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大街,行人行色匆匆地往來于一個又一個目的地之間。
人們的目光焦點,全盯在一輛輛來車上,等待著自己準備搭乘的車子。
只有一個女孩。
她所看的並不是來車,而是落在某個咖啡廳的靠窗座位上。
這里是東區的一個交通中繼站,附近不僅有捷運站,也有公車站牌,每日在這一帶轉車的上班族,及學生族自然不少。
自然而然地,周邊也有許多咖啡店應運而生。
時以繪常常見剄那個男人。
那是一個樣貌俊朗的斯文男子。他似乎很喜歡喝咖啡,每回時以繪見到他,他總是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跟前擱了杯熱氣蒸騰的咖啡。
偶爾,他修長整潔的手,會輕輕拿起咖啡杯,再鄭而重之地淺嘗一口,時以繪一直很想問他,那杯咖啡的滋味如何。
男人的眉問有抹輕愁,讓他的斯文氣質,又添上幾分令人心疼的不忍,時以繪常這麼隔著玻璃窗及人群望著他,彷佛整個世界只剩他倆。
不知不覺地。時以繪開始猜想,那個男人是什麼人?他是做什麼的?為什麼時常在這里出現?
因為他的模樣,實在不像是汲汲于名利的上班族,更絕不會是學生身分。
慢慢地,時以繪對這神秘男子越來越感興趣,甚至漸漸起了想認識他的渴望。
但想歸想,她並沒這個勇氣去做,畢竟,如果她真這麼貿然地出現,對方恐怕會把她當成一個瘋子吧!
今天,她有些焦急,因為在固定的座位上,並沒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開往她所就讀大學的公車來了,時以繪擰著眉,猶豫著要不要上車。
她已經錯過一班車了。如果再錯過這班車,恐怕下午的課就要遲到了,雖然理智一直叫她去上課,但時以繪仍留戀不已地,再往窗邊的座位看去。
「小姐,你不上車的話,就別擋路了。」
「借過——借過——」
就在時以繪還在猶豫的當兒。其他人可等不及了,他們略嫌粗暴地推開她,匆匆忙忙地擠上車。
鮑車轟她一聲就開走了,徒留被推得搖搖晃晃的時以繪留在原地,另一輛公車緊接在後準備靠站,它開得有點接近路邊。
太過接近了!
當一旁的人發現時,它已經快要撞上時以繪了。
「啊——」眾人驚呼一聲,但公車似乎沒有減速的跡象。
倏地,一股拉力,把時以繪扯進一堵堅實的胸膛里,讓她免于成為車下亡魂的惡運。時以繪睜大了跟、喘著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
雖然方才的景象險萬分,但對那些等公車的人來說,不過是生活中的小小插曲,因此,時以繪一得救,其他人便恢復自己的生活軌道——
上公車的上公車、等公車的等公車……偶爾會有人對她指指點點,指責她的不小心,但剛剛的事已有如曇花一現,迅速被眾人所遺忘。
「你在想什麼?連公車來了都沒注意到?」
低醇好听的聲音從時以繪頭上飄來,她這才發現,自己還靠在對方的胸前。
「嚇。」時以繪幾乎是彈跳了一大步,差點又跳回了車道上。
「小心。」男人輕輕扯住她,沒讓她這自殺式的行為成真。
「對不起,我太緊張了。」時以繪低著頭、紅著臉說道。除了父親以外,她從沒跟別的男人這麼接近過,剛剛,她甚至以為自己听到了他的心跳聲。
直到呼吸稍稍平順了些,時以繪這才抬起頭,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這一看,她慌了。
「你你你……」怎麼會是他呢!?
「我怎麼了嗎?」男人溫和地笑了,眉間的愁思,似乎也被這笑容沖淡了些。
男人很高,至少有一八五吧。時以繪必須踮起腳尖,才能構到他的肩膀,一身合宜的休閑打扮。讓男人呈現出難得的輕松模樣。
朗朗星眸此刻正定定地注著她,讓時以繪有些心慌慌;薄蒲的唇則揚著一抹笑,頓時讓時以繪幾乎看得痴了。
她這還是第一次看他笑呢……
「沒、沒有……」時以繪慌張地搖著頭。對了,他並不認識自己啊!
