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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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悶熱無比的仲夏午後,天空湛藍得很不尋常,狗不叫,雞也不啼,天空像是突然沉寂了下來般。

遇到這麼酷熱的天氣,只要是有腦袋的人通常都會待在涼爽的家里,或是陰影下躲一下烈日,但是今天卻很反常。

寂靜的小村子來了一票身穿青衣的凶神惡煞,他們各個面目猙獰,手上都攜帶著重兵器,往村子的後山搜去。

「小歡啊!」老邁的村長擔憂地叫住她。「我看你今天先不要回家好了,免得在山上遇到那些惡漢。」

易小歡停下步伐,大聲地告訴他。「村長爺爺,小歡不回去,爹爹和妹妹就沒有包子吃了,小歡不要爹爹和妹妹餓肚子。」村長爺爺有嚴重的重听,她要講大聲一點,他才听得到。

只見小歡努力地塞了兩、三個圓呼呼的包子在懷里,塞不下的就小心翼翼地捧在小小的手心里。

「餓肚子!這可不行啊!」村長皺起花白的眉,一副左右為難的憂心模樣。

說起這個易家小丫頭可真是令人心疼啊!年紀才不過八、九歲而已,就得肩負起養家的責任,她每天都會拖著一堆枯枝下山,挨家挨戶地問要不要柴火,勉強換到幾文錢後,她就買幾個包子或是饅頭回去給家里的父親和妹妹吃。

村子里的人見她年幼又一片孝心,都會盡可能買下她拾來的枯枝和山上的野菜,可惜他們這個小村子住的全是苦哈哈的窮人,能幫的忙其實有限。

有時見她餓得面黃肌瘦,村人會好心地打包一些剩菜剩飯讓她帶回去,但是她下次來的時候,會渾身傷痕累累地帶著小獵物送給那家村人,教人看了實在不忍心,幾次下來以後,村人再也不敢送吃的東西給她了。

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只會害小歡更累、更餓,為了抓到山里的小兔子、小獐子,她不知付出了多麼慘烈的代價。

「村長爺爺,您快回家休息,不要管小歡了,太陽好大喔!」小歡抬起被烈日曬得紅通通的小臉蛋。「小歡也要回家了,不然爹爹會擔心。」

「小歡,你回去千萬要小心一點,別惹那群凶漢知不知道?」村長疼惜地模了模她的頭頂。

「知道了。」易小歡用力地點了一下腦袋瓜子。

望著小歡離去的嬌小背影,村長不禁感嘆命運捉弄人,小歡本來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小歡的爹是山里最勇猛的獵人,他所捕到的獵物多得足夠讓一家四口過著不錯的生活。

直到某天有一個富家子弟來到山里打獵,在見著易家小娘子的驚人美貌,強行擄走了她,小歡的爹得知此事後,在盛怒之下,一狀告進官府里,不料,那名富家子早已買通官府,小歡的爹竟然被官差活生生地打得半死,從此不良于行。

而貞烈的易家小娘子在听到丈夫受重傷的消息後,立刻明白自己再也沒有希望回家和丈夫重聚了,她活著只會受到屈辱,所以當晚就懸梁自盡,遺下山里那雙彷徨無措的女兒。

唉!一個好端端的家庭就這樣被殘忍地拆散了。

村長一想到這里,就忍不住搖頭為易家惋惜……

※※※

火紅的太陽終于爬到天空的正上方,炙人的陽光毫不留情地照射在小歡那瘦小的身子上。

她邁開小小的步伐,速度緩慢卻平穩地走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崎嶇的山徑雖然難走,但是對一天得走上兩遍的她,還不算太困難,難的是如何在爬上滑下的同時保護好懷里的包子。

從一開始的跌跌撞撞,到如今的輕巧靈敏,她懷里包子掉下來的次數愈來愈少,她漸漸模熟山徑上哪里有凹洞,哪里又有巨石擋路,不再跌得鼻青臉腫了。

「喂!小丫頭,你有沒有看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人從你身邊經過?」濃密的大樹下,有一個青衣大漢朝她大喊。

小歡使勁地搖了搖頭,匆匆走離那個大人的視線,沿途中,她已經被同樣的問題煩了不下十遍。

這些穿著青色衣服的大人好奇怪喔!明明在找人,為什麼每一個人都杵在樹蔭下動也不動呢?

