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一橫水盈,要她別淘氣,這才牽起段柯古的手,幫他跟向叔介紹。「這位是向叔,是我爹當年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小蓮莊」最厲害的二廚。向叔,這位是江州刺史,段柯古。」
「草民見過刺史大人……」孟向連忙要拜。
「您快請起!」段柯古拉起孟向。「論輩分,我還得跟如意一樣,喚您一聲向叔。」
「大人意思是……」孟向一頭霧水。
也難怪孟向不知情,畢竟他前一陣不在「小蓮莊」,不知道如意與段柯古的事。
段柯古笑睇身旁的如意。「再過不久,我跟如意就要成親了。」
「太好了!」孟向笑得合不攏嘴。「咱「小蓮莊」要辦喜事了,真是可喜可賀……」
孟向本想再多說些祝福的話,可立在眾人身後的水盈,卻猛使眼色,連連指著外邊。
啊啊……是要他先離開的意思,孟向一下懂了。「……啊,我想起我還有事,我先去辦。」
「不,真的有事要辦的人是我。」段柯古留下孟向。
反正人都已經回到「小蓮莊」,不差這一點時間跟如意訴衷曲。
「我一路趕回來,瞧我一身都是塵土,你們繼續聊,我先回房換件衣裳去。」
如意朝他點點頭。「我待會兒去找你。」
他一欠身。「那我先走了,向叔,有空再聊。」
「是是是……」孟向回禮。
一待段柯古身影消失在門外,孟向才回頭夸道︰「這位段大人,真是一表人才。」
听向叔這麼夸自個兒夫君,如意自然笑開懷。
半刻鐘後,如意被攙回廂房,兩名拎著水桶的男僕與她們擦身而過。
如意問︰「大人要洗沐?」
「回小姐,是。」
攙著她手臂的水盈突然湊臉問︰「要不要小的再去安排一番?」
「鬼靈精怪。」如意忍不住輕彈水盈額頭,而她的表情,分明就是心事被說中的模樣。
解人心意的水盈,當然知道該怎麼做。
「您且在這兒等等。」水盈打開一間空廂房的門,好讓她的小姐能坐著休息一下。「待會兒小的會用拍手聲聯絡,您一個人的時候要留心腳步,別摔著了。」
「知道了。」如意揮揮手要她去辦。
沒半晌,兩記拍手聲傳來。
如意慢條斯理起身,一邊按著雕花欄,一邊朝段柯古廂房步去。
推開門,她掩嘴輕輕一笑。情況竟跟上回一個模樣,他仍舊背著門,坐在熱水氤氳的木桶子里。
不過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她手方搭上他肩,就被他濕漉漉的大掌按住了。
「如意,你來啦。」他喚。
她的名字,她听好多人喚過,她爹娘、先前同住一條巷子里的街坊鄰居、米店的婆婆、「還樸庵」的師父們……可從來沒人像他一樣,一听他喚,她胸口便會竄過一陣甜蜜、心旌搖曳、四肢軟麻了起來。
「怎麼知道是我?」不顧他身上濕濡,她展臂環住他肩膀。
「我們心有靈犀啊!」他側轉身輕點她鼻。
也就剛剛,僕佣提水進來,他心里就在想,該不會今回也有一雙縴手,會悄悄進來幫他抹背擦澡?
