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靈山與鐵城之間,有著一片高木三天的廣袤樹林。
鐵城人民傳說此處樹林里有著神鬼妖魔修行,不敢亂闖,是故這里除了蟲鳥獸聲外,總是靜謐無聲……
「笨死了!人家隨便喊一喊,妳就用百年的修行內力救活他,妳怎麼不干脆把內力分給我!」金旺來拿著山芋葉追打著金福來的頭。
「你念了那麼久,還念不累喔?」金福來左閃又躲著哥哥金旺來的攻擊。「而且我才不是人家隨便喊一喊就救人,是他們說要給我一座包子山!」
「妳為了一座包子山失去了百年功力,笨到無藥可救!」金旺來一翻臉,手里山芋葉揮打得更用力了。「妳為那些閑雜人等丟了修行,當妳有危難時,誰來救妳?」
「你啊。」金福來笑嘻嘻地說道。
「誰說我要救妳?妳笨到讓我不想救!」金旺來踢她一腳。
「好啦……我不會再隨便救人了,好哥哥!」金福來用頭頂了下金旺來肩膀,圓圓眼楮眨啊眨地。
「總之,我不準妳再去要那座包子山!」金旺來用手掌打了下她的頭。
「可是我還沒吃到包子啊……」
「有人進森林了!」金旺來的毛發警覺地直豎而起。
「是包子將軍的味道!」金福來眼楮一亮,原地彈跳起來。
「妳怎麼識得他的味道?」
「我用嘴把氣息渡到他嘴里時,就記得他的味道了。有岩壁、鐵器和血味,可又比那溫熱一點。他來得正好,我找他要包子。」金福來咧嘴一笑,迫不及待飛奔而去。
金旺來見她一副沒學乖模樣,氣到把山芋葉往她身後一扔。
「妳給我滾回洞穴里,否則我就再也不帶東西給妳吃!」金旺來凶惡地說道。
金福來頓住身子,她緩緩回頭,圓澄澄眼珠不甘心地看著金旺來。
嗚……她最怕這一招。
金福來扁著嘴,垂著頭,拖著腳步回到洞穴。
「我的包子山……」她不甘願,走兩步就要回頭看一眼。
「妳回洞穴里,我明日帶包子回來給妳吃,這總成了吧!」金旺來大聲斥喝道。
「成。」金福來眉開眼笑,倏地溜回洞穴里。
有包子,一切好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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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將軍,這林子里沒半個人影。」李虎大喝一聲。
鐵木鷹點頭,一躍下馬,站在這片郁郁森林入口。
雖說敵軍攀爬過靈山進攻鐵城的機會微乎其微,但經過與朱家軍那一戰,任何細節他都不願小覷。
畢竟,鐵城被朱家軍攻陷雖然只有一個月,卻經歷了一廠燒殺擄掠,河道、美田、工器、房舍毀去三分之一不止,搞得如今人心疲憊、百廢待興。
爹經營了三、四十年的民生安樂,卻被一個沉迷美色、听信岳父、妻子讒言的鐵明英輕易毀了一切。
「城里樹木已凋落了泰半,可這里的草木卻青翠到近乎詭異,是接近靈山的緣故嗎?」鐵木鷹將馬系于樹干間。
「靈山有仙氣。」李虎說道,還朝靈山方向拜了一拜。
「應是靈山水氣豐沛,此處方能綠意盎然。」鐵木鷹從不信那些妖魔鬼道之事。
「你怎麼還是這麼嘴硬?之前那來自靈山的金福來姑娘,喂了你一顆仙丹妙藥後,又不知道渡了什麼到你嘴里,你才活過來的。還不信有仙人!」李虎說道。
「那位金姑娘應當是某位神醫後人,正巧路過此地。」鐵木鷹看著森林邊一汪澄亮的水潭,想起金姑娘那對水潤的眼,心湖微微地晃動了下。
自她離開後,他便不時惦記起那對眼,想來是因為有恩未報,心里總覺得忐忑吧。
「城里的人可是天天稍香拜佛,感謝老天爺派她救了他一條命、救了全城。」李虎一提到當時情景,方臉仍激動地脹成紫紅。
「我只希望金福來姑娘能夠再次出現,讓我好好答謝她的救命之恩。」鐵木鷹矍鑠黑眸望著靈山,心想著那金姑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實在極有意思。
「金姑娘不出現,你每天吩咐包子店做的包子山,都便宜兄弟們和百姓了。」
「大家吃得開心,才是最重要的,這些時日苦了大家了。」
「大伙知道你願擔起城主一職,全都興高采烈,都說老城主當時的太平盛世要再度來臨了,以後包子可當饅頭吃……」
鐵木鷹看著前方洞穴里竟有只狐狸探頭而出,他乍然一怔──
那對眼楮怎麼如此熟悉?
