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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簪飛龍 第三章

大清朝的皇親貴戚,王公大臣之子依照祖訓都是由皇帝親自指婚的。永琮的側福晉是烏拉納喇氏,小名蘭馨。對于永琮,她表面上是和永琮一樣淡淡的,相敬如賓,客氣溫順。心里卻是對他著緊得很。她一直想不明白,明明該指為正室的,怎麼旨意下了卻是個側室?思前想後,總覺得是堂姑姑——已故的納喇皇後害了她。一個側福晉,看來又不是很受寵,膝下又未生得一男半女,別說日後扶正立後,就連個側福晉的位子怕都難保。所幸永琮似乎真的把男女之情看得淡,數年來竟未曾納過妾更未見他寵幸過哪個丫頭,就連那些個蜚短流長的閑話也未曾听過。總算讓她放心不少。

但今兒個也不知是沖撞了哪路神仙,竟一窩蜂似的來了兩撥子人。心上定了定,蘭馨低眉看著張總管,「爺真的吩咐你好好照料那位受傷的姑娘?」和中堂送來的兩個美人她不怕,也自信論容貌她絕不會輸給哪個女人。但,永琮還未曾這般重視過哪個女人。

「回福晉,奴才听說上午救了爺的就是這個姑娘……還听跟著回來的那個姑娘說,她們是宮里的宮女,以前就識得七阿哥的。」張總管低眉順口,眼角卻瞧著清主子握緊的手。「主子,依奴才看那位姑娘的容貌……只勉強看得下去……」

「是嗎?」蘭馨的聲音多了些笑意,「你下去吧!既是爺吩咐你先別告訴我,那你就當著從沒來過就是了。」隨即她的目光微斂,「那位姑娘既是救主有功,府里可不能虧待了那位姑娘,你可要好好照顧那位姑娘。」縱是心里發慌,恨得牙癢癢的,表面功夫卻是做得一流。

等到張總管走了,蘭馨立刻垮下一張笑臉,聲音里也帶了哭腔,「嬤嬤,永琮他真的不要我了……」或許他從未曾想要過她吧?

「怎麼會呢?像主子這樣的美人,難道七阿哥他瞎了眼楮不成?」才四十出頭的仇嬤嬤是蘭馨的女乃娘。雖現在是在阿哥府里,但眼里除了她服侍了十九年的主子外根本容不下別人。

「長得漂亮又怎樣?永琮這三年來進我房里的次數數都數得出,這次又來了幫小妖精,更難得進我屋了。說不定過些時候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了。」她打了個冷顫,眼淚忍不住流出來。「若是永琮知道這次遇刺的事是……」

掩住她的口,仇嬤嬤一臉的驚慌,走過去打開門看了看,「主子,有些話可是不能說出來的,要留住七阿哥的心,你還是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吧!」

垂下頭,蘭馨不再開口,許久,才發出一聲嘆息。

※※※

對玉簪而言,一時的沖動竟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是一件挺可笑的事。似乎只是睡了一覺再醒過來她竟是從宮女降做了阿哥府里的丫頭。雖然還是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憑女人的直覺,她幾乎是立刻就察覺了福晉對她的敵意。為什麼呢?她可算是救了七阿哥的命但不至讓那美麗年輕的側福晉成為不幸寡婦的人啊。

綠兒說她後心中了一刀能活命算是她命大,好端端地逞什麼英雄——但好歹算是七阿哥的救命恩人,就算是七阿哥貴人事忙,忘了該有的賞賜也實在不該把她們扔給福晉修理,害得她們日做夜做,比早先在西苑時還狼狽。想想仇嬤嬤那張冷冰冰、沒表情的臉,綠兒就忍不住抱怨︰「還以為七阿哥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呢!還想著姐姐飛上了枝頭,綠兒也可沾沾光?!誰知道……」

「你又做夢啦!」像綠兒這樣的話,听得多了都有些麻木,但玉簪還是忍不住道︰「那些個丫頭整天胡說八道也算了,怎麼連你也來笑話我呢?要是我真存了攀龍附鳳的心,那就叫我遭天打雷霹,不得好死!」是她多嘴,是她沖動,如果她早知會讓自己受傷吃苦,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會叫那一聲,更不會管那個小女娃啊!

