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下午,蘇紀聖提著一個塑膠袋漫不經心地走進院門,但突然間他手中的袋子被人從後頭拉住。
他疑惑地望向背後。
蘇震岳在孤兒院門前拉住蘇紀聖的手,滿意地從蘇紀聖眼中看見訝異神色。
「上車。小混蛋。」蘇震岳示意要他上車。蘇紀聖無奈地嘆了口氣。
「被你抓到了……」
蘇紀聖又嘆氣,也只能乖乖上車、拖著沉重腳步,他乖巧地坐在駕駛座旁,垮著肩膀瞅著趴在方向盤上的蘇震岳。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你以為能瞞過我嗎?」蘇震岳不答笑著反問。
「是啊,你是老狐狸,我這只小狐狸怎麼斗得過你?」蘇紀聖用力地把自己摔在椅背上,嘆口氣。「說吧,我哪里露出破綻?」
「我在崴崴的包包里找到一個信封,上頭寫明了這兒的地址。你也知道崴崴生來就是個大嘴巴,他告訴我你常收到這兒寄來的信,有時也會一個人消失;事後總是一個人呆呆地看著信封發呆。所以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地址不簡單,趁你不注意時模了一個夾在課本里。」蘇震岳遞給他一杯可樂。「你不告而別後,他也看著這個信封發呆。」
蘇紀聖怔怔地看著他。小崴小豬為了他發呆?
「你不知道小崴杷你當偶像看,對你的舉止全記得牢牢的嗎?」蘇震岳捏了他臉頰。「還有,你不問問你阿姨的近況嗎?你這個沒良心的壞小子。」
蘇紀聖心虛地低下頭去。其實他可以想像依葉穎嵐愛哭的個性,一定為了他的離家出走而哭得唏哩嘩啦,不過有未來的姨丈陪她.應該沒事。他壓下心里的酸澀苦楚。
「我想知道你腦袋是打了什麼結,然後再決定怎麼處置你。」蘇震岳指頭在方向盤跳動著,唇畔噙著一抹笑。
蘇紀聖心一橫,反正都被逮著了,還有什麼不能說出口?
「我離開,對阿姨、還有姨丈才好,他們倆就可以過他們甜蜜的兩人生活,不會有我這個電燈泡在其中礙眼。」
蘇震岳眉一挑︰「你是說,穎嵐拖這麼久不肯和範漢庭結婚,你是罪魁禍首嘍?」
「沒有人願意帶著一個孩子做絆腳石的。範叔叔人好,可是我想他應該也不願意他的家里頭有個外人……」蘇紀聖聲音愈來愈低,愈來愈小。「所以他才遲遲不向阿姨求婚……」
蘇震岳輕嘆氣,伸手將這小子攬進懷里。真看不出來這小家伙的心里曲曲折折地藏著這麼多心思,難為他了。
「我已經麻煩阿姨很久了,從她大學還沒畢業時就必須帶著我,為了生活費,她幾乎成天打工,還差點畢不了業;而從我小學剛入學時,就要代替我父母照顧我,六年了,她從未想過她的終身大事……為了我,阿姨原本有個要好的學長男友,結果因為我使得他們分手……」蘇紀聖聲音哽咽著。
「好不容易現在她身邊又有個好對象,而且姨的肚子里也有個小寶寶要出生,我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就誤她的幸福,就只為了我一個,結果讓她孤單一輩子呢?我不要又讓情況重蹈覆轍。」他強壓下喉頭的哽口因。
「我老早便打算好了,反正你付的家教費很多,我全存下來了,夠我支持一陣子;等我上高中時,我就可以靠打工來繼續學業。」蘇紀聖故作堅強地抬高下巴。「也許哪天有空時,回去看看阿姨。」
「笨蛋。」蘇震岳沒好氣地罵了聲。引來蘇紀聖忿忿的目光。「你從自己的角度來想事情,你有考慮過你阿姨的心情嗎?她以什麼態度來看待這事?」
「我是為了她好。」
「你知道她為了你而昏厥嗎?發了瘋似的在台北街頭找你的下落,不要命的程度,教你範叔叔心疼不已。」
似乎有根長針直插入蘇紀聖心髒里,教他一瞬間喘不過氣來。那瞬間椎心之痛教他動彈不得,他呆呆地望著車窗外。