為了避開那些不正常的大人,小歡離開主要的山路,向左拐進一條幾乎看不見的羊腸小徑,打算繞一點遠路回家。

「啦……啦啦……」小歡半生不熟地哼著一段斷斷續續的小曲子,腦海里努力地回想娘以前哄妹妹睡時是怎麼哼的。

她喜歡在走山路的時候哼歌,這樣她才不會忘記娘的臉,因為,娘的臉已經變得愈來愈模糊了,她有點害怕有一天會把娘忘記。

「哎喲!」

小歡突然被地上的長物絆倒,狠狠地跌了一大跤。

「我……我的包子!」她慘叫一聲,還來不及感覺疼痛,就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撿起散落一地的包子。

「髒掉了……」小歡哭喪著小臉,小手拚命地拍掉沾在包子上的泥土。「小歡真是沒用。」

等爹爹看見這些髒兮兮的包子,一定會很難過的,每回只要她在外面摔跤,爹爹就會流眼淚,害她也跟著難過起來。

她怎麼走路這麼不小心啊?小歡含著自責的眼淚,滿是挫敗地盯著捧在手心上的包子。

突地──

「小妹妹……別哭……」一個微弱的聲音從草叢里傳出來。「大哥哥把……錢賠給你。」

原來絆倒小歡的罪魁禍首是他。

「嚇!」小歡被突來的聲音嚇得跳起來,懷里的包子像天女散花般被拋到空中,然後重重的落地。「啊!小歡的包子……」

她趕緊彎著腰,在高及膝蓋的野草堆中滿地翻找她的包子。

「別撿……包子了,這錠銀子……給你,你可以去……買新的包子。」草叢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一錠白花花的銀子便落在小歡面前。

「好亮的東西喔!」小歡眨了眨圓圓的大眼,差點被銀子反射過來的陽光照瞎了可愛的雙眼。

她好奇地撿起地上那錠閃閃發亮的銀子,感興趣地拿在手上把玩,連心愛的包子都忘記撿了。

「你快走吧!小妹妹……別讓壞人瞧見你了……」草叢里的聲音有些心急地催促她離去。

「好。」小歡听話地揣著銀子跑走,但是沒跑幾步,她突然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接著她氣喘吁吁地又跑回來,尋著記憶來到剛才發出聲音的草叢。「大哥哥,你在哪里?」

「你又回來……做什麼?」那個虛弱的嗓音發出一聲無奈至極的嘆息。

小歡連忙撥開野草,赫然見到一個面色雪白,只比自己大三、四歲的漂亮男生躺在枯黃的草堆中。「大哥哥,小歡不能拿你的銀子。」

她依依不舍地把那錠她見過最漂亮、最大粒的銀子還給他。

那名少年向上望進了一雙純真無偽的雙瞳。「為什麼……不要?」

瞧這個小妹子的衣衫襤褸,又破又舊的衣料上補滿了大大小小的補丁,她家里應該很需要這些銀兩才對,她為什麼拒絕呢?

「爹爹說不能拿別人家的東西。」小歡一臉嚴肅地告訴他。「不然,下輩子就要做牛做馬還給別人,小歡不要做牛,也不要做馬。」

「好吧!」少年顫抖地收回那錠銀兩,不願與她有所牽扯。「小妹妹,你……快回家去吧!」

為了這個小妹子的安全,她還是愈快離開愈好,若是讓「青衣幫」的人瞧見她曾經和自己說過話就慘了,他們是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

「噢!」小歡遲疑地伸出小手,模了模他的袖子。「大哥哥,為什麼你的衣服結霜了?」

不只衣服,連他所躺的雜草堆也結了一層冰霜。

「你……快走……」少年那年輕俊美的臉龐帶著些微的著急。一陣陣的寒意打從骨子里冒出來,快要讓他難以保持清醒的神志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大哥哥?」小歡皺起彎彎小小的柳眉,一臉憂心忡忡地問。

