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你又在寫信?」
「嗯。」小女孩伏在桌上,手里拿著一枝筆毛分岔了的毛筆,沾著淡淡的墨水,在紙上算著筆劃。
「我看看!」大一點的女孩兒從她身後抽走了那張紙,邊看邊笑。「你這哪叫信?你只寫了你跟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好難寫,筆劃好多,總是記不住。」
「我的也不好寫呢,任霏霏,筆劃也不少。」女孩兒趴過來桌上,拿起筆寫了兩個字,笑著︰「如果改叫做這個非非就好了!」
「我喜歡爹取的名字,我不要改。」小女孩認真地說著。
「笨蛋,又沒叫你改,說著玩罷了,我也不改!」女孩兒拿筆沾了墨,在小女孩蒼白的頰上畫了一朵花。「你干嘛老給那個臭臉小爺寫信?你很喜歡他嗎?」
小女孩點點頭,「嗯」了一聲。「他是好人,我喜歡他。他說我煮的粥很好吃,跟娘煮的一樣好吃。他還給我蝴蝶扣當信物,叫我一定要回蘇州還他。」
「是是是,你說過好多遍了,這麼愛現。你亂拿人家的東西,萬一那是個傳家寶,凡收了它的人就得嫁給他作娘子,你要不要?」
小女孩臉上笑花一開。「要啊,臭臉小爺說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等我長大,他就要娶我,還要送我個寶貝。」掏出了衣領里的蝴蝶扣,小女孩很滿足地說︰「我真希望他說的寶貝就是這個,我喜歡蝴蝶。」
「瞧你一個小泵娘家,這麼不害臊!他說的是玩笑話,你當真啦?」女孩兒又在她額上畫了個上弦月,愛笑的臉卻黯淡下來。「我也好想回蘇州,陝西這兒一點都不好玩,好悶哪!學堂里的同學講的笑話我都听不懂,還是咱們蘇州人有趣。」
「娘的病還沒好,成老爺找來的名醫……怎麼好像一點也不厲害?」
「是啊……」女孩兒嘆著,忽然神秘兮兮地靠在小女孩耳邊。「流光,如果娘改嫁給成老爺,讓成老爺當咱們的新爹爹,你要不要?」
小女孩睜大了眼,猛地搖頭︰「不要不要!咱們已經有爹了,娘說爹每天都在天上看著咱們,我不要新爹爹!」
「沒錯!我也不要!」女孩兒拍拍小女孩的頭,像是贊賞。「昨兒晚上,我偷偷听成老爺跟娘說話,他要娘改嫁給他,說他要照顧我們母女三人,我听了急得差點哭出來!」
「娘答應了?她答應了?」小女孩心急地問,激動的臉兒都發紅。
女孩兒驕傲地哼了聲。「笨蛋!娘當然不可能答應他啦!」
「喔……那就好。」大松了一口氣,小女孩臉上的紅潮也逐漸褪去。「我……不喜歡成老爺,臭臉小爺也不喜歡他。」
女孩兒「哧」地一笑,小聲道︰「噓,別讓成老爺听到了,我也不喜歡他呢。可是現在娘病了,咱們得靠他幫忙……可是娘拒絕他以後,成老爺看起來很生氣地走了,我真怕,萬一……」
「姊姊不怕!」小女孩軟軟的手圍繞過來,緊緊抱著女孩兒。「流光保護你。」
「你保護我?」女孩兒笑了起來。「你怎麼保護我?你能賺錢養我不讓我餓死嗎?將來我嫁到了夫家,你還能跟在我身邊保護我不被欺負嗎?」
「我會煮粥,跟娘一樣賣粥,賺錢養你,不會餓肚子!」小女孩信誓旦旦的,相當認真。「你嫁了人,我一樣跟著你,保護你,沒人欺負你!」
「好啊,那姊姊就等流光長大,保護我嘍!」
姊姊不怕!流光保護你……
流光猛l睜眼,先是感到後頸劇烈的疼痛,接著發現自己手腳被縛,嘴里給堵實了,困在一間柴房里。隱隱約約聞到外面有飯菜香飄了進來,她忽然覺得餓。現在是什麼時辰?她昏睡了多久?這里是哪里?
