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大哥去而復返時轉述了大嫂的話︰
水柔,你要乖乖的在房里休息,不要亂跑,外面很危險的,你可要想清楚,不要害了大家。
哼!什麼想清楚、不要害了大家,說穿了不就是——你如果膽敢偷跑,我就要了你們全家的狗命!
難怪陳水柔雖然已抱著自己胡亂塞成的包袱,好不容易逃難似的來到這鎮外,心底卻是愈想愈擔心,不知道張麗紅知道她終于還是大膽的逃跑之後,會對她爹和哥哥下什麼毒手。
在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下,她只好呆杵在溪邊,哭得不能自己,遑論能控制聲量了!
「喂!好吵!」真的好吵,這個愛哭鬼是誰?哪里不好哭,偏選到這里哭,不但打擾了他的安寧,又不理會他先前的警告,還愈哭愈大聲,令刁震天提高音量,出聲喝止。
不過,也因為他提高音量的關系,已經哭了好半天的陳水柔終于听到了。
「怕吵不會去別的地方,這里是我先來的耶!」
朝控訴她的聲音來源處提出抗議,她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哭花了眼,還是怎麼著?月光下,盤坐在大石上頭的人影,除了那一身的白袍,其他,尤其是那個人的臉,她竟怎麼也看不清楚。
「你先來的?」這是什麼話?
那兩個時辰前就來這里休憩、調息的他算什麼?另一顆石頭嗎?
「沒錯!我少說也來半個時辰了。而且,就因為這附近沒人,所以我才會選擇在這邊哭的。」陳水柔說得理直氣壯,倒像他才是那個外來的打擾者似的。
「喔。」
唉!他在她眼中,果然是一顆石頭。
「喔?那是不是代表你認同了?怕吵你就走開好了,我可能還會再哭上一陣子。」陳水柔好心的提醒。沒辦法,她還是好傷心、好想再哭喔!
怎麼,這小泵娘連哭多久都可以預測的嗎?
深深吐納之後,不再合眼;難得的好奇心,使他睜開在黑夜里仍能視物的精銳雙眸,瞟向陳水柔。
略為豐腴的瓜子臉上有一雙水靈靈的亮眸,兩頰還掛著未流盡的淚水。雖然因為哭泣的關系,眼楮腫得有些防礙觀瞻,但依然可以看出原本的柔媚光彩;從她正面蹲屈的身形雖然看不到她身材的優劣,但至少能判斷出是個清瘦的女孩。
嘖!無聊,他從不注意這些的。
斥責自己後,刁震天開口道︰「你可以不繼續哭的!」
「你以為我願意呀!版訴你,我長到十六歲,除了我娘去世那一次,就只有今天哭得最慘。」
沒錯!謗本不用細想,她可以說天天都快樂得不得了,除了遇上她大嫂時。唉!又是她大嫂,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擺月兌她彷若如影隨行的夢靨?
「喔?」
「又喔,拜托!你有沒有別句?」真是,她還不夠煩嗎?偏偏跑來一個白痴在那邊喔個沒完,害她連想再大哭一場,發泄壓抑已久的情緒都不能。
「那你想要我說什麼?」
奇了,他居然會被一個愛哭鬼挑起興致!
