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以後。
「洪迅的案件查得如何?」龔啟允坐在書桌前問道。
拋棄柳伊稜的洪迅最近被控為商業間諜。他跳槽到另一間公司時,將原來公司的機密技術一並盜賣至新公司。
「資料都收集全了,證詞也很完整,他這回鐵定要在里頭待上一段時間。」不會低于十年,龔允中並不掩飾唇邊的厭惡。
「不要太趕盡殺絕。」
「我知道。」
「伊稜那孩子也病了一年多了。可憐了文輝,就這麼一個女兒。」龔啟允搖搖頭。
看著父親,龔允中乍然開口說道︰「我從不曾愛過伊稜。」
半個小時前,盧凱立的一通電話,讓他對自己與寧寧及伊稜之間這種滯礙的情形感到厭煩。
或者該說是恐懼,恐懼失去華寧寧。
華寧寧現在人在台灣,而他卻完全不知情。
「我知道。但是總不能棄著伊稜不管,否則大家會怎麼看我們龔家。你最近帶杜亞芙回來的事情已經鬧得風風雨雨了,我不希望再傳出任何敗德壞俗的新聞出來。」
「別人的看法那麼重要嗎?亞芙在婚前就是我的好朋友,現在也依然是。」
案子對看,嚴厲的老眼對上一雙執著的黑眸。
他知道這一年多來兒子變了許多,應對進退依舊合宜,然而處事時卻多了分堅持,不再是那個永遠妥善的好好先生。
「你知道你們三個兄弟里我一向最看重你。」
「我知道,所以我之前的三十多年是為你和媽媽而活的。」龔允中臉上的線條緊繃異常。
「你可以過自己的生活。」龔歆允拉開抽屜,拿出雪茄。他心煩意亂時需要一些尼古丁。
「我沒有辦法把心劃成兩個部分。一部分中規中矩,一部分隨心所欲。」
「你想怎麼樣?」
「不高興時不必虛偽的笑,厭惡時不必客套的應酬。」
「這就是社會。」龔啟允吸了口雪茄,辛辣的味道在室內漫開。「我只是希望你行為合宜,不要像廷山一樣娶個酒家女。」
「葉芸是因為不得已才入酒家討生活的。你不需要用你的成見來批判她。她聰明、善良而且和廷山情投意台,這樣就夠了。」龔允中清朗的眉眼執拗地看著父親。
「怎麼可以不在乎成見!我們活在社會里。」龔啟允濃眉緊蹙。
「成見是人造成的,而社會是人創造出來過生活的,自我的感覺才是最重要的。」龔允中與父親對視著,兩人的表情都不平和。
「不用說那麼多廢話,你想不管伊稜,是不是因為你有其他女人了?」龔啟允惱火。
報允中站在父親的辦公桌前與父親的白發怒焰相對。
三十多年都這樣過了,他為什麼要開口反駁?
「我猜對了嗎?你有其他女人了!」龔啟允一拍桌子,緊盯著他。
「如果她不是你喜歡的人,我也不會放棄。我會找機會和柳伯伯談談,我對伊稜有責任,卻不想因此而賠上一生。」
「希一或廷山看過她嗎?」
「沒有。在不能給她一個正式的定位前,我誰都沒有說。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龔允中口氣十分堅決︰「從小到大,我一直依著你的標準過日子,從今以後,我要過自己的生活。」
說完了想說的話,他轉身走向大門。
「帶那個女人回來。」
「你會看到的,在大哥和蘭祺的婚禮上。」龔允中站在門邊說道。
在門扉即將闔上時,龔啟允乍然開口︰「你不考法官了嗎?」
「不了。我一直想做什麼,你知道嗎?」
報啟允不言。孩子全依他的願做了律師,似乎是件理所當然的事。三個兒子都聰明,也都十分順理成章地當上律師。然而他們想做什麼?
他不知道。
報允中看著父親,沒有絲毫的責怪之意。「我想教書,也許當我有更多實際經驗後,我會接受學校的聘書。我喜歡平和的師生交流,而不是法庭中緊張的對峙。」
「希一離婚離得突然、廷山帶個風月場所的女人,你又砸了一堆什麼自我實現的鬼話給我!決定了一切,再把結果丟給我,就是你們三兄弟的做事態度嗎?」龔啟允大口吸菸,背過身不看兒子。
兒子為什麼要反抗他?