「擁有兩千兩的身價、大名鼎鼎的任廚娘真是個難纏的角色,本爺特地派人去請你,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像是不對你狠一點你就不滿足似的。」輕佻的聲音隨著腳步聲飄進了柴房。
流光抬眼一看--
「還認不認得我啊,小泵娘?」李子遙拿掉了塞在她嘴里的粗布,風流邪氣的臉靠近了她的耳邊,感受到她微微的發顫。「我是那個買了你初夜的小李爺呢。」
流光撇開頭,不願見到他眼底的那抹輕浮,就像是--
「你知不知道你那一腳踢得差點讓吳勇從此絕後?看不出來你楚楚可憐的,下手真是狠毒!」就像他當初被她狠狠揍了一頓,害他幾乎以為自己年紀輕輕就要英才早逝一樣!新仇加舊恨,李子遙愈看這個任流光就愈火大!
「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只要你願意來元福樓,替我煮絕世好粥,我不但付你比衛尋英高十倍的薪俸,而且還既往不咎,原諒你之前將本爺打傷的過錯。否則……我不但對你下客氣,還要把帳算到蜜玉園頭上,讓蜜玉園關門大吉,把里面全部的人都掃地出門!」
全部的人?包括碧水姐?「我已經答應了衛當家替宛在軒煮粥。」
「我知道,不過答應了還是可以反悔啊。」
「做人,要守信用。」
「那也得看對象,不然人生多辛苦?」李子遙坐回椅子上,懶懶地說著︰「活在世上,還是自己的利益最重要,為了一句的承諾放棄更好的機會,那就太笨了。」
流光听了眉毛一皺,沉默半晌。
「就連……對很重要的人,作出的承諾,也可以反悔嗎?」
很重要的人?一個明眸皓齒、神采飛揚的女子立刻出現在他腦海里,他用力眨眼,卻依舊看到那抹巧笑倩兮--他對她作的承諾,從來不曾忘記,不敢反悔!只是還沒實現,她就先放棄他,離他而去。承諾……又算什麼呢?
李子遙猛一甩頭,甩開了腦海中的幻影,惱羞成怒起來。「重要的人?哼,是對自己重要,還是對別人重要?你謹守著承諾,人家又不一定領情!」
「衛當家對我……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能去你的茶館,我要守信用。」
李子遙臉上露出了森冷的微笑,語帶曖昧。「喔喔,三弟說的沒錯,你跟衛尋英之間的關系果然非比尋常。這下更好,我不但要搶走他的大廚,還要讓他也嘗嘗看痛失所愛的感覺!」
「痛失所愛?啊,你--別過來!」流光見李子遙站起身,欺近自己,她驚慌地想躲,卻動彈不得。
「你為了衛尋英不肯來元福樓,真是忠心啊。可惜他這個偽君子虛假過了頭,錯失了佔有你這寶貝的先機,讓你落到我手里。如果讓你變成我的人,你是不是就會心甘情願地為我效勞?」
流光看見他眼里的侵犯之意,心中驚懼!被綁起的雙手撐著地,拼命拖著自己的身體往後退,直到後背撞上了牆,再無退路!她想奮力掙月兌麻繩的捆綁,卻是徒勞無功。眼見著他的手伸向了自己胸口,拉住衣領猛然一扯--
極光閃爍,流光的眼忽然盲了片刻,只剩一片刺眼的空白!那些熟悉、可怕的景象,再度滔天怒浪般席卷而來!
不要啊--
流光猛然回頭!是她的聲音!
救我、救我!
