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柔,乖,坐下來,爹跟你說。唉!女孩兒說話不可以這樣叉著腰,不好看!听爹的話坐下來,有話慢慢說。」
好不容易將女兒的手從她的細腰上拉下來,再將她按坐在自己身側,陳博這才好言道︰「水柔,不瞞你說,你張嬸已經在日前告老還鄉了。」
「告老還鄉?不!爹,這怎麼可能!」瞠瞪著眼,陳水柔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張嬸當年服侍娘,後來又將我帶大,她曾經對我說,我們陳家就是她一輩子的家,而且她根本無依無靠,她要回哪里去?」
「是真的,水柔,當時我看她離意頗堅,還要帳房多算一年的薪俸給她。」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張嬸會主動要求離開陳家,而且還一聲不響的,連我都沒說就走了,爹!我要親自去找張嬸問個明白。」
要不是陳博拉得快,陳水柔肯定早已沖了出去。
「水柔,爹不會騙你的。而且張嬸會離開,就是因為她對你說了謊,覺得愧疚,所以……」
「對我說謊?覺得愧疚?」陳水柔的黛眉迅速蹙成一個死結。「她對我說了什麼謊?」
「張嬸說她很抱歉誤導你,讓你覺得張千翔是個壞蛋,她覺得自己破壞了你的姻緣,所以才偷偷離開的。」陳老爺慢條斯理的引述張嬸的話。
「不!爹,張嬸是不會騙我的,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陳水柔斬釘截鐵地道。
她認識張嬸多年,從小到大,她對她那份無私的付出和慈愛,令她根本不必細想就知道張嬸是絕對不可能對她說謊的。
瞧陳水柔小臉蛋上那份堅決的神情,有一剎那,陳博忍不住要懷疑,張嬸離開前那一番僵硬的言詞,真的是因為愧疚說了張千翔的是非,而自覺破壞了陳水柔的姻緣,還是因為不得已?
不!張嬸怎麼可能是被逼的呢?他們陳家對下人一向和藹寬容,從他老妻在世時便是如此,根本不可能發生什麼逼迫的事情。就算後來才娶進門的媳婦,瞧她帶張嬸來見他時,也不見她臉上有厲色,反而還要他多給五十兩銀子讓張嬸當盤纏呢!
「爹,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親自去找張嬸問個清楚再說。」說完,陳水柔隨即沖出大廳,急忙往僕人房而去,根本沒空理會她爹到底還在對她嚷嚷些什麼。
在僕人房轉了一大圈,也問遍了所有人有關張嬸的去向,所得到的答案不是三緘其口,就是無奈的搖頭苦笑,陳水柔這才不得不暫時放棄。
夜風吹送陣陣的荷香,沁人心鼻也引人入睡,但獨坐在花亭上的陳水柔卻為找不著張嬸的事而煩得睡不著。
「水柔。」
「張嬸?呃,大嫂,是你。」在看清身後叫喚她的並不是她此刻所想念的張嬸,反而是她巴不得避開的大嫂張麗紅時,陳水柔原本才展開的笑靨頓時凝結,且說話的語氣也由原本的嬌柔變得生硬。「找我有什麼事嗎?」
其實,她原本也很開心有個大嫂的,且她想像中的大嫂是像媽媽一樣疼她,或像大姊姊一樣會陪她玩的人。誰知道她大嫂不但不喜歡她,而且在面對她時總板著一張嚴肅的臉,再加上後來她總是趁爹和哥哥不在家時陷害她,這也就難怪陳水柔要避她如蛇蠍了。
「我是來告訴你,早點休息,明天我們好準時上路。」張麗紅平鋪直敘的口氣,淡得讓人听不出半絲感情。
「不!我已經跟爹說過了,我不要嫁——」
「跟爹說過有什麼用?你還是非嫁不可!」不客氣的截斷陳水柔未說完的話,張麗紅厲聲道︰「而且你一定要嫁給我弟弟。」
開玩笑,這死丫頭不嫁怎成?那她計劃中的另一半家產怎麼辦?
「我為什麼要嫁給你弟弟?他跟你一樣是壞人耶!」陳水柔不客氣的指控。
現在爹爹在家,哥哥也在家,她就不相信嫂嫂敢對她怎樣?