「攀龍附鳳有什麼不好?!」綠兒冷笑,覺得玉簪真是虛偽,「人活著誰不想往高處爬?難道非要一個個活得窮兮兮苦哈哈才好嗎?」綠兒憤憤地回頭,瞥見玉簪一臉驚色,還未醒過神已一頭撞上來人。

「呀!」好、好俊的人……她張了張嘴,听見玉簪福身道︰「奴婢見過八阿哥,八阿哥吉祥。」咦?這就是那個有名的風流惆攪的八阿哥?從前只是遠遠地瞧過,今兒個一瞧果然是很好看呢!

「面生得很啊!莫非你們就是上回救了我七哥的宮女?」永璇瞧著她們,卻在心里頭打著小算盤。還好他沒打算和幾個兄弟去爭那把會害死人的「龍椅」,要不然那天遇刺的人里頭說不定就有他一個啦!想起來也真是讓人沮喪。明明是親兄弟,卻要為那些無謂的東西自相殘殺。如果他也和老十—一樣鑽在書堆里不問世事,倒也好了,可惜卻是偏偏做不到……也罷,胭脂醇酒中打混,日子好過,何苦自找麻煩?!

「對了,你們主子和九阿哥他們在哪兒?明明約好了一起來看七哥的,老九倒先跑來了。」

听他喃喃自語,玉簪猶豫了一下,「回八爺,奴婢剛剛听到張總管吩咐人送點心到湖心亭……」

「湖心亭?!」永璇怔了下,然後笑了,「記得七哥搬進阿哥府那年也是臘月,湖面上結著厚厚的冰,滑得很,兄弟幾個在湖心上瘋了一天,晚上又放了好多的煙花……十二還讓爆竹蹦著了手,現在手上還有一塊黑呢……」悵然回神,永璇一嘆,似笑非笑的神情,「真的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玉簪走在前面,听得清永璇說的每一個字,卻不曾吭聲。綠兒張了張嘴,要說什麼卻讓她一把扯住。

「爺,前面就是湖心亭了。」玉簪看永璇走遠了些,便在綠兒耳邊低聲道︰「有什麼話回去再說,你可別害了自己還要連累別人……」

話未說完,永璇已低笑出聲。她臉上一紅,身邊綠兒不悅地瞪她,涼涼地說︰「好像每次闖禍的那個人都是姐姐你吧?!」當初還以為認個沉穩不多話的姐姐也好在宮里有個照應,誰知這看似精明的姐姐竟是個小事糊涂,遇著大事就更沒腦子的人!真是的……還教訓她?讓她說什麼好呢?

是嗎?好像真的每次都是她闖禍哦!差點被絆倒,卻突然听見有人出聲喚她,抬眼看去竟然是九阿哥永恩,就算不想也得應聲上前,「奴婢見過主子,九阿哥吉祥。」

「喲!這不是那天在大街上哭得死去活來,硬賴著跟回來的丫頭嗎?」永恩放下手中的棋子,看著那個跪在後頭的丫頭口齒微動。更覺有趣,「有什麼話說大聲點兒,那麼小聲誰听得著啊?」

「奴婢……」瞥一眼臉色煞白的玉簪,綠兒忍著氣大聲道;「奴婢是說沒想到九爺的記性這麼好,連奴婢這樣的下人都記得。」當她很想哭嗎?如果不是瞧著這個九阿哥對那個哭得在地上打滾的小女娃沒轍,她才不會裝哭呢!說來說去,還是姐姐不好,救了個主子卻什麼好處都沒撈著。

「九弟的記性原本很好嗎?」永琮自棋盤上抬起頭,慢悠悠地道︰「七哥原來還以為你記性不好,忘了剛才自己把棋子下在哪兒了呢!」

永恩搔頭一笑,難得地紅了臉。順手拂亂了棋子,「算了,永恩甘拜下風,還是八哥陪你下吧!