用力閉上眼,她死命地搖頭。不要、不要、她不要看到--
「這--」李子遙忽然愣住,不可思議地盯著她胸前的璀璨瓔珞。「蝴蝶扣?」
流光又驚又怒的臉緊皺著,睜開剛剛因為極度害怕而閉上的眼。她全身發抖,眼角已經逼出了淚。「你--別踫!」
「你怎麼會有這個蝴蝶扣?這是衛家的家傳信物,代代只傳長媳--」李子遙抓住流光的肩,仔細認著眼前這張蒼白無血色的臉。「慢著,你該不會是那個野丫頭吧?你真的從陝西回來了?」
「你--放手!別踫!」流光帶淚的怒目瞪他,低軟童音大聲喝斥。
李子遙一愣,不知不覺松了手。
「你小時候看起來很溫柔的,怎麼長大了變成這樣?」
流光吸吸鼻子,緊繃著的身子仍然不敢放松。「你以前,也認識我?」
「當然認識--其實,也不算啦。」只是偷听過他們講話而已。「沒想到你真的回來了,原來我的詛咒沒成真……」
「你認識我,為什麼,還要傷害我?」幽幽的黑眸里,松了枷鎖的往事回憶像渾濁的黑水,不斷翻攪。
「你--你听不懂嗎?傷害你,因為我要報復!我要得到我需要的利益!」
「可是,你知不知道,被認識的、親近的人傷害,造成的--不只是身心上的創傷,更毀了--對人的信任。」流光鼻音沉重,好用力地說著。
李子遙呆住,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兩人間沉默許久後,李子遙卻又忽然跳起來喝道︰「我--我知道!就像衛尋英對我做過的事一樣!我把他當親兄弟看,結果他--」
「請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流光甩掉臉上的水珠子,忽然問。
李子遙被打斷,一臉的莫名其妙。「應該--早過了午時吧,怎麼?」
「既然,咱們認識,你放了我吧。」衛尋英應該等她回去用午膳等得火氣都冒上來了,再不回去,她八成會被他吼到耳聾。「他還在等我。」
「那就讓他等啊,我不在乎。」李子遙臉上又恢復了那種慵懶的表情,狹長的鳳眼一挑,笑得邪氣四溢。「他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家茶館的老板,我可是堂堂南安郡王府的小爺,我要的東西他敢跟我搶?要不是看在他爹跟我爹是義兄弟的份上,他能活到今天?」
「你不也是……他的義兄弟?」
「我才不承認!他先不仁,我才不義的!他狠心奪我所愛,我也要搶走他最重要的東西!我現在知道了,除了宛在軒,還有你這死丫頭,你對他意義非凡!我才不管你剛剛說那些什麼鬼話,今天就算是要我做出傷天害理之事,我也要讓你離開苑在軒、離開他!」李子遙眼露凶光,又朝流光撲去。
可是流光在感覺到一股疾風迎面後,緊閉著的眼卻又睜開了,她看見這個男人眼里的婬欲和意願互相矛盾,嚴重地僵持不下。
好奇怪啊,是他自己說要侵犯她,為什麼又好像在勉強自己做一件他打死也不想做的事情?看他扯落了她的外衫,死瞪著她蒼白如雪的肩部肌膚,卻怎麼也不能逼他自己再靠近她。他根本……不敢,也不想侵犯她吧?
李子遙咬著牙,勉強移動身體靠向流光,勉強,勉強把臉貼近她的身子,勉強、勉強、再勉強--「啊!不行!」李子遙像是忍耐到極限地跳了起來,狼狽萬分地退到門口。
不行!他還是辦不到!就像他雖然大肆搜訪病泵娘,在富貴溫柔鄉間帶動了潮流,可是外面的人誰知道,當他與那些楚楚可憐、或真或假的病美人共處一室,彼此間的互動程度竟僅止于言語間的調笑、小動作的輕浮,整晚唱歌跳舞只求一醉。春宵一刻值千金,春宵?哪來的春宵!
