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之彧!
「為什麼你會在這里?!」
蘭馥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戰之彧正扯著微笑,像是對此次的見面期待許久。不同于以往見到的正式服裝,今天的他,穿著一身相當休聞的POLO衫。
雖然有點嘔氣,但蘭馥仍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的確是個衣架子,就連較松垮的POLO衫,都能讓他穿得有模有樣、神采奕奕。
「小馥,你在說什麼傻話啊?」蘭父有些擔心地看著女兒,女兒不會是歡喜得傻了吧?「還記得你小時候最愛纏著的大哥哥嗎?」
蘭馥看著戰之彧,一時之間腦袋全亂成了一團,根本無法思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今天,是她要和戰之彧約會的日子,而剛才母親也說了,阿育回來了,難道是說——
「戰之彧……阿育;阿育……戰之彧……育?彧?!」
ㄩ?同音字?!蘭馥覺得自己的腦袋剛被閃電擊中似的。
「你就是那個阿育?!」蘭馥指著戰之彧大喊。
怎麼可能?!蘭馥難以置信,戰之彧居然就是阿育。
「小馥,你還好吧?」蘭父難掩擔心之情。怎麼女兒突然一臉呆樣?
「伯父不必擔心,小馥只是暫時無法接受罷了,因為她一直沒認出我。」戰之彧微笑解釋著。在蘭父看不到的角度,他拋給蘭馥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蘭馥瞪著戰之彧,這家伙一直在耍她?!
「喔?你是說,你已經先和小馥見過了?」蘭父很感興趣。
「之前見過幾次面,只是沒機會表示我的身分。」他答道。
這家伙在裝乖嗎?蘭馥還以為自己的眼楮有問題,看錯了。
那個戰之彧是會在長輩面前裝乖的人嗎?蘭馥覺得難以置信。
不過,這男人本來就是個教人難以置信的家伙。
蘭馥開始有些沮喪。第一次見面,他逮住她的小辮子;第二次見面,他毀了她的工作;第三次見面,他干脆買下了她;這一次……他居然成了她的童年玩伴?!
世上還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你是何時認出我的?」她問,聲音有些悶悶的。
不會是第一次在牢籠見面時就認出來了吧?
如果是的話,這家伙可真是太過分了。
「總之不是第一次見面時。嘖嘖,你可讓我見識到什麼是女大十八變。當年那個小丫頭,居然……」
「哇——不要說啦!」蘭馥嚇了一大跳,連忙用手搗住他的嘴,就怕戰之彧把她在酒店上過班的事說出來。
那件事可是秘密,她一直沒跟父母說,因為她知道父母絕對無法接受的,而她在外租屋而居的那段時間,蘭馥也只向父母表明是去外地采訪。
所以,現在又怎能被戰之或當著父親的面拆穿呢?
「不過,你的性格倒是從小到大都沒變過。」戰之彧拉下她的手,微笑道。
「噢……」蘭馥發出挫敗的音節,不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挫敗感不僅是來自被戰之彧看穿,更是因為她發覺自己越來越無法抵抗他的魅力。
即使口頭上再怎麼逞強,但她心底還是會被他的一言一行影響。
可惡!她怎麼會這麼不爭氣呢?
「對了,你們到底是怎麼遇上的?」蘭父又坐回原位繼續泡茶,對于孩子們的小動作視若無睹。
蘭馥用眼神警告戰之彧不要亂說話,但真能收得多少效果,她心底其實也沒有把握。如果戰之彧說了實話,那她肯定會被爸爸罵得臭頭。
就在蘭馥擔心的同時,戰之彧也開了口。
「小馥是記者,總有見面的機會。」
「也對,阿彧現在可是個大老板了。」蘭父點點頭,接受了這個回答。
听到這答案,讓在一旁提心吊膽的蘭馥,暗暗吁了口氣,幸好爸爸很好哄。
「阿彧,今晚留下來吃頓飯,告訴蘭伯伯,你這些年在美國好不好?」
蘭馥則是看著他們和樂融融的模樣,在心底不斷告誡自己,一定要更加小心才行。天知道戰之彧會不會興致一起,就當著她父母的面拆她的台?