時以繪沒有想到,這個坐在窗邊的男人,有一天居然會走到自己面前。不再是在那片觸模不到的玻璃窗內,而是立體的、活生生的、有溫度的。
罷剛,她甚至感受到了他的體溫。
莫名地。時以繪又紅了臉。
「你似乎還很不安,要不要坐下來喝杯茶,平靜一下情緒?」男人溫柔地問,順手指了指他常去的那家咖啡店。
「呃……好。」時以繪無法拒絕他,因為想跟他接觸的願望,早就已經深植在她心底。
進了咖啡店,兩人在窗邊落了座,時以繪發現,從這個位子向外看去,居然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等公車時常駐足的地點。
時以繪回過頭,男人正對著她微微淺笑。
「你似乎發現了。」
男人的說法,就像在對她坦承,自己其實也在注意她,這讓時以繪興奮極了,但隨即理智提醒著她,這句話並不能代表什麼。
「有天,我正巧抬頭往外看去,沒想到竟讓我看到一個很可愛的女孩,我希望多看看那女孩,所以我就成了這家店的常客了。」
「那女孩……是我嗎?」時以繪滿懷期盼地問道,她不敢太開心,因為,每天在這公車站牌下來來往往的女孩太多了,她不敢自作多情。
男人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又道︰
「看那女孩看久了,我開始想跟她說說話,今天,我本來是想找機會認識她,沒想到,她居然自己跳進我的懷里。」男人的聲音帶著笑意,故意取笑時以繪。
「我、我哪有——」時以繪著臉試圖抗議。她才不是自願懷送抱的。但思緒一轉,他剛剛……不就等于承認,她就是他想認識的女孩!?
開心的感覺,讓時以繪覺得渾身輕飄飄地,像是要飛上天去。
「雖然我知道我這麼問,是很唐突的,但女孩,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男人問道。柔柔的聲調,像在祈求一般,讓時以繪完全無法拒絕他。
「時以繪——我叫時以繪。」彷佛被催眠般,時以繪喃喃地回答著。
「時以繪……很好听的名字,跟你的人很相稱。」男人反復念著她的名字,像是要把這個名字,記到心底。
時以繪為男人專注的模樣傾倒,一顆芳心不住強烈跳動。
她知道,自己真的喜歡上這個男人了,雖然在這一段日子里,她只能隔著玻璃窗遠遠看著他。但他的一舉一動,卻深深吸引了她的目光。
所以她才會對一個全然陌生的男人,投注了這麼多的心力,即使是這麼靜靜看著他,她也已經心滿意足了。
沒想到……他其實也注意她許久。這教時以繪怎能不開心?
「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時以繪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事,好不容易他終于踏入她的世界,她一定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顧——」男人頓了下,眼底閃過一抹幾不可見的陰沉,這才又續道︰「歐陽顧。你叫我歐陽就好了。」
「是哪個字!筆事的故!」
「不,是照顧的顧。」歐陽顧淡淡答道。
「照顧的顧?好特別啊!」時以繪開心地說道,在這一刻,她已經完全忘了學校的事,全副的心神,都放在跟前這個叫歐陽顧的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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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時以繪帶著大大的笑容,回到位于中心的家中。
燈光在她進門的瞬間,也跟著大放光明,讓時以繪不由得嚇了一跳。
家里有人!?
她的目光梭巡室內,立刻在客廳的沙發椅上,見到熟悉的人影。
「爸爸——」時以繪臉上立刻綻出笑容,向父親撲了過去。「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啊?」時以繪笑咪咪地問道。
案親時越,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再加上工作很忙,時常需要在各國間當空中飛人,因此,三天兩頭沒回家是很常有的事。
所以像今天這麼早就回家的事,可是罕見得很,也難怪時以繪會這麼開心。
「嗯。」時越點點頭,但臉色可不好看。
「爸爸,你的心情不好嗎?」時以繪馬上就發現父親的不對勁,平常,父親回來時一定是滿臉笑容,哪會像現在這樣,板著一張臉的!?
時越看著帶了一臉無辜笑容,又眨巴著黑耀石般星眸的可愛女兒,一口氣怎麼也無法對她發作。
「你今天怎麼沒去上學?」最後,時越悶悶地問道。
女兒越大,就長得越像她媽媽,有的時候,時越看著眼前的女兒,甚至會以為是他所愛的女人回來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她,已經在二十年前死了。
「學……」沒想到父親會知道這件事,時以繪突然有些尷尬。
她一向是個乖寶寶,今天也不過第一次蹺課,怎麼就被父親抓包了?