他沒辦法啊,他是有婚約在身的人!他最恨的就是像爹那樣,對妻子不忠誠,三妻四妾的卻總不滿足。娘的憂郁終老,他不要讓她也嘗到!就算--就算是她已經離開,就算她先背棄了指月復為婚的約定……
流光大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建議︰「既然不行……你還是放了我吧?」
像是心事被看穿,李子遙又惱怒又尷尬。「你以為我下不了手,你就安然無恙了嗎?吳勇、吳謀!」
將流光綁來的兩個漢子推門而入,兩人臉上尚有流光打的瘀青。「爺兒?」
「你們兩個,悄悄把她送出元福樓,找個沒人的荒郊野外,或威逼、或利誘,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只要盡你們之所能,一定要讓她降服,發誓離開宛在軒,只為元福樓煮絕世好粥!」
「是的,爺兒。」吳勇和吳謀領命,又把粗布塞回了流光嘴里,吳勇舉起了手掌,流光一見,還來不及躲,後頸再度挨了一掌,痛昏過去。
「順道提醒你們!」李子遙在他們捆起流光準備抬出去時,冷冷說道︰「這死丫頭最大的弱點就是--很怕男人,異常的害怕,懂吧?別說爺兒沒照顧你們的福利,這等快活的差事,可便宜你們倆了。快去吧!沒把事情辦好就別回來了!」
真的是荒郊野外哪……
「我不相信爺兒說的話,她會怕男人?那我臉上這傷是誰揍的?」
「我也這麼認為!咱們靠近她的時候,她臉上看起來是滿怕的,可是一旦有機會出手就絲毫不留情,何懼之有啊?」
吳勇跟吳謀站在城郊樹林里,望著被扔在地上的任流光,不知該如何下手。
「利誘她,她不領情;恐嚇她,她像呆子一樣沒什麼反應,軟硬都不吃,該怎麼辦才好?」吳勇站得遠遠的,不想太靠近她。狠狠踢在他上的那一腳讓他對這個死丫頭有點懼怕……
「我看爺兒的意思,像是要咱們--犧牲色相,奪她清白,好以此當作威脅,降服她。」吳謀抹了抹冷汗,覺得自己怎麼會倒楣到領了這份差事?
「若是如此--兄弟,我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也知道我的命根子才剛剛被這丫頭給踹了一腳,不但身上的痛楚還沒消除,連心里都還有很大片的陰影在。所以這份差,非得你才能完成了。」
「啊?我?」吳謀搖了搖手,面有難色。「我告訴你,偏偏我跟爺兒的癖好不一樣,我喜歡看來有點肉的女人,又圓潤又富泰,看了就想摟。像這種--嘖嘖,渾身干扁、體弱蒼白,一點味兒都沒有,我--唉,我吃不下去!」
流光坐在地上,听著他倆的討論,忽然發覺自己還滿討人嫌的啊……
「兄弟,這個時候你還計較口味?快快完事咱們好交差,你瞧瞧天都暗了,我還要回去跟我老婆吃飯呢!」吳勇催促著,要吳謀趕快從容就義。
吳謀一邊搖頭一邊嘆氣,只好朝流光喊︰「喂!你也听見了,若再不從,你可別怪我下流,都是咱們爺兒吩咐的,我也不想啊。」
「是啊,還不如你趕快答應咱們爺兒的要求,大伙兒都能早點回去!哪,點頭或搖頭,答應不答應?」
流光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麼,望著遠方呆愣許久,才又慢吞吞地搖搖頭。
「他爺爺的!敬酒不吃吃罰酒,真是個不知好歹的賤丫頭!」吳謀罵著,走上前來抓住流光︰「好吧,老子就勉為其難吃了你這賤丫頭,讓你瞧瞧我的--」
吳謀甚至還來不及對流光上下其手,雙手就被忽然掃過來的軟鞭狠狠抽了下,痛得他立刻松開了流光,接著又是兩聲清脆的巴掌甩在他臉上,頰邊立刻火辣辣地紅成一片!
