅決。
「是因為銀城與屏谷之間的仇恨嗎?」洛息塵靜靜地問,他萬萬沒想到義父會反對。
「不是,是另一個原因。」洛彬衣搖頭。
「什麼原因?」洛息塵追問。
洛彬衣努力想著回答他的語句,「那原因關系銀城與屏谷之間的一個秘密和我對一個人的承諾,我答應不再追究,也不再向人提起的。」他抬眸注視著義子,那眸光充滿了真誠,「你要相信我,塵兒。你與那軒轅夜羽無論如何都不能相愛的。放棄吧!孩子。你們的相遇本就是一個錯誤。」
怔怔地望著義父,洛息塵苦笑著搖頭,「義父,我相信您絕對是為我好,但是恕我無法听從,讓我放棄這段感情要比讓我放棄自己的生命還要難。」
‘你愛她已經愛得那麼深了!」洛彬衣深感震驚地問。
「是的。」洛息塵堅定地回答。心上人那翩翩身影浮上心頭,水一樣清澈的眸顧盼生輝,她向他嫣然一笑,天上的星子亦黯然失色……「為她,我縱然粉身碎骨亦無悔。」他義無反顧地說。
洛彬衣深深注視著義子,那溫柔無限的神情,充滿追憶的眼眸,流露于唇角的一絲深情無悔的微笑。都表露出他已深深地陷入熱戀中不可自拔。「為她,我縱然粉身碎骨亦無悔。」那般深情的語言令他心驚,這是怎樣的執著,怎樣的戀情啊!洛彬衣暗嘆。
他依稀記得,在許久以前的那個女子仿佛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而那時她的神情竟然與眼前的孩子一模一樣。如此激烈決絕的性情,如此為情不顧一切的行為。這孩子竟然與她相似的可怕。剎時,洛彬衣全身一陣冰冷,不行,他絕不能讓昔日的悲劇延續到他最疼愛的義子身上。他無法阻止事情的發生,只有改變事情的結局了。
「義父,您也曾年輕過您也曾受過,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洛息塵誠摯地望著義父,「我希望您能成全我與夜羽。」
「不行!」洛彬衣拍案而起,神態堅決。「我決不能同意。你一定要離開她。」
吃驚地望著義父,洛息塵心中的驚訝無法形容,他萬萬沒想到他那溫文謙和的義父會為此事而如此激動。他沒有深思下去。義父的反對令他心痛。可是他卻決不會因此而改變他對夜羽的心意的。
「義父,很抱歉,我無法听您的話。」洛息塵的神態很平靜.但卻深含著無法改變的堅決。「從小到大,我一直被您與義母之間的愛情感動著,因此我心中有一個願望,希望能夠像您與義母那樣轟轟烈烈地愛過,然後再與自己心愛的女子攜手及老。」洛息塵眸中的光芒溫柔而悠遠,他輕輕地嘆著,「如今,我遇到了夜羽,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無不吸引著我,令我深深地沉陷下去,不能自拔,可是我卻從未後悔過,這正是我所渴求的。」
他回眸注視著義父,低低地說︰「沒有人可以改變我愛夜羽的心意,即使是我所尊敬的您。」他的聲音中有沉痛、無奈,也有絕然。
頹然一嘆,洛彬衣眼神變得沉痛而復雜,「或許沒有人能改變你的心意,可是命運卻能。」他仿佛已經預感到了那莫測的天意。「孩子,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命運的殘酷的。你與她的相遇只緣于命運對你二人的戲弄。」
「不,就連命運也不能切斷我與她之間的情。」他的眼眸之中寫滿了堅定,「如果真如您所說,命運讓我們相遇僅只為戲弄我們,那麼我願意去戰勝命運。」洛息塵毅然宣布。
望著眼前如此堅持的孩子,洛彬衣只感到無比的悲哀,一切的一切早已注定無法改變,無論他的信心多強也是一樣。命運是不可戰勝的。無力地閉起了眼眸,洛彬衣心中升起了濃濃的無奈。難道天意真的如此殘酷,難道宿命真的不可違背?二十年前一場悲劇可是要在下一代身上重演?
