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雪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一回神,眼角余光才突然注意到左後方的位置,好像一直有人跟著她。
是她多心嗎?
校園中人來人往,也不能說人家走在後頭就是跟蹤吧?因此她故意讓路,等在一旁,可對方也跟著停下,她一走,對方才又跟著走,幾次下來後,她才確定後頭的高個兒真的在跟她。
這樣被一個陌生人亦步亦趨跟著的感覺很差,她想起了前些日子大學校園的社會新聞,有個變態老頭尾隨著落單女學生,待到無人的地方再下手……
她回宿舍的途中,的確有段路是比較偏僻,是不是該趁現在人多時攤牌?萬一真有什麼事,即使沒有英雄救美發生,好歹有人目擊經過,她不會冤沉大海……
呸呸呸!她在想什麼?
安雪莉停下了步伐,凶巴巴的回頭說︰「嘿,你這樣跟著我,有什麼事嗎?」原以為會看到一個長相猥瑣或狀似日本痴漢的男子,沒想到對方是個東方帥哥,她有些訝異,隨即臉色又一斂。
顏齡岫冷笑道︰「妳會怕啊?」
沖著這句話,就知道來者不善。她一臉戒備的說︰「誰說我怕來著?我只是不喜歡、也討厭被陌生人這樣跟著。」
「嗯哼,只是這樣就討厭?不過,起碼妳知道討厭的人在哪里,還可以對對方生氣、給對方臉色看,有些人莫名惹得一身腥,被人當街掌摑了都還不知道是為什麼。」
「笨,一定是有人嫁禍嘛。」她喜歡替人出主意的雞婆性子又犯了。
「然後呢?」
「啊?」
「遇到了這樣的事,妳會怎麼處理?」
他這是在問她方法嗎?她的雞婆性子有這麼出名?猶豫了下,她說︰「就……找出那個嫁禍者,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就得了?」
顏齡岫揚眉。「好法子。所以說,如果有人假冒我的身分回信給一些人,害得我惹來一身爛桃花—有人等著和我去開房間,有人在路上堵我,發現我一臉狀況外,以為我在玩弄感情,就給我一頓排頭吃……照妳這種以眼還眼的方法,我得找出那個假冒我身分的人,先揍她一頓,再拉她去開房間嘍?」
安雪莉瞪大了眼。她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可為什麼他的回信兩字讓她心跳快得如萬馬奔騰?
糟了,就是不認識事情才大條,她也不認識「親愛的」先生啊!
他、他不會就是「親愛的」吧?
不錯,看來她很快發現自己危機四伏了。顏齡岫看出她臉色大變,馬上響應她心里的推測。「這麼熱情的替我取了個『親愛的』的綽號,本尊在妳面前,妳卻認不出來嗎?」
她瞠目結舌,冷汗直冒。
顏齡岫居高臨下看著她,安雪莉活似被大蛇鎖定的青蛙,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了。「哼!妳和妳同學吃了我的情人節巧克力,我很感激,可妳不該回信。」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嘛,就只是……你沒空,我幫你回了個信而已……不麻煩,真的……」
「妳回了什麼?」這才是重點。如果是拒絕信,也不會弄到他來逮人。
「就、就回信啊……」說真的,那信很熱情……不,熱情並不足以說明它的火辣程度。她拿來當範本的其實不是薇安提供的《情書大全》,而是幾乎限制級等級的《銷魂大全》……
「內容呢?就妳記得的隨便背一段。」
「就……就……我、我……」咕嚕一聲的吞了口口水,她的臉染上紅暈。深呼吸再深呼吸後,她說︰「東方人有一句話說『心有靈犀』,在妳注意到我時,我也同時注意到妳。」
「就這樣?」
當然不是,精彩的在後面,可是她根本說不出口,也不能說。一旦說出口,天曉得這帥哥會不會一氣之下把她滅口。她才二十一歲,大好前程還等著她咧。
「呃……對啊。」
「這樣人家就會約我去共度美好的夜晚?」
「外國人本來就熱情。」她說,眼楮卻不敢看他。
顏齡岫可不信。如果連這丫頭說的是不是實話他都分辨不出來,他就白混了。「總之,妳的回信為我惹來了麻煩。」
「好嘛好嘛,你要我道歉,我就道歉。」
「打都打了,妳的道歉對我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
安雪莉看著他,覺得這個人不像是會這樣就算了的人。「那你要我幫你什麼,取代道歉?」
