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勁。」歪著頭,範雅築對著鏡中的自己喃喃道。
整件事發生得太快,到現在範雅築還覺得腦袋一片混亂,再過幾個天就是婚禮了,但她卻好像還沒從那個慌亂的早晨走出來。
「嗯?有問題嗎?範小姐,我們立刻修改。」說著,站在範雅築身旁的店員馬上拿出紙筆,準備記下問題。
「不、不是,不是禮服有問題。」發現自己在無意間說出心底的疑問,還造成店員的誤解,範雅築連忙解釋道。
範雅築現在正在一家服裝設計工作室,身上穿著美麗的婚紗,跺在約莫二十公分高的小台上,腳邊還有幾個店員正忙著為她確認服裝細節。
她今天是跟著李光昕來試婚紗的,她在這里試衣,而他則跟幾個將成為伴郎的朋友在另一頭試衣。
「範小姐,你還有一位伴娘沒來試衣,她……趕得及嗎?」
「喔,她等等就會過來了,不必擔心。」範雅築微笑回覆。
「那就好。範小姐,你穿這件婚紗真的很漂亮。李先生的眼光實在太棒了。」
鏡中反映出一張柔美可人的容顏,美人的身上穿著削肩設計的純白婚紗,看似平凡無奇的緞質禮服上,卻繡有種種美麗的圖樣,絕美卻不奢華,相當符合範雅築給人的印象。
同樣的緞質長手套相較之下就樸素多了,僅在手套開口處繡有同款的圖樣,一個又一個圓弧在開口處交織成一片華美。
「頭紗送來了。」一名店員推門而入,手里捧著一個黑絨布面的小盒。「這是剛剛才從法國送來的,我本來還擔心會趕不上試衣咧。」
「法國來的?」範雅築呆住,她完全不知道李光昕會特地向法國訂購頭紗。
事實上,她對於整個婚禮的細節都模模糊糊,因為這些全由李光昕一手包辦,才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把婚禮都打點得差不多了,只差步入禮堂!
「是啊,因為李先生的要求很特別,所以才決定用訂制的。」說著,店員打開絨布盒,一塊美麗的蕾絲靜靜躺在絨布之上,絨布的黑,襯得蕾絲更加純白動人。
另一名店員將頭紗拿出來,戴在範雅築頭上。
「這是……」範雅築模著蕾絲上的花紋,低低喊道。
「小草莓。」
听到這個久違的外號,範雅築忍不住紅了臉。
天啊,為什麼他會要求頭紗上放著草莓圖樣?範雅築一時間只想到高中時被叫了三年的外號—小草莓。範雅築下意識覺得李光昕在開她玩笑。
但這個「玩笑」未免太美麗了吧?
範雅築模著美麗的蕾絲頭紗,她從沒看過手工這麼精美的東西吶。
店員之一解釋道︰「李先生說他和範小姐你是因為草莓認識,也是因為草莓而更進一步交往,所以草莓對你們兩人很有紀念意義。」
其他店員听到這樣的理由,紛紛發出驚嘆聲,實在大致人羨慕了。
俊男美女的配對,加上李光昕幾乎一手包辦了整個婚禮的細節,讓範雅築只需要安心當新娘就好,有這麼一個萬般疼寵的未婚夫,怎麼教店員們不羨慕?
听著店員的解釋,範雅築則想起了兩人初識時發生的一些事情。
在入學式前,他擅自拿走了她繡有草莓圖樣的寶貝手帕;在入學式上,她因跌倒而露出小草莓內褲;後來他主動歸還手帕,卻在同時讓自己看到他的真實性格,然後她被騙進學生會工作,從此與他糾纏不清……
這麼說來,他們的確是因為草莓而結識的。
範雅築輕輕地笑了,不再把這麼美麗的頭紗當成玩笑。
然後,她也一並忘了最初時的疑問—到底是哪里讓她覺得不對勁呢?