「婬賊!扁天化日之下竟敢輕薄小泵娘!要臉不要臉?」嬌聲喝斥著,軟鞭立刻又揮了過來,在吳謀臉上劃了道幾乎滲血的鞭痕。
「又是個死丫頭!就憑你也敢管老子的閑事?」
「死丫頭?」執鞭的紅衣女子一怔,隨即怒道︰「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敢說我是死丫頭?你長眼了沒有?」長鞭一甩,紅衣女子立刻躍上前來與吳勇吳謀搏斗。
想不到,兩個大男人的拳腳竟然不敵那身形窈窕的紅衣女子,她手上的長鞭如水蛇靈動,飛竄之間已在他倆身上、臉上落下無數傷痕!眼看苗頭不對,吳勇跟吳謀也顧不得尚被扔在地上的流光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雨人連忙趁著長鞭再度落下前的空隙,倉皇逃去。
「兩個不知羞恥的窩囊廢,算你們逃得快!」紅衣女子朝他倆竄逃的方向不屑地嗤了聲,抹了抹鼻子,轉身走來,替流光松了綁,拿掉她嘴里的粗布。「小泵娘,他們沒對你怎麼樣吧?」
「沒有,謝謝你救我。」流光抬眼救命恩人,不禁有些愣住。
「唔,很丑,對吧?」紅衣女子指指自己的臉,吐了吐舌,不甚在意地嘲笑自己。「有的時候我早上起來梳洗,頭腦還沒清醒,還會被鏡子里面自己的倒影給嚇到呢。」
流光怔著,心里很疑惑。她這張臉的確很丑,膚色不均、凹凹凸凸的,像是被火燒過的痕跡,丑到讓人害怕。可是那雙眼楮卻太過明亮了,就像是有熒熒雙星在她眼里一閃一閃的,即使現在是白天。而且……不只她的眼楮不搭她的臉,連她頭上那兩個包包頭都顯得異常古怪。
「你可別被我嚇傻了,我是好人呢!不是長得不好看的就是壞人,有些人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外面看起來很體面,卻一點內涵也沒有,或是淨做些不要臉的壞事。正所謂的‘衣冠禽獸’,那種人你才要小心呢。」紅衣女子一把扶起流光,順手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你從哪里來?他們干嘛綁你?」
流光約略把經過說了一遍,她發現紅衣女子一听到李子遙的名字,如星雙瞳便閃爍下定起來,只是愈听到後面,她就愈火大。
「好啊!這個李子遙!竟然連這種擄人妻女的事都做得出來!」紅衣女子長鞭一揮,氣惱道。
流光聞言一愣。「我不是衛當家的妻……也不是他女兒。」
「不是他的妻?我以為你--」紅衣女子指指她項上的蝴蝶扣,笑得一臉親切。「這個東西啊,你以為是什麼普通的玩意兒?這可是衛府的家傳信物,代代只傳長媳。我記得這蝴蝶扣流落了好幾年,在一個小女孩身上。啊……難道是那小女孩回來了?否則他哪來的蝴蝶扣給你呢?」
嗯……好熟悉的話,今天好像听了兩遍。「小女孩,是不是去了陝西?」
「我想想……是去了山西還是陝西?好像就是陝西哪。」
「小女孩,是不是跟著娘在賣粥?」
「是啊!你怎麼知道?」紅衣女子滿臉驚喜地拉住流光。「難道你認識她?她終于回來了嗎?我都不知道!我離開蘇州也好些年了,蘇州發生了什麼事我一件都不曉得,現在有些地方我走著走著啊,還會迷路呢。她現在人在哪?過得可好?」
這個紅衣女子……雖然臉丑,可是好親切、好溫暖,讓人好想靠近。她以前認識過這樣好的人嗎?「我……就是那個小女孩啊。」
紅衣女子愣住,隨即又呵呵哈哈大笑起來!「你在跟我說笑吧?真的是你?」
流光盯著她那張丑臉,火燒過似的肌膚因為她的咧嘴狂笑而被牽扯得歪七扭八,看起來更可怕了。可是那雙眼楮卻也跟著笑得--實在好閃亮!