總而言之,這頓飯蘭馥是吃得食不下咽,每回戰之彧一開口,她就要豎起耳朵注意,生怕他老兄會說出什麼嚇人的話。
偏偏戰之彧也不知是怎麼了,今天特別的多話,不但有問必答,還說明詳盡,差點讓蘭馥因神經過于緊繃而昏倒。
幸好,直到晚餐結束準備送客,戰之彧都沒再說出一句,有礙蘭馥心髒健康的話。
「伯父、伯母,感謝你們今晚的招待,讓我度過一個很愉快的夜晚。」
戰之彧站在蘭家的大門外,蘭氏一家全到門口送行。
「阿彧啊,你是搭什麼交通工具過來的?」蘭母問道。
蘭母是個家庭主婦,雖然知道戰之彧現在已經是個老板級的人,但她並不知道他到底多有錢,自然也就當他像個普通人一樣,會搭公車或捷運。
「我的車停在外頭,走段路就到了。」
「也是,我們這條小巷子很不好停車,那……小馥,你就送送阿彧。」蘭父說道。不由分說,蘭馥便被推出家門。
「我?」蘭馥指指自己。
「當然是你,今晚都是我們兩個老的拉著阿彧說話,你根本沒說上幾句話,趁這段路,你好好跟阿彧聊聊。」蘭母說道。
蘭母終究是個女人,怎麼看不出自家女兒與阿彧間的暗潮洶涌?
想來,女兒應是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只是礙著他們兩老在座,所以才一直隱忍著沒開口。
「我走了,伯父、伯母,再見。」戰之彧神清氣爽地向兩人道別。
也不管蘭馥跟上了沒,戰之彧抬腳便走,因為他有信心,蘭馥一定會追來。
今晚戰之彧過得非常愉快,能與老鄰居再見面,實在令人開心。
還記得小時候,蘭家父母待他一向很好,有時他受了什麼傷,還都是蘭母為他上的藥,至于他自己的母親卻……
想起總是怨天尤人的母親,戰之彧的眸黯了下來。
不一會兒功夫,蘭馥果然追上來。
「戰之彧,你今天真是嚇壞我了。」蘭馥三步並做兩步沖到他身旁。
「為什麼要改口?」听到蘭馥的喚法,戰之彧看向她,眼神有些復雜。「你就像以前一樣,繼續叫我阿彧吧。」
被戰之彧毫不掩飾的眼神一望,蘭馥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我還以為你比較喜歡我叫你『阿彧哥哥』。」
前幾次見面,他總是裝得高深莫測,教人怎麼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但現在……為什麼他要用這種傷痛的眼神看她?
傷痛?蘭馥一呆。他哪里受到傷害了?被嚇壞的人是她才對!
「反正你也沒這麼喚過我。」戰之彧一哂,又恢復了正常。速度之快,讓蘭馥以為剛剛是她自己看錯了。
「你真的很奇怪耶!每次見面不嚇嚇我,你是覺得不甘心嗎?」蘭馥微嗔。指的是每回見面,戰之彧總會送她一份「小禮物」,搞得她的生活大亂。
「這樣你才會記得我。」戰之彧半真半假地說道。
「我從沒忘記你,好嗎?」蘭馥沒好氣地道。忽地,她住了口。這話听起來怎麼像是被情人冷落的女人在撒嬌啊……
蘭馥臉一紅,幸好天色頗暗,沒讓戰之彧看到她的羞怯。
「對、對了……」為了轉移注意力,蘭馥問道︰「當年你們為什麼走得這麼匆忙?連跟我道別的時間也沒有?」
蘭馥後來仔細想想,發現在他們搬離之前,半點征兆也無,他們就這麼匆匆忙忙地離開了,甚至沒有留下任何聯絡方式。
唯一的征兆,應該就是前一天……戰之彧堅持請她吃冰的那件事。
身旁的人沉默下來,就連腳步似乎也沉重許多。
「呃……如果不方便說的話,就別說了。」這下子,就算蘭馥再怎麼粗神經,也知道自己踩到人家的痛處了。
又沉默一陣,只見巷子即將到底,戰之彧這才輕輕開口道︰「如果可以選擇,我情願不曾離開那里。」
喂喂喂!有必要如此傷感嗎?再說,當年他們都只是小孩,哪有選擇的權力?