「聰明的女孩!」
「說吧。」做錯事的人是她,現在也只好任人搓圓揉扁了。
「讓我繼續當妳的『親愛的』先生。」
「啊?」
「對外聲稱我們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妳有空就到我們公司轉轉,偶爾我們可以走在一塊,一起吃個飯或約會……因為,目前我需要這樣一顆煙幕彈。」
安雪莉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她听過契約愛情,可是這種……這真的很奇怪耶!「你、你沒有女朋友嗎?」
「有的話,我還用得著妳嗎?」
「你、你是Gay?、號,還是號?」她臉上不由得露出好奇的表情。
「吸引我的是女人。」
「可身體卻只能接受男人?」她似有所悟的點頭。
「……妳想試試看嗎?」
安雪莉腎上腺素瞬間狂飆,馬上逃到三公尺外,露出防備的神情。「告、告訴你喔,我是那種除非我愛上你,否則連手都不給牽的人,不要、不要鬧。我會寫露骨的信,不代表我就是個開放的人,有些方面,我、我承認自己還是土包子。」啊咧∼她一緊張就什麼都說了,她可以不用交代得這麼清楚的。
顏齡岫揚眉,嘴角有著難得的笑意。「過來。」
安雪莉還是不動。
「我叫妳過來。妳不過來怎麼說話?」
看她很小心的向前一步,顏齡岫自動往前了兩步。
「看不出來,妳挺有自己想法的。雖然到目前為止我還是對妳有芥蒂,可咱們總算有些共同點了。」
輩同點?什麼共同點?安雪莉回想方才自己說了哪些話。
「我是台灣派到紐約分公司的職員,可能兩年後又會調到別的地方,最近同公司的上司一直想替我介紹女友,公司里也有女職員對我有好感,所以我想,如果我能有個女友,這些若處理不好可能就會傷和氣的事都能迎刃而解。」
原來是為了圓滿的人際關系?不愧是企業菁英,只要是涉及工作的事,都力求面面俱到,誰也不得罪。「那些女生,你都不喜歡嗎?」
「談不上喜不喜歡,只是想到調離的時候又要處理這些事就很煩。我不可能因為感情的事而違抗公司的安排。」
「如果對方夠愛你,也許她可以自己做調整。」
「我不喜歡這樣。」
「因為你覺得麻煩。」
「的確。」
「什麼事都怕麻煩,當別人只顧著活在當下時,你一口氣算到了兩年後……」她不以為然的搖搖頭。「說穿了,你這個人大概只愛自己吧?因為只愛自己,所以你在看待一件事情的時候,直覺的會認為對方想法也會和你一樣。你在談感情時,總是小心翼翼的力求收放自如,因此也認為和你交往的女人理應如此。」
「我的確希望這樣。」這女孩是怎麼回事,倒分析起他來了?
「要我說呢,飯要吃七分飽,感情要談就要全力以赴。就像登兩千公尺的山,海拔幾百公尺就想折返的,不如乖乖待在平地,既然要上山,就一定要爬到高點看絕景。」安雪莉笑咪咪的看著他說。
「看來我們又有共同點了。」
「真的嗎?」太感動了,莫非這就是一見如故?
「我對工作的態度也是如此。」
「嘖!」
「言歸正傳,我听妳慷慨激昂的發表完妳的想法,妳還沒回答我的提議。」
當煙幕彈啊?「我能說『不』嗎?」人家都親自逮人了,能利用,豈有放過的道理?「不過,我沒有辦法隨傳隨到,畢竟我有兩個地方要打工。」
「我們公司也要應征工讀生,時薪和福利都不錯,要不要試試?」
「你們公司缺伴讀或保母嗎?我的打工性質是帶小孩,一個八歲、一個十歲,很好玩又有錢拿。」她笑哈哈說道,她本來就是孩子王。「我帶的兩個小孩都愛我改編的聊齋,直說比哈利波特更酷。」
「……算了。」
「但是,有機會的話,我不排斥到你們公司試試。」她想知道什麼樣的公司,培養得出他這種工作狂。
「想去的話,告訴我一聲。」
「好。還有,我中文名字叫梁宸暖,梁啟超的梁,宸是時辰的辰加個寶蓋頭,暖是溫暖的暖。你可以叫我宸暖或小暖。」
之前,她也想過用護照上的音譯名字,只是宸暖.梁,老外老是叫成「生完.瞭」、「生卵.瞭」,實在有夠怪,她索性取了英名名叫安雪莉。
「梁宸暖?我叫顏齡岫。當然,我不介意妳繼續叫我『親愛的』。」
「……」
那一年,是梁宸暖到美國當為期兩年交換學生的第二年,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在異鄉有人陪伴,是件還不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