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禾朝紅色小車中的秋蔚品揮揮手,看著小車消失在路的盡頭,才緩緩地轉身,朝別墅社區的大門走去。
晚餐時不慎說溜嘴,讓她一整晚心神不寧,但她顯然是多慮了,因為秋蔚品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惴惴不安。
她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明月,月兒隱身在薄雲之後,透過雲層照射出淺淡的光芒。
三月的夜風仍帶著些許的涼意,可是她現在的心卻很火熱,心情仍沉浸在知道紀原愛她的消息中,激動的情緒久久不能平歇。
她撫著肚子,嘴角掛著似喜似憂的笑容,心不在焉的拿出大門磁卡,身後突然傳來的低沉男聲,讓她手中一顫,磁卡霍地落地。
「你的心還是我的嗎?」低喃的話語隨著夜風,傳人她的耳中。
蘇心禾不敢回身,一顆心倏地揪緊,怦然地急速跳動。
紀原彎身拾起磁卡,刷卡後,鐵門旁的小門自動開啟,他握著她微顫而發冷的小手,步進社區的紅磚道。
一幢幢藍瓦白牆的別墅之間,有一個圓形的中庭,山水造景在投射燈的照耀下,格外富有情調。
朦朧的月色,安靜的夜晚,靜謐的步道,天地間仿佛只有他們。
蘇心禾思緒紊亂地看著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心思百回千轉。
眼前的景象曾是她心中期盼多年的畫面,卻沒有想到真正發生時,她並沒有幸福感,反而緊張心虛,為了謊言而痛苦。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訥訥地問。
「因為我想見你。」紀原停下腳步,回頭深深凝視著她,啞聲道︰「自從你離開後,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紀原,不要再說這種話,我們分手了。」她飲眉苦笑。
「是我傻,是我愚蠢,才會讓你離開我,心禾,求你給我機會,讓我好好愛你、憐惜你、疼惜你;我那麼愛你,卻只會傷害你,是我的錯!」
紀原捧起她的臉蛋,深邃含情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嘶啞的聲音訴說著他的俊悔。
「六年了,為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望著他毫無保留愛意的眸子,蘇心禾的眼淚再度泛濫。
「不要哭!我不是想弄哭你啊!」她一流淚,他便心如刀割,慌亂地拭去她的淚。
「不想我哭,你就不要再出現我的面前,不要再來擾亂我的心。」蘇心禾閉起眼,顫聲輕道。
「不,我不會再離開你,絕對不讓你再一個人……」
「我不是一個人,晴陽會陪我,他絕對不會讓我傷心。」蘇心禾撇開臉,退開他的踫觸,輕抖著唇說著違心之論。
「他不會讓你傷心,因為你不愛他,你愛的是我,」紀原忍下拉住她的沖動,微怒的盯著她。
她的羽睫輕顫,抿唇不語。
「告訴我,你的心里是否還有我?」即使信心堅定,但她的不語對紀原來說仍是煎熬。
蘇心禾沉默半晌,才徐緩地說︰「時間會撫平一切,我終究會忘記你的。」
她承認心中有他,仍忘不了他,如同一顆定心丸,讓紀原冷靜下來,壓在胸口的大石倏忽消失。
紀原嘴角露出笑意,自信的宣言︰「不,你不會忘記我;因為我會讓你無法忘記我。」
「你、你想做什麼?」他的宣告彷佛將她拉回多年前,那志得意滿、不可一世的神情,教她忍不住慌張起來。
「心禾,記得我愛你,即使要與世界對抗,我都會得回你。」他的手指在她細女敕的臉上輕畫,低喃淺笑。