「哇哇——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金澤美一邊扯著外套,一邊忙碌奔跑著,她忙亂地伸手在外套口袋里撈啊撈,總算讓她撈到一張紙片。「地址……地址……找到了!就是這個!我看看啊……」
老實說,當範雅築宣布她相李光昕的婚訊時,金澤美可是嚇了一大跳,因為之前明明一點跡象都沒有,正當她還在擔心這兩人的未來,沒想到範雅築一開口就宣布這麼勁爆的消息。
不過,任憑她怎麼詢問,範雅築只是紅著臉,什麼也不肯說。
雖然听不到內幕消息讓她有些失望,但一想到範雅築宣布婚訊時的快樂神情,她也就放棄打探了。結婚是好事,大家高興就好!開心就好!
循著地址,金澤美總算找到了那家工作室。上次過來是量衣的時候,因為她是個不善記路的人,所以沒有地址的話,她搞不好會迷路大半天。
推開工作室的磨砂玻璃門,整家工作室靜悄悄地,似乎沒有人在似的。
「不會吧……」金澤美站在大門口的接待處,不住往里探望。
不會是自己太晚到,人家都下班了吧?
正當她這麼想時,里頭一扇門忽地打了開來,一名身著制服的員工抱著一團布料走出來。
「請您稍等一下,東西馬上就會改好。」
那員工似乎沒發現金澤美的存在,因為他抱著布料,順著走廊,直直往工作室更內部的方向走去。
「應該就是那一間了吧。」金澤美喃喃自語。記得小築說過,今天的客人就只有他們,所以小築就是在那個房間了。
她走到房門口,正準備推門進去,卻听到里頭有說話聲傳了出來——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得騙她一輩子,可別反悔。」
「只要你們別多嘴,小築絕對不會知道的。」
「不過,這樣真的好嗎?」
「沒什麼不好的,反正她本來就很好騙,要哄她還不容易?就像這婚禮一樣,都是被我騙來的。」
「光昕,你不要說這種話。」
「為什麼不能說?反正小築就是被我騙了,徹徹底底的被騙了,才會說要跟我結婚,好對我「負責」,要不然,你以為這場婚禮是怎麼來的?」
對話的兩個人口氣都沖得不得了,金澤美邊听邊擰眉,他們的對話越來越僵持不下,好似隨時會打起來。
這時,房里終於有人出來打圓場——
「真是的,你們兩個別再鬧了,過兩天光昕就要結婚了,你也別把事情弄得這麼復雜;還有光昕,你怎麼想的我不管,既然說了要娶小築,就好好維持下去,不準把婚姻當做兒戲!」
原本在爭執的兩人同時「哼」了聲,然後是一陣長長的沉默,雖然金澤美看不到里頭的畫面,但她可以想像得出,里頭的氣氛肯定非常僵硬。
「糟糕,我好像听到很不得了的話……」她听得臉色發青。
這不該怎麼辦?她該告訴小築嗎?
說,她敢保證小築會哭得曦昵嘩啦。不說,對小築又不公平。
她到底該怎麼辦呢?!
正當金澤美猶豫不決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身後好像有人。
她轉身,卻看到範雅築正站在自己身後,面無表情,也不曉得她站在那里多久了,更不知道她到底听到多少。
金澤美心一驚,整個人倒退地撞上門板,發出砰的一聲。
「小、小築,你在這里多久了?」金澤美只覺得自己冶汗狂冒,不會這麼剛好吧……居然讓小築親耳听到這麼傷人的話。
「誰在外面?」
門里傳來問話聲,金澤美下意識扯住範雅築就想跑,但範雅築卻一動也不動,任她怎麼拉都沒用。
然後,門打開了。站在門後的是李光昕。
他一眼就看到門外拉拉扯扯的兩人,見到其中之一是金澤美,他的目光還特地在她身上多逗留一秒鐘。
又是這個女人?李光昕微微蹙起眉頭。她這次又想搞什麼花樣了?
