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震天的擂鼓聲一陣緊過一陣,把初冬微寒的氣息攪得如同被加熱的水,急速地在山谷中傳揚開來。
在啟明星升起的那一刻,對滯仙峰的全面進攻正式開始了。
"上!"王宇軒和靈兒領著十名輕功好的將土避開打得如火如荼的正面戰場,悄悄地從側面的峭崖模上山去。眾人借著凸出的山石來落腳,手指插入石縫,接連提氣縱身,一會兒工夫便攀上幾丈高,看來用不了多久便可以上到山頂。
突然"啪"的一聲悶響,左側一個身影急墜而下。接著拳頭、碗口、水桶般大小不一的石塊紛紛如急雨般迎頭掃落。剛才那身影定是被石塊打中,一時痛得失了手。
"小心!"王宇軒大叫,接著右手一抓從落手處扳下一把碎石,足尖用力一點,身形向上拔高,手中的石子便朝山上的人擲去。擲去的石塊雖小,卻正中穴道,有兩個人當場倒下。
靈兒等人也學著王宇軒,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拿小石塊做武器專打敵人穴道。看到落下的石塊明顯減少後,眾人趕緊抓緊時機邊還擊邊向上攀,在擊倒上面最後一個人後上到了山頂。
"按計劃行事。"王宇軒一揮手,其他人便向前山的方向奔去,而他和靈兒則徑直前往東南角。山寨中的人多數都到前山阻擋官兵去了,所以王宇軒和靈兒,一路上沒遇到什麼強敵,輕而易舉地到達了目的地——一座兩層的木樓呈現在他們的眼前。
"站住。"離閣樓還有兩三丈,一個青衣清瘦老者手持單刀擋住去路,兩個隱藏在暗處的大漢也跟著走了出來,立在前面。
"哼,你說站住便站住?誰理你。"也不等老者答話,靈兒提劍便向一名大漢刺去。
"小心點。"王宇軒不忘提醒她。
"知道啦。"
五人立時戰成一團。那青衣老者功夫不弱,與王宇軒打成平手,而兩個大漢雙斗靈兒卻也佔不了便宜。正在打得難解難分之際,閣樓上又奔下兩個人來。
"娟姐姐!"靈兒眼尖地發現其中一個正是雲娟,她驚喜地大叫︰"娟姐姐,你別怕,我來救你。"她想去救人,但纏著她的兩個大漢讓她分身無術。
雲娟沒有回話,卻拉著與她一同下樓的男子往後山跑。
"娟姐姐,你去哪兒?我是靈兒啊!"
雲娟回身望了她一眼,卻跑得更急了。
"娟姐姐!"靈兒急得不得了,不知道為什麼雲娟見了她反而要跑,想要攔下雲娟卻又被纏得更緊。眼見雲娟的身影越來越遠,靈兒恨不得三兩招趕緊把他們打發了。可惡!忽然她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個後空翻,靈兒趁勢佔了上風頭,左手向懷中探去——
"宇軒小心!"話音剛落,左手一抖,一片白霧在空中彌散開來。
王宇軒听她大叫,已心領神會地閉氣,誰知那老者也是老江湖,早防著她,見白霧一現,當即虛晃一刀,往後躍開一丈多。
那兩個大漢就沒那麼好運了,被白霧當頭一罩,立刻"撲通"兩聲,失去知覺、倒地不起。
"快走。"靈兒招呼王宇軒一起向後山追去。
雲娟的身影已在眼前,靈兒又喚道︰"娟姐姐,我們來救你了,你要到哪去?"