「你阿姨她連日來都睡在你的房里,懷里緊攬著一件你留下來的衣服,說要嗅到你的味道她才能入睡;你所有的相本全被她攤在床上,從你剛出生的模樣、幼稚園畢業照、小學入學紀念,還有在你父母親告別式上呆呆望著他們的相片那無助的臉龐……」
版別式?其實他不太有印象,畢竟地當時才六歲開外,對阿姨的記憶是從她牟起他的手時開始;從那一刻起,葉穎嵐的影子便鑽刻在他心里……
蘇紀聖一時間陷入恍惚好久以前的事兒了,如果不提醒,他才不去回憶;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你阿姨將那相片貼在心口上,不時攤睬著你那時的容顏,淚水就不住滑下。你範叔叔怎麼勸都沒用。」蘇震獄雙手捧住蘇紀聖的臉頰。「你不覺得你殘忍嗎?你沒想過你阿姨會多麼傷心嗎?你是她世上最樣親的人哪!除了你,她沒有其他的血親。」
蘇紀聖緊住下唇,默默不語。
「就算一個人再聰明也一樣。」蘇震岳拍拍他的肩。「面對自己的事時,總是看不清真相。」頓了頓,又道︰「我從崴崴那里知道你最後一次聊天的同伙,我要崴崴去探探口風,問問你們當時的話題是什麼。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心結所在。是翁士勛的事吧?」
蘇紀聖愕然地望著蘇震岳的側臉。
蘇震岳一臉莫測高深的笑意。「士勛他媽媽後來決定不嫁了,她說無論如何都要和她兒子在一起,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口是男人,可是親生兒子只有一個。」
淚水迅速充盈在蘇紀聖眼里,他笑著將水痕擦去,想必小勛應該不用再哭泣
「你何不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呢?老愛裝腔作勢的小狐狸。」蘇震岳意味深長地瞅著地。
蘇紀聖深呼吸後,揚起眸光和他相對。「我不相信運氣這回事。從六年前我便不相信運氣這回事,我只知道,想活下去得靠實力……如果有所謂幸運這東西,我爸媽就不會離開我。」
另一部轎車駛近,在他們約莫三五步外停下。蘇震岳眼角余光瞥見那下車的身影,輕輕推著蘇紀聖小小身軀。
「下車,你得去見見一個人。」
蘇紀聖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去,逆著光他看不清來人的模樣,那人身上被陽光圈出的金邊刺得他眼楮都睜不開來。
來人體貼地蹲子,亙視進他的眸子里。是範漢庭。
「小紀聖,你為什麼要逃家?」範漢庭沒有責備意味,伸手揉亂他的發絲。
「範叔叔……」蘇紀聖抬眼望著他,心一橫,月兌口而出︰「是不是因為我,所以你才不肯和阿姨結婚?」
他慌亂又害怕地望著範漢庭的神情。
「叔叔疼你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嫌你?難不成你以為我平日和你攪和在一塊是虛情假意的嗎?你心里的範叔叔是這種人嗎?」範漢庭長臂一伸,便將蘇紀聖攬進懷里。這個傻子,腦子里就愛胡思亂想。
「那為什麼你不向阿姨求婚?」
「是你阿姨不肯嫁我,認為我是貪財慕利的偽君子。我解釋過許多次,但她就是不肯相信我。」範漢庭無奈地撇撇嘴角,但神情隨即變為正經︰「但是蘇總裁告訴我所有關于你和穎嵐的故事,讓我明白,其實她擔心的是你;她害怕我虐待你,她不要你受到任何不當的待遇,寧願自己變成未婚媽咪,也不要你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阿姨還是一樣肉麻,蘇紀聖聞言眼眶一紅,心里頭甜絲絲的,以手背拭去滑下的淚沫。
「你和穎嵐都是我最親的人,我希望能和你們成為名副其實的一家人。」範漢庭拉住蘇紀聖的手。「告訴我,你願意接受我成為你的家人嗎?」
一陣突如其來的喜悅直沖上蘇紀聖的心頭,敦他感動地無法成言!
