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睦月一早醒來就情緒大壞。
「你說她不在是什麼意思?」他果著上身,腰上只扎了條浴巾,立在臥房門口怒瞪著佣人質問。
佣人結結巴巴地解釋︰「早上九點的時候,尹小姐就說她跟醫生掛好號要去看腳,所以大廚就叫一輛計程車,攙著她去了……」
「下樓呢?」他走到樓梯口回頭。「她腳傷成那樣,怎麼可能自己下去?」
「是、是大廚跟一個不會說話的佣人一起……」她說的是華姨。
梁睦月一抓頭發,惱怒地走回自己房間。
昨晚第一次跟人同睡張床,換句話說,今早也是他第一次在別人床上醒來──梁睦月從不知道張眼卻不見枕邊人的感覺如此差──想她腳傷嚴重,不可能跑多遠,他下床抓了條浴巾圍上大喊她的名,沒想到應聲而來的,竟是今日剛上任的新佣人。
「馬的!」梁睦月對著浴室鏡子怒罵。明明他就躺在她身邊,明明整個家只有他一個有辦法抱她上下樓梯,那家伙偏不喊他,寧可冒著會弄傷腿的危險請別人幫忙──
真搞不懂那家伙在想什麼!
梁睦月沉著臉取出衣物穿上,門上傳來敲門聲,他口氣不好地問︰「誰?」
「是我……」佣人怯懦地應道。「我是來告訴您,大廚早餐已經幫您準備好了──」
「滾!」他拉開門大喝。
一見他的表情,佣人忙不迭飛奔下樓。
他滿肚子火氣,直到十一點見詠美回來才消退。
詠美一被大廚攙進門就忙問佣人︰「梁先生起床了沒?」
佣人委屈訴苦,說她一早也沒做錯事就一直被人亂吼,還有梁先生的表情多恐怖多嚇人,活似會吃人的惡魔一般。
「他是起床氣啦,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對了,他醒來發現我不在,有沒有說什麼?」
佣人正要答,上頭已傳來怒喝聲︰「為什麼不來問我?」
佣人嚇得忙鑽進廚房避難。
詠美轉身面對梁睦月,只見他雙手環胸,一臉怒容地步下樓梯。
「醒了為什麼不叫我?」
「因為還很早啊!」她早就不怕他擺臭臉,他一接近,她手馬上攀住他環起的手臂。「我習慣七點起床,看你睡得那麼香,我舍不得吵你。」
「醫院呢?為什麼還是不叫我?」
「你不是很討厭醫院?」她一臉無辜。「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我說要叫救護車送你去醫院,你還很生氣地說要殺了我,所以……」說到這,她突然理解他生氣的原因。「啊,原來你希望我叫你?」
廢話!他怒瞪她。「我昨天怎麼跟你說的,你是我的女人,你有事當然要找我幫忙!」
瞧他多理直氣壯,不知道他個性的人看了,還真會當他是那種熱心助人的好人哩!
「好,從今以後,不管我有什麼事,我一定第一個問你!」她安撫地挲他手臂。「別生氣了?」
他沒好氣一哼。詠美回頭確定大廚跟佣人沒在旁邊,遂勾來他脖子在他頰邊親了記。
他哪那麼好打發|他搖頭,指指自己嘴巴。
什麼地方竟要她做這種事!她瞪他一眼,不過看他還是一臉不爽,她最後還是仰起頭。「就親一下喔!」
他斂眸微笑。她真以為他會听她話,親一下就算?
怎麼可能!
純情一吻眨眼變得煽情火熱,他一手捧住她頭,一手環住她輕揉她腰側,直竄背脊的酥麻令詠美忍不住申吟。唇瓣吸吮、舌尖舌忝舐,直到懷中人兒無力軟倒,他這才放開她嘴,滿足地將她打橫抱起。
「等等!」一發覺他要往哪去,她倏地回過神來。「早餐呢?你吃了嗎?」
他瞪她一眼。還敢問她早餐!一早醒來發現她不在,他光氣都氣飽了,還吃!
「好啦好啦,我知道錯了。」她輕挲他肩膀。「再讓我一次,早餐很重要,一定要吃。」
他瞟她一眼,好似余怒未消。
「拜托。」她雙手合十央求。
梁睦月嘆了口氣,轉身將她抱進餐廳。
「大廚。」詠美開心叫喚。「麻煩梁先生的早餐。」
「來了。」大廚手腳俐落,一會兒便領著佣人將餐點擺上。
「今天早餐是羅宋湯,很好喝喔,大廚煮好之後我有偷喝一點……」她邊說邊吐舌頭傻笑,梁睦月瞟她,自動將湯盤移到她面前。
「再幫我盛一碗。」他看著佣人吩咐。
「萬歲。」
他沒好氣瞪她,然後轉頭注視正立在桌邊微笑的大廚。「醫生怎麼說?」
「嗯?」大廚愣了會兒才想到他在問啥。「喔,傷口沒有問題,醫生說愈合得很好。」
「不說我都忘了!」她忙咽下嘴里的高麗菜。「我剛在醫院買了一個四腳撐架,醫生要我沒事就練習走路,說這樣腳傷會好得比較快,咦,撐架咧?」
大廚這才想起。「啊!還放在門口!」說完,他馬上跑去拿進來。
梁睦月暗翻白眼。連這種事情也會忘了,這兩個人辦事──還真不是普通的讓人不放心。
大廚一拿來,詠美馬上打開在梁睦月面前走了兩步。「就是這麼弄……很方便對不對?」
他打量過後點點頭,轉頭開始吃他的早餐──一抬眼,發現詠美一直用著似有所求的目光看著他。「干麼?」
她一笑,開始轉起手指頭。「我是在想,這東西不便宜,就不知道,有沒有哪個善心人士……嗯……」
「多少?」他哪听不出她言下之意。
「一千塊少二十,九百八。」她一吐舌頭。
「上樓給你。」
「萬歲!」她舉手高呼。「睦月最棒了,你是大好人,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忙……」
「再多喊一句就扣你五百。」他潑她冷水。
她一听,馬上將嘴捂住,指指桌上湯盤。「我──吃飯,不說話了。」
下午四點,用完遲來的午餐,詠美被梁睦月抱進工作室就近管理。他人坐長桌後面工作,而她也有事要忙。中午會計室派人送來帳本,所以這會兒她正忙著檢查上頭那一大堆零,有沒有不小心漏掉一個。她一邊按計算機,一邊贊嘆。
瞧瞧這畫面,多好看!蚌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千萬……足足七個零排成一列,感覺多像國慶閱兵大典,整齊又華麗,一見就讓人覺得……心曠神怡啊!