那名少年閉上朗星般的俊眸,忍受一陣陣襲來的寒意。「你再不……走,壞人就……要來抓走你了……」

「大哥哥,小歡不怕。」不曉得大哥哥口中的壞人是不是指躲在樹蔭下偷懶的那些大人?小歡歪著可愛的腦袋沉思。

如果是的話,那她一點都不怕,因為他們很不認真。

「你是應該……感到害怕的……」少年輕輕蠕動逐漸發青的唇。他身上所中的寒毒雖然不會致命,但是發作起來卻是比死還要痛苦。

「大哥哥,你不要怕,小歡知道一個隱密的山洞,小歡帶你去躲起來好不好?」小歡以為是他感到害怕了。

少年睜開緊閉的黑瞳,灼灼有神地盯著她良久,直到一波深沉的寒意侵襲了他,他渾身無法克制地劇顫起來,接著他面容扭曲地昏厥過去……

「怎麼睡著了?」小歡搖了搖他那冰冷的肩膀,老氣橫秋地警告他。「大哥哥,你不能睡在地上,這里晚上很冷,你會生病著涼的。」

試了幾次後,仍然喚不醒他,小歡可愛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怎麼辦?爹爹說做人要有義氣,不能見死不救,如果把大哥哥留在這里,他會被牙齒尖尖的野獸吃掉耶!」小歡苦惱地喃喃自語。「可是小歡不趕快回家,爹爹和妹妹就要餓肚子了。」

包子雖然髒掉了,但是把皮剝掉還是很好吃,而且今天天氣這麼好,她還可以扶爹爹到林中曬太陽,采一些野菜回家吃。

「小歡該怎麼辦呢?」她搔了搔布滿細汗的臉頰,陷入空前的難題中。「呃……回去問爹爹好了。」

她把附近的雜草細心地蓋在他身上,然後撿回地上所有的包子,匆匆忙忙地跑回家去。

※※※

松林中,一條淺淺的小溪從中穿過,向東迤邐流去。

一棟天然松木蓋成的簡陋小木屋,望溪而築,木屋上長滿了綠色的藤蔓和不知名的小花,若不是這間小木屋長年失修,使得外觀上有些破敗陳舊,此處絕對稱得上是世外桃源。

在這清幽的林間,除了悅耳的鳥鳴和蟬叫聲外,只有盈耳的流水聲潺潺不絕,可惜一個心急的稚女敕聲音打破了這份寧靜。

「爹……爹……」

小歡抱著滿懷的包子沖進木屋內。

「小彎,你怎麼跑得滿身大汗啊?」易大勇從桌上抬起頭來,他正坐在椅子上粗手粗腳地挑撿野菜的葉子。

「爹爹,我是小、小歡啦……」小歡放下包子,氣喘如牛地站在易大勇面前,抬起臉來讓他看自己下巴的細疤。

那個疤痕是她小時候不小心跌倒撞傷的,現在被她爹拿來區分她和雙胞胎妹妹的差別。

「小歡喔!你怎麼變得跟小彎一樣毛躁?害爹都認不出來了。」易大勇拿袖子擦去她小臉上的汗滴,那張粗獷純樸的臉上含著心虛。

打從這兩個漂亮的雙生女兒出生的那一刻起,他沒有一天不被她們那相似的臉蛋所困擾,總不能每回一見到她們,就叫她們兩個把下巴抬起來吧?