「家人」這詞語听來多美麗呵……範叔叔希望能成為他的家人?他沒有賺棄像他這樣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兒,反而還想成為孤兒擋風遮雨的屏障?
範叔叔哪里知道,在許多回的夢里,他夢見了範叔叔、阿姨和他三個人和樂融融地過日子,不是那種感情很好的鄰居關系,而是真正的家人!老是叫他未來姨丈其實不是開玩笑,而是他心里頭的期待呀……
範漢庭簡單的一句話,卻讓他長久以來懸在半空中的心回到了地面。
蘇紀聖點頭允諾,範漢庭才露出安心的笑顏,再次捏捏他的臉蛋。
「那你得助我一臂之力,幫我拐你阿姨進禮堂,不然還有得拖哩。到最後她又嫌肚子大穿禮服不好看,東嫌西嫌,結果是我窮盡畢生之力可能還是個王老五。」
範漢庭掏出手中,拭淨蘇紀聖頰上的淚痕,邊等他回答;而蘇紀聖眨了眨眼,還他一個盛夏陽光般燦麗笑顏……
「逼婚嘛,還不簡單。」蘇紀聖胸有成竹地說道。
看著蘇紀聖回復開朗的笑顏,蘇震岳臉上也漾開笑意。
「雨過,就應該會天晴吧……」蘇震岳不自覺哼起這首歌。旋動車鑰匙,發動油門,跑車靜靜滑開。
雨過了,晴天必將來臨,而天空會更藍亮。
一個人終會因深埋心底的傷痛而成長,雖然覺醒必帶來椎心的痛楚,然而也因為痛楚使你的感受變得更加明晰、敏銳地觸踫到每根思維的禁區,像是撥動一連串的琴弦,尖銳的刺痛便如同跳動的音符在體內流漾,並發出水晶似的透明微音……
痛苦無法避免,但經歷這過程,心靈上的遺憾卻將填補得更為圓滿。
蘇震岳將音響音量調大,讓無印良品的歌聲在車內飄揚,他平時不怎麼听流行音樂,不過這支曲謠很適宜在當下的情境中哼唱。
希望蘇紀聖這小子可以從他的陰影里走向陽光,他也悶得太久了些。蘇震岳回首看了看那感人的惡心場面,辱畔滑出發白心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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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家客廳里,葉穎嵐獨自一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沒有燈,只有外頭的亮光從落地窗們人,平添淒清。
正是新聞播報的時分,而她不敢打開電視電源,因為深怕听見有什麼無名尸體的消息,那會教她提心吊膽,害怕有和紀聖相吻合的特征……
「穎嵐阿姨……」蘇志崴乖巧地趴在她膝蓋上瞅著她。「阿姨,你怎麼了?笑一個嘛……」
葉穎嵐虛應故事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給他交差了事。
「我爸爸等一下就回來了,一定會帶好吃的回來,阿姨,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會帶什麼回來呢?」蘇志崴不死心地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瞎扯。
此時門口傳來鑰匙旋動的聲響,教他們二人疑惑地望向玄關。
是範漢庭。他進門後便朝著葉穎嵐走去。葉穎嵐楞楞地望著他。
「嫁給我,穎嵐,讓我照顧你。」範漢庭再度開口。
兩行淚毫無預警地滑落葉穎嵐的面龐,她掩住雙耳。
「夠了,別再說了!你們全都是一個樣!你們為什麼非要我和紀聖分開不可呢?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絕不可能和他分開的!你們休想教我離開他!」她連日來累積的情緒此刻全數爆發。
範漢庭拉下她掩住耳朵的手,誠懇地望進她的眼眸里︰「听我說,如果連紀聖也希望我們在一起呢?」
紀聖?葉穎嵐呆呆地看著他。他剛才說什麼?紀聖也希望他們在一起?