「吵死了。」梁睦月走來打她頭,害她一不小心按錯鍵,氣的。
「你看你啦!害我又要重算了!」
「誰要你沒事在那邊嘰嘰哼哼,干麼,帳本這麼難算?」
「什麼嘰嘰哼哼,我是在贊嘆──」她將帳本轉個面推到他面前,獻寶似地要他看看上頭數字。「你看這上頭這麼多的零,感覺是不是很贊──噯,」她一瞥他臉。「你不喜歡啊?」
「煩。」他一臉沒興趣地攤坐在椅子上。
她眨眨眼。他怎麼了?第一次看他這種反應。
「怎麼做也做不完,每天每天……我剛處理完一堆,馬上又長出一堆……」
詠美回頭,只見比她身高還長的桌上擺滿一落落紙,睦月從早上工作到現在,四、五個小時,但感覺紙堆卻跟她早上見時同樣高度。
「我可以看看嗎?」
閉眼假寐的梁睦月一彈手,隨便她看。詠美拉來た字形四腳架撐到桌邊,四架傳真機其中之一正吐出一卷長紙,她湊頭一看,困惑地念出上頭文字。
「La,中間空格,再來是Croix──感覺不像英文?」
「LaCroix,」梁睦月用法語念一遍。「Croix的意思是十字架。LaCroix是法國一家報社的名字。」
「喔。嗯,不對啊,法國報社傳真給你干麼?」
只有兩種可能,不是要訪問他,就是又寫了什麼跟Star-like有關的報導。梁睦月走來撕下,約略讀過便將它往桌邊丟。
「不重要。」他伸臂抱住詠美肩膀,撒嬌似地磨蹭她臉頰。「好想要你,我剛在腦中想了好多動作,卻沒有一個是不會踫到腳的,真是。」
「我不喜歡你這種說法。」她推他頭。「我又不是玩具,干麼把我說得好像我沒生命一樣。」
他瞅她──「生氣了?」
她搖搖頭。「生氣倒不至于,只是不太喜歡,你自己想嘛,如果換做是我跟你說這種話,你應該也會有一點不高興吧?」
如果是他听見這種話──梁睦月直起身思索,最後他搖了下頭。
「不知道。」照他以往經驗,本來就是消化怒氣、排解無聊的玩意兒。突然間要他以不同角度看待,他根本無從想像。
詠美失望。
「不開心了?」他察覺她情緒。
詠美看他一眼。「我不喜歡你用排遣無聊的心態來踫我。」
「傻瓜啊你!」他將她人攬進懷中,低頭看著她斥道。「沒事干麼把事情想得這麼復雜?」
「這才不復雜,我反而覺得我的想法很單純,無聊就去看電視,到外頭逛逛都好,干麼一定要!」
「因為看電視跟到外頭逛逛,沒跟你有趣!」
「這種話是贊美嗎?」她瞪他,梁睦月嘆口氣,跟她這麼一吵,心情更壞了。
「馬的。」他乏力似地往沙發椅上一躺,雙眼閉上。
詠美瞅他一眼,慢慢撐著撐架走來他身邊,手擱在他肩上俯低頭看他。
他張開眼,兩人四目相對。「吻我。」
詠美不假思索將唇覆上,兩人一吻、再吻,然後他起身,打橫抱起她坐回沙發。
「其實這樣的感覺──也不賴。」他下巴抵住她額頭低語。「我知道你剛才那話的意思,只是我之前很少用其他方式排解寂寞。」
「一听就覺得你是花心大蘿卜。」她手指刮他下顎,他張嘴欲咬,她又忙將手縮回原位,扮鬼臉瞧他。「感覺我只喜歡你一個,有點太虧了!」
「你要是敢找別人試試看!」
「我又不像你。」她瞪他。「說真的,等我腳好,我騎摩托車載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有車可以開,干麼騎摩托車吹風淋雨?」他一臉不感興趣。
「感覺不一樣啊!」她抓來他手指把玩。「台北有很多地方還滿漂亮,只可惜我們交往的第一天我腳就受傷,不過我以後會補償你的。」
「以後。」他用鼻子蹭蹭她臉。「這是我第一次听你說起將來的事。」
「哪有?我之前也說過,我的喜歡──是一輩子的事。」
一輩子──他半轉她身子正眼瞧她。「這是承諾嗎?」
她歪著臉做了一個想像的表情,然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