「你不也是如此對待我們嗎?我們從沒想過法律之外的科系,因為你決定了一切。」
報允中平心靜氣地說完所有的話,果斷地關上了門。
這一年多來,他了解到──所有的個性都是出于他的心,他該是任何情緒的主宰,他是唯一的龔允中。
他要做回真正的自己。
懊和允中聯絡嗎?
華寧寧走在人行道上,看著腳下的紅磚。
其實昨天就回來了,只是不想打電話給他。這一年多來,都在國外見面,她是不曾再踏上台灣的土地了。
在異國他鄉,現實離得比較遠。
另一個「龔允中」是不曾出現過了,因為心理醫師的治療有效,或者如盧凱立所猜測的,她和允中的分開不會刺激到「他」,也或者允中這一年來自我調適得非常地成功……
沒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麼,不過自從她出國後,海盜的確就消失了。
在她的沉思之間,轉角的一輛機車勾住了她的裙擺。她把幾分鐘前剛買的雜志放到機車坐墊上,低頭正想解開裙擺時,眼角卻盯住封面的標題──
名律師龔允中與航界名人之妻杜亞芙之不倫之戀?
「?」印成鉛字只有一個點,卻可以讓人痛苦許久。
猶記一年多前,她第一次向龔允中邀舞時,杜亞芙正是龔允中的伴。杜亞芙不是容易讓人遺忘的女人。
人在生病中會特別脆弱嗎?在醫生尚未對她的腿傷下定論之前,她對于這種八卦雜志的報導,只會置之一笑吧?華寧寧拿起雜志,腳步急促地向前。飯店就在下個轉角,她想回房打電話──
問問他,為什麼不曾和她提過杜亞芙。
「寧寧。」
她倏地抬起頭,望著站在她面前的人。
報允中還是海盜?
報允中敞開著衣領,氣息仍因跑步而微喘,平素優雅冷靜的長型眼瞳有著外露的狂放。
他,是龔允中,但又不像龔允中。
「回來為什麼沒告訴我?」他捉住她的肩膀。
「我……。」華寧寧猶豫了會,卻還是明白地告訴他她昨天的心情︰
「我不想打。」
打了電話,好像是想把自己的痛苦全丟到他身上一樣,雖然她的確是因為想見他才搭機回國的。
她的視線流連在他臉龐上。
報允中的眉頭蹙起,臉孔中有著壓抑的神色;他知道她不愛在舞台外的地方引起注意。「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回來了?」他重復地問。
「我為什麼要說?你也不見得什麼事都告訴我啊。」她握緊手中的雜志。
「你是什麼意思?」他的聲量加大,手也不自覺地握痛了她。
「我們半年沒見面了!你不愛用電話聯絡,像個吉普賽人一樣地行蹤不定。這六個月里,除了一、兩張明信片外,你音訊全無。你曾經想過我在這里的心情嗎?要我告訴你什麼?從來都是你主動聯絡我的。」
報允中毫不保留地說出心中的話,將他思念已久的容顏愈拉愈近。
「不要在街上動手動腳。」他的話讓她覺得自己好自私。她推開他,向前小跑了兩步。
「如果你是想擾亂我的定力,你做得十分成功。」
言未畢,他的手打橫抱起了她,公然的親匿姿態引得不少群眾觀看。
「放開我。」她低聲說道,整張臉冰冷地生著氣。
「不放。除非你給我一個答案。」他跨著大步向前,同時將她攬得更緊。
他是如此思念她,她卻只想推開他!