永璇一笑,上前隨手拈起幾枚棋子,指上用力,竟破了幾片浮在湖面上的薄冰。「若論棋藝,眾兄弟中除了六哥又有誰是七哥的對手呢?這盤棋,我看不下也罷。」

永琮笑了,起身望著湖面。「若是沒有下棋的對手,棋藝再高又算得什麼?既然八弟不想下這盤棋也就算了,反正今兒個贏的賭金也不少了……你們幾個還不快謝了九爺的賞賜!」

「好啊!七哥你倒是大方,早知道不如我自己做了這個人情,也省得輸得這麼慘啦!」瞧也不瞧跪了一地的奴僕。永恩搭著兩個兄長的肩,半真半假地開著玩笑,「七哥贏了賭金,總要請我好好吃一頓才作數!」

永琮揚眉一笑,「倒不如叫你八哥請你上‘醉仙樓’也喝上三天三夜的花酒豈不更快哉!」

永璇微怔,隨即大笑,「還是七哥了解我!待會兒咱們就一醉方休好啦!其實醉臥紅粉鄉,不問凡塵事于我並不是一件壞事……你說是嗎?七哥!」

永琮一笑,不予置評。卻回身瞧著仍跪在地上的玉簪,「怎麼不去領賞?是嫌你九爺賞得太少了?」

「奴婢不敢。只是在府里,根本就用不著……」及時收住話頭,玉簪總算還有三分理智,「謝爺賞賜。」

上前到幾上取了錠金元寶,待要後退卻听見永琮問︰「身子可全好了?」她怔了一下才反應出是在問她,「回爺,奴婢的身子不礙事了。」

「那就好。」永瓊盯著她,忽然笑了,「你很怕爺嗎?怎麼總是低著頭?」

「是!」情急下搭了腔,玉簪又不知該說什麼了。真的有些怕,可這樣子倒像說爺是多可怕似的,要說不怕呢?一個奴才不怕自己的主子又好像是不大對頭……眼角上瞄,瞥見永瓊嘴角含笑,她還真是犯難了。「奴婢嘴笨,不會說話,只知道做奴才的就該守著自己的本分,尊重敬畏自己的主子是應該的。」

「因為我是你的主子,所以你該怕我。也就是說主子叫你做什麼你就會做什麼啦?」看玉簪點頭,他笑里的嘲諷之意更濃,「原來你倒真是個忠僕!也難怪會舍命救爺了。」

玉簪淡淡地皺起了眉。沒錯,她是很想要什麼賞賜。可是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吧?「爺,奴婢當時只是想救那個小妹妹,壓根就沒想別的……至于後來……」是她頭腦發熱,昏了頭,「爺的賞賜奴婢不敢領。」

「是嗎?」永琮忽然問,「這麼說不論當時是誰你都會擋那一刀了?」

玉簪眨了眨眼,決定還是實話實說︰「當時沒想……但如果重新來過,奴婢不會……」

「喲!這奴才倒也算老實!」永恩撫掌大笑,

「總比那些個嘴乖會說的強得多。」

永琮沒搭話,只深深地看了玉簪一眼,便轉身走了。永璇一笑,沒像永恩那樣緊跟著,反折回來瞧著玉簪,「你別怕,其實我七哥沒表面上那麼冷的,絕不會因為一句半句話就懲罰你。」

是嗎?玉簪怔怔地瞧著他們的背影,忽然回頭,

「綠兒,我剛剛又說錯了什麼嗎?」

「你說呢?」綠兒翻了翻白眼兒,實在是不想再說什麼。「其實爺對你真算是不錯啊!還請了御醫來瞧你……還有那個八阿哥,就算是九阿哥也很好啊!不管是哪個主子對姐姐你有意,都是天大的好事了!」

哭笑不得,玉簪疾步而行,卻避不開綠兒的魔音入耳,迫不得已回身道︰「你又胡說什麼?爺他們那是什麼樣的人?我又是什麼樣的人?天和地一樣的,就算是現在做夢也嫌早啊!」

「什麼天啊地啊的?不要忘了七阿哥的命可是你救的!這戲文里頭為報恩而以身相許的事多著呢!」

腳下再一次踉蹌,差點跌倒,玉簪回身搖頭,

「戲文里以身相許的事兒是多,可那都是貴公子落難千金或是落魄書生和大小姐的事,我沒听說哪個恩人是又丑又老,身份又卑微的。」如果她現在長得漂亮些年輕個兩年或是什麼落難千金的話,倒也可以做做夢。

「可惜啦!」綠兒一嘆,「算了!遠遠地瞧瞧那些個主子,做做夢也就是了。說真的,還是嫁個普通人的好。」

「咦?這話可不像是綠兒你說的!難道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哪有啊!」綠兒笑著,靈巧地躲開她。沒瞧見不遠處的樹後一人悄悄地起身,使勁地揉著扭了的後腰。

