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熙你瘋啦！這種時候你還幫她？這女人有老公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你的，你——」

季蘊熙冷冷的看向母親。「你要不是我媽，我絕對給你好看。」

洪玫瑰一怔。他看到了？看到她絆了于曉璐一跤？

兒子從來沒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仿佛她是十惡不赦的罪人、青面獠牙的魔鬼。她無法忍受的尖著嗓道︰「你就怎樣？我要不是你媽你這臭小子要怎樣？」

家里司機把車停了過來，季鴻寬幫忙拉開門，催促兒子上車，「救人要緊！」

「不行！我不準！這是我們家的車，這女人憑什麼……」她話還沒說完，「砰」的一聲巨響便把她嚇到噤聲。她瞠目結舌的看兒子一拳擊在車門上，門板立刻凹了一塊。「你、你……」

季蘊熙恨恨的看著她。「鬧夠了沒有？媽，你的作為真的很令人發指！」

兩人上了車後，司機忙把車開走。

洪玫瑰這才回過神。「……反了！這小子反了！回來！你們給我回來！老公，你看這孩子……」

「夫人！」季鴻寬難得放大音量說話。「你再怎麼不喜歡于曉璐，她要真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會比較開心嗎？」他嘆了口氣。「她若真的出事，咱們可能連兒子都會失去。」兒子擺明了和父母決裂也要護著曉璐，接受他的選擇，已是他們為人父母唯一的路了。

洪玫瑰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季鴻寬伸手攔了一部計程車。「上車吧。」

「去哪兒？」

「醫院。你那一腳讓于小姐摔得不輕，看那樣子……孩子可能會沒了。」

「沒了就沒了，又不是咱們家的。」

「如果是呢？」

季蘊熙等在急診室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不一會兒李為也來了，他快步的走向季蘊熙。

「寶貝……曉璐，怎麼樣？」

寶貝？真夠刺耳。「醫生說可能有小產的危險，現在還在里頭。」

李為神情落寞，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拿出一瓶罐裝咖啡遞給他。「坐下來吧，你這樣我看了更緊張。不過能讓貴公子季蘊熙擔心到走來走去靜不下來、那表示曉璐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你是真的在乎她，我放心了。」

季蘊熙也坐下來，推開他遞來的咖啡。「你的話令我很迷惑，你真是曉璐的丈夫嗎？你的話讓我感覺比較像父親。」沒有男人對女人的佔有欲，反而像是開心她真的找到一個愛她的男人。

「名義上我是她丈夫，婚姻關系也是存在的，可事實上，我們只是朋友，很單純的朋友。」

「都能結婚了，恕我無法相信你們是很單純的朋友。你敢說你不是孩子的父親？」

李為打開拉環，啜了口咖啡，動作慢條斯理。「孩子不可能是我的。因為在遇到曉璐之前，我只喜歡男人，而遇到曉璐之後，她那傻乎乎的性子、我見猶憐的模樣……也許是相處久了，或她有什麼特質吸引了我……是的，我喜歡過她，甚至愛上了她，然後我由同性戀變成雙性戀。但也不知是不是我的不夠堅貞遭到天譴，發生了一些事，令我從此……沒法子生育。」

季蘊熙訝然無語，這樣的狀況，他不知道能說什麼。

「我和曉璐是在美國認識的，嚴格說來，是我救了她。一個女孩帶著少得可憐的錢到美國學做西點，卻被室友偷光了錢流落街頭，三更半夜還在街頭游蕩。遇見她後我供她吃住，替她引薦大廚西川凌，也就是我爸、唯一的條件是她得當我的假女友，因為我爸在那時已經高度懷疑我的性向。

「我們各取所需，剛開始一切都還不錯，糟的是，我低估了日久生情的威力。我以為我喜歡的是男人，就算寵愛曉璐，也不過是把她當妹妹、當家人，可我慢慢發覺不是這麼一回事，同性戀的我是真的喜歡上了一個女人，為了她，我居然和交往多年的‘男友’分手，又很不幸的讓他知道曉璐的存在。」

「那個人之後找來幾個男人想侵犯曉璐，我及時阻止了這件事，卻也付出代價。在那次的事件中，我承受了……超乎你所能想像的侮辱和傷害，從此我無法生育，甚至……和喜歡的人歡愛……」

那不是像古代的太監一樣了？一時間，季蘊熙默然了。

「曉璐對這件事很自責，我卻認為是報應到了，如果沒有我，曉璐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是我自找的。

「我爸自始至終都知道我是Gay，可後來大概發現我是真的喜歡曉璐，他便利用曉璐自責的心態，以半強迫方式讓我們結了婚。回台灣後我一直提著要離婚，曉璐沒答應。她顧忌很多，例如我爸是她的恩師，這麼做豈不辜負了他老人家？再者，她也看得出來我爸真希望到老她都能伴著我。最後則是我……她始終覺得我會變成這樣全是她的錯，無法和喜歡的人結合、無法留下孩子……」

猶豫了一下，李為又說。

「其實……我也是自私鬼一個，當初結婚時，如果我拒絕到底，甚至說出一個秘密，也許婚就結不成了。我……是個愛滋帶原……這樣的人即使能生育，能留下孩子嗎？因為我的自私、因為我渴望家人、妻子……渴望擁有曉璐可愛的樣子，我昧著良心娶了她……」