小歡左右望了一下,然後壓低嬌女敕的嗓音,對著父親的耳朵嘰哩呱啦地講了一會兒。

「這樣啊……」易大勇沉吟地揉著下顎。「小歡,听你這麼說,那個年輕人好像被卷入江湖仇殺中了。」

山里來的那些青衣大漢應該是來追殺那名年輕人的。

「噢!」小歡似懂非懂地點頭,心中只掛念著一件事。「爹爹,小歡可不可以把那位大哥哥拖去「月洞」泡溫泉?他好像很冷的樣子。」

「小歡,你先坐下來填飽肚子,等小彎回來再和她一起去。」易大勇剝掉包子上的髒皮,輕輕遞給她。「晚一點爹搗一些青草糊幫你敷在傷口上,明天你的膝蓋和手肘就不疼了。」

唉!這令人心疼的丫頭又摔傷了!易大勇一想到她在崎嶇的山路上跌倒,又堅強爬起來的模樣,不禁感到鼻頭泛酸。

「爹爹,小歡還不會餓,這個包子給小彎吃好了。」小歡不自覺地盯著包子猛吞口水。

小彎喜歡在山里跑來跑去,肚子一定比她還餓,她不能和妹妹搶包子吃,因為娘說過要愛護妹妹。

「每個人都有包子吃,你不用擔心小彎。」易大勇疼愛地模模她的頭。「小歡,快吃吧!」

小歡緊緊捏著包子。「可是小彎──」

「小彎去溪邊釣魚了,這兩天溪水比較高,小彎如果能釣到幾條沒長眼楮的傻魚,我們晚上就有香魚野菜湯可以喝了。」易大勇樂觀地咧嘴一笑。

小歡听了,這才安心地拿起包子細嚼慢咽,她每一口都吃得很小、很慢,深怕吃太快,包子的香味就從口中消散了。

※※※

在一個幽暗窄小的山洞內,此時正傳出兩個如珠玉落盤的嬌脆嗓音。

「小歡,這個大哥哥的身體怎麼那麼冰啊?!」

「小彎,你不能叫我「小歡」,你要叫我姊姊才行。」小歡不厭其煩地告訴她。「爹爹說過小歡比小彎大。」

「可是我覺得我比較像姊姊耶!」易小彎不服氣地撇了撇小嘴。「爹爹常把我們搞反,一定是他記錯了。」

小歡像大姊姊一樣模模她的頭。「小彎,乖!我們不能吵架喔!我們要做個好孩子,不能惹爹爹心煩。」

「每次都來這招。」小彎埋怨地嘀咕一聲,兩只骨碌碌的眼楮直盯著地上的人打轉。「這個大哥哥會不會……死翹翹啊?」

兩個小泵娘嚇得立刻對望一眼,同時打了一個大寒顫,只差沒有抱在一起發抖。

「應、應該不會吧!」小歡結結巴巴了起來。「小彎!你快……快回家拿一條被子來給這個大哥哥蓋。」

「那你呢?」小彎雖然被自己的話嚇得面無血色,但還是很有義氣地問。

「我要先幫大哥哥暖和起來。」

「怎麼幫啊?」小彎最討厭動腦了。

「當然是讓大哥哥泡在溫泉里!」小歡開始解下那少年腰間的銀絲紫帶,和他身上的月白儒衫。

見到小歡的動作,小彎馬上打消離去的念頭,好奇地睜大水汪汪的眼楮,站在一旁猛瞧。

「小彎,你不是要──」小歡吃力地拉下那少年的褲子。「要回去了嗎?」

月兌光他的衣服後,小歡漲紅了一張粉女敕的小臉,不是害羞的緣故,而是因為剛才用力過度。

「人家想看完再走。」小彎亮起了黑靈的大眼,迫不及待地蹲在小歡身旁,感興趣地盯著少年那年輕赤果的身體。

「小彎想看什麼?」她的興致勃勃感染了小歡,讓她也不由自主地瞪大圓眸,只是她不曉得要看哪里才對。

「小歡,你看!他「噓噓」的地方長了一根棍子耶!」小彎嘰嘰咯咯地笑了出來。「嘻!好好玩喔!」

小歡則充滿同情地長吁一口氣。「原來男生長成這個樣子喔!好丑喔!」這個大哥哥一定很自卑。

「小歡,他下面有長頭發耶!」她驚奇地大喊。

「真的嗎?」

只見兩顆小小的頭顱吱吱喳喳地湊在一塊兒,興致高昂地研究他的好一陣子,壓根兒忘了先前月兌他衣服的目的。

唉!可憐的少年就這樣在昏迷的期間被兩個小女生給看光了,而且,還遭到莫名其妙的恥笑呢!