她討厭這樣被對待!華寧寧掙扎著想逃離他的擁抱,因練舞而結實的小腿卻因懸在空中而失去任何踢人的力氣。
在他的腳步逐漸接近飯店時,她伸出手肘側撞他的小骯。
報允中悶哼一聲,眼中燃燒著憤怒︰「你逼我的!」
他低頭,咬掉她用來固定長發的木簪,一頭烏亮瀑布頓時流瀉在往來人群的視線中。
「好漂亮喔!」
「你看,好像有人在拍的MTV耶。」
路人的贊美涌入他們周遭,人群逐漸聚集。
「你太過分了。」她僵著身子,拒絕看他一眼。
一年多的相處,即使幾個月才能見一次面,她一直以為他是最了解她的人,最少他該知道她討厭在別人面前放下發髻。
她不愛那種長發披肩的柔美形象。
在飯店門僮的側目下,走入飯店,他同她一樣凝著臉。「房間號碼是幾號?」
沉默持續到兩人進入電梯之中。
「放我下來,你的秀可以結束了。」她說。
她的話沒讓她得到自由,龔允中沉著臉又問了一次︰「幾樓幾號房?」
「九樓A室。」她丟下話,目光卻溜向瓖鏡的電梯中他的身影。
為什麼今天的他顯得如此陌生?他專制霸道得讓人不悅。
她從來不欣賞任何自大的男人,所以體貼的龔允中佔據了她的心房,而非那個善于調情的海盜。
站在九樓A座前,他命令地說︰「鑰匙。」
她遞過鑰匙,低垂著視線看向地板。
報允中開了門,在進入房間、放她落地的那一剎間,反身將她的身子定在門板上。
「我想你。」他的唇覆住了她。
他熟悉的溫熱氣息撲向她的鼻端,她閉上了眼,任由他親密地探索她的唇。
報允中的重量將她的背壓平在門板上,冰涼的門板沁人背部肌膚,華寧寧張開眼,所有的熱情在片刻間消逝無蹤。
「放開我,你這個行為和另一個‘你’有什麼不同?」她選擇了最強烈的譬喻來說明她厭惡的心情。
華寧寧將手上的雜志丟到地上。
她實在不敢相信現在歇斯底里的女人是華寧寧,她一向很冷靜的。
「對不起。」她把自己蜷入沙發中。
「發生什麼事了?」他半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演出不順利嗎?」
「不是。」她悶著聲說。
為什麼她的生命中要有這麼多不確定?就連她以為會陪伴她一輩子的舞蹈都可能會離她遠去,那麼人的感情豈不更沒有保障?
「絕對有事。」他的大掌捧住她的臉,認真地注視著她︰
「你要我把心事說出來,你不要我心里積壓任何陰霾,而你卻打算把苦往心里放嗎?」
「你也不是什麼都說的人。」她把目光移向地板上的雜志。
報允中隨著她的視線看去,才瞄了眼八開大雜志上的標題,便輕笑出聲︰
「以為你和其他女人不同,沒想到竟也信這種東西。為了幾句捏造的標題,你和我鬧彎扭?」
「平日的我不會,但是一個沒有舞蹈的華寧寧會。」她不笑也不怒,只是木然地說著話。
「發生什麼事了?」龔允中表情一斂,著急地問。
她看入他眼中的焦急,在內心掙扎了許久後還是開了口︰
「我在公演時扭傷了腳脛,治療了一段日子都沒好轉,再照x光時,醫生說我的韌帶嚴重受傷,可能無法再使力。」
華寧寧像在說別人故事一樣的平淡,然而她目光中的空白卻騙不了人。
她很痛苦!
「多久以前知道的事?」他緊抱住她冰涼的身子,心疼她所受的痛苦。
「一個星期前。」她輕聲地說,沒發覺自己的手指已握成拳。
「為什麼不告訴我?出了這種事,你不希望我在你身旁嗎?」扳開她緊握成拳的手掌,憐惜地輕撫著她手心中的瘀紫。
看似堅強的她,卻比誰都不懂得照顧自己!