只是,過些日子,等他們又都出遠門了,她大嫂肯定又會對她……
唉!再說吧!眼下能不嫁才是最要緊的。
「壞人?」雙手叉腰,粗聲踅上前一步,張麗紅有股想馬上掐死陳水柔的沖動。
這可惡的死丫頭,還真會挑日子頂撞她。她今天因為一個丫頭沒有把她房里的銅鏡擦干淨,已經狠狠的抽了她數鞭,但是到現在還氣著呢!
不過,看在陳家的家產在陳水柔嫁掉後,就會全數落入她等待已久的口袋中,她說什麼也得忍下那股想掐死陳水柔的沖動。
「死丫頭,我警告你,說話給我客氣一點。」
「我說的是實話,你本來就是壞——」
「住口!」怒喝一聲,張麗紅那又高又壯的個頭立刻氣沖沖的俯瞪著她,令陳水柔就像被泰山壓頂一般,連呼吸都覺得困難起來。
「我告訴你,你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爹已經將你許配給我弟弟了,而且是明天即刻要起程,如果你明天不乖乖的跟我回襄陽,哼哼……」
陳水柔歪斜著腦袋,眨著一雙靈眸,聲調無辜的問︰「大嫂,你感冒啦?」
「死丫頭,你居然敢如此取笑我!」胸脯加速起伏,張麗紅一副快心疾發作的樣子。
「我沒有哇!」陳水柔努力的忍住笑,才又續道︰「是你哼了好幾聲卻沒接下話,我才會以為你感冒失聲了。」
「好,很好!」
明明是個好字,但是從張麗紅的口中逸出,卻是恨意十足。果然,她接下來的話便是咬牙切齒。「你不要太得意,等明天出了陳家大門……」哼!你就知道了。
後一句悶在心里的話,張麗紅自然沒說出口,但不懷好意的眼神早已盛滿了太多昭然若揭的計謀。
陳水柔自然沒有遺漏她的眼神,畢竟這幾年來,她從每一次幸運的躲過她的魔爪,到後來干脆跟她玩起躲捉藏的生活,不都是為了不讓她有機會再害自己嗎?
可現在……
「我不會跟你出門的,我說過,我不嫁!」抬頭挺胸,陳水柔不怕死的堅持著。
「你會的!」張麗紅的口氣,是勢在必得的斬釘截鐵。
「我不會。」雙手叉腰,陳水柔仰著小臉,不服氣且堅決的再次強調︰「听清楚了!大嫂,我不會跟你出門,也不會嫁給你那個壞蛋弟弟,不嫁、不嫁、不嫁!」
這次她是真的豁出去了!
她知道今晚這麼極力頂撞她大嫂,往後的日子一定會非常不好過;如果她猜得沒錯,光是劈一百擔柴,再加上關在柴房里十天半個月,就夠她受的了,更遑論其他。
只是,以前她每次受罰被關,都有張嬸偷偷送飯菜給她吃,而李伯的兒子小扁頭也總會幫忙她劈柴,還有她的貼身丫鬟小春,總是趁張麗紅不在家時,偷偷換上她的衣服代替她被關,好讓她回房去洗個澡、補個眠,甚至出去遛達遛達。
所以,張麗紅對陳水柔的處罰,因為有這些忠心的僕人、朋友幫忙的結果,她還不至于吃太多苦頭;至少細女敕的小手沒有因為做了過多粗活而長繭變粗,粉女敕的臉蛋也沒因淡飯粗茶,或營養不良而變得蒼白憔悴,那一雙彷佛會說話的靈眸更不見黯然失色。
換句話說,不管陳水柔受了張麗紅多少折磨,她依然保有率真的個性,且讓自己更加光彩美麗。
就因為如此,張麗紅為了要奪走陳水柔那一份家產而屢害她不死之下,自然著手調查原因。
所以,小扁頭不見了,小春不見了,現在連張嬸也不見了。
所有幫助陳水柔的人,好像在一夕之間統統不見了,新換上的一批僕人,又個個像是在監視她似的,這也就難怪陳水柔更喜歡往外跑了。
不!她不能待在家里,做一只待宰的羔羊。
沒有了那些死忠僕友的幫助,在張麗紅的壓迫下,她肯定是活不成呀!
她現在就要跟爹說去,她不嫁!她已經十六歲,也算長大了,無論如何,他爹這一趟如果再出遠門,就算要她拉著馬尾巴徒步走路,她也一定要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