「這些個丫頭,還真是沒個規矩。」直起腰再揉了揉脖子,張總管嘴上抱怨著,不是他這做奴才的放肆,這爺也真是的,不看他多大年紀了還要他做這種監視人的差事。

※※※

「她們真的沒有出府半步?」永琮皺著眉,英俊的臉上帶了幾分陰沉。

「回主子,奴才盯得牢,可以肯定那兩個丫頭確實是沒出府半步。再說,這些日子側福晉交待的事兒也多,就算那兩個丫頭真有心,怕也是沒工夫。」

「蘭兒?!」聲音帶了笑,「你是怎麼跟側福晉說的?」

「奴才完全是照主子吩咐做的。要不然側福晉也不會對那兩個丫頭恨之入骨,讓她們沒日沒夜地做苦工的。」

慢慢地轉過身,永琮懶懶地倚著窗,「蘭兒這幾日可曾去五公主府上?」

「沒有!自從上次五公主來府上之後,側福晉就一直沒出去過。就連五公主下帖子請側福晉過去賞花,都推掉了。」

「賞花?!也是,蘭花該開了……」嘴角噙著冷森森的笑,讓跟隨多年的老頭子也低下頭不敢多看。

「如果側福晉要出去,不要攔著,只要偷偷地跟著也就是了……再有,也不用盯得那麼緊了,若她們沒什麼行動,游戲就玩不下去了。」揮了揮手,卻見著張總管還是站在跟前,「還有事?」

「是,爺。」張總管欲言又止,終于還是遲疑著開口︰「這些話奴才也不知是當講還是不當講,只是奴才盯了那兩個丫頭幾天,實在是瞧不出哪兒可疑。也不過就是兩個愛慕虛榮、貪圖富貴,整天想著攀龍附鳳的小丫頭罷了,實在不用爺費那麼大心思的。」

「攀龍附鳳?你的意思是……」不是沒見過那樣的丫頭,只是她會嗎?

※※※

不論是宮里還是阿哥府,一到了晚上,就顯得陰森怕人。有時候睡不著,玉簪就想老家那個小小的院子。可能當初爺爺決定入旗的時候從來都沒想過他的決定根本就沒能使後輩活得更好些吧!就算是入了旗也還是下三旗的窮人,惟一的好處是讓她頂著旗人的身份入了宮吧?

娘領了銀子卻眼淚汪汪地看著她不肯放手的樣子,她永遠都忘不了。可是八年過去了,娘現在過得可還好嗎?年幼的小弟又……

抬頭看看彎得像鐮刀的下弦月,玉簪伸手揉揉凍紅的鼻頭。可能人活著真的是挺麻煩的,要是小貓小狽就不會想這麼多了。

夜好靜,在宮里時還有個蟈蟈陪著她,現在就連那蟈蟈都沒了,早知道會踫著這檔子事,出宮時帶著葫蘆就好了。記得白天在回廊那兒看見過侍衛,怎麼到了晚上竟瞧不著了?難道都睡下了?皺著眉,玉簪還是穿過園子,沒走空蕩蕩的回廊。

或許,不該這麼晚還閑逛的,還是回去睡的好。

她擰著眉,抬起頭,突然張大嘴又猛地伸出手——不能叫!不能!就算再看到十個八個黑影也不能亂叫。招來了人首先死的那個就是你。眨著眼,她小心地退了一步。「我什麼都沒看見……」低喃著,她的後腦勺抵在樹上,緊張地咽著口水。

樹?!眼珠子轉來轉去,她猛地跳開,也沒細瞅就要大叫,卻讓人一把扯著捂上了嘴。糟,糟了!欲哭無淚時,響在耳邊的卻是帶笑而懶洋洋的聲音,「瞧你這副見鬼了似的表情,難道爺長得真的是很嚇人嗎?……不是?那就是你做了虧心事,自己嚇自己唆?!」撒開手,永琮退了一步,笑著看她,「不要再搖頭了,難道嚇得連話都說不出嗎?」

「奴婢只是以為爺是和他……」手指僵著,指也不是收也不是。她好像又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想到了不該想的呢!