「我以為我可以撐過來的,不過就是不能長時間跳舞罷了,又不是──」她停頓了下,想擠出一個微笑,卻只是動了動嘴角。
「──不是世界末日。」
「你怎麼這麼倔強呢?難過時就說你難過啊。」他抱住她在懷中輕輕搖晃著,像抱著一個嬰孩一樣地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說出口會這麼痛苦。」她睜著無神的眼神看著他。「什麼都不說,傷口才不會變大,說了會難過。」
「傷口不處理,只會愈來愈糟。我的例子還不夠讓你警惕嗎?」
「那不一樣,你的能力並沒有被否決。而如果我沒有了舞蹈,生命就只剩下一片空白。這些年一直陪著我的,除了這頭長發,就是舞蹈了。我從不會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我不能跳舞!」
她捉住他胸前的衣襟,不住地搖晃著頭。「我好難過──」
報允中拉過沙發上的一床薄被,將她整個人包裹在被子里頭。她渾身冰涼,而且不停地發著抖。
「寧寧,你還記得去年我到倫敦找你時,你說過你很喜歡台東的一處海邊,你想在那里蓋一座房子,你可以在海灘上跳一整夜的舞,而我會是你最專心的觀眾。」他將臉頰偎上她的臉龐,溫柔地說︰
「你記得嗎?」
「記得。」在他的說話聲中,她逐漸地放松,手也悄悄地偎入他的胸月復之間,尋求著他的溫暖。
「你還可以繼續跳舞,雖然你可能無法再站上國際舞台,但是你已經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在大家面前了。不是嗎?」他抬起頭,看著她憔悴的小臉。
「這一年多來,文化界不是封你為‘重生的火鳥’嗎?你演出的‘火鳥’即使連最刻薄的舞評家也贊不絕口,這樣就夠了。人的一生,只要曾經達成過他的夢想,那麼他這一生就不算白走一遭了。你才二十多歲,卻已經踏上金字塔的頂端。你該為你自己感到驕傲。」
「為什麼你安慰人的話讓我想哭?」華寧寧呢喃地說。
「因為你從來不肯讓別人有機會看到你脆弱的一面。」他輕拍著她的發。
他的話讓她紅了眼眶,她低呼了一聲,把臉全貼到他的頸子間。
「我一直告訴我自己,不要太依賴你、不要太想你。如果我太依賴你、太想你,我會熬不住這種一年只能見上幾次面的日子。」
報允中挑起她的下巴,深情地看著她。「是我的錯。我該多為你做一些的。至少當你不和我聯絡時,我可以想盡辦法找你。我起碼要努力做到,你一受傷時,不是一個人躲起來,而是躲到我的懷里。」
她伸手拉下他的頸子,送上自己的唇。
報允中留戀地在她唇間啜吻她的馨香,雙手早解開了兩人的衣衫,在心靈交融時,結合了彼此的身體。
「我沒有吃避孕藥,你也沒有用。」自激烈的歡愛中清醒,她無力地偎在他胸前,听著他仍亢奮的心跳。
「如果你想會有一段時間不跳舞,你願意生下我們的孩子嗎?他撫著她如緞的背脊。
「懷孕會讓你的身上多一些肉,我也可以冠冕堂皇地要你多攝取些營養。你不能再拿舞者的超瘦標準來拒絕吃太多食物。」
「這是──」她屏住了呼吸。自從伊稜因為她而再自殺後,對于他們之間的未來,她從不願想太多。
「這是求婚。」他側過身子,俯看著她頰邊淡淡的粉,忍不住又吻上了她的唇,雙手過她的身子。「可以嗎?」
「我們去年就說過你不可以用這種方法來干擾我的思考。」她忍住一個申吟,拉開他的手。
「我忍不住。」咬了下它的唇,龔允中笑問著︰「還有一件事,我想你可能不知道。你最近和龍院長有聯絡嗎?」
「沒有。院長身體怎麼了?我才剛結束日本的公演,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著急地想坐起身。
報允中搖了搖頭,又把她壓回抱枕之間。「和院長無關,和蘭祺有關。我大哥要結婚了,新娘子是龍蘭祺,你該知道的,她和你同一個育幼院。」
「蘭祺要嫁給你大哥?!」長睫毛不置信地煽了煽。「你大哥不是很嚴肅嗎?」
蘭祺是個甜姐兒一樣的陽光女子。
「互補作用吧,蘭祺已經做了明智的決定,你呢?」龔允中認真地注視著她。
「伊稜怎麼辦?她的病情好些了嗎?」她半坐起身,看著他皺起了眉。「她還沒好,對不對?」
「時好時壤的,有時連我都認不得。她的前半生太順利了,以致她無法接受她感情上接連的受挫。」
「你不怕和我結婚之後,她的病情又惡化?」
「我不能為了她而放棄了我們的幸福。人一生能找到命中的伴侶是種福分,我該珍惜,而不是讓你孤獨地扛著我們兩人的命運。伊稜現在精神狀況不佳,但是我相信她會好起來的。我想,柳伯伯也能體諒我的。」
