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真如後主所料,不久之後,契丹王便揮軍南下,李煜在帶隊將領面前,早把責任全推卸得一千二淨,將托付國一事,全數抖了出來,這下,雖然暫時保住他的命,但,傅翼徽一家子,恐怕就要大禍臨頭了!
金陵城郊,矗立著一棟高貴典雅的古宅。
宅第方圍浩大,氣勢宏偉。屋瓦梁脊,雕工考究,看得出是富甲一方的人家。
然而,在這看似風平浪靜,安然閑逸的表象背後,卻是充滿著不為人知的沉痾負擔。傅翼徽將黃袍巾拆開,將袍中物展現在眾家人面前時,每個人莫不眉頭深鎖,焦慮萬分。
"爹,這可是麻煩,你知不知道?"身為長女的傅裁雲,目光深斂地看著兩個鎮國國璽,心頭卻是一點也不痛快。
"我也曉得,可是……皇上硬是要塞給我,我……我不能抗旨啊!"為難的神色盤踞臉上,傅翼徽沒有選擇余地。
"歪理謬論,這亡國君憑什麼要我們替他揀屎收尿,想嫁禍給咱們,看我去拆了他的骨。"麼女傅織雨雙眼冒著怒火,-侔麗的小臉盡是寫滿憤慨。
"小妹,稍安勿躁,既然皇上將國璽交給爹,表示他根本就不在乎這個國家的興亡盛衰,也有可能他早獲情報,這幾天將有大事要發生,所以才……"思緒敏捷的傅裁雲,早把李煜的心眼猜個透徹。
"要爹來收他的爛攤子?"傅織雨杏眼圓瞠,巴不得現在就將李煜抓來拆骨剝皮。
"這樣一來,不論是北宋大軍或是遼蠻的鐵騎,都拿他沒有辦法,只有降書而無國璽,朝廷只能算是名存實亡,既然如此,這……名還是存在著。"精明的素顏上,布著淡淡隱憂。
"徒留這個名,也是期待將來有這麼一天,能夠借著這個國璽,聚攏人心,替他光復失土。"傅翼徽長吁短嘆,接著將己身的打算告知愛女。"這場浩劫遲早要降臨到我們博家,為了讓你們躲過此劫,為父的已經安排好了,讓你們既能完成皇命,又能免于災厄。"
"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傅織雨嬌麗的容顏上,盡是寫滿不解。
"皇上故意要爹接這燙手山芋,然後再把責任轉嫁到我們兩人身上。"傅裁雲未卜先知,早把李煜的考量算計在內。
懦弱無能的李煜,在深知自己保不住江山後,便趁酒敘之際,將國家的存亡興滅,全數推往傅翼徽身上,而向來唯命是從的他,臨危受命接下此一皇物,如今,搞得自己進退維谷,里外不是人,事到如今,又不能出爾反爾,只好硬著頭皮自想計策。
"為父深受皇恩浩蕩,不敢違逆皇命,所以女兒啁,保護國璽的任務,就交給你們兩個了。"他看了兩人一眼,繼續說道︰"裁雲,這右璽就由你來保管,明兒一早,就帶著這只信物南下杭州,在你小時候,為父已將你與豐念山莊的韓家長公子指月復為婚,你拿著為父的手書與這半月玉塊,相信你韓伯伯會了解咱們此刻的處境,讓你及早完婚,也了了為父的一椿心願。"
"爹,這種事怎麼從沒听你提過?"傅裁雲臉上一陣錯愕,眉宇間交錯詫異的線條。
"當年為了替你母親沖喜去病,所以就听信韓夫人的建議,讓你和大你兩歲的韓飛彤指月復為婚,原以為可以幫你母親消災去厄,沒想到……老天爺還是這麼不幫忙。"回憶傷心過往,傅翼徽不禁搖頭興嘆。
"爹,你怎麼把大姊的幸福,葬送在這種荒誕不經的陋習上,姐,你該不會就這樣傻傻地跑去嫁人吧?"傅織雨拉著姊姊的手,要她千萬不能草率行事。
裁雲並沒受織雨影響,冷靜的思維讓她將父親的話流連再三,杭州韓家是江南最大的米倉世家,擁有富春、新安兩江流域的富庶耕地,听說韓家唯一獨子韓飛彤驍勇善戰,膽識過人,是個龍胎虎骨的泱泱大漢。
她早就听過這號人物了,沒想到,竟是她小時候指月復為婚的對象,裁雲不動聲色,過了半晌,才抬頭望向父親。"為了咱們傅家的聲譽,這事反悔不得。""姐……"織雨倒抽一口涼氣,她的事孝也未免太過備至。
"太好了,為父的就知道你最識大體,至于織雨,到時你帶著左璽到太原的姑母家,我想,依你姑母在太原的勢力,應該可以讓你在那平安住下來的。"他立刻把焦點轉到織雨身上,從小就一身反骨的麼女,可不像她姊姊那麼善體人意。
"姑母家?我才不要去那里,風狂沙急的,一點也不好玩。"珠潤的紅唇微噘,一想到黃土高原那種鬼地,眼白直往上吊。
"織雨,茲事體大,沒有人願意在這節骨眼上玩游戲。"裁雲體會出父親的難處,當場傍了妹妹兩句訓誡。
不喜歡受到拘束的傅織雨,一想到自個兒的命運身不由己,滿腔怒意全爬滿嫵媚的瓜子臉上。
"爹,那你呢?"裁雲心系著父親,他都沒替自己安排後路啊!