尷尬啦……
「我、我……爸爸,你怎麼知道我沒去學?」勉強干笑兩聲,時以繪決定轉移焦點,多爭取一些思考的時
再說,她念的是大學耶!又不是每天有課,怎麼可能那麼準,就剛好被父親發現到她蹺課!?
「我今天比較早回來。順便看了看你的課表,發現你快下課了,我就想去接你下課,我們父女倆順便去吃頓晚餐,怎麼曉得到了學校,卻沒等到人。以繪,你跑到哪里去了?」時越的口氣雖淡,但那話語中的銳利,不可否認。
「我……」時以繪還想轉移焦點,但在父親的目光之下,無法說出任何辯解的話。「我今天在等公車的時候,差點被公車撞到了……」
「被公車擅到!?哪里?傷到哪里了嗎?」時越一听,大驚失色,連忙察看女兒身上,是否有任何受傷的地方。
「爸爸——我說過了,只是‘差點’被撞到,我並沒有受傷,剛好有人拉了我一把,救了我,現在我真的很好。」
時以繪急急解釋道,深怕再晚一步,父親又誤會了。父親非常疼愛她,總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如果她真受了傷,最難過的,恐怕是父親。
「真的沒事?」時越還是不放心。
「真的沒事啦!對方看我都嚇壞了,好心請我了咖啡,我們聊得很愉快,所以我才會到現在才回家的。」時以繪輕描淡寫地說著,沒想讓父親知道歐陽顧的事情。父親一向不喜歡有男生接近她,即使是學業上的往來,父親也沒準許過。
所以時以繪對于男女交往,仍是陌生的。
如果現在讓父親曉得歐陽顧的存在,她以後大概就不能跟歐陽顧見面了。
而她,並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發現自己對于歐陽顧,竟抱著這樣的心態,時以繪幾乎忍不住了小臉。但她沒忘記父親還在身邊,如果讓父親發現她的異狀,那就功虧一蕢了。
「那我可要好好謝謝對方,告訴爸爸對方的聯絡方式,我要親自謝謝他。」時越不疑有他,連忙問道。
「不、不用了啦——」時以繪急忙想要阻攔,直到注意到父親懷疑的眼神,她又忙忙改口。「因為我們只是萍水相逢,也不知道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這樣啊。」時越了然地點點頭,接受了這個答案。
「那……爸爸,我們去吃飯吧?」時以繪討好似的問道,一心只想轉移父親的注意力,希望他別再追問那個救命恩人的事情。
「好!我們去吃飯!似繪今天想吃什麼?」時越完全變成了笨爸爸的模樣,一切以女兒為世界的中心。「以繪想吃法國料理?還是台式小點啊?」
「讓我想想啊——」時以繪勾著父親的手,一步步往門外走去,任何人一看,即知他倆的父女情深。
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偌大的客廳中,讓人無法想像,在這個家中,其實大部分的時間里,存在的只有孤獨。
才踏出了家門,時越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他的視線掃向角落的一抹人影,像在警告些什麼,但當時越再轉頭看向時以繪,他又恢復成笨爸爸的模樣。
轉變的速度之驚人,連「那個人」都不免大吃一驚,但他並沒有因此曝露自己的存在,他知道,自己的工作必須是隱形的。
而那抹躲在角落的人影,若是不注意看,還真教人無法察覺到。
至少。時以繪從沒發覺到他的存在。
她一無所覺。
他的工作,其實就是靜靜地待在那里,觀察時以繪每日進出門的狀況,並且向時越報告,很自然的,他當然擁有時以繪的所有課表記錄。
以今日而言。他就是發現時以繪在應回家的時間,卻沒有回來後,立刻向時越報告,時越才會在這時間趕了回來。
看著那對父女情深的身影,一前一後地進了電梯,他也終于可以松了口氣。
在時家父女走進電梯後不久,廊上的照明燈光也自動轉成了小夜燈,那小小的光源。讓他的身影更加不易被人發現。
燃起一根煙,火光之中,一張頗為樸實的男性臉龐躍然出現。
安安靜靜。
廊上唯一的聲音,就是他呼吸時的細細聲響。
「真是無聊死人了……」他喃喃抱怨道,為什麼自己非得來做這種工作呢?