另外一個人影從玄關那走出,是一臉羞赧不安的蘇紀聖。
葉穎嵐驚呼一聲,沖上前擁住他,又哭又笑,無法自持。她緊緊地將蘇紀聖擁在懷里,像是要彌補連日來的不安情緒。
蘇紀聖滿懷歉意地以手指拭怯她臉頰上的淚水。
「阿姨,對不起。我以為只要我離開,你和範叔叔就能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你嚇壞我了……」葉穎嵐面容上出現許久未見的笑容。「我在你媽媽面前發誓要永遠照顧你的……」
「嫁給範叔叔吧。他是你最理想的對象。」蘇紀聖輕輕地笑了笑,將範漢庭的手拉來覆在葉穎嵐的手上。
不過葉穎嵐卻像是踫著了燒燙的烙鐵似的縮回手,緊擁住蘇紀聖的身子。
「姨,範叔叔他沒栗我們分開的意思,他希望我們三人能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就和以前沒兩樣。」蘇紀聖接手求婚的事項。
「我……我沒想過……」葉穎嵐愕然地望著範漢庭。他願意和她,還有紀聖生活在一塊兒?他真這麼想嗎?「我……我沒想過結婚的事……」葉穎嵐擁住蘇紀聖的手又收緊了些。「我只想和紀聖在一塊兒罷了……」
蘇紀聖帶著平靜的笑容直視她的眼楮,拉開她的擁抱,這回換他擁抱他的阿姨。
「阿姨,你我都明白,這只是個籍口。」
「不……不是!」葉穎嵐高聲反駁!這不是借口,是她對姐姐許下的承諾!
「還記得你剛和我住在一起時,你常在晚上時進我房間查看我有沒有踢被子、看看我睡得好不好……」蘇紀聖回憶起往事。
「是啊,因為你始終無法適應和我同住的日子,晚上總是睡不安穩。而且總是注意著我的行動,只要我表現出要離開的樣子,你總是非常不安……」
想起往事,葉穎嵐不自覺放柔了神情。
「是啊,那是因為我害怕再度失去親人,害怕你一去不回,留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蘇紀聖坦白地說出一當時的感受。
「不,不會的,姨絕不會拋下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因為你是我姐姐留在這世上唯一的孩子,是我姐姐留給我唯一的親人,我怎麼忍心拋下你?」
「事實上,阿姨,你同樣也害怕我和我爸媽一樣,突然離開你,所以你總是不放心地待在我身旁。看見我,你才安心。」蘇紀聖語調子穩,再度擁住葉穎嵐。「姨,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離開你,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你遲遲不肯接受範叔叔的求婚,也是害怕他會不聲不響地消失,就你我爸媽一樣,拋下你一個人。」
「紀聖,你胡說些什麼。」葉穎嵐有些不知所措,為什麼紀聖要說這些。
蘇紀聖平靜地屈指數算︰「從外公、外婆,然後是我媽咪和爸爸。」
「紀聖……」葉穎嵐按住他的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
蘇紀聖反手按住她的雙手。「他們不管你是否能接受,全不聲不響、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連個信息也沒留下;再來又換成那個沒天良的學長……」
「他是不想多個拖油瓶在身邊,要我丟掉你。」葉穎嵐接口。
「是的,你認為他既然要你棄我不顧,將來總有一天也會離開你,就像當年他要你離開我一樣。」蘇紀聖說出葉穎嵐藏在心里從不曾說出口的隱憂。