"靈兒你別管我,我不會有事的。"雲娟在不遠處回應,阻止她上前。
靈兒愣住了,停下腳步,覺得眼前的雲娟似乎有那麼一點不同,她的眼神里透出堅毅,不再是以前那個嬌滴滴的水美人了。
"你要做什麼?"王宇軒問道,一邊打量雲娟身旁的男子。這個男子有著深邃的五官、冷峻的氣質、散開的長發、一身黑衣,再看到他腰間纏繞的軟鞭,王宇軒很肯定這個人就是山寨的首領。但不知為何雲娟要和他往後山跑,而且兩個人的手仍緊緊地相扣在一起。
"是不是他威挾你?不用怕,有我們在,他傷不了你分毫。"靈兒把雲娟的異常當成是受了脅持。
"我……"雲娟剛要回話,青衣老者已到了王宇軒、靈兒的身後,"阿謹,殺了她!"話是朝雲娟身旁的男子喊的,刀卻已向王宇軒砍去。
王宇軒趕緊舉劍招架。
靈兒听到那聲"殺了她",心里一急,也不等雲娟發話,挺起長劍就朝黑衣男子刺去。黑衣男子被迫抽出軟鞭抵擋,兩人也打了起來。
"靈兒住手、住手……"被推到一旁的雲娟連聲大叫。
可靈兒哪里听她的,認定了這個黑衣男子就是劫匪,"刷刷刷"幾劍如急風掃落葉又快又狠,打得他連連後退。
對于輕易逼退對方,靈兒也感到很詫異,但交手之際怎能多想,先把對方打倒才是重點。刺、挑、削……劍招是一路跟著一路。靈活多變的打法讓對方招架乏力。趁著一個空檔,靈兒搶進一步,一劍就朝他的右胸刺去——就在劍尖離男子的胸口還有幾寸遠的距離,他忽然"噗"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啊!"雲娟尖叫。
靈兒也受了一驚,劍尖向左一偏,"噗嗤"一聲沒人男子右肩。鮮血順著拔出的劍嗒嗒嗒地流出來,滴在冰冷的泥土里。鮮紅的血在堅硬的凍土上沒有及時暈開,顯得異常的妖艷詭異、觸目驚心。
雲娟再也顧不得什麼,沖上前去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怎麼辦、怎麼辦,流了好多血!"她手忙腳亂地撕下衣擺,試圖壓住不斷涌出的血液。
"別……別哭。"黑衣男子費力地抬手替雲娟抹去滾滾而下的淚珠,"我不要你哭。"說到這,他兩腳一軟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下去了,身子慢慢往下滑。
"冷謹,你不會有事的,你要堅持住。"雲娟被嚇得驚慌失措,慌亂得不知道要做什麼,只是拼命地按住他的傷口,不斷重復著同樣的話。
"我跟你們拼了!"那老者大吼一聲,如同陷入絕境狂性大發的野獸,雙目盡赤,充滿了嗜血的光芒。他完全不顧王宇軒的招數,拼了命地狂打,同時又發出兩支短劍,分別向靈兒和雲娟射去。
王宇軒趕緊揮劍去擋,只听得"叮"的一聲,一支短劍被打偏了方向,而另一支仍向雲娟急射而去。
靈兒見到雲娟對劫持她的男子充滿關切之情,已經驚訝得呆住了,所以對即將飛馳而至的短劍根本毫無知覺,眼見短劍就要刺中雲娟——突然,雲娟被用力地推開了,一個人側身擋在她身前……
"啊……"回過神的雲娟肝膽俱裂,抱著他的身軀搖晃著,"冷謹……冷謹……醒醒。"
但懷里的人已經用盡了力氣昏厥過去,任雲娟如何哭喊也毫無知覺。怎麼辦,怎麼辦?她的心如同撕裂一般,已經痛得六神無主了。
靈兒被雲娟淒厲的哭喊所震動,從接二連三的震驚中清醒過來。看著雲娟傷心欲絕的模樣,總算了解了一些。
天啊,這兩個人怎麼會產生感情!她無法想象其中的糾葛,但看見娟姐姐的樣子,肯定是對這個人用情很深了,而他也一定很愛娟姐姐吧,否則為什麼要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她?但現在不管那麼多啦,先救人再說。
靈兒蹲去,接連點了傷口附近的幾處穴道,幫那個黑衣人止血,"宇軒,快別打了!"
可那老者看到自己的劍射中了黑衣男子,更是須眉倒豎,"好,好得很。你要幫著自己的仇人,倒不如早死了好,看你有何面目見將軍于九泉之下。好……咱們同歸于盡。"一邊喊著,一邊揮刀急攻,招招都是玉石俱焚的招式。
一個人若抱著必死之心全力相拼,那可是萬夫莫敵的。王宇軒原來還在體力上佔了上風,可被這個老人以死相搏,反而處了劣勢,根本顧不上回話了。
"他流了好多血,身子都冷啦。"靈兒又大叫,雲娟的哭叫讓她心急如焚。
他也很想住手啊,可由不得他不打,"老先生,咱們先停手如何?"
"殺了,把你們統統殺了……"王宇軒不禁暗暗叫苦,這個老人分明已經神志不清了,說什麼都沒有用。真要打到有一方倒下才行?他不想要這樣的結局!等等,剛才施放迷藥的時候這個人神志清醒,所以躲得開,現在就不同了——有些招數即使用過也無妨,只要挑對了時候,就算再用它一百幾十次也仍是好招。下迷藥這招雖不太高明,卻簡單、有效。
看你還不倒!宇軒瞅準了空隙,屏氣把藥粉往空中一撒——
"啪"的一聲響起,那老人已經倒地不起。
"呼,累死我啦。"王宇軒收劍,踫了踫倒在一邊的老人,確定他真的昏了過去,"讓我看看。"宇軒走到樹下,伸手到男子鼻端探了探,發覺這個人還有微弱的氣息,又拉過他的手把脈。
"怎麼樣?"雲娟淚眼蒙蒙地看著王宇軒,生怕他說出沒救的話來。
"情況不太好。"他皺著眉,感覺指下的脈動非常弱。接著查看傷口,雖已點住了穴道,但血仍沒完全止住。于是,王宇軒取出一包粉末,均勻地撒在傷口上,又從一個瓷瓶中倒出一顆指尖大的藥丸,塞人他口中。
"他原先已受了很重的內傷,剛才的打斗導致舊傷復發,加上這一劍傷及心脈,又失血過多,恐怕……"王宇軒的話對雲娟來說無疑是噩耗。
"求求你,救他……他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悲切的呼喚讓聞者無不心酸。
"娟姐姐,你別難過,宇軒一定會救活他的。他是'神醫'嘛,怎麼會救不了,是不是?"