「離婚的事，我是真的想為曉璐做些什麼了，經過這麼多年，對她的感情早已升華成家人。我擁有她好些年，是該放手讓她追尋自己的幸福了。」

「我以為你的出現，會令她主動跟你說明我們之間的事，或者開口提離婚，可是沒有……她什麼都沒有做。她為了保護我不再受傷害，顧及我的感受，什麼都沒有說。這個女人啊……」末了，李為輕輕一嘆。

事實真相和季蘊熙原本想的完全不同。李為的確和于曉璐有婚姻關系，可這樣的關系，他卻不知從何計較起。一樁建立在自私和愧疚、有名無實的婚姻……李為可悲，于曉璐可憐，他誰都無法責怪。

只是……他的心揪得又緊又疼，久久無法平息。

見他沉默，李為接下去說︰「曉璐知道自己懷孕卻沒讓你知情的原因，即使她沒說過什麼，可我猜測……在你父母這麼反對你們交往的情況下，她可能不想母憑子貴的嫁給你，因為這麼一來，她在你家就真的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也夠委屈了。至于要我陪同上婦產科，可能是她知道我極愛孩子，而那是我這輩子永遠達不到的夢想，才會讓我一道去。」

「……嗯，雖然遲了些，但是謝謝你。」

李為看著手術室的門說，「孩子……是很有活力的三胞胎，我很期待呢！」了不起，一般自然的情況下雙胞胎已不多見，更何況是三胞眙？

三胞胎？季蘊熙又驚又喜，然後更沉默了。

「那天出了婦產科，曉璐的心情一直都很好，我說你們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她說，孩子要像爸爸才好看，長得像她太可惜了，平凡又笨。如果像你，男的一定又高又帥，女生也一定是美女。她還說，因為你媽雖然很恐怖，可是真的很漂亮……她一路笑眯眯的，光是看就知道八成又陷入幻想中，幻想著寶寶的模樣會像誰多一些……」說著說著，李為的眼眶紅了。

季蘊熙眼眶也紅了，他可以想像她說這些話時的傻氣模樣，她的期待、知道一下子居然有了那麼多個蘿卜頭的喜悅……

頓了下，李為突然想到，「方才一直忘了問你，曉璐為什麼會跌倒？」

「……我媽絆了她一腳。」

「又是那個老女人……她是不是人啊？」李為非常生氣。「有一個這樣可怕的媽，你確定還要娶曉璐進你家？」

季蘊熙在心中嘆息，自己的母親做出這種事，連他都無法原諒。「我會娶她。今年我接下一個國際大案子，會在德國待上幾年，我會帶著她一塊去。我比較擔心的是，她放不下她的‘小鹿的草莓園’。」

「只要她放手藝術蛋糕那部分，有我在，她三不五時開發個新產品，一年回來個一兩趟，她的事業還是可以繼續。」

「謝謝。」

「哼！又不是為了你才這麼做，我只是不想失業。更何況‘小鹿的草莓園’我也有投資，還沒賺飽呢？」

「總之還是謝謝你。」季蘊熙真誠的說。

李為嘆了口氣，兩人一齊看向手術室，希望一切平安。

不久，手術室的門推開，兩人連忙站了起來。「醫生！」

「血止住了，打了安胎針，孩子算保住了，不過近期可能要住院再觀察。」醫生說︰「家屬去辦理住院手續，病患等一下就可以轉一般病房了。」

「謝謝。」季蘊熙心上大石終于落了地。

不一會兒，護士推著臉色蒼白但神智清醒的于曉璐出來，他趕緊跟在病床邊移動。

李為本來也要跟上的，可終究是停下了腳步。這個時候，其他人都是多余的了。

季蘊熙和于曉璐彼此四目交集，他用嘴型說︰我愛你。

她看懂了，紅了眼眶，伸手搭上他扶在病床欄桿上的手。

一切盡在不言中。

手術室外的人散去後，季鴻寬和洪玫瑰才由角落走出來，兩老剛才一直在听李為和季蘊熙說話。

必于結婚一事的來龍去脈清楚了，當洪玫瑰听到于曉璐懷的真是兒子的骨肉，而且一次三個時，她差點沒昏倒，倚在老公懷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沒想到……沒想到她居然差點害死自己的孫子！

她虛軟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自責的哭了。「嗚，再怎樣我也沒想過要害自己孫子，我……我真的很可惡對不對，我……嗚！」

「要不要去看看于小姐？」季鴻寬安撫地問妻子，

洪玫瑰用手帕拭著淚，搖了搖頭。「她不會原諒我的，我差一點害慘了她。」

「那孩子應該不會這樣。」

洪玫瑰還是搖頭。

季鴻寬沒再勸她。妻子的性子別扭又任性，現在即使她知道自己錯了，可于曉璐是她討厭至極的女人，要她突然去關心人家、對人家好，那太過為難她了。慢慢來吧，相信有三個金孫當潤滑劑，妻子對于曉璐的心態一定會改變，那一天的到來不會太久。

三個金孫吶，光是想，他的心就化作春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