***
夜。深灰的天幕綴著點點繁星,那輪極淡極淡的彎月斜斜地掛在星空。與一片金光閃閃的雲相輝映。
等一等,深夜?金色的雲?沒錯,但這卻不是什麼千古奇觀,這朵金雲是由升空的焰火凝成的。它高懸在屏谷的上空,閃爍的金光今星月失色。這就是「焰火傳訊」,銀城與屏谷均慣用的一種傳訊方法。可同樣是煙火,對于銀城與屏谷來說所代表的意義卻各不相同。因此,銀城之中雖有無數人看到了那條金色的雲,可是真正明白它的含意卻只有一人,那就是來自屏谷的軒轅夜羽。
此時,軒轅夜羽正立于摘星樓前,水一樣的眸轉也不轉地盯著那浮在遙遠天空上的雲。那絕美的容顏緩緩浮起一抹沉痛,「父親,您不能這樣對我。」她低聲呢喃,心中多了一絲憂傷,或許她應該回去了。她應該回去了,她應該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心上人的翩翩身影浮上心頭,那星晨似的眸中流露的深情,無時無刻不牽動著她的心,真的要離開了,此後一別,可還能再見?她痛楚地閉起眼眸,任憑那份不舍之念隨風飄逝。在這一刻,她作出了一個萬般無奈的決定,回屏谷,回她自己的家園。
***
「不,孩兒決不能離開銀城?」洛息秋張大眼眸,神情激動。「元軍還對銀城虎視眈眈,孩兒身為銀城少主,怎可在此時輕易離開?」
「秋兒,這封信很重要。」洛彬衣異常無奈地望著固執的愛子。
「銀城之中高手如雲,你可以任意找一個人,我相信無論何人都會勝任這個任務的。」洛息秋賭氣說。
洛彬衣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封信的內容涉及銀城的一個秘密,我不希望讓除了我父子之外的人知道,你明白嗎?」他望著兒子,慎重的說。
「什麼秘密?」洛息秋的眼眸中充滿疑問。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段往事,但卻事關銀城的聲譽,我曾對一個人發誓不再追究,也不再提的。」洛彬衣眼眸中的光芒變得極其復雜起來,「你日後會明白的。」他輕輕道。
洛息秋沉默了半刻,始說︰「父親,既然如此,那麼孩兒就送這封信。」
「好孩子。」洛彬衣欣慰極了,「你要早去早回,一路上不得停留。還有,最重要的是你要與收信之人一起返回銀城。」他囑咐著。
為什麼?洛息秋心中萬分驚奇,可是他卻沒有追問下去。「是,」他點了點頭將放在案上的那封神秘的信收人懷中。「孩兒這就啟程。」
「記住,你要想盡辦法讓收信的人與你一起返回銀城。」洛彬衣再三嚀囑。
「是。」洛息秋將父親的話牢記在心中。
***
夜羽依舊是一襲黑衣,那與衣同色的長發無拘無束地舞于風中,發間的那張嬌顏依舊傾國傾城。與往昔不同的是她變得愈加憂郁了。她身背那雙銀刀緩緩向城門行去,伴她同行的是以洛彬衣為首的眾人。
「城主,請回吧!」走出了城門,她輕輕地道。
「軒轅姑娘,洛某再次代表銀城子弟對姑娘的義舉表示謝意。」洛彬衣由衷地抱拳行禮。他雖然很欣賞眼前的黑衣少女,但是為了他的義子,他還是寧願她離開。
「城主言重了,小女子愧不敢當。」夜羽閃身避過那一禮。
「珍重。」藍采問了出來,緊緊握住夜羽的手,「銀城之門永遠為你而開。」她大有深意地說。
「謝謝夫人。」夜羽面頰飛上了兩片紅暈,感動之余,卻又苦笑,她總是不肯放過自己。
「小女子告辭了。」抱拳一禮後,她轉身離去,不再回頭。
這些日子以來,她真真正正認識了銀城。銀城的子民是善良的,他們並未因她來自屏谷而對她懷有敵意。他們熱情地招待她,也由衷地對她表示感謝,以前她怎會那樣深恨這些人呢?他們與自己深愛的屏谷子民並無不同啊!銀城的城主是一位仁慈的長者,他與父親一樣值得尊重。城主夫人藍采則像一個平輩的朋友。
還有他那讓她日思夜念的人。他為什麼沒有來?他還在為她堅持回屏谷而不開心嗎?他真的不願原諒她?夜羽苦笑。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回屏谷,所要面對的會是什麼?那是父親的震怒、眾人的指責和嚴厲的處罰。她是多少希望再見自己最愛的人一面,那麼她將有足夠的勇氣面對即將發生的一切。
帶著失望的情緒,夜羽緩緩而行,清晨燦爛的陽光卻未為她帶來半分暖意,映在地上的身影狹長而落寞。
一聲馬嘶隱隱傳來,夜羽一愣,那嘶聲正是她所熟悉的愛馬的嘶嗚。赴銀城時,她正是騎它而來,她闖入銀城前將它遺于城外荒野。想來這幾日,它一定露宿荒野吧?想到這里,夜羽心中升起了一絲歉意。她竟然遺忘了它。五指放在唇邊用力一吹,清亮的哨聲響起.她招喚著自己的愛馬。