"牛皮差點被你吹破啦!"王宇軒在靈兒的頭上敲了一記,"若不是你莽莽撞撞、沒弄清楚狀況就開打,也不至于會搞成這樣。他的傷很重,能不能保得住性命得看他的造化了。我剛才給他服了續命丹,對他的內傷有幫助,加上他之前似乎吃過什麼靈藥,使得他最後的一口真氣沒有渙散,但是拔出他胸口的劍還必須準備充分的藥材,否則大量出血或是引起傷口感染,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不知前面的情況怎麼樣了,咱們得趕快把他送下山才好救治。"
雖說那最重的一劍不是她刺的,但他吐血及肩膀上的傷卻與她有關,所以靈兒對雲娟實在是心存虧欠。但傷也傷了,重要的是盡快補救。"你們等著,我去看看。"她說完,已經躍起往前山去了。
一頓飯的工夫,靈兒又回來了,還帶來四個士兵及一付簡易擔架,負責抬人下山。前山的戰場罷剛結束,被俘的人也都救出來了,如今正在進行善後工作。王宇軒等一千人也不理別的,立即下山準備救治。
經過半日的搶救,男子的傷勢已經得到控制,雲娟激動的情緒也安定了下來,大伙才得以了解事情的始末。
原來黑衣男子姓冷名謹,是十五年前被判通敵賣國而斬首的冷佑鋮之子。而那老者便是刺殺皇上不成擄走公主的刺客,那日,他離開京城後便召集人馬在滯仙峰建起了山寨,平日以務農漁獵為生,期間專心培育冷謹,等待有朝一日為主人報仇。雲娟一行人上京回宮,冷家人早就得到了消息,計劃要把雲娟再次擄走,逼皇帝為冷佑鋮平反冤獄。
據冷謹所言,十五年前駐守邊境的冷佑鋮帶著幾十名部下及一家老小奉旨回京,剛進京就被刑部派人逮捕了,接著就被指控勾結外敵、意圖不軌,還判了個滿門抄斬。可憐冷家除了冷謹由于途中患病、由女乃娘照顧沒跟上外,冷氏一門連同家僕幾十口人就在剎那間身首異處!
可是冷佑鋮對侵入境內騷擾邊民的外族一向恨之入骨,怎可能會與他們來往!不知是哪個奸臣誣陷,更可恨那皇帝也不辨明真相,由得奸臣去控制刑部,使冷佑鋮蒙受了不白之冤,還要承受一世的罵名——于是才有了滯仙峰一案。
哪知道一見雲娟,冷謹便淪陷了。他不忍心讓她受苦,只想借她為屈死的冷家人洗刷冤情,但那老者——冷平不肯,定要她父債女還。冷謹為了保護她挨了冷平重重的一掌,所以才會有內傷在身。但這一節雲娟不好言明,只能含糊地帶過。
"當年的這件案子听說是交由刑部全權負責審理的,依稀記得刑部還拿了冷佑鋮畫押認罪的供詞交給父皇閱覽。後來,父皇便令刑部依法處置了。朝廷上官員間勾心斗角、互相擠兌,甚至嫁禍誣陷也是家常便飯,其中的是是非非又豈能用三言兩語說得清楚,只怕父皇真被小人蒙蔽也未嘗可知……人人都羨慕官場中人的錦衣玉食、位高權重,有誰知道他們為此付出的代價呢?終日沉陷于明爭暗斗之中,沒有真正的朋友;行事要處處小心,不能讓對手抓住把柄,今日是一品大員,誰知道明日是否已淪為階下囚了。"說完,三皇子長長地嘆了口氣,臉上是掩不住的落寞。
深宮內苑又何嘗不是如此?他雖說是父皇最"寵愛"的三皇子,但受到的非議只會比別的皇子多,所以他才更喜歡流浪在外的感覺,像是一朵自由自在的雲,無拘無束、無牽無掛。
"我會向父皇奏明,令人重新調查此案。既要給冷家一個交待,也絕不能讓皇妹白受這場驚嚇。"哎,若能生在平常百姓家,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簡單生活,遠離宮廷斗爭,是何等的幸事……他是不是做錯了?把皇妹拉到了宮廷的驚濤駭浪中來,是對亦或是錯?他是真的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