一行水光再度從葉穎嵐腮邊淌下,她以手背擦去那道帶著咸味的痕跡。
「我絕不會丟下你不管……」葉穎嵐賭咒似的說道。
「我知道。姨,你也明白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是我最親的阿姨。我保證。」蘇紀聖在她頰畔印下一個輕輕的吻。
「我也不讓人有再度離我而去的機會!」葉穎嵐雙手環住她外甥的腰。
「姨,放心,不會再發生了。」蘇紀聖拉開她的手,同時各在雙掌心又送上一個吻。「相信範叔叔,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吧。改變不見得是壞事,也許,生命會有全新的面貌。我們沒有害怕的必要,因為再壞也不過這麼樣了,不是嗎?你說對不對?」
範漢庭蹲在葉穎嵐身側,執起她的手心貼在自己心口,眸光專往地望進葉穎嵐雙瞳里,想看進她最深層的想法。
她的眼眸中還是浮動著不安的黑雲,要如何才能抹掉它們的存在呢?如果穎嵐一直對他們的未來抱持著懷疑的憂慮,那麼那些黑雲永遠無法撥雲見日……
「武田鐵矢在日本偶像劇‘101次求婚’里大概是這麼對淺野溫子說︰因為我愛你,所以我絕對不會死。可是我現在得改改他的台詞了。」他認真地開口,握住她手的手掌加重了力道,似乎是要證明他的真心。「因為我愛你,所以我絕對不離開你。就算你不要我陪在你身旁,我還是會在你身邊守候。」
範漢庭執起她的手放在唇畔印上立約的吻。
葉穎嵐無法是語。這是真的嗎?她能夠相信範漢庭現在的承諾嗎?就像當年相信學長的諾言似的單純地相信他……
她腦中一片混亂,無法思考,思緒一大片一大片地空白,因為她不知該從哪方面去評斷範漢庭話中的可信度高低,但是隱約有一個期待在心中成形,她似乎有點想相信範漢庭的承諾。
真的,那小小的希冀像是黑暗中的微芒,劃破那片混沌的思維……
「你……何時發現你愛我?」這種老套的問題還是得問清楚才行,葉穎嵐小心翼翼地問著。
範漢庭彎起嘴角,不曉得哪位作家說過回答這種問題是需要技巧的,稍一不慎便會掉人萬劫不復的地岳。
「或許從第一次見面時就開始了吧,不然我怎麼會輕易和你上床呢?人家可是守身如玉的清純少年郎哩。」他湊至葉穎嵐耳畔悄聲說道。
「惡心……」葉穎嵐被他的厚臉皮給逗笑,不自覺放柔了神色。「你這個大有這麼保守嗎?」
「那也因為對象是你,不是其他人。」範漢庭又回到那種不正經的笑容。「我貪戀的是你的美色,你,葉穎嵐,不是其他人。」
葉穎嵐心跳當場漏了一拍,她可以敏感地察覺到心中的高牆正以極溫柔的速度崩解,而她無法阻止——無法阻止想陷落的意念。
「我常想著,我到底想要什麼樣的伴侶?畢竟我沒有堅強到足以忍受無止境的孤獨。我渴望有個溫暖的地方,和天生血緣的親人不同,但是同樣可以稱做‘家’的地方讓我依戀,可是我說服自己把這個念頭藏在深層的意識中,刻意去回避它,因為我仍不明白我需要哪一種伴侶。」範漢庭和葉穎嵐額頭相抵,兩人的氣息在彼此間相融。「踫見你後,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可以開始期待成家的可能性。不過我並沒有正視這個想法,找只是說服自己,和你相處非常自在,說服我倆間的相契只存在的關系之上,然而我卻又將你拉進我的私人空間里;在你沒有察覺時一把將你拉進我的房間里,讓那小小空間里沾染上你的氣味,事宜證明我貪心地想要更多。我貪戀的不只是你的胴體,還有你的氣息、你的聲音,所有關于你的一切……」
葉穎嵐的眼瞳里開始浮動帶笑的眸光,定定探進範漢庭的雙眼里。