他靠得如此近,熟悉的氣息包圍著她,令她神智昏沉,沉溺在他如夜色般溫柔的眸中,呆呆的看著他越來越放大的俊顏,任由他奪取自己的呼吸,將她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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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夜輾轉難眠的代價,就是蘇心禾連日來的額際抽痛與精神不濟。
自從那一夜、那一吻後,她的心再也無法平靜,血液中的熱燙未曾冷卻,更糟的是,在她意志薄弱之際,他仍每夜出現在她的門外,用帶著懇求的眼神軟化她的意志,用最熱切的深吻融化她的理智。
而每當他離開後,她就會自責自己不敵他的誘惑,更加心緒不安的猜測,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因此,導致她夜無好眠,精神一日比一日委靡。
朱晴陽一走進辦公室,就見他的學妹兼秘書助理兼好友女友的蘇心禾,張著茫然的雙眼,盯著電腦螢幕發呆。
他微撇唇角,走到她的桌邊,輕聲笑問︰「上班精神恍惚,是不是該扣薪水呢?學妹。」
「啊!」蘇心禾嚇得拉回心神,更因為被朱晴陽捉到自己上班發呆,不禁心虛地臉紅了起來。
「你發呆,是因為紀原嗎?」朱晴陽笑容燦爛得讓蘇心禾心生不安。
「學長,你在說什麼啊?我才不會為他發呆!」她心虛地低下頭,躲避他過于晶亮的眼神。
「是嗎?可是這本周刊拍到的照片卻不是這麼一回事。」朱晴陽將周刊攤在她的眼前,笑得著實讓人頭皮發麻。
「照片?」蘇心禾好奇的抬起頭,沒想到入眼的竟是一張她與紀原擁吻的照片。
霎時,她臉上的血色倏地倒流,瞠目瞪著那張不應該也不可能被拍到的照片,喃喃地道︰「怎麼會?他們怎麼會拍到……」
一想到自己與紀原的照片上了周刊,她就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朱晴陽笑看她用額頭頂著桌子的姿態,清了清嗓子後,開始用他低柔的嗓音念起雜志內容。
「振陽集團二少,現道格爾飯店總經理紀原,目前參加于台北舉行的全球飯店大會之暇,與已分手七個月的女友重逢,二人舊情復燃,然其蘇姓女友目前任職于翔昱企業,傳與其副總朱晴陽過往甚密。據消息傳出,蘇姓女子懷孕六個月,但根據確實的資料得知,其懷孕已有八個月,由此可推論,蘇姓女子與紀原分手前應已懷有身孕……」
一听到內容,蘇心禾更加申吟出聲︰「天啊!這本雜志一寫,我好似成了男女關系紊亂、行為不檢點的女人,若是被爸媽看到,我這輩子就都成了不肖女,到底是怎麼會拍到照片的?」
她憂容滿面,盯著那張老實說拍得很有氣氛的照片。
「先不管是怎麼拍到的,這張照片是否代表你會回到他身邊呢?」朱晴陽眯著眼,微笑地看著她。
「我……我……」突然被他這麼一問,蘇心禾的腦中瞬間一片空白,只能張著嘴,囁嚅半天,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愛他的心始終沒有變,又為什麼要為了隱瞞孩子的事而將自己的幸福往外推?」朱晴陽望著她,眼中出現淡淡的苦惱。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蘇心禾咬著唇,聲音輕得近乎呢喃。「當初,他並不想要孩子的……」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他,愛你愛到甚至不在乎你月復中的孩子父親是誰,只想要挽回你的心,你以為他還會在乎你的謊言嗎?尤其你是為了保護孩子,他若生氣,你大可離開;卻不是在未曾嘗試明白他的心意前,就認定他會因為你的欺瞞而發怒,那對他並不公平,不是嗎?」
「我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在害怕。」
蘇心禾長睫微顫,緊咬唇辦沒有否認。
活了二十多個年頭,紀原是唯一能讓她即使身陷矛盾、痛苦,都能輕易對他棄械投降的人。
她給了他太過強大的力量,讓他擁有主宰她喜怒哀樂的權利,她能承受得起再一次的受傷嗎?