「沒騙人,真是我,我回來蘇州已經好些日子。我本來把蝴蝶扣還給衛當家了,他今早卻又送給了我。」
「我的天哪,天下竟然有這麼巧的事兒!你知道嗎?我從沒想過還能再遇見你!」紅衣女子拉住流光雙手,又驚又喜。
「請問,你以前也認識我嗎?」今天真是個認親大會?
「當然認識嘍--呃,其實,也不算是啦……」紅衣女子有點心虛地笑了兩聲,隨即又挽起了流光的手。「我的意思是,我沒跟你說過話,可是我知道你。因為呢……我也住在北街,就在--你跟你娘的粥鋪子後面那條巷子,一直走到底,拐右彎走過兩條小路,再拐左彎過一條橋,然後--就到了!我家就在那兒,所以我常常看到你跟你娘在那邊賣粥。」
流光仔細听著,扳著手指算,一臉疑惑地抬起臉。「那里--不是個太湖嗎?」
「什麼?」紅衣女子腳底下被顆石子一絆,踉蹌了一下,慌張地問。
「你說的地方啊,你住湖邊?」流光很認真地回答。
「喔?是嗎?我總是搞不清楚方向,都不記得了。」又是兩聲心虛的笑,紅衣女子此時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剛才英姿颯爽的女俠。「不談這個了,不如我送你回去宛在軒吧?我也好久沒去那兒喝茶了,想起來還真是懷念。」
流光點點頭,乖順地讓紅衣女子拉著走。她真該回去了,不知道衛尋英是不是已經自己氣呼呼地先吃飽了?或是他氣她爽約,氣到吃不下也有可能。唉,那個愛生氣的家伙……「我叫流光,你呢?」
「喔?我啊?我本姓李,叫十三。呵呵,很無趣的名字是吧?是我師父取的,我是她第十三個徒弟,她老人家說名字好記就好,所以給我取作十三。你小我一點,叫我十三姐就行了!」李十三挽著流光走著,親熱得再自然不過了,流光不禁相信她們倆一定早就已經認識。
「十三……姐,你是俠女嗎?」
李十三听問,臉上立刻露出興奮的表情。「是啊!你看得出來啊?」
「武功高強,行俠仗義。你跟說書的形容的俠女一模一樣,當然看得出來。」
「那就好,還有人看得出來我是個俠女。我真怕我這幾年武都自學了,師父老是說我一點江湖人的樣子也沒有。」李十三雀躍萬分地笑著,像是很感動流光的慧眼識英雌。
看到她那麼開心,流光也微微一笑。她不想告訴她,若不是她腰際系著的那柄長鞭看來威嚇力十足,她又親眼看見她剛剛展露的那副絕佳身手,瞧她那副老是笑得合不攏嘴的小泵娘模樣,哪里像豪情萬丈的俠女?
「不是要回宛在軒嗎?快走吧,天暗了,這樹林子過不久就全黑了。」
「好。」
……許久。
「喔--這棵樹有點眼熟哪,咱們是不是走過這兒?」
「嗯,走過兩回了。」
「怪啦,我剛才明明是從這兒進來的……」
「十三姐,你是不是迷路了?」
「啊,有--有可能,我剛說了,我總是搞不清楚方向嘛,呵。」
流光嘆口氣,無言以對啊。
「咳,人總是有點小缺陷,像我雖然是個武功高強的俠女,可就是不大會認東南西北,老搞不清楚方向……不過這無礙于我俠女的身分吧?」
「不會,你多心了。只是現在不如--讓我帶路吧?」
「也好也好,我正想這麼說呢。我忘了告訴你,我離開蘇州五、六年了,這次是為了幫我師父辦事才回來的,今兒是我回來頭一天呢,就遇上了你!咱們是不是很有緣份?」
「是啊,幸好有你。十三姐--走這邊。」
「是嗎?可是我覺得這顆大石頭也很眼熟哪,你確定不走這兒嗎?」
「……走這邊,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