蘭馥本來想這麼說,讓氣氛輕松一下。但一看到戰之彧的側臉,就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晚餐時那個談笑風生的戰之或,此刻卻被一層名為疏離的面具隔開,蘭馥很熟悉這只面具,因為多數的時候,她所見到的戰之彧就是如此。
兩人默默走著,直到巷子口,那里早有一輛轎車在等待他。
就在戰之彧上車前一刻,蘭馥決定問出心底的另一個疑問。
「阿彧,如果你早知道我是誰,又為什麼要把我調走?為什麼?」
既然他們是舊識,又何來欺騙之說?蘭馥可沒忘記,「欺騙」二字,正是害她被調職的理由。
戰之彧沒有應聲。
就在蘭馥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戰之或輕輕開口道︰
「我早就回答過你。」
說罷,他便上車走人。
留下蘭馥一人呆立在街頭,反復咀嚼他話中的含意。
他什麼時候回答過她了?蘭馥擰眉,試著回想那一天所發生的事。
她離開「白雪姬的隻果園」後,便遇見了戰之彧,她上車,然後他說要送她禮物,再來,就是她的身分被拆穿……為此,她幾乎與他翻臉,但他卻用著情人般的聲調對她說——
「我想你別再那麼辛苦了,一個女孩子家跑社會新聞實在危險,更何況你還潛伏到酒店里工作,對你的人身安全太沒有保障。」
蘭馥呆住了,直到寒涼的夜風拂上她的頰,她這才猛然驚覺,她的臉正紅得發燙呢!
這……就是他的回答?!
蘭馥捧著自己的頰,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
她能否認為,這代表著,他其實是有一點點在乎自己的?
半個鐘頭後,戰之彧返回位在市郊的住所。
迎接他的,是滿室的寂靜。
即使在這里已住上一年有余,他仍不把這里稱之為家。在戰之彧心中,縱使是遠在美國的戰家大宅,也不是他的家。
他的家,早在九歲那年搬離時……就已然消失。
緩步走向浴室,戰之彧正準備好好洗個澡,放松一下心情,這才發現上身僅有一件POLO衫,而穿出門的外套卻不見了。
「不會是留在蘭家了吧?」
戰之彧不甚在意地繼續邊走邊月兌衣物,畢竟那只是件外套罷了。
正當他要跨進浴室,一向很少響起的電話鈴聲,卻突然大響了起來。
戰之彧擰眉,誰會在這種時候打電話來?
他隨手拉了條床單,包住赤果的身體,才去接電話。
「戰之彧。」
倏地,電話線路另一頭傳來的聲音,又令他擰起眉。
「有事嗎?」若是仔細听,便會發現他的聲調冷了幾分,幾乎可以跟外頭的寒風颼颼相媲美。
「我是你的爸爸,沒事不能打電話給自家兒子嗎?」男人渾厚的嗓音,也透露著濃濃的不悅。
非常明顯的,這對父子的親子關系極為不佳。
戰之彧沒應聲,但唇角勾起的嘲諷,就知道他壓根兒不相信父親的話。
畢竟,他來台灣已經一年了,父親還是頭一回打電話給他。要是想聯絡感情,這一年來父親又為何不曾打過電話?
「你在那小島待得夠久了,可以回美國了吧?」
「沒興趣。」戰之或不冷不熱地應道。腦袋迅速轉過一個又一個念頭,猜測著父親為什麼會打電話給他,而且還要他回美國?
難道是家族內發生了什麼事,需要他回去幫忙爭權奪利?
戰之彧想來想去,也只想到這件事能夠勞動他的父親大人。
「如果你還認為自己是戰氏一族,就立刻給我回美國。」戰父的口氣不再是商量,更像是命令。
「你知道我寧願不姓戰。」戰之彧的眸更黯了,打從他頂著這姓氏開始,就沒再過過一天的安穩日子,要他承認自己是戰氏一族……難喔!