「為什麼想法突然改變這麼多?」這一年多來,他就像個苦行僧一樣地把他對伊稜的內疚拼命地往自己的身上扛。
「今天早上我接到凱立的電話,一听到他說他在飯店里看到你,我差點發瘋。我以為我會失去你,我焦慮不安,所以才會在飯店門口做出那些不理智的行為。」他握住了她的手,虔誠地在她的手背上印了個吻。
「剛才我差點以為‘他’又出現了。」她誠實地說︰「‘他’現在是你的一部分了,我應該高興你們成為相融的一體了,對不對?」
將她的發絲全攏到耳後,心因為她的體諒而暖和著。
「嫁始我,寧寧。」
「不能跳舞的我,可能會失去生活重心,可能會像今天一樣無法控制情緒。我太孤傲,不會是那種以夫為天的妻子。」她咬著唇說道。
「我不奢望我會是你全部的世界,但是我希望我能在某部分成為你的支柱,就像你支持著我走過這一段日子一樣。」
「人太高興時會想大叫嗎?」她唇邊的笑靨燦爛。
喜悅原來會讓人如此激動啊!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們都要學習如何釋放情緒。」
「我愛你。」華寧寧擁著薄被坐起身,一手撫上他的臉頰,輕聲地說。
報允中笑得幸福而滿足。
「不後悔?即使那本雜志寫我和亞芙是不倫之戀?」
「我對自己不確定時,才會胡思想亂。而現在,即使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再站上舞台,我卻可以肯定你會一直在我身邊。信任也是愛的一部分。」
「不听我說明嗎?我連答辯、陳辯詞都想好了。」他眼尾的笑紋讓他多了幾分孩子氣。
「不听了。」她傾身倒了杯白開水,慢慢地啜飲著。
「適度的酸可以增加滋味。」
「當食物已經很美味時,任何的調味品都是多余的。」華寧寧舉起手中的水杯。「白開水比任何飲料都來得甘甜、解渴,不是嗎?」
把水杯放到他唇邊。
報允中低頭就著杯子喝了口水。
「知道這一年多來,在大家面前的我並沒有改變太多的原因嗎?」
她偏著頭聆听著。
「我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能公開你的時機,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確改變了,因你而改變。」
「我們改變了彼此。」兩人的手緊緊交握著。
「你會留在台灣嗎?」他不舍地撫著她一頭烏絲。「我希望你有你的天空,但也自私地不希望每年只見到你幾次面。」
每次匆匆的見面,他們甚至沒有太多的時間來分享彼此生活中的點滴。
「我不確定,一切得看腳的復元狀況而定。不過我想一年中最少會有半年待在台灣。因為我的家在這里。」她指指他的心口。
「那麼我得多讓你認識我身旁的人了。你听我說過爸爸、大哥、廷山,接下來听我說說亞芙。從前的亞芙和從前的我很類似……。」
他靠在沙發中,讓她偎著他;一個慢慢的說,一個靜靜地听──
嘟嘟嘟。他的行動電話響起。
華寧寧突然咬住了唇。一年多前,也是兩人偎依時,一遍伊稜自殺的電話讓他們懷著內疚感分離了一年多。
報允中拿起電話,安撫地握住她的手。他知道她的擔心。
「我是允中。」他刻意悠閑地說。
「什麼?」他在下一瞬間直起身子,低喊出聲︰「現在狀況呢?確定嗎?好,我馬上過去!」
放下電話,不待他開口,她勇敢地問︰「伊稜出事了,對不對?」
「她從樓梯上摔下來,可能傷了腦子,現在還在昏迷中。」他站起身,拿起地上的衣服急忙地穿著。
華寧寧看著他,甚且連一句慰問的話都說不出口。
報允中也套上衣服,看著仍然茫然的她。他攬腰擁起了她,在她額上印了一個吻。
「穿上衣服,我們一塊去看伊稜。」
「你還好嗎?」
報允中站在柳伊稜的床邊,注視著她。
「我的頭好痛,這是哪?」柳伊稜看著一室的白色及金屬的醫療器材。
「我怎麼會在醫院?爸爸呢?」
報允中與門邊的華寧寧交換了下眼色。他轉頭向護士說︰
「能不能請醫生盡快過來檢查她的傷勢?」
在護士走出門時,柳伊稜又虛弱問了一次︰「允中大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走路時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柳伯伯現在人在台中,馬上就會趕過來了。」他注視著伊稜,總覺得醒來後的她眼神異常的清醒。
而且,自從他和伊稜訂婚之後,伊稜就沒在允中兩字後加上「大哥」的稱謂了。
這是怎麼回事?