「有狐狸!」李虎舉起弓箭瞄準狐狸。
「且慢,咱們今天不是來打獵。況且,你若相信靈山有靈,便不該在此妄殺生靈。」鐵木鷹看著那只一動也不動,定定瞧著他的狐狸,當下只覺得有些興味。
「這狐狸倒不怕生。」李虎說道。
「對眼楮有靈性。」鐵木鷹朝狐狸走近一步。
狐狸也往他走近一步,還搖搖尾巴。
「牠懂得你在夸牠!」李虎說道。
「若真懂得我在說什麼,便不該妄出洞穴。若我打獵時,遇上了你,你便是死路一條。」鐵木鷹濃眉一皺,整張臉孔便隨之肅然了起來。
「咱們將軍可是百步穿楊的神射手。」
「還不快走!」鐵木鷹朝著狐狸大聲一喝。
狐狸沒听勸,又往前走了幾步。
李虎哈哈大笑起來。「我瞧這狐狸挺有意思,那身皮毛雖不特殊,倒也光潔可愛,將軍不如就把牠帶回堡里,當作陪伴。」
「狐狸本是野生之物,怎可隨意養于府內。」鐵木鷹與狐狸就這麼對望著。
「牠也許想到將軍府享享清福、吃吃包子啊!」李虎呵呵笑著。
「你若願意隨我來,便自己走到馬邊。」鐵木鷹戲言地隨口說道。
狐狸倏地狂奔到馬邊。
鐵木鷹一看,倒真的愣住了。
「瞧這狐狸大小應當是只雌狐狸,應該是被將軍的英氣勃勃給吸引住。」李虎樂不可支地說道。
狐狸回頭看了鐵木鷹一眼,眼神似乎在嫌他動作太慢。
鐵木鷹忽而一笑,大步走向馬邊,小狐狸這才滿意地搖搖尾巴。
鐵木鷹一踩馬蹬,彎身躍上黑馬。小狐狸往上一跳,巴住他的小腿。
鐵木鷹縱聲大笑著,長臂一撈,便將小狐狸撈到身前──有種,不怕他,很好!
「沒見過野生狐狸竟和人這麼親近的。」鐵木鷹伸手揉揉狐狸的頭。
狐狸睜著一對明亮黑眸,尾巴搖了兩下。
「走吧。」鐵木鷹馬韁一勒,駕著馬匹揚長而去。
「這小狐狸竟讓將軍笑了,這可不簡單哪。」李虎興高采烈地說道,也上馬隨著將軍踏上返家之路。
此時,林中走出另一只狐狸,死命瞪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直到他們身影徹底消失為止。
氣死他了!他要去齊眉山采仙果,再也不要管這個笨妹子了!她愛吃苦頭、愛亂送修行都隨她去。
她活該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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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之後──
鐵木鷹從案頭上抬頭,放下批寫公文的筆,揉揉酸澀的眼,低頭看向窩在他腳邊,還在吃包子的狐狸小埃。
「妳這小家伙,未免吃太多包子了。」鐵木鷹揉揉小埃的頭。
小埃用頭蹭蹭他的掌心,嘴巴可沒停,繼續大啖包子。
「小埃。」他喚著為了紀念救命恩人金福來而為狐狸取的名字。「妳再吃下去,會變成全天下最圓胖的狐狸。」
小埃不理他,嘴巴連停都沒停。
「大伙寵壞妳了。」鐵木鷹取餅包子,高舉在空中。
小埃嗚咽出聲,前足立起,試著想抓回包子。
鐵木鷹看著牠又跳又搖尾巴,還跳到他肩頭想突擊包子的沖勁,嚴峻臉龐隨之變得柔和,剛毅唇角也露出笑容。
「妳啊,只有吃東西時最有活力。」鐵木鷹把手里包子放回碗里的同時,另一手便撈起這只被府里一票女眷們寵壞的小家伙。
他大掌握住牠的下顎,左右端詳著。
「妳這臉龐真的又圓潤了些,這雙眼楮也愈瞧愈像人。」
小埃露出哀怨目光瞄了包子一眼,一副受虐姿態。
「罷了,妳若是尋常狐狸怎會願意讓人養于院落,每天對著包子樂不思蜀不提,夜里還會貪暖,盡愛跳到炕上偎在人身邊。」他喃喃自語說道。