「你——」戰父頓了一頓,才又繼續說道︰「只可惜你永遠都擺月兌不了戰家的血統,總而言之,你立刻回美國結婚。」
「結婚?」戰之彧平穩的聲調終于有一絲浮動。
「對象是你的遠房表妹,琥珀。」
說是遠房表妹,那可真是一表三千里的遠親,別說是五等親了,他們兩家恐怕隔了十等親也有,所以兩家聯姻並無問題。
「我當琥珀是妹妹,不可能娶她。」會要求他娶琥珀,果然跟爭權的事有關。戰之彧突然有些同情起身在美國的琥珀。
「叫你娶就娶,由不得你說不!」戰父不接受拒絕。
「不。」像是嫌父親的火氣不夠大似的,戰之彧涼涼地吐出拒絕的話。
「難道你不怕我會把你從繼承人名單里剔除?」稍稍平撫怒氣,戰父提出利害關系,希望能迫使戰之彧屈服。
戰氏一族可是稱霸美國的華裔富商家族,其家族總資產甚至可以養個國家。若能名列繼承人名單上,就等于有享受不盡的富貴榮華。
不過,戰父可是徹頭徹尾的錯估了自家兒子。
「如果你真這麼做,我反而會感激你。」戰之彧無聊地大打呵欠,當初他就是想與戰家月兌離關系,才會選擇在台灣建立戰國企業。
「你別傻了,我會順便連你的戰國企業都一並收回,看你到時要怎麼辦。」戰父輕哼一聲,以為如此就能堵死兒子的退路。
「父親……」戰之彧畢恭畢敬地喚著。
從對話開始,戰之彧第一次喚出父親二字,莫名地,戰父竟有種不妙的預感。
「你大概不知道,戰國企業與戰氏一族沒有半點關系,我沒用過族中任何一毛錢,你又如何能收回我的私有財產?」
雖然戰之彧的身分是戰家的少爺,但他在學生時代,仍是想盡辦法為自己儲下積蓄,而後又投入股票市場,靠著他精準的目光,這些年來倒也獲利不少,最後終于擁有足以使用的資金。
在那之後,他以自我磨練為由,提出到台灣創業的要求,沒有人懷疑過他的動機,更沒有人注意到他不曾使用族中的財產。
而這,便是戰之彧的目的。
「這怎麼可能?!」戰父難以置信地喊道。
「很抱歉不能如了你的心願。」
戰之彧口頭上說得抱歉,但語氣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氣得戰父牙癢癢的。
「你以為這樣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我一樣能把你的公司弄垮。」完全不顧父子情分,戰父開口就是威脅的話語。
「祖訓第一條,嚴禁內斗。」戰之彧涼涼地開口道。
戰氏一族致富已久,家大業大的情況下,前人當然會擔心子孫為了錢財,而把家族搞得四分五裂,因此便立下這條祖訓,禁止任何侵害的行為。
若犯,族長將做出適當的裁決,以示懲戒。
很可惜的是,今代的族長並非戰父。所以縱使戰父再氣再嘔,也不能搞垮自己兒子的企業。
「我不會放棄的!」說完,戰父砰地一聲掛上電話。
望著被人切斷的電話,戰之彧突然有些感嘆。
同樣都是親子關系,蘭父對于女兒是全然信任,為何他與父親之間卻必須這樣勾心斗角?
或許該說,他們的相認本來就是個錯誤。
母親本是父親的情婦,兩人的相遇是因為父親來台洽公。當時父親已有家室,並育有一子,但母親仍不放棄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希望,硬是偷偷懷了孩子。
但現實卻不似母親所想的如此美好,母親並末因懷孕而坐上正室的位置,反而被正室踢出當情婦的好日子。
那時,母親想再墮胎已來不及,只好生下他。
直到他九歲那年,與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因意外過世,父親頓時失去繼承家業的兒子,而正室也在產下第三個女兒後,發現自己無法再生育,父親這才急急忙忙把他母子倆接到美國。
戰之或冠上了「戰」這個姓氏,卻也從此開始了他難以平靜的生活。
正室無法接納他與母親,處處刁難兩人;母親懦弱,只有終日以淚洗面;父親要的只是能繼承家業的兒子,自然無心在兩人身上;三個妹妹也因正室的煽動,與他疏遠,甚至仇視他。
語言不通,大人又無法依靠,使得戰之彧在適應新環境上,更加辛苦。
幸好,這一切都過去了。
戰之彧看著窗外皎潔的月色,告訴自己,最痛苦的日子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