「你是誰?允中大哥,她是你的女朋友嗎?」伊稜看向門邊的華寧寧。
「你覺得呢?」龔允中試探性地問著。
柳伊稜眨著眼,兩顆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龔允中不安地拍著她的肩膀,華寧寧則是臉色蒼白。
「你有女朋友了,那我的畢業舞會誰當我的舞伴。」柳伊稜哽咽地說。
畢業舞會?龔允中沒有掩住眼里的震驚──伊稜已經大學畢業四年了!
上天會這麼仁慈地讓伊稜回復到四年前那個有些驕縱、卻十分正常的女孩嗎?
「我本來以為他會娶我的,允中大哥沒說過他有女朋友。」柳伊稜轉頭看向華寧寧,朝她伸出手了。「你叫什麼名字?」
「華寧寧。」華事寧緩緩地說,也緩緩地走近她,視線不曾離開過柳伊稜的臉。
柳伊稜皺了下鼻子。「好耳熟的名字喔。」
「她是個芭蕾舞者。」龔允中的目光與華寧寧交會。伊稜這一跌,究竟產生了什麼影響──
「難怪。你的氣質好好喔。」柳伊稜握住她的手,又皺了皺鼻子後,很坦白地說︰
「我認輸了,本來我想趁著畢業舞會時向允中大哥表白的。」
報允中倒抽了一口氣!伊稜真的遺忘了這四年的時間!她自動將腦中的回憶倒帶到畢業舞會前──那段她還是大學中最出鋒頭的系花時光。
他和伊稜的正式交往,即是開始于她在畢業舞會中向他表白之後。那時候的她,不會鑽牛角尖,個性開朗而天真。
「允中大哥,你是不是暗戀我,所以才找了個和我很像的女朋友?」柳伊稜突然問道。
「你永遠是我最疼愛的小妹妹。」他粗嘎地說,大掌拍拍她的頭。
「那──」柳伊稜轉頭看向不發一語的華寧寧。「大嫂反不反對我和允中大哥結拜啊?好歹讓我跟他沾上點關系嘛。」
「不反對。」華寧寧看著病床上那張蒼白的小臉,仍然不明白柳伊稜此時的反應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萬歲!」柳伊稜大叫一聲,卻開始輕咳了起來。
「對不起,醫生三分鐘後過來。」護士打開門輕聲地說道。
「謝謝。」龔允中又將注意力移到柳伊稜身上。
「要我認你當干妹妹沒問題,不過你現在先閉上眼楮休息三分鐘,等一下醫生來你才有力氣告訴他你現在感覺如何。」
柳伊稜吐了吐舌頭後,閉上了眼,一派小女孩的天真。
報允中拉著華寧寧走出門外,找到了正朝病房走來的醫生。
十分鐘後,龔允中拿起了電話撥給正在回程上的柳文輝︰
「柳伯伯,我是允中。伊稜沒事了,血壓、心跳都很正常,醫生也說腦部血塊已經清除了。……是,我知道。……。」
報允中一手攬過了華寧寧,深吸了口氣後,他打斷柳伯伯的說話︰
「柳伯伯,我有事要和你商量。伊稜不記得這四年中發生的事……。醫生說這種情形屬于選擇性失憶,當病人不想回憶起某些事時,會選擇忘掉那些記憶。是……沒錯……伊稜有可能想起來,也有可能完全忘記這些日子。」
襲允中對華事寧露出一個安慰的笑。「……是。我的意思和你一樣,先讓她接受心理治療,這樣不論日後她能不能想起那段過去,都比較能承受。你看到她時,你會很高興,她就像以前一樣地活蹦亂跳。好,我知道了,我會在醫院等您的。再見。」
收起手機,他揉開她擔心的眉結。「你什麼時候嫁給我?」
「等伊稜的病情穩定之後,再談這些吧。」華寧寧仰起頭,認真地看著他︰「我不要當個有內疚感的新娘,我希望接受伊稜的祝福。」
「和我一塊回家見見我的家人好嗎?」
「等伊稜好一些再說吧。」伊稜剛才開心的笑容,還在她的腦中盤旋著。她不想傷害伊稜。
「我說過我愛你了嗎?」他深情款款地說。
她一笑,偎入他的懷抱中。
誰能預料得到未來呢?
正因為明天是未知的,所以才要更珍惜今天的分秒,不是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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