暗翼徽露出寬慰的笑,說道︰"我得將城里的的幾間布莊月兌手,再把這宅子賣了,然後再去找你們會合,你們放心,幾天後我就會先修書通知你們的。"
暗翼徽不僅在朝為宮,連民間也有他的資產,城里的幾間較具規模的布莊,全是傅家所有。
此時,門外忽然傳來家僕的腳步聲,慌亂急促的步伐,踏得石板塊咯咯嘎響。
"老爺,老爺!"老僕阿福氣喘如牛跑了進來,神色驚慌︰"不好了,大事不妙了,有一支旗上瓖虎的馬隊,朝咱們宅子這邊過來。"
旗上瓖銀虎?該不會是……
裁雲一馬當先,率先沖到門口,翦的秋瞳里閃著澄澈的眸光。
她望著漫天煙麈,心中憂心忡仲,這旗上瓖銀虎的……
不正是契丹最大的一支皇軍,九殤公的軍隊嗎?
此人凶殘血腥,殺人如麻,為了要與趙匡胤軍隊分庭抗禮,不惜揮軍進攻南方十小柄,看這些凶神惡煞來勢洶洶,肯定是為了南唐國璽而來。
"這可是擋不住也擋不得的,爹,叫所有的人全進密道。"裁雲當機立斷,下令府內男女全數避走。
阿福連忙將大門封閂,家中奴僕十來余人,全往後院西廂房而去。
待所有奴僕全進了密道,傅翼徽連忙說道︰"女兒啊,若要讓這家伙發現家里空無一人,他一定會將整個房子給掀開燒光的,不如……你和織雨速速到穿堂旁的側門,那兒有我要到京里去載運布匹的馬車,你和織雨一人分駕一輛馬車,趕緊逃離要緊。"
"爹,那你呢,你也要跟我們走啊!"裁雲咬著唇,拉著父親的手便要朝穿堂而去。
但傅翼徽仍留在原地,愁容滿面說道︰"我這把老骨頭了,能不能活命全靠老天注定,要是能夠避得過這些凶神惡煞,我再想辦法和你們會合,記住,皇命不可違,國璽千萬不能流落外族手中,謹記,謹記啊!"
裁雲與織雨說什麼也不願放下親爹而去,眼見大軍壓境,整個傅宅就要被封死包圍,他忙喚左右兩對奴婢,嚴聲說道︰"拾翠、掬香,你們護著大小姐往南方韓家去;如煙、似夢,你們快送小姐到太原的姑老爺處,別再遲疑了,快走吧!"
"爹,我就不信我手中這把長劍,宰不光這群遼蠻子!"織雨手中利劍止準備出鞘,不料,卻被裁雲硬是擋下。
"別意氣用事,還是听爹的話,趕緊離去要緊。"
"姐,可是爹……"
"為了大局著想,你該听爹的話。"裁雲拉住織雨,堅強的外表下,有著一顆不舍的心。
"對,你們快……"
話未說完,一枝利箭便朝屋內射來,傅翼徽連忙揮手,要她們快點駕車離去。
"你們再不走,到時全部的人都活不成了啊!"他大吼,接二連三的飛箭讓她們不能再多逗留,只得含淚揮別。
"小姐,我們快走吧!"
四名丫環為兩位小姐殺出一條血路,傅翼徽見狀,忙關上書櫥,封鎖密道。
兩人分別乘坐兩輛馬車,朝不同的方向背道而馳,不久,傅宅上空便燃起熊熊煙火,九殤公在遍尋不著傅家一家大小下,氣得下令燒光這百年古厝。
"好哇,原來偷了小縫開溜,我就不信你們能多會跑。"九殤公一臉阻沉,他蹲在地上,看著吃重的車軌痕跡,不自覺地冷笑起來。
雜錯的輪痕在原地打轉了會後,便清晰地理出兩個方向,九殤公定了定神,最後做出裁決。"走,往南方去!"