李光昕不是很喜歡看到範雅築和她在一起,因為上次看到她們兩個湊在一起,就讓範雅築離開他足足有半個月之久,所以他對她的印象實在好不起來。
偏偏範雅築又很喜歡金澤美,就連婚禮的伴娘也堅持要由她來擔任,他記得今天金澤美會來試衣,但是……她們站在這里總不會是為了試衣吧。
「小築,來找我有事嗎?」刻意略過心頭乍然浮現的不安,李光昕一如往常地平靜以對。
看著李光昕冷靜的反應,範雅築先是沉默傘晌,然後才緩緩開口道︰
「你……騙了我嗎?」
生平第一次,範雅築勇敢直視李光昕的目光,其實,她也有些訝異自己居然有勇氣當面詢問。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狂躁,不是心動的聲音,而是更深、更沉的聲音,每跳一下都讓範雅築覺得她的心……好痛、好痛。
或許,正是因為她太難過,所以她才會顯得如此冷靜,畢竟不管怎麼說,她怎麼也無法相信李光昕會拿婚姻大事來玩。
但他剛剛卻說了——這場婚禮是他騙來的!又說——反正她好哄得很。
還有什麼比這更傷人的話?
原來,從頭到尾他不過是在戲耍她罷了,就像是以往耍弄她一樣,只是這回連婚姻都能被他拿來玩。
「小築,你在說什麼啊。」李光昕的眸光黯了下。她听到了什麼嗎?
想起開門時她和金澤美在門口拉扯的模樣,李光昕突然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地,他伸手欲去拉她。不知為什麼,他居然有種她會離開的錯覺。
「你只要告訴我,你是不是騙了我?!」範雅築退後一步,讓李光昕僅僅捉到一把空氣。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李光昕決定裝死到底,對於範雅築的問話完全不為所動,臉色全然未變,教人捉不到他說謊的小辮子。
但李光昕這回卻踢到鐵板了。
「我剛剛都听到了。」範雅築又退了幾步,讓自己完全退出李光昕伸手可及的範圍。「我听到你說這婚禮是你騙來的!你騙了我!你說你騙了我!為什麼……」
範雅築的聲音虛弱得彷佛隨時會昏倒。金澤美擔心地扶住她,不敢相信好好一場喜事居然變成現在這麼難堪的狀況。
「你現在太激動,我不想跟這樣的你談。」李光昕拒絕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轉而說道︰「我先送你回去。等你休息夠了我們再來談。」
听到李光昕的回答,讓金澤美很生氣,她氣呼呼地道︰「不用你來送。我自然會送小築回去。」說完,她拉著範雅築離開。
李光昕卻只是看著她們遠去的身影,默不作聲。
「光昕,就這樣不解釋好嗎?」
房里的四人也听到門外的爭執,每個人都臉色凝重,沒想到事情會在婚禮之前曝光。但至少他該解釋一下。而不是眼睜睜讓範雅築傷心欲絕的離開。
「阿昶,現在的發展不是正合你意?」李光昕尖銳地反問,要不是剛才又跟焦昶吵架,事情會曝光嗎引
「你們兩個就別再嘔氣了,光昕你先想想要怎麼跟小築解釋吧!我可不想看到婚禮當天只有你一個人站在紅毯上。」
李光昕狠狠地瞪了那個烏鴉嘴的男人一眼,然後轉身繼續試裝。
「不會有那種事發生的。」
回到範雅築的屋子,她呆坐在沙發上,任金澤美像屋子主人似的在屋里忙進忙出,為她張羅著。
「來,小築你先喝點水吧。」金澤美把一杯水放在範雅築面前。
但範雅築的視線卻越過那杯水,看向前方的某一點,也不知她在想什麼。
「小築,你別這麼灰心嘛!現在知道實情,總比結婚後才發現事實要好得多,你現在還來得及解除婚約,可以徹底把李光昕那個混蛋踢得遠遠的。小、小築?」
金澤美嚇了一跳,因為毫無預警地,兩行淚珠從範雅築臉龐滑落。
「小、小築,你別哭啊,那種混蛋不值得你為他流眼淚。」金澤美手忙腳亂地拿出面紙為她拭淚,但不管她怎麼擦,眼淚依然不斷涌出。「小築,你如果真的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啊,這樣子默默流淚不好耶!」
範雅築像是听若未聞,只是繼續默默流淚。
不知道這樣維持了多久,範雅築忽然轉頭看向金澤美。金澤美嚇了一大跳,因為她哭了好久好久,她幾乎要以為她會這麼哭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小築,有什麼事嗎?」