「因為這份工作的錢多嘛l」驀地,另一個聲音加入。
「誰!?」他嚇了一跳,怎麼突然多了個人聲?
「除了來接班的我之外,還會有誰啊?阿強。」另一個輕佻的男聲說著。
「原來是你啊!阿明。你難道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嗎?」阿強拍了怕胸口,彷佛真被嚇到了似的。
「你不開燈,當然會被我嚇到。」阿明說著,就要扭開身旁的大燈。
「不可以開燈!老大和小姐剛剛才離開,如果你現在開燈的話,就會被別人發現,這層樓還有其他人在的。」阿強連忙阻止。
「阿強,你這麼死腦筋干什麼!?」阿明不甚贊同地道,但還是乖乖收手,沒再打算開燈。阿明自己清楚得很,不管跟這個死腦筋阿強說什麼,都沒有用,還不如等到交班之後,再開燈吧!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再說,這份工作是老大特別派給我們的,我們自然要更加用心啊!」阿強說道,完全忘了自己剛剛還嫌工作無聊。
「是是是,當了只看門狗,還得要謝主隆恩咧!」阿明撇撇唇,並不像阿強這麼對老大心服口服。
他們可是混黑道的人耶!怎麼不派他們去砍砍人、或是收收保護費!?反倒要來監視——美其名是關心大小姐的一舉一動?
迸惑仔可不是這麼演的!
他阿明之所以混黑道,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像電影里的古惑仔一樣,一舉一動都帥氣十足,為此,他才挑了據說相當神秘的越天組來參加。
當初要加入越天組,可讓他花了不少功夫,要不是他的表弟阿強有門路,他們哪有可能加入啊!
但加入越天組都快兩年了,幾個月前,他倆才接到第一份任務。
本以為這任務會是什麼大工作,讓他倆還興奮了好一陣子,但沒想到所謂的任務,居然是來監視大小姐的一舉一動!?
「阿明,你別這麼說嘛!」
「你自己想啊!一個才二十一歲的小丫頭,有什麼好監視的啊!?」阿明實在無法像阿強一樣單純地相信,老大的命令背後有著重要的原因。
在他看來,這只是一個戀女兒戀過頭的老頭,所下達的怪命令。
不過,這件事並不能讓大小姐發現,而監視了好一陣子後,阿明突然發現,大小姐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居然是道上響當當的黑頭子。
而是一心以為自己的父親,其實是個普通商人;父親不在家的原因。也當作是工作忙碌……
阿明以指摩挲下巴,思考著如果讓那個看起來既單純、甜美的大小姐知道事實的話,情況又會怎麼樣呢?
「阿明,你可別打什麼鬼主意啊!」一看到阿明那滿是興味的表情,阿強就知道事情不好了,連忙急急警告著。
他這個表哥從小就一肚子鬼主意,他自己玩就算了,偏偏老要拖無辜的他一起下水,害得他也跟著吃了不少苦。
這一回,他可不干。
畢竟,黑道組織不比家里人,如果惹了事,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們?
「你剛剛不是在喊無聊嗎?」阿明挑了挑眉,決定這回當然也要拐表弟一起下水。「既然無聊。我們就玩點好玩的羅!」
「我現在一點也不無聊!」阿強用力搖頭,表示自己的決心。「別忘了,我們現在是為老大工作,而且。這又是我們進入越天組的第一份任務,如果搞砸了,你以為老大會放過我們嗎!?」阿強非常堅持己見。
「好好好,不玩就不玩了。」阿明兩手一攤,似乎真的不玩了。
「真的不玩了?」阿強還有些懷疑,因為阿明不是這麼輕易放棄的人。
「當然,就像你說的,再怎麼樣,我們是在為黑幫工作,如果太亂來的話,說不定會被人灌水泥,丟到東京灣里……」說著,阿明腦中浮現曾看過的電影畫面。亟欲嘗試的興奮心情,竟讓他笑咧了嘴。
嘴上說的,完全不符合他真正的心意。
「阿明——」見狀,阿強忍不住嘆了氣。
「什麼——」阿明還在笑。
「東京灣在日本,他們不可能特別為了丟水泥塊,而跑到東京的,在台灣,你只能扔進淡水河。」阿強無力地提醒道。
「淡水河?那很髒耶!我不要!」阿明叫道,大有夢境被打碎的痛苦。
「東京灣也沒干淨到哪里去,阿明,你電影看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