待他進桶子里喚了幾聲卻不見僕佣響應,他心下曉得,八九不離十。
「好想你。」她捧住他臉,兩人目光相接,鼻踫鼻磨蹭了會兒,他的嘴才朝她靠來。闊別已久的親密令她一陣陶醉,也覺得鼻酸。
就差那麼一點便與他天人永隔,她再也看不見他俊朗的臉,踫觸他暖熱的唇。
他柔軟的唇滑過她臉頰,吮走每一滴帶著咸味的眼淚。
「別哭……」他近距離看著她不見腴肉的臉頰,心疼地嘆︰「你真的變得好瘦,感覺好像我稍微用力,就會把你掐碎了一樣。」
「很丑嗎?」
他搖頭。「你該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每個男人見了,都會忍不住興起保護的想望。」
「我才不想要別人保護。」她高傲回應︰「我只要你的。」
他一點她鼻。「我也不容許別人來覬覦。」
她笑得好甜。「我幫你擦澡。」
「你歇歇吧,我舍不得你累。」
「不管嘛。」她蠻橫不講理的樣子,向來只會在他面前展現。「坐著,我已經等今天等好久了,我非要幫你不可。」
他能說什麼?段柯古將背轉向她,半閉著眼享受她的服侍。
「我看過你捎來的信了。」半跪在他身後,她陶然低撫這他堅實的背,滿足地感受眼前男人屬于自己的快樂。
想起自己在信里寫了些什麼,他耳根一陣臊紅。
「你猜我把它收在哪里?」
他蹙眉想。「頭枕邊?」
一根手指挪到他眼前搖了搖。「再猜。」
「盒子里?」
「……有些的確是放盒子里。」
這樣的話……「你身上?」
「好聰明。」她贊許地輕踫他臉頰。「我每天醒來頭一件事,就是打開盒子,挑一封信擱棉囊里,這樣不管我走到哪里,想你的時候,就隨時可以打開來看。」
她濕漉漉的手輕拍胸脯,表明她棉囊藏在何處。
「今天是哪一封?」睇著她胸前的濕印,他眸子倏地變深。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她早已經把它們給記熟了,壓根兒不需再拿出來對照。
他接續。「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這是他到江州頭一晚寫的信。他一想到她身上的毒,就整夜難安眠,翻來又覆去睡不著,便想起了張九齡寫的這半闕詩。
「昨晚我又讀了一次,心想,我怎麼能讓你夜里老睡不著,所以一早就派人請來向叔,跟他提了回來掌杓的事。」
「他怎麼說?」
「答應了。」
「你就那麼相信那個向叔,不怕他又是另一個陸明?」
「不怕。」她低聲說︰「我很清楚這世上雖然有很多圖謀不軌的人,不過遇上你之後,我現在很確定,世上還是有許多好人。」
被她一夸,他突然覺得臉頰有點熱。「很高興我能給你這樣的信心。」
她低笑地點點他肩膀要他轉過頭去,她好幫他梳頭。
木梳滑過發際的感覺,教他忍不住嘆息︰「好舒服……」
服侍他的滋味,她也很享受。
「你能待上幾日?」她一邊問。
「不回去了。」這確實是他的心聲,不過他也知道,他身後人兒,絕對不會讓他做出這種事。
「逗你的,我只能多待兩天。」
「我不想離開你。」她頰貼著他肩頭說話。
歷經一場劫難,她終于明白什麼事才是最重要的。「小蓮莊」很重要沒錯,但它並不是她生命的全部。若她當時真的中毒身亡,她在九泉之下,定也會悔恨不已。
他驚訝地回頭。「你變了,以前的你從不會說這種話。」
「我嚇到了。」她老實承認、
當天嘗了那麼一口毒羹,在毒液入喉的那一瞬間,她瞅著了他的表情,是那麼地不可置信與悔恨。那時她心里最後一個念頭,就是不行,她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帶著如此遺憾活下去。而昏迷間,她也時常听見他聲音,一字一句,就是要她撐下去。
撐下去做什麼?她很清楚,當然不會是掌管「小蓮莊」,而是要當他的妻,跟他一輩子生活在一起。
段柯古輕撫她的唇,然後一低,再次吻住她。
她迷醉的申吟,手穿過他黑發的瞬間,他同時將她抱起。
他抵著她唇瓣低語︰「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
她怎不知道,凸挺的男物就這樣梗在兩人之間,要她裝不懂也難,而她也不想裝。
兩人共度的一夜,是她用來抵抗相思與寂寞的靈藥,她已不知在睡夢中回憶過多少次;而回憶,往往是不夠的。
「我也想要。」她大膽說道。
他抽口氣,然後低笑。「你總是出乎我意料,但我很喜歡。」
他將她擱在床上。
她仰望著他,雙頰緋紅地問︰「你想過那一夜嗎?」
「那已經不叫想過。」
他邊說邊解開她身上濕透的衣裳,取出她掛在脖子上的棉囊,她今回穿得比上回多,不過沒關系,他們有的是時間。「而是渴望、還有害怕,我每天都在擔心我會收到于伯的通知,說你……」
「不會了。」她按住他不讓他往下說。「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
「你說的。」他略重地咬嚙她指月復。「從今以後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要你存著這個信念,一次一次,張開眼楮看著我。」
趟在他身下的她,是如此脆弱、美麗。
「我保證。」她微笑。
他腦子里再也沒別的思緒,闊別已久的相思,需要最直接的撫觸。
……
他可人的小娘子累壞了。
這是他美夢成真的一刻,雲雨之後,他拉來薄被將兩人輕輕蓋住,然後以肘撐起身子,俯視貼在他臂彎熟睡的嬌顏。
「就快了,這樣的日子。」他愛憐地拂開她散落的垂發。暈睡的如意發出一聲嘆息,無意識地朝他懷中更偎了偎。
只要等她身子骨更健壯些,「小蓮莊」上了軌道,他們就能像這樣日夜守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望著懷中人兒,他在她額上,印上心滿意足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