「你因為愛他而怕他會生氣、怕再受傷害,我能夠理解你的恐懼,但是恐懼無濟于事,鼓起勇氣吧!想當初你願意在他不愛你的情況下,陪著他離鄉背井,而且在異鄉一待就是六年,為何現在反而退卻,寧願放棄自己的幸福、孩子的快樂,與紀原的愛情?」
「不曾擁有時,我不害怕;但若我放手去接受,卻得到相同的悲哀,我不知道我能否撐下來?」蘇心禾低垂螓首,眼唳無聲的滴落。
「不論結果如何,我相信你都會有勇氣承擔,因為你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放手一搏吧。」
朱晴陽溫潤的聲音,逐漸安撫她心底的恐懼,而周刊的刊載,也逼得她不得不選擇面對現實。
只是,說比做要困難千百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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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刊的報導,讓蘇心禾過了痛苦、煩擾不堪的一日。
除了辦公室同事異樣的眼光外,別家雜志社打來的采訪電話更加絡驛不絕,擾亂她上班的心情。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時間,但一想到紀原必然等在她的家門外,她的心情又是慌張又是不安,消極的只能挺著個肚子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直到十一點多,她才搭最後一班車回來,心想紀原應該已經回飯店了。
明知事情已然曝光,她卻還是鴕鳥心理的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蘇心禾走回所居住的別墅社區,在發現紀原不在時,失望的同時,卻也松了一口氣。
她開門進入社區,走在長長的紅磚道上。
就在她走到離自己的房子不過幾步之距,卻出乎意料的看到鏤花鐵門前站著一道頎長而挺直的身影。
反射性地,她轉身想跑,但來不及行動就被紀原由身後抱住。
他略帶氣惱的輕責道︰「你忘了自己懷著身孕,如果跌倒怎麼辦?」
「你怎麼會進來?警衛……」蘇心禾不敢回頭看他。
「我說我是你的未婚夫,是你孩子的父親,他自然就讓我進來了。」紀原靠著她的耳旁,啞聲輕道。
「你……你……」她心一抖,身子也忍不住輕顫。
「你在發抖,你很冷嗎?」他更用力抱緊她,雙手在她的肚子上輕撫。
「我……不是……」
「不是冷,那麼是因為害怕羅?」
「我、我怕、怕什麼?」她結巴地問。
「親愛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這個社會多得是好奇的人,就算我沒有看到周刊的報導,其他人也會好心的告知我。」
周刊?她輕訝一聲,想掙月兌他的鉗制,卻礙于挺著大肚子而行動不便。
「你……你知道了?」
「知道了。」他沒有被騙的氣憤,反而輕輕的笑了。
蘇心禾鼓起勇氣回首看他,望入他含笑帶情的眼眸,揪緊高懸的心倏地輕松落了下來。「你不生我的氣?」
「氣什麼?氣你為了愛我、為了孩子而騙我?心禾,我知道以前愚鈍的自己讓你傷心,但自從發現自己愛上你後,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當初不要小孩的決定,甚至以為你為別的男人懷孕,讓我嫉妒得要死,卻無法氣你,因為我是那麼愛你,只要能夠得回你,我什麼事都不在乎。」紀原輕捧著蘇心禾的臉,凝視著她蓄滿眼淚而迷蒙的眼。
「我……對不起,我太膽小了,害怕會被再傷害,離開你我的心好痛,但有孩子,所以我熬了過來,但是我的心底仍然恐懼著,我無法堅強到忍受再次失去你……」她伸手輕撫著他的濃眉,含淚輕語。
他驀地吻住她的唇,深切而溫柔的吻著她,直到她無法呼吸,他才放開她,卻還是不斷輕啄著她的唇、她的鼻、她冰涼的臉。
「不要說抱歉,是我的錯,是我讓你這麼沒有安全感,令你膽怯害怕,一切都是我的錯。心禾,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證明,我絕不會放開你。」
「紀原——」蘇心禾望著他,輕喃著他的名字,有些憂傷、有些迷惑。「我好愛你,六年前如此,六年後依然是,這輩子,我怕是無法擺月兌這段感情了。」
「心禾,我愛你的時間或許沒有你長,但是,相信我,我愛你的程度絕對不輸你。」紀原真心誠摯的表白。
蘇心禾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淚再度奔流。
她投入他的懷中,緊緊的抱著他道︰「我不會再害怕、再傻得離開你,這一生,我是你的人,不會改變的。」
