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無雙臉色一白,後背頓時冒出一片冷汗。她听見粗重的呼吸聲,卻不知道那是藺常風或她自己的聲音。
「稟報皇上,女扮男裝是我一人決定,其他人是無辜的。」戚無雙雙膝落地,為的是她家人的平安。
「無辜?在朕看業,是你為了霸佔你爹日後若過世,原本該交到你叔叔手里的家產,所以才與一干女眷串通,犯下這等意圖侵佔的大案。」藺仁和說道。
戚無雙一對明眸閃過一道冷光,起身便想要為家人爭論。
「父皇!」藺常風壓下戚無雙的肩膀,旋之跪于她身邊,目光直直地看向父皇。「您要她眼睜睜地看著她爹辛苦創下的產業,落入只會花天酒地的叔叔手里嗎?如同父皇治國功業輝煌,若是平白落入一事無成的閑人手里,您不會遺憾嗎?」
藺仁和不發一語,瞪著戚無雙不馴的黑眸,直到她低頭為止。
戚無雙低頭,不是因為怕了誰,而是因為被藺常風掐住的手臂痛得像要斷掉一樣。
她懂他要她忍,可她怎能任由皇上不分青紅皂白地降罪于她的家人……
「父皇,戚家家業是她一手撐起,她每日工作甚于常人一倍時間不止,就為了讓她爹娘安心。她即便有錯,也是錯在孝順,不想讓爹娘因為後繼無子而傷心……」藺常風盡可能用最平靜的聲音說道。
戚無雙的淚水啪啪啪地落在地上,瘦弱身子因為強忍著情緒而不停顫抖著。
「戚無雙,常風說的可是實情?」藺仁和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是。」戚無雙不敢抬頭,怕泄漏了眼里的怨恨。
此時,一名小太監匆匆進入書齋,很快地在皇上身邊的高公公耳邊說了些話。
藺仁和臉色一沉,威儀墨眸瞪向戚無雙,沉聲一喝——
「戚明珠,你可知罪!」
「若皇上要對我女扮男裝一事降罪,我無話可說。只求皇上饒恕我無辜的家人。」戚無雙挺直背脊說道。
「父皇,若非她女扮男裝的這般膽識,我們當時也無法不費一兵一卒地平反藺玄的造反。」藺常風察覺出父皇神色更怒,連忙一股腦兒地將所有能討人情之事全都搬了出來。
「你被妖女迷住了,還有什麼話說不出來!」藺仁和一拍桌子,龍目瞪著戚無雙。
「若父皇認為兒臣是如此是非不分,兒臣願從此辭去所有官職。」藺常風挺直背脊,朗聲說道。
戚無雙看著皇上大怒之色,知道現下狀況又與方才截然不同。皇上方才語氣是刁難,如今則是痛恨。
不知高公公方才對皇上說了什麼?
藺常風再度握住戚無雙的手,讓她知道他不放手的陪伴。
「戚無雙,你可知金羅公主是聯想許配給十四王爺的人?」藺仁和說道。
「我方才在花園里見過公主,她已經告知我此事。」
「你知道這事之後,便心生歹意,所以就趁著喝茶之際,毒害金羅公主。她現在中毒昏厥,你要我如何對金羅國王交代!」藺仁和怒聲一揚,將桌上茶杯往地上一甩。
啪——砰!
杯子在地上碎成片片。
戚無雙錯愕地睜大眼,萬萬沒想到會發生公主中毒這等事。
藺常風後背一涼,明白這是有心人存心陷害。最駭人的是,這人竟連公主會與戚無雙踫面這事都算計好了,分明是存心要置人于死地。
「你現在無話可說了嗎?」藺仁和冷冷瞪她一眼。
「公主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戚無雙問道。
「以為惺惺作態一番,便可洗清嫌疑嗎?」藺仁和說道。
戚無雙頭皮一陣發麻,感到皇上存心要置她于不得翻身之地。
她抬頭看向藺哥哥。
藺常風一瞬不瞬地回望著她,眼里盡是與她同生共死的決心。
「我未曾進過皇宮,也不知道會遇到金羅公主,又怎麼會隨身攜帶毒藥?」當戚無雙開口時,聲音是平靜的。
「你女扮男裝欺瞞世人多年,你說的話誰會相信呢?」藺仁和怒斥出聲,擺明了不想听她解釋。
「父皇息怒,兒臣以為這其中必有誤會。若非父皇臨時召見,我應該一直陪在無雙身邊才對。況且,宮女們都知情她與金羅公主踫過面,除非是有人存心誣賴,否則沒有人會笨到在這種時候下毒。」藺常風握著戚無雙的手,顯現出他對她的信任與牽掛。
藺仁和瞪著他們交握的雙手,扳著臉說道︰「我方才同你私下談話時,你說好說歹都要娶她,你的話我能听嗎?應該直接將她發落內牢……」
「請父皇將此事交給孩兒調查,我會在三日內查個水落石出。」藺常風朗聲說道,萬萬不想戚無雙被關入不見天日的內牢里。
「好,就給你三日。三日內若無線索,我便讓內牢校尉手審理此案,只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在此案未清楚之前,戚無雙就是得進內牢。」藺仁和面無表情地說道。
藺常風聞言,臉龐頓時慘無血色。
戚無雙則是僵住身子,牢牢握著藺哥哥如今比她還冰冷的手掌。
「來人,將這戚無雙押入大牢。」藺仁和大喝一聲。
手拿長矛的侍衛軍在瞬間出現,將戚無雙團團圍住。
只是,藺常風怎麼樣也不肯松開戚無雙的手。他甚至將戚無雙守護在懷里,威凜黑眸定定地看著侍衛軍。
侍衛軍見十四皇子不顧一切的捍衛姿態,一時之間還不敢犯上。
「父皇,手下留情。」藺常風說道。
「我就是手下留情,才會原諒地女扮男裝一事。如今金羅公主中毒,她嫌疑最大,拘押她入牢本該如此。我朝律法,你怎麼會不清楚!」
他清楚,他當然清楚!可他松不開手啊!