「你是想說以為你主子和剛才的黑影是一起的吧?!」月色如水,可以看清她臉上古怪的神色,她那種帶點惶恐、畏怯的表情娛樂了他,讓他沒有被人撞破秘密的緊張,反是覺得好笑得很。

是誰說過先帝雍正爺為了爭奪皇位養了一大批的殺手?是誰說知道太多的秘密只有死路一條?是誰說千萬千萬不能多管閑事?玉簪又開始覺得腳軟,如果現在暈過去會比較好吧?突然爆出的大笑讓她傻了眼,本來不靈的腦袋更是一團漿糊。

「爺……」玉簪膽怯地看著他,再瞧瞧鬼魅一樣突然出現的侍衛,她覺得自己的腦袋真的不太牢靠了。

揮了揮手,摒退侍衛。永瓊正色看她,平板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像你這樣總是喜歡亂闖亂撞的人,早該作好被人滅口的準備才是。」

玉簪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所有的腦細胞都活躍起來。逃——可是腳發軟,怎麼逃得掉呢?那就殺死他!她的身子發著抖,手卻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懷里的匕首。倒也巧了,若不是她,這匕首早該要了他的命。不過,現在也不算晚吧!

「怎麼!想弒主?」永琮的聲音淡淡的,卻讓她的手一抖,再也握不住。

勉強後退一步,她心慌意亂地吼了出來︰「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是哦!原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近身低語,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耳根。

有點癢……玉簪紅了臉,「爺終于是想起來了!就算是您忘了報恩、打賞,又不小心把咱們扔給福晉修理,那也都算了。可是你要是想……可就是太沒良心啦!」她頓了頓,又可憐兮兮地哀求︰「奴婢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真的不會多嘴多舌,胡說八道的!」就算想說也沒地方說啊,不是嗎?!

「真的不會亂說?」

「不會!」他支著頭看她的神情有幾分怪異,但只要不殺她,隨他怎麼怪好啦!

「不如這樣,你以後就侍候爺好了,這樣你泄了密爺也好方便取你的性命——怎麼樣?」

不是吧!這樣還要殺?玉簪抬眼看他,卻一不小心跌進一口深潭。這樣深幽明亮卻映著她平凡的臉。

爺——他真的是長得很俊呢!她迷迷糊糊地想著,待笑聲遠了才醒過神來。一巴掌打在臉上,「又在做夢啦!爺怎麼會瞧上你呢!你這樣一個又丑又老的女人,沒準比爺還要大呢?!」是夢嗎?可是會痛呢!

※※※

綠兒怪她說話不老實,當面一套背人又是一套。話里的意思好像她和爺已經有了什麼似的。害得她直想大喊冤枉,要是早知道會出這樣的事,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要出去啊!難道給人陰陽怪氣地瞧著會很舒服嗎?初到府里,那些個丫頭欺生,再加上仇嬤嬤瞧她們不順眼,倒有大半是不和她們好的。現在連那一小半都不理她們了。見了她遠遠地就躲開,背著她小聲嘀嘀咕咕的……她們不理她,也就算了,要是連綠兒也不理她,那她可真的要哭啦!

張總管剛把她調進爺房里,便有人來傳話,福晉召見。玉簪是有些不安的,綠兒只瞧著她冷哼︰「怕個什麼勁?听說那個側福晉老早就不得寵了,你一個正得寵的倒怕她不得寵的做什麼?」

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玉簪只能苦笑。她不過就是個宮女,哪來的得寵不得寵?說句實話,她是做夢,尤其七阿哥笑著瞧她的時候——她是什麼樣的人?八阿哥又是什麼樣的人?她憑什麼做夢呢?

見著了福晉,她恭順有禮,仍能感到福晉的目光冷冷地刺在她身上。甚至就讓她那樣跪了一個時辰。倒是仇嬤嬤說了不少話,但說來說去總歸是一個意思︰「侍候好主子,守著奴才的本分,再來瞧著爺平日見了哪些人,好稟告福晉知道。」有沒有搞錯?讓她替福晉監視爺,說不定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綠兒雖然惱她,但看她一臉倦意,也就懶得鬧她。把她推到炕上躺著自個兒利落地收拾屋子,「綠兒……」玉管有時候覺得比自己小上幾個月的綠兒真的是白叫了她一聲姐姐——她這個姐姐真的是很沒用。