再次醒來,眼前的景色已經迥然不同,任劍清發現自己處在一個潮濕暖和的小山洞內。

這是什麼地方?

他是如何躲過「青衣幫」的搜尋?

任劍清平靜地回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他身上蓋的被子雖然破舊,但卻帶給他出乎意料的溫暖,他下意識地攏緊被子,不料,卻察覺到有一個女人像蝦子一樣蜷縮在他懷里熟睡。

不!應該說她是個未滿十歲的「小女人」才對!

「小妹妹,你醒一醒……」任劍清搖醒了她。

他記起來了,在昏迷前,他曾經絆倒過她。

「大哥哥,你沒事了喔!」小歡揉揉眼楮,打了一個足以讓他瞧見她口中乳牙的大呵欠。

一個光溜溜的嬌小身軀從棉被底下鑽了出來,當著任劍清的面,正大光明、毫無羞澀地穿起衣服來。

任劍清的俊臉微微一紅。「你怎麼沒穿衣服?」

她雖然是個年幼的小女孩,且自己也沒大她幾歲,但是畢竟男女有別,這丫頭怎麼能一絲不掛地睡在他身上呢?

若是讓人看見,他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摧花婬魔」的惡名!

「大哥哥也沒穿衣服啊!」小歡的聲音像含著鹵蛋一樣模糊,她十只短短的手指在鈕扣上奮戰了很久。

在任劍清的黑瞳閃過精光之際,一抹窘困的潮紅也爬上了他那白玉般的俊頰。「小妹妹,謝謝你幫我暖和起來,可是,你為什麼不把我泡在溫泉里呢?」

她用身體幫自己取暖的方法固然聰明,但是卻非常不適宜。

「有啊!可是半夜大哥哥又突然發冷起來,小歡只好和大哥哥抱在一起睡了。」小歡穿好所有的衣服後,小手開始忙碌地拆下系在發尾的細長布條,然後以手指胡亂地梳理長發。

「謝謝你救了我,小妹妹。」

「不客氣。」小歡有禮貌地露出甜美的笑容,然後朝他遞出兩條長長的布條。「大哥哥,你可不可以幫小歡扎兩條辮子?小歡一個人綁不好。」

任劍清呆呆瞪著她臉上那充滿期待的笑容,一股強烈的無奈感從心底油然而生。「這種姑娘家的東西我不懂。」

「小歡可以教大哥哥。」小歡「撲通」一聲坐在他蓋有棉被的大腿上。「大哥哥,你要綁快一點喔!小歡等一下還要拿柴火下山換包子吃。」

「小妹妹──」

「我叫小歡。」她好奇地打斷他的話。「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任劍清。」他的聲音清朗平順,可惜听起來中氣不足,稍嫌氣虛了點。「小歡,你下山時千萬要記得避開穿青色衣服的人,知不知道?」

「任哥哥,他們是大壞蛋對不對?」小歡那稚氣的小臉蛋上布滿了認真。

任劍清光著勻稱精瘦的上半身,勉為其難地伸出手掌幫她梳順長發,並且綁了兩條怪模怪樣的發辮。「算是吧!」

「任哥哥,他們為什麼要抓你啊?」小歡忍不住蹙起細眉,為大哥哥的處境感到憂心。

任劍清的眼神突然冷了下來,面無表情地低語。「他們貪圖我身上的「東西」,所以不擇手段想要抓到我。」

「哦!」他說了那麼一大串深奧的話,小歡卻像鴨子听雷般張大了小嘴,很不捧場地露出一臉的「霧煞煞」。「小歡听不懂,任哥哥,能不能再說一遍?可是不要說得這麼難喔!」

听到小歡童稚的話語,任劍清那冰冷的俊臉就像遇到熱水一樣融化開來,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愉快的笑容。「傻丫頭!說了你也不懂。對了,小歡,把我的衣服拿過來一下好嗎?」