這番話將他的恐懼全部拋到九霄雲外,他收緊手,將他深愛的女人,與他的孩子緊緊的圈在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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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蘇心禾接到母親的電話,沒有責備的話語,只是心疼她獨自懷著身孕卻躲著家人。
在母親言談之中,她才知道在周刊報導後,紀原立即到蘇家向父母道歉,將所有的過錯一肩攬下,並為她說盡好話。
而她的父母對紀原的印象本就極好,所以即使發生她懷孕分手這種事,她的父母仍無半句怒語,只是和顏悅色地告誡他們相處時要互讓互信,隨即同意紀原的提親要求。
聞言,蘇心禾的心中又酸又甜,酸的是父母對紀原的偏愛太過火了,總有種吃味的感覺。
甜的是,他為她擔下所有責任與可能的責難,讓她心底最後一塊大石卸除,能夠心無牽掛的待產,成為紀原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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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晴陽笑看抱著甫出生的兒子、一臉滿足而呆傻的紀原,忍不住取笑道︰「如果讓那些愛慕你的女人看見現在的你,只怕她們會心碎。」
有子萬事足的紀原不理會好友的調侃,仍是笑容滿面的說︰「我不在乎別的女人,只要心禾愛我就夠了。」
「咳咳,改變真大啊,你們還沒有結婚,你就成了愛妻萬萬歲一族?真想讓你听听你以前那些薄情的話和那副嘴臉。」朱晴陽挑眉一笑。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天的我深墜愛河中,溺斃了。」听他提起以前自己的惡劣,紀原尷尬的瞪著他。
「若非周刊的那篇報導助你一臂之力,你現在想抱兒子?還都有得等吶!」朱晴陽眸光一閃地笑了。
紀原听出他話中有話,瞪著他半晌,才壓低聲音叫道︰「是你搞的鬼?」
朱晴陽撇唇輕笑,用溫和低柔的聲音說出令人跳腳的話︰「對一個推波助瀾的恩人說‘搞鬼’,未免不知感恩圖報吧?我實在是看膩了你們追來躲去、拖拖拉拉的戲碼。」
「要不是你在中間攪和,我們怎麼會拖這麼久?還說什麼孩子是你的,你根本是存心氣我,以看我發火為樂。」紀原不以為然的瞪著他。
「這也是苦中作樂的方式,至少結局如你所願,得回愛人,又有孩子,就算讓人看一下戲也不算過分吧!」
朱晴陽斯文俊逸的笑容,卻讓紀原有想揮拳的,他咬牙笑道︰「你最好祈禱不要讓我有機會回報你的大恩,因為我一定會加倍還你。」
朱晴陽聳聳肩,淡淡地一笑,「這一生,也許你都沒有機會報答我了。」
「放心,風水輪流轉,總有一天會出現一個讓你失了分寸、教你這個外表冷靜卻又好捉弄人的男人傾倒的女人。」
沒有回答紀原似預言又似詛咒的話,朱晴陽只是挑眉笑,「原來你這麼怨我多管閑事,好吧,那我就只有向心禾自首,周刊的記者是我找的,但明明知道記者跟監,你卻還是故意在外面演出火辣親吻鏡頭……」
他邊說邊移動腳步,欲上二樓喚醒育兒累了、正在休息的蘇心禾。
還沒來得及踏上階梯,就被一道急速竄來的身影給擋了下來。
紀原臉上有抹被人拆穿的困窘與不解,瞪著他低聲問︰「你怎麼知道我發現記者跟著我?」
「那個記者可不是菜鳥,畢竟那個社區有嚴格的控管,但他卻幸運的發現門沒有關緊,順利的進入社區,又很好運的拍到你們親熱的鏡頭,而且角度正好,拍得一清二楚。說真的,我不相信世間有這麼多巧合的事。」朱晴陽笑著睨他。
「答應我,這件事你永遠不會告訴心禾。」紀原咬牙切齒的威脅他。
「威脅啊?這個……心禾!」朱晴陽不以為然的挑眉,朝著樓上揚聲。
紀原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急著捂住他的嘴,氣惱又無可奈何的咬牙道︰「謝謝你的鼎力相助,紀某永志難忘,銘感五內。」
「嗯……這還能接受,如果能夠多加點笑容會更好,不過,我知道你的幽默感有待加強,所以也不強求了。」朱晴陽眯眼笑了,如同優雅的大貓,將獵物玩弄于掌中。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紀原咧出亮森森的白牙道。
二樓上,隱身蹲在樓梯口听著兩人對話的嬌小身影,緩緩地起身,偷偷掩唇溜回房間。
直到房內,她才敢放聲大笑。
蘇心禾終于解開她會上周刊出糗的秘密,一想到樓下兩個男人為她如此費心,她只覺得自己倍受寵愛。
在她心中,她的未來充滿了快樂的預感︰擁有愛情、友情、親情,誰能比她幸運呢?
躺回床上,蘇心禾滿是笑意地進入夢鄉。
夢中,她與紀原在滿是白花搖曳的草原上依偎,嘴角噙著笑看著不遠處幾個小人兒互相追逐、奔跑。
藍藍的天與高飛的風箏,一幅名為「幸福」的拼圖,正逐漸完成……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