「有話就說,一個勁地叫你有完沒完啊!」綠兒也不看她,只拿話嗆她。

「綠兒,你別生姐姐的氣了嘛!」

被她從後面一抱,綠兒也沒了法子,「哪個有閑工夫生你的氣?倒是你呀!自己做什麼想清楚了,咱們姐妹一場,我難道不想你好嗎?」說著說著,綠兒的淚又來了。

「別哭了,姐姐錯了……」眼淚就是最厲害的武器,玉簪想不投降都難。

「姐姐啊!你要爭點氣,要是能懷上主子的種,不也就成了福晉!到那時候……嗚……你手舉那麼高是什麼意思啊?!」

手舉得再高,到底還是捶在自己胸口上。「姐姐和七阿哥真的是……」看看那雙含淚的眼,玉簪哀嘆,「隨你怎麼想好啦!」天!她也想有個好歸宿啊,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七阿哥,她這個宮女哪有那麼好的命呢?!

「爺小心……」

「侍衛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實,那湯也不錯……」上次她偷喝了那麼一口,味道不錯啊!

「爺,燙嗎?奴婢真是該死,怎麼竟忘了加涼水呢?」

「張總管,這幾朵花漂亮吧?我花了一上午的時間修剪呢!」

「花是很漂亮……可是你該伺候的好像是爺而不是伺候這些個花吧?’

「……」

「呀!奴婢不是故意睡著的……這燈怎麼會熄了呢?呀呀……奴婢這就去關窗,保證風不會再吹進來的。」

「你到底有沒有用啊?一點小事也做不好,你還當什麼丫鬟啊!」

「爺,奴婢是無心的……」

「爺,奴婢該死……」

「爺,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頭一次,永琮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判斷可能出了錯。怎麼看,那個常常發呆,莫名其妙做錯事的宮女都不像是探子呢!想想,要是他是六哥,也不會用這麼個人吧?她或許真該慶幸自己一直守在西苑而沒跟過哪個主子,就她這樣的奴才早八百年就杖責至死了。

回頭細想,甚至要懷疑那天救了他的人究竟是不是眼前的這個女人。相形之下,那個綠兒都比她更像個樣子。

「玉簪!」他叫一聲,笑著看她驚跳而起,又是一副受了驚嚇的表情。真是白浪費了心思在她身上,結果一點用處都沒有。

「听說昨兒個側福晉召你過去問了很久的話啊?」似乎是漫不經心,卻將她一臉的心虛看在眼里,記在心上。

「回爺……」她的語氣心驚肉跳的,「福晉只是教奴婢如何服侍好爺的起居……」心虛!可是她真的沒說什麼啊!雖然福晉逼得緊,但她只是透露一點點七阿哥和美人下棋、賞花、飲酒這樣的小事,至于那些個夜宿香閨的大事,她可一點都沒說。

「是嗎?爺還不知道蘭兒還會侍候人呢!說說,側福晉都教你什麼了?」拋開手中的書卷,永琮還真有了興趣。

「這個,就是……對了!埃晉告訴我爺您是不吃羊肉的,還有爺看書的時候要靜,誰求見都不見的,還有晚上看書寫字的時候要勤挑燈芯,還有還有爺身上的玉是很重要的,一定要仔細收好了……還有,還有……」還要說些什麼啊?

眯起了一雙笑眼,永琮笑著打斷她,「這些都是側福晉告訴你的?」夫妻三年,怕是蘭馨從不知他是不吃羊肉的吧?更別說侍候他看書寫字。就算是同床共寢,也從不曾讓她親手服侍。就連他身上的玉是他額娘留給他有著特別的意義這些事,蘭馨也從不知道……一個格格,哪里懂得這般細心待一個人呢?!

「是——是福晉教的。」聲音在他的注視下越來越小。永琮笑笑,起身背對著她。她慌忙取了衣服上前侍候他更衣。冷不防地,永琮抓住她的手臂。一雙黑眸牢牢地鎖住她,「我有沒有告訴你,在這棟房子里你的主子只有一個!」不管是惡意還是善意,他不喜歡有人對他說謊。尤其——是她!

永琮神思一恍,為那個「尤其」而好笑。撒了手,看見她不安的神情,他唇邊露了一絲笑,「若閑著沒事就到園子里逛逛,要不就和綠兒一樣多向張總管討教府里的事情。」

「咦!」這像是爺說的話嗎?還是又是另有深意?玉簪皺著眉,看著永琮的背影,還沒從他剛才的話里醒過神來又陷入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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