「後來我那向來就看不慣我放蕩的老爸下了最後通牒給我——再不找個老婆就休想踏進家門!說實話,他幫我找了一個最好的理由,逼迫自己去找個伴回來,所以我便答應他的要求。我是該成家了,而對象當然就是你。」
範漢庭唇畔掩不住笑意。
「我一直認為我們之間只有單純的親密關系罷了……」葉穎嵐聳聳肩。
「只有單一的關系,沒有其它的感情,能維持多久?我們是人,又不是動物。」範漢庭吻了下她的唇片。「再說你現在可是我孩子的媽,我必須給你個確定的名分,不然小貝比怎麼辦?」
是啊,有個孩子呢!她怎麼會忘了這回事?葉穎嵐輕輕笑開來,雙手按上自己的月復部。
範漢庭一手覆上她的手,同時更以單側的耳朵貼近她的月復部。
「我听見了!我听見寶寶的聲音——」範漢庭一臉喜不自勝的神情。「我听見他說,爹地、媽咪快結婚吧,不然等肚子大了穿嫁衣就不好看了。」
「你胡扯,」葉穎嵐輕啐。這不正經的家伙老愛信口開河。但她的唇邊掩不住燦爛的笑。
「是胡扯,可是很實際。」蘇紀聖涼涼地搭腔。有時他真的很佩服範漢庭,居然有人近三十歲了還可以這麼不正經。「沒有禮服的腰圍是放大到三十寸以上的。」
「紀聖!」葉穎嵐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的外甥,他居然站在外人那一邊。
蘇紀聖眼瞳里閃過一絲狡黠。「如果你不答應範叔叔的話,那我就回育幼院去。」
葉穎嵐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兩個要無賴的男人,對他們,她無言以對。她壓根就是雙拳難敵四掌,
毫無招架之力啊,況且她一點也不想去反抗他們!
睽違已久的燦爛笑顏一點一滴地浮現在她的臉龐上,像雨後的燦燦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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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里,從窗外流人的光把所有的東西全染上一層淺淺的灰藍色,偶爾會有兩道金黃色的流光斜斜地橫過整個空間,復又消失,回復原先微藍的光譜。
夜晚,還是靜謐的好。只不過竄過的車輛會帶來一聲混濁的雜音,劃破寂靜,在空氣中留下輕微的震蕩,說明它曾有過痕跡。
台北嘛,車子比野狗多的地方,還能苛求什麼呢?
米色的牆面上掛上一幅巨型的沙龍照,依例是攝影師強調過頭的柔焦效果,把人的輪廓線條全模糊成光與影的灰色界線。
相片里霸佔中央位置的蘇紀聖坐在橘色窗框上,披件希臘式的短袍,背上還多了副潔白的天使羽翼,正眯起眼、擎著金色小杯瞄準窗框底下的人兒。
葉穎嵐則著一身象牙白緞質連身長裙,微露香肩,長卷假發上別上同色百合花,雙手拿著一條同色的披肩垂放于腰際,技巧性地遮去微隆的月復部。她別過臉去,佯怒不理會在一旁一副可憐兮兮的範漢庭。
範漢庭則涎箸臉陪笑。身著黑色燕尾禮服,單膝落地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一大束爛黃色的長睫向日葵,可憐兮兮地望著不肯理他的新娘子,求她回心轉意,回過頭來接受那一束代表希望與未來的花朵。
小天使蘇紀聖的工作便是朝她射去丘比特的愛情金箭,讓她心甘情願隨他步入禮堂,定下一生的誓約。
背景則是湛藍色的夜空,夜空中金黃色的星光錯落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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