小埃一臉無辜地望著他。
「要是日子能像妳一般愜意,只要記褂著今天想吃什麼,問題就容易多了……」鐵木鷹揉揉狐狸下顎,將包子塞進小埃嘴里。
小埃對他搖搖尾巴。
「妳說我該不該下令斬了鐵明英?他再不濟,畢竟是我的異母兄長。即便我是為了百姓才接下城主一職,但倫常仍是大事。沒了倫常,兄弟乖違,城里人若是有樣學樣,總也不妥。」
小埃吃完最後一口包子,舌忝舌忝嘴,直接跳到他腿上,搖搖尾巴,一副這事有什麼大不了的神情。
「老忘了妳不懂這些事,也許就是妳不懂,我才會什麼事都告訴妳。」鐵木鷹撫著小埃柔軟如絲的毛皮。
小埃賴著他,狐狸杏眼瞇成一條縫。
「洪綱已坦承是他讓女兒洪雪英慫恿鐵明英開城降敵,只因為他的女兒嫁給了鐵明英,怕我功高震主,便想了這等計謀,想讓朱家軍當他們的後盾與我對抗。洪綱是我的啟蒙師傅,當年還曾在戰場上替我爹擋箭,瞎了一只眼……」
鐵木鷹看著小埃,長嘆了口氣。
小埃突然一躍到他的胸前,伸出前足拍拍他的臉。
「妳在安慰我嗎?」鐵木鷹低語一聲,心窩里涌出一絲暖意。
小埃發出一聲低呼,跳到他寬闊肩膀,用狐狸尾巴圍住他的頸子。
「妳這小家伙。」鐵木鷹笑著將臉埋入牠的尾巴里,鼻尖卻有些發酸。
母親身為側室,自小對他采以極嚴格教誨,不給任何溫情,只盼得他有朝一日能取代嫡長子位置成為鐵城城主。他雖是衣食無虞,任何苦處卻是無人可訴,久了也習慣了將情緒往內藏。
沒想到這小家伙卻比任何人都懂得他的心哪。
「將軍,好消息哪!」書齋門外響起李虎的大叫。
「進來。」鐵木鷹說道。
「將軍,你瞧你瞧,這是一名書生崔長春畫出來的金福來。」李虎沖進書齋,手里卷軸斜抓在胸前,脹紅臉頰活像招財進寶的財神爺。
鐵木鷹看著畫像里盤著圓髻、一臉天真的姑娘,那對眼楮不正是──
他驀低頭看向小埃那對又圓又憨的眼珠。
小埃正跳到案頭,黑亮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畫像里的人。
「這是我的救命恩人。」鐵木鷹說道。
「我們把這畫卷擺在香案前,早晚三炷香膜拜。」李虎說道。
小埃一掌好奇地拍向畫像,不料爪子卻勾破了畫像的臉。
「妳做什麼!」鐵木鷹大喝一聲。
小埃嚇的一跳,倏忽一聲縮到長榻角落,睜大雙眼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鐵木鷹濃眉一皺,低頭看向已毀了雙眼的畫卷。
他只記得金福來的那對眼楮,至于五官倒是沒什麼大印象了,畢竟她那日小臉盡是塵土,什麼也瞧不出來。
「將軍,何必跟小埃過不去,大不了要崔長春再畫一張就是了。」李虎打著圓場,懷里還藏著一顆要喂小埃的甜八寶包子。
「做人要知恩圖報,金福來救了我,我對她便是見到畫像都該恭敬以對。」鐵木鷹一本正經地說道,仍是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張破損畫卷。
「怎麼還是這種不解風情的理由!我還以為將軍喜歡上金福來,才會為了畫像被抓破而大發脾氣。」李虎一拍額頭,長嘆一聲。
「胡來!我怎麼可能對救命恩人有那等狎猥心思。況且,這金福來瞧來還是個小ㄚ頭。」鐵木鷹一臉凜然地說道,目光卻無法從畫像上移開──
金福來原來長得如此圓女敕可喜,瞧著就像……包子?
難怪她愛吃包子哪!鐵木鷹想到她那對什麼都不怕的眼兒,唇角不禁一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