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這樣呢?」于曉璐托著下巴,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喃喃自語,「曾經喜歡的……早就不放在心上了,為什麼還是會忘不了呢?」
有人端盤子回來,隨口胡謅的接話,「很簡單的道理,就好像你最愛的蛋糕再美味,如果照三餐吃,還是有膩的一天,你以為不愛了,可隔了一段時間不踫,還是會想念。」
「他不是蛋糕,是男人。」她心不在焉的神游,無意識的接口。
「喔,這樣啊……」從呆呆于曉璐口中听到「男人」這兩個字夠稀奇,她還以為她的世界除了蛋糕還是蛋糕呢。
「而且他也不美味。」那種冷冰冰、不曾給過她好臉色的男人會美味?不,她想象不出來。
「你吃過?」
「當然……哇啊!」于曉璐冷不防拾起頭。「遐……遐齡?你怎麼在這里?」身邊平白無故多了個人,很恐怖欸。
「奇怪了,這里是收容所咖啡館,我是這里的職員,不在這里,你要叫我去哪里?」京德和她親親老公在籌劃第三家分店的事宜,最近可忙著,總店常常由她看家。
「噢……」
遐齡有趣的打量著她。「嘖嘖嘖,看不出來,原來你是那種把人吃干抹淨後還嫌人家不美味的人。」
「我?我把誰吃干抹淨?」
「男人,一個你說不美味的男人。」
「才沒有!」
「你沒吃過怎麼知道人家不美味?」
「就……我就是知道嘛!」
「你剛才不是說,你‘當然’吃過嗎?」
「‘當然’之後不是句點,是還有話沒說完,我想說的是‘當然沒有’吃過。」
喔∼臉紅了。「好吧,沒吃過,但卻知道不美味。果然是典型的酸葡萄心理。」
「厚,沒有啦!真是的。」
遐齡故意逗她道︰「別告訴我那個人是李為。唔,那個男人就本人的標準是太娘了些,可誰知道呢?青菜蘿卜各有所好。」看似沒火花,她卻老覺得這兩人間一定有什麼秘密。
幾年前曉璐從美國回來後,李為就一直在身邊,听說他是哈佛企管碩士畢業的,這樣的人會甘于蛋糕鋪子的管理,原因頗耐人尋味。
而且他不但由美國跟著回來,就連買房子也買在曉璐同棟公寓,同一層的對面,關系如此親密的兩人卻不是情人?
千曉璐翻了個白眼,「真是的,不想跟你說話了。」李為真的不是她男友,而是她重要的……「家人」。
「好吧,那你去跟別人說話。」遐齡指了指獨坐在角落位置的女人說。「喏,就是那個美女,她找你。」
「咦?」張海婷?季蘊熙的……女友。
之前對方透過京德請她做藝術蛋糕,因此兩人見過兩次面,再來則是拍檔案照的日子,張海婷放了她鴿子。
她找自己是為了關心蛋糕制作的進度嗎?還早吧?
于曉璐走過去,發現張海婷正發著呆,連她站到面前來了,對方還是兩眼出神的沒反應。「張小姐……」
張海婷聞聲,回神一笑。「于小姐,你來啦?我方才打電話給你秘書,他說到這里一定找得到你。」她從皮包拿出一疊大鈔。「這是蛋糕的錢。」
「咦?完成後再給就好了。」
「蛋糕不用做了。」張海婷嘆了口氣。「這藝術蛋糕本來是要送男友當生日禮物的,但他生日當天可能在美國出差,還沒有回來。後來我想了想,反正他不愛甜食,這蛋糕未必討得了他的歡心。」
季蘊熙不愛甜食?才不呢,他很愛的。可這是他的「秘密」吧?既然他不喜歡人家知道,她就樂于保守他這個秘密。
「這樣啊……」她看著那疊大鈔,把錢推了回去。「既然蛋糕不做了,我沒有收錢的理由。」
「總之我心意到了,收不收錢由你自己決定。」近來她心情處于烏雲密布的狀態,當了二十幾年富家千金,即使稱不上刁蠻,卻也任性、自我。
于曉璐怔怔地看著她。
起身離開時,張海婷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對于曉璐說。
「我男朋友設計的那棟房子,其實是我們結婚後要住的,上一回的事也就算了,但我希望在我們正式住進去之前,你不要再不經我同意的擅闖。」于曉璐在別墅外滑倒的事她听說了,本來這也沒什麼,不過季蘊熙有意無意探尋的舉動,讓她很不快。
不過是個蛋糕師傅,她不認為季蘊熙對于曉璐有意思,也看不出于曉璐有那個魅力吸引他,可誰知道呢?再不起眼的小菜說不定還是有人當大餐。
她和季蘊熙其實分手一年多了,不過由于兩家是世交,彼此的媽媽也是手帕交,因此分手後他們還是朋友。兩家人三不五時仍然會約吃飯,氣氛對了兩人也會相約小酌一下,但一切僅止于此。
就她觀察,他沒有新的交往對象,可為什麼就是對她的示好視若無睹?
這段時日要不是有媽媽支持,老是對她說,在季媽媽心目中她是最適合他的女人,她的自信和耐性早就被磨光了。
又看一眼面前勉強只稱得上清秀的女人,真是的,都怪季蘊熙不給她機會復合,才會教她連這樣的女人都得防著。
「那個……」于曉璐猶豫了一下。「房子……是你們的新房嗎?」不是說快分了,又為什麼有新房?