漫天塵土緊逼著裁雲馬車身後而來。
紛亂的馬蹄聲伴隨這群莽漢呼嘯狂叫,讓車上三名女子更不敢掉以輕心。
拾翠一手執鞭,一手握韁,驅策兩匹馬兒狂奔向前,布滿亂石的崎嶇坡道,讓馬車前進的速度更是窒礙難行。
"掬香,掀開後篷布,快點!"裁雲朝掬香喊道,她不願這樣坐以待斃,冷冽的雙眸進出一絲銳光。
"小姐,拉開布篷不是讓對方更清楚看到我們嗎?"掬香臉色慘白,這大小姐被嚇呆了嗎?
"就是要讓他們看清楚,掀篷!"
掬香不敢遲疑,小小身軀朝車尾狗爬而去。
裁雲從容不迫,解開藍布綿袋,並從里頭取出一只錯金絲弓。
"拾翠,全速往林葉茂密的林子去,越窄的林道越好。"裁雲鎮住心魂,既然九殤公是朝她而來,表示妹妹織雨應該平安無虞,如此一來,她便能心無旁騖對付這班囂狂惡徒。
"小姐,林道越窄馬兒越不容易駕馭啊!"拾翠緊張地問道。
"你駕好你的車,其余的別過問。"
她自有她的盤算,只要將整個馬隊引進茂林里,讓他們全數朝中央擠靠,接著她只需射落前排的其中一人,便會連帶地影響到左右騎隊,屆時,一幕壯觀的人仰馬翻畫面,便會出現在她面前。
她就不信這些鬼蠻子有多高超的馬術!
只見馬車一入林中,後頭馬隊也隨之進入,寸寸逼進的殺機,讓裁雲不得不趕緊將羽箭上弓,朝向帶頭的高壯男子射去。
咻地一聲,羽箭劃破長空,朝向馬隊而來。
九殤公首當其沖,他大呼一聲不妙,機靈地將頭朝旁側去,箭矢末端刷過額側,削去他一大片的毛發。
然而,他的幸運並末眷顧身後的手下,強勁箭道從那人的左肩穿人,頓時讓他中箭落馬。
這一落地,幾匹相依並靠的馬兒,紛紛受驚絆落,轉眼間,七八匹馬疊撞在一起,哀號聲也此起彼落響起。
"小姐,你好厲害,一枝箭就把他們修理得東倒西歪。"掬香開心地拍掌,但裁雲並沒因此而松懈。
"拾翠,前頭是否有村落人家?"
拾翠回應道︰"小姐,前頭是一條湍溪,馬兒無法憂鞭加速,否則輸軸會打滑卡縫。"
才剛痛快一會,現在又得面臨新的危機,弓囊里的箭雖然能幫她暫時月兌離險境,但一出了林子,可就全沒了遮掩,更何況,前有湍流,後有追兵,想要全身而退,簡直是緣木求魚,難如登天。
"掬香,割繩,咱們準備棄車!"她再朝後射出兩箭,兩名大漢隨即中箭落馬。
眼看傅裁雲決定割斷繩索,擺月兌馬車的沉重負荷。這時,九殤公連忙從腰際間拔出一枚梅花鏢,朝向馬車左後輪軸射了出去。
快鏢不偏不倚,正好擊中軸軹之間,只听兒"打吱"一聲,軸心整個斷裂成半,馬車因重心偏離,整個向左邊傾斜。裁雲見狀,拉起掬香便往前頭馬兒跳了過去。"拾翠,跟上來!"她先將掬香往一匹棕馬上扔去,再命拾翠棄車跟上。
兩名丫環騎著快馬跑在前頭,裁雲押後保護。
兩匹馬兒在經過長途奔跑後,顯得有些力不從心,速度竟然越來越慢,眼見九殤公的身影越迫越近,急得裁雲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白。
"我看你還能往哪跑?"九殤公再抽出一枚梅花鏢,憑他精準的眼力和勁道,讓裁雲中"鏢"落馬,可說是輕而易舉之事。
兩馬之間距離,僅剩短短幾尺,九殤公的陰笑聲隨疾風送到裁雲耳邊,她不時揮汗回首,有感自己大限之日,就要迫在眉睫……
"哼,這回你可跑不掉了吧!"九殤公運氣擲鏢,鏢風凜凜,在風中像極了一朵旋轉中的花兒……
"完了,這下子真的完了!"
一道鏢影飛快到她面前,死亡陰影隨即將她完全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