雖然陳水柔一直看不清這個說話的男人的面容,但她還是不自覺的朝他身處的方向瞪去。「我怎麼知道你要說什麼?最好什麼都不要說,趕快走開,免得防礙我哭!」
「你真的那麼喜歡哭?」想到從頭到尾,她趕走他就為了方便她繼續哭,刁震天忍不住輕哂道︰「你知不知道哭太多會讓人的眼楮變得又紅又腫、又丑又恐怖、又——」
「那最好!」陳水柔原只是隨意咕噥一句,不意突然靈光一閃——
丑?恐怖?哈哈!如果哭泣之後,果真會變成那副模樣,那可真是太好了,到時候她便可以嚇死張千翔,讓他自動提出毀婚不要她……
「你笑什麼?不相信嗎?」她猶帶淚痕的笑竟能如此粲然?刁震天竟不自覺的看得有些失神了。
「信!就是因為信才會笑,還有,謝謝你呀!」
一會兒哭得淅瀝嘩啦,一會兒又笑得嘻嘻哈哈,難怪刁震天要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了。
「謝我?」
沒有夸張的指著自己的鼻尖,但高半度的音調仍泄露出刁震天心中的愕然。
「對呀!謝謝你,而且是非常、非常謝謝你!」就好像計劃一定會成功似的,陳水柔開始高興得手舞足蹈。「喂!我說恩公,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還有事成之後我要到哪里去找你?」
「恩公?事成之後?找我?」
他是不是剛剛調息時走火入魔了?要不然怎麼自認一向清明的腦袋,這會兒都混沌起來了?
「對呀!我要謝謝你給我這麼好的靈感。」
「靈感?」
老天!他是不是得抓抓頭皮,或是搓搓鼻頭什麼的,才能理解她在說什麼?
「我說恩公呀,你真的很笨、很笨耶!」面對自己認的恩公,陳水柔雖然已很努力、很努力的在忍耐了,但最後還是忍不住嗔怒出聲︰「剛開始就像是公雞似的,只會喔、喔、喔,後來又像是只鸚鵡,只會學我說話,不然就是一大堆問題!」
刁震天只是靜靜的听著陳水柔東拉西扯,既沒有出聲反駁,也不見一絲怒色,嘴角還揚著縱容的微笑,一反常態的滯留不走,也隱約泄露出他不曾為誰展現的寵溺。
「我告訴你喔,恩公,事情其實很簡單,我只是要謝謝你給我靈感,告訴我哭的好處。」
「哭的好處?」呃,他什麼時候告訴過她這話?
「是呀!哭的好處。」陳水柔一臉正經的說。
「你還要哭?」想起她那一聲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調,刁震天的眉頭忍不住深鎖。
「那當然嘍!你不是提醒我哭多了眼楮會變紅、變腫、變丑嗎?所以我只要把自己哭丑,那我的未婚夫就不會再要我,我可就自由啦!」一想到自由,陳水柔幾乎是忘形的歡呼出聲。
「早知道要哭得那麼辛苦才能退婚,為什麼當初還要答應那門親事?」
想到自己說的明明是想嚇阻她不要再哭的話,不料卻變成她的好點子,刁震天顯得有點啼笑皆非。
「我才沒有答應這門親事呢!」短短的一句話,陳述陳水柔太多的無奈。「是爹說我太皮,沒人敢要我,大嫂也說我長相太平庸,除了她弟弟張千翔以外,是不可能會有人肯娶我的,所以……」
「所以你是不得已的,對不對?」刁震天猜到陳水柔的心事。
她爹說得沒錯,這丫頭是皮了點;至于長相平庸,瞧那一張連紅腫了雙眼,仍讓人不禁怦然心動的麗顏,莫非她大嫂是個瞎子?
「嗯,差不多啦!」雖然還沒有講到被逼迫的事,但「不得已」已是事實,且誰也幫不了她,陳水柔索性不說。……「所以,恩公,你一定要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里,等我自由後,我就去找你,然後煮一餐上等佳肴報答你!」
「你會煮菜?」刁震天瞠大了眼。
在他的記憶里,所有的千金小姐,可沒有一個是會炊煮的;瞧她那一身華服,肯定也是千金之軀,這一餐佳肴……算了!他連想也不敢想,她那種有可能會讓他上吐下泄的報答方式。
而另一方面,只見陳水柔又忍不住扳起了手指頭,說著自己所有會燒的菜名︰「從最基本的蛋炒飯、青菜豆腐湯、爆香茄子、青蒜蚵仔、紅燒牛肉……」唉!真是繁族不及備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