張海婷一陣心虛,惱羞成怒的說。「怎麼,你還懷疑嗎?」
「不,我只是……恭喜了。」
「哼!」張海婷冷哼一聲,站起來朝著門口方向走了。
于曉璐則呆呆的立在原地,被凶得莫名其妙。
要求她接訂單時,說要和男友分手了的人是她;如今訂單要取消了,說要和季蘊熙論及婚嫁的人也是她。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算了,不論如何這都和她沒有關系,季蘊熙也三十一、二歲了,就算娶了妻也不奇怪。他的事、他的一切,早和她一點關系也沒有。沒錯,沒關系的,只是……她的心竟然有絲疼痛,痛得讓她好難受,像要窒息了……
張海婷走出咖啡店,外頭有部加長型黑頭車停了下來,司機殷勤的下車為她開門,里頭貴婦也笑吟吟的挪了挪位置給她。
一看到那貴婦,于曉璐倒抽了口寒氣,心虛的慌忙轉過身。
是她……季蘊熙的媽!
她閉上眼,六年前季夫人對她厭惡輕蔑的表情仍歷歷在目,偏尖銳的嗓音也總一次又一次說著傷人的話語。
……你該知道,這個家唯一能接受你的人已經不在了,你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我又怎麼知道你不是說謊?請原諒我,對于騙子的話,即使是真的,我也沒法子相信。
听說你那賭徒老爸給撞成殘廢,還鬧出了人命,你很需要這筆錢吧?
我絕不容許你再待在這個家!
想起過往,于曉璐臉色瞬間轉白,縴細的身子不由自主顫抖,她訝異的看著自己微微顫動的手,有些無奈的苦笑。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些傷……還是愈合不了,是嗎?
看來季蘊熙和張海婷真是好事近了吧,原來季夫人也有那麼和善的表情,以前的她從不曾看過。出身好又千嬌百媚,張海婷想必是季夫人很中意的媳婦人選。
季蘊熙心中的理想妻子人選應該也是這樣吧?
只要他能得到幸福,女乃女乃在天之靈想必就會很欣慰。至于她,即使在多年後又和他有了交集,還是要跟他保持距離才好。更何況那樣的重逢方式,他根本沒認出她來吧?
房子再一個月左右就完工了,他還邀請了她參觀,雖然早知道成行機率不大,可真正被警告不能再去,她還是有些遺憾。
她和他,以後也許不會再有交集了。
***
幾個頭戴工程帽的工程人員,從未完工的新建大樓里魚貫走出來,路過雨後處處泥濘的工地,來到干爽的大樓廣場前。
堡地主任和幾位工頭大致與建築師討論了下進度後,便又回到工作崗位,現場只剩下建築師和這所高工學校的校長。
「季先生,新大樓約莫再幾個月就可以完工了,這段時間真的辛苦你了。」站在凌亂吵鬧的工地一角,校長殷勤的對季蘊熙說。
這位年紀輕輕就拿下不少國際大獎的建築師真令人贊賞,一般建築師設計圖一完成,和相關人員討論定案後,就少有人會繼續追著案子的進度隨時討論檢討,這年輕人做事謹慎又認真,怪不得如此年輕便成就不凡。
「應該的。」月兌下了工程帽,季蘊熙有些閃神的看著工地因為前陣子大雨仍泥濘不堪、低窪處蓄著的一小窪一小窪泥水。
這地方應該不會也有尊泥女圭女圭跑來跟他要水沖洗吧?
一想到那個「剛出土」的女人,他還是忍不住發噱,而想到那女人,他也很直接的就聯想到「勇氣蛋糕」,光是想……啊,唾腺又分泌旺盛了。
「快到用餐時間了,等一下一起吃個飯吧。」兩人要返回校長室時,校長再度邀請。
「不了,謝謝。」好不容易雨勢暫歇,天空又飄起了雨,他得趕快離開了。
甜蜜濃郁的蛋糕香氣突然由另一邊方向傳來,季蘊熙不禁一怔。怎麼,他是太想念那蛋糕了,這才產生幻覺的聞到蛋糕香嗎?
他偷偷的深呼吸一口……是蛋糕,沒錯。而後不動聲色的問︰「什麼味道?」
「大概是學生在上烘焙課程。唔……是烤餅干吧?」
「是蛋糕。」笨!是蛋糕,絕對是蛋糕。餅干的香氣偏焦,兩者有一定程度的不同。
「咦?是嗎?季先生有研究?」
怎麼可以讓人知道他一個大男人喜歡吃甜食?「我怎麼會有研究?不過是猜測罷了,大膽假設。」
「好吧,那我們現在就去‘小心求證’。」
「不用了,會打擾學生上課。」
「不會啦,還差十來分鐘就下課了。那里是綜合職能班的學生在上課,那些孩子雖然和一般正常孩子不太一樣,不過上課卻更加用心喔。」校長一面領著他往烘焙教室走,一面說︰「而且,今天這位烘焙老師可是大有名氣。」
季蘊熙的心跳更快速了。「哪位大廚?」打從上回吃了那其貌不揚的「勇氣蛋糕」後,他就像得了什麼怪癥頭一樣,迷上了那個味道。草莓蛋糕他自小就愛,只是這一回迷得更厲害,以前覺得不錯的,在吃了那個蛋糕後,就都提不起勁去吃了,那個「剛出土」的女人……他經由張海婷才知道對方是個甜點師傅,可當他向她問店名時,她一會兒說不記得店名;一會兒又說不記得師傅的名字……總之一問三不知,分明誆他。
那女人有這樣的好手藝,即使不是什麼甜點名師,她的店也不可能默默無聞,偏偏他真的再沒嘗過那樣令他有好心情的美味。
「季先生听過網路票選第一的‘小鹿的草莓園’嗎?」
怎麼沒听過?他事務所里有一群「網購團」,對那家店的東西可是贊不絕口,只可惜人家的商品太搶手,她們上一次訂是在三個月前,訂單已經排到半年後。
所以到目前為止,他還沒吃過那家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