「噢!」易小歡趕緊彎著腰四處撿地上那散落的衣物,然後將它們一古腦兒全塞到他面前。「給你。」

任劍清找出隨身攜帶的錦囊,倒出大部分的銀兩,只留不會令人起疑的小碎銀和銅錢在袋中。「這個袋子給你,你拿里面的碎銀去買一些吃的,不要再餓肚子了。」

他不忍見她餓得皮包骨,渾身上下沒半點肉。

「小歡不能收。」她的小腦袋搖得跟搏浪鼓一樣。

任劍清早在昨天就已見識過她的頑固,所以此時一點都不意外,反而嘉許地模了模她的頭。「小歡,任哥哥的肚子好餓,你去幫任哥哥買兩斤鹵牛肉和一只烤雞回來好不好?」

「烤雞……」小歡咽了咽口水,失神地喃喃自語。「烤雞听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她的肚子咕嚕咕嚕響了起來。

「當然好吃。」任劍清采取誘騙的手段。「小歡,你只要把烤雞帶回來,等于是幫了任哥哥一個大忙,到時候任哥哥為了要報答你,就非得請你吃東西不可了,小歡,你肯幫忙嗎?」

唉!真是辛苦!為了誘拐一個固執的小泵娘吃東西,他竟然得使出這麼不光明的手段。

何苦來哉?

「爹爹和小彎也可以吃嗎?任哥哥。」小歡小聲地問。她的手指不安地在棉被上畫圈圈。

「可以。」任劍清那俊美清雅的臉上凝著一抹沉思。

和一個小自己五、六歲的小泵娘比起來,他這個做大哥哥的顯得不成熟、也不孝多了。

明知道父親會擔心他的身體,他卻仍然一意孤行地往外跑,結果不小心落入敵人的圈套中,不但害自己差點喪命,而且還讓父親所領導的「金劍門」受制于「青衣幫」,帶來許多危機。

不過,幸好此時父親和叔叔們應該已經知道他逃出「青衣幫」的事了,一旦他們派來的人找到了他,那麼「金劍門」反擊的時候就到了。

※※※

「你說什麼?!」

任劍清從口中驚愕地噴出一嘴的雞肉絲,一向冷靜斯文的他竟被小彎的話驚嚇得失去鎮定。

「好……髒喔!任哥哥。」小歡正好坐在他對面,躲避不及,很不幸地被他噴得滿臉都是雞肉渣。

她的小手隨便地拍了拍臉,接著繼續努力地把食物往嘴里塞。

「小彎,你再把剛才的話說一遍。」任劍清難以置信地要求。他清理完衣服上的碎肉後,傾過身去擦掉小歡臉上的殘渣。

自從與這對雙生姊妹認識後,他仿佛掉進了一個可怕的陰謀中,他發覺自己愈來愈像她們兩人的「女乃娘」了,不是幫她們綁辮子、擦嘴擦手,就是講故事給她們听,如今只差沒幫她們把屎把尿而已。

這兩個小妹子雖然看起來像是從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不過,個性卻是截然不同──

一個像小老頭一樣嚴肅認真,整天揪著眉頭;另一個則皮得無法無天,性格像極了男孩子。

「任哥哥,為什麼你「噓噓」的地方會長棍子和頭發啊?」小彎熱絡地跟著小歡喊他任哥哥。

任劍清倏地漲紅了玉面。「小歡,你快噎著了,快過來喝一口水。」他忙碌地拿起一只缺角的茶杯,自動端到小歡的嘴前喂她喝下。

天啊!不要告訴他這兩個丫頭都瞧過自己的!

「謝謝任哥哥。」小歡口齒不清地道謝。

「任哥哥,你快說啦!」小彎撒嬌地扯了扯他月白色的衣袖。「小彎想了兩天,還是想不出來耶!」

「小彎還跑去問爹爹喔!」小歡含著滿嘴的食物,鼓著臉頰幫小彎說話,因為她也很想知道。

面對著四只一模一樣的水亮眸子,任劍清突然有股想一頭撞死的沖動。「你們太……太胡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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