嘶聲再度響起,聲音已近了不少,一匹黑亮的俊馬如風駛來,轉眼之間已來到近前。
抬眸之間,夜羽呆住了,馬兒神采飛揚一如往昔,只是馬上多了一個他。他依然是不染凡塵的白衣、燦若星晨滿含笑意地望著她,那笑意仿若陽光般讓她心動。他還是來了,還騎著她的愛馬,他總是這麼神通廣大,在她以為再見無期時,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夜羽的眼眸濕潤了,心中的感動無法言喻。「你是為我送行的?」夜羽努力作出淡然之態。
洛息塵飛身跳下馬,走到近前,持起她的雙手,「不是。」他微微笑道。
夜羽羞澀的垂下眼眸,任那雙柔黃被他握住。「那你是為何而來?」她輕輕地問。
「為與你同行而來。」他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我將與你一同去屏谷。」
夜羽再度呆住。
看來她被他的決定嚇壞了,洛息塵苦笑。老實說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他竟作出如此瘋狂的決定。可是他真的放心不下她,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她獨自一個人去面對軒轅凌風的震怒。
「現在是白天吧!」這是夜羽反應過來後問洛息塵的第一個問題。
「是白天。」洛息塵微鎖雙眉,疑惑地注視著眼前的佳人,她不會這麼不經嚇吧!
夜羽俏臉轉寒。「那麼我沒听錯,是有人在白天說夢話。」她冷冷地諷刺。
原來她是在取笑自己,洛息塵恍然大悟。「我以為你會贊我偉大呢。」他一笑說。
「是啊!偉大的向虎穴中跳的笨蛋。」她道。
洛息塵對她的冷嘲熱諷置若罔聞,而他唇邊的笑意卻更濃了,「我可以假設這是你對我的關心嗎?」他彬彬有禮地問。
「馬上取消這個送死的念頭。」她開始咆哮,對他那事不關已的模樣生氣到了極點。
「你怎麼那麼肯定我是去送死?」他似胸有成竹地問。
「當然。」夜羽張大眼眸,「知父莫若女,父親的性子我最了解了,他如果知道我們的事第一個反應,便會是殺你。」
「我不信。」洛息塵故意搖頭。
「是真的。」夜羽真急了,「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千萬不可以去屏谷。」緊抓著洛息塵,那如夜般的眸充滿了擔憂與不安。她很了解自己所愛的人,她亦很清楚在他那溫文、淡然的外表下的那顆倔強、執著的心。他決定了的事,是很難更改的。可是她又怎能讓他去冒這麼大的險?她愛他已勝過愛自己的生命。她不敢想象他如有不測的情景,那時她又將如何處置自己。
憐惜地望著那因他而驚慌失措的人兒,洛息塵萬分感動,「夜羽,你應該明白,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我們既然已經相愛,便要有勇氣面對相愛的後果。我是一定要面對你父親的,這只是遲早的問題。」
夜羽的眼眸濕潤了,投人心上人的懷中,她緊緊抱住了他,聲音亦嗚咽著,「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我卻無法忍受有任何一個失去你的可能。」
心痛地擁著罕見表露出心靈脆弱一面的她,洛息塵用一聲斬金斷玉的語氣保證,「你永遠都不會失去我的,我將會陪伴你一生一世。」他含笑撫著懷中佳人的烏發。「那時你將會是我的妻子。」這是他心中最大的夢想。
「一生一世?」夜羽輕輕地抬起頭來,那絕美的容顏帶著兩行清淚,「如果你死了呢?你有沒有想過?」她幽幽地問。
憐惜地拭去那如玉的面頰上的淚痕,洛息塵深情地凝視著懷中的佳人,「夜羽,為了你我會加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是不會死的,你要相信我。」他的語氣中帶著強大的自信,「我們一定能攜手及老,這不但是一個美麗的希望,還是一個永世的承諾。」
夜羽感染了他的信心,突然之間,她不再重視生與死。他與她之間的感情已超越了生與死的界線,靜靜地依人他的懷中,她低低地嘆息,「我是世上最幸運的女子。」只要能想著與他共渡此生,她便覺得幸福,「我們一起去屏谷吧!從現在起無論如何,我都不要與你分開。」她對著愛人許下一生的諾言。
「這才是我愛的夜羽,」他贊嘆著,擁著懷中的佳人飛身而起,落到馬背上,馬兒長嘶一聲,向前奔馳。
那映在陽光下的影子已經不在孤獨,因為風雨中有人願與之攜手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