藺常風摟著懷里輕瘦得像是一捏便要碎去的人兒,他心急如焚,全身竟不由自主地發抖起來。
戚無雙仰著看著藺哥哥——他剛毅臉龐的神態依舊凜然威儀,可那對眼像火般焚燒,不說話時總顯得薄情的雙唇也不停打顫著。
她的藺哥哥不是怕事之人,他只是舍不得她受一丁點的苦。
「你要辦我的案子,便要公私分明。」戚無雙捧住他的臉龐,低聲說道。
藺常風驀地低頭看進她的眼底——
她美目里盡是堅強,唇角甚至揚出一道笑意,可她的身子卻冷得像冰!
他怎能眼睜睜看著她入獄?撇去她養尊處優的背景不提,內牢又豈是她瘦弱身子能挨得住的地方?
戚無雙掰開藺哥哥鉗著她的手指,張臂給了他一個擁抱。
「照顧我的家人。」她在他耳邊說完,瞬間便推開他在一臂之外。
她後退一步,侍衛軍旋即上前將她團團圍住。
「不……」藺常風臉色慘白,伸手想拉回她。
「你該公私分明。」戚無雙說完,嬌小身影淹沒于高大侍衛軍之後。
藺仁和站在龍桌所置的高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戚無雙力持的模樣,對她的臨危不亂倒真有了幾分刮目相看。
「父皇。」藺常風雙膝突然落地,那重重落地之聲有如金玉擲地。
戚無雙從人群縫隙里年幸存向來驕傲的藺哥哥,竟在侍衛軍一幫人面前下跪,她鼻尖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但她沒有,因為除了藺哥哥之外,誰也別想看到她示弱。
「請答應兒臣,在這三日之內,務必不使刑戮加諸于她的身上。」藺常風朗聲說道。
「我答應。」藺仁和點頭。
藺常風起身,隔著侍衛軍與戚無雙對望。
戚無雙對他一笑,這一笑絕艷中帶著倔強,就算不傾國,也足以讓所有目光凝結。
「藺哥哥,我相信你。」
戚無雙言畢,她瞧了侍衛軍們一眼,昂起縴白下巴,聲音清朗地說道︰「走吧,莫非還要我帶路嗎?」
藺常風看著她被押出樂香齋,高健身軀踉蹌地後退了腳步。
他恨自己當初為何要向父皇提出娶親一事,如果戚無雙女扮男裝的身份,會讓父皇降罪于她及她的家人,那麼他甘願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他有斷袖之癖,也勝過讓她陷于牢獄之災。
「父皇,兒臣告退。」藺常風面無血色地行了個揖,只想快點緝捕到凶手。
「下去吧。」藺仁和一揮手,卻皺著眉說了句︰「男子不該痴迷美色。」
「她若只有美色,兒臣不會以生命相捍衛。」藺常風與父皇對望著,黑眸里有種不顧一切的固執。
「你此話是在威脅朕,你要與她生死與共?」
「兒臣只是在告訴父皇,就算賠上我命,我也要救她。」藺常風頭也不回地走出書房。
藺仁和坐回九龍盤柱皇椅里,他往旁邊看了一眼。
「皇上有何吩咐。」高公公屈著腰上前問道。
「要御醫務必救活金羅公主,並找出毒發之因,若是公主有個三長兩短,要他們提著人頭來見我。」
「小的這就去轉達。」高公公領旨而去。
藺仁和坐回皇椅里,長長嘆了口氣。
他的十四子常風是個人才,本當為國、為他這個父皇效命,而不該為了一己私情,與他作對。
常風太過迷戀戚無雙,肯定是禍事。畢竟害人不淺,他自己亦曾深受其害。
藺仁和憶起當年曾為藺玉之母夜夜奉公春宵,十日不早朝一事,不悅地抿起唇。
若不是他當時偶然驚見藺玉之母未著妝之平凡姿色,還不知道要被她那妖美神態給擺布多久。
藺仁和想起過去往事,心里誓言定要壞了戚無又與常風的婚事。
即便他曾許親于兩人,那又如何?他是秋豐國皇上,他所下命令,所有人都該听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