「你先回去吧,我沒事了。」
淡淡的語氣如是說著,若不是範雅築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她真要以為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小、小築?」範雅築的異常冷靜,反倒教她擔心不已。
「美美,你說的很對。我早就該做出決定了。」依然是淡淡的語氣,但當中的堅決,卻是範雅築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我不會做傻事的,美美,你放心啦。我只是想要一個人安靜的休息一下。」
「這……」金澤美看著她平靜的臉孔,雖然還是有些擔心,卻也知道她的確是需要獨處一下,有時朋友的陪伴反而無法讓她休息。
「好吧,今天我先回去。但你要答應我,如果你心里有什麼事情想跟我說,或是需要我幫忙的,不管是什麼時間都可以打電話給我,只要你說一聲,我就會立刻沖過來陪你,OK?」
範雅築輕輕點了個頭,算是答應了。金澤美這才不甘不願地離開,離開之前還再三交代,有事一定要找她,如此耗了一陣子,金澤美終於走了。
必上大門,範雅築虛月兌似的背靠著門板跌坐在地。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範雅築把臉埋在掌間,腦筋還是混沌一片。
老實說,到現在她還是無法接受這個打擊。
認識李光昕十年了,她一直以為他了下起就是愛耍要她、逗著她玩,以往不管他怎麼欺負她,至少絕不會對自己說謊。
但這次……這次他居然騙了她……
她無法接受他以這樣的態度看待婚姻。
現在她才發現,他甚至不曾說過喜歡她,會不會連這場婚禮都只是他的一場游戲?
這才是最讓她無法接受的!
心,有點涼了。
範雅築苦澀地笑著,滿腔的愛意仿佛被人當頭澆了盆冷水,對於婚禮的期待也完全破滅。
但五天後就要舉行婚禮了,而剛才看李光昕的態度似乎也不打算取消,可在這種情況下……她怎麼有辦法把自己嫁出去?
正當範雅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卻驀然听見門鈴聲。
以為是金澤美去而復返,範雅築也沒先確認來者便開了門。
然後,她在看清來者面孔的瞬間,立刻把門甩上。
生平第一次被人當面甩上門,李光昕適應得很好,他只是平靜地問︰
「小築,你冷靜點了嗎?」
我怎麼可能冷靜得下來啊?!範雅築好想這麼對他大吼,但生性溫和的她能做出甩門動作已經是最大極限,哪有可能再窮凶惡極的吼人?
所以她只能這麼說——「我不能嫁給你。」
「你再說一次。」門外的李光昕擰眉,懷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不會有婚禮了!」當第一句說出口之後,接下來就容易多了,這次範雅築下再遲疑,大著瞻子喊道。
「婚禮是不可能取繃的,你自己清楚得很。別忘了,再過兩天伯父伯母就會從日本飛回來參加婚禮,你有辦法當面告訴伯父伯母婚禮為什麼取消嗎?」李光昕壓下心慌,抓緊了範雅築做不到這一點。
「我、我可以試著去做。」但事實是,光想到要告訴爸媽她不嫁了,範雅築就慌得不知該怎麼辦。
之前在電話里得知她要結婚的消息,爸爸媽媽高興得不得了,現在要是說不嫁了……天知道他們會有多失望。
「你做不到!」沒有半絲遲疑,李光昕狠狠給了她一擊。「你沒有那個膽子從婚禮上逃開,你也不可能讓伯父伯母失望。五天之後,你一定會出現在婚禮上!」說完,李光昕轉身回到自己的屋里。
沒錯,他所認識的範雅築十年來一直是個超級膽小表,逃婚這種事情她絕對做不出來,所以她一定會乖乖走上紅毯的。
李光昕刻意忽視心底不安的聲音,如此說服著自己。
另一頭,門內的範雅築听完他戳破她總是缺乏勇氣的事實,只能呆愣在原地。
李光昕說得沒錯,她的的確確沒有那個瞻子,但被他這麼一針見血地道出,卻意外地讓範雅築心中升起一股熊熊怒火。
難道她永遠只能做膽小表嗎?!
一切的答案,就待五天後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