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累的睜開眼,石玄陽感覺自己好像在夜里跟人大戰了三百回合,頭疼欲裂的他很不舒服。這些天,他總是如此,沒有神采奕奕,沒有充足的精神。
而他十分清楚這一切的原由為何?
按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石玄陽想到了夜里仿佛有種片片斷斷的輕柔在他的額間安撫,那感覺……好真實。
還有他的手,他方才好像握著一份他希翼已久的溫柔。
石玄陽看著自己的掌心有些出了神,他懷疑那感覺到底是真還是夢?
末了,他移向床的方向,竟驚訝的發現床上竟空空一人。
吟吟?還這麼早,她上哪了,她該不會又出去賞花受凍了。
懊死的,怎麼自己睡的這麼沉,連她出門了他也沒查覺。入夜及清晨的溫度總冷的叫人哆嗦,而吟吟向來便是不懂為自己多添一件衣服的。
猛然跳起身,石玄陽披風一拎便要出門去找吟吟,而他卻忘記自己也未多加件保暖的衣物。
「你醒了。」吟吟端著溫熱的清水才正遲疑怎麼推開房門,卻正好見到他開門欲出,可是他還沒著裝呢,他在急什麼?
石玄陽看到她笑臉盈盈的,一時間,他傻眼了,他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麼並該說什麼話。
「來梳洗梳洗,待會用早膳了。」吟吟把水端進來邊說著。石玄陽晃神了會兒後,他很快的找回了他的心智。
「是誰讓你做這些雜活兒的?」下面的人都在干什麼,居然讓他們的少女乃女乃做這種事。
「是我自己要做的。」她想,她或許無法做稱職的石夫人,但至少,她可以不當廢人。
石玄陽一時胡涂了,他望著她那久不上眉稍的精神,他有些不解。
「對了,你這陣子忙,就別再撥空做糕點給我了。」除了她在府里迷路的那天他的糕點缺席一天外,接下來的每一天,她都有收到他的愛心,而她不要他在緊繃的精神外還得分散他的時間與精力。
石玄陽有些不懂她的意思?自從大前天他空了一天沒做糕點給她後,她就沒再吃一口他的糕點了,他以為她在生氣,可是她現在看來又不像是生氣。
「怎麼還不動,都辰時了,你要來不及了。」吟吟听小月說今天一早他就要跟下屬商討在北方再闢「陵陽金織坊」分行的細末,可是他今天卻睡得特別晚。
「呃……好。」石玄陽一時間無法思考,他只是愣愣的隨著吟吟說的話做。
隨即,小月端來了早膳,他跟吟吟便這樣一起用膳。
而石玄陽意外的發現這居然是他們新婚以來的第一次一起用膳。
「今晚的宴會很重要,是少爺以老板的身分慰勞所有全地織廠織坊負責人的心意,我覺得少爺應該也讓您出席才是。」小月又在她的自言自語,吟吟因為太習慣了,所以她知道她不用理會她,小月也不會有受傷的感覺。
她繼續往前走,尋著每樣她最愛的花卉,一步步模清石府里的所有一切,而她也發現石府里的花卉除了她最愛的這幾種外,真的再別無其它的嬌艷了。
她開始相信小月說的話了,她說他心思細膩,沒錯,說他愛拈花惹草也正確,因為听說這些花卉都是他一手出來的,任何一株都未經僕人之手。
不過,雖然她除了這些花卉外已沒有別的喜好了,不過吟吟心底深處卻還有著一種篤定的預感,預感令她驚喜的東西該不只這些。
而她竟然為自己的預感而感到期待。
「少女乃女乃,您有沒有在听呀?」小月終于發現吟吟的晃神了,她側著臉挨進吟吟問道。
「有,你說今晚有個宴席。」吟吟白著眼重復了一遍。
「那少女乃女乃你都不緊張嗎?」
「緊張?」她為什麼要緊張?
「少女乃女乃,你不能再給玉姑娘機會呀,以往,少爺還沒娶妻,所以在宴席上她總是以女主人的姿態示人,不過現在可不同了,現在石府是真的有女主人的。」
吟吟聞言娥眉蹙成一道線,她忍不住想像著玉姑娘如女王般的控制宴席的畫面。
難道石表哥就這麼任著她以女主人的姿態自居?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石表哥對玉姑娘是不可能沒感覺的。
忽然,玉姑娘那媚態橫生,風情萬種的妍麗跳進了她的腦海,頓時,吟吟感覺自己某部分的感官正無端的冒出一股濃煙!
「曖,少女乃女乃停停停,前面不能再走了。」小月見吟吟不自覺的直往禁地走,她急的拉著她。
「少女乃女乃,石府上下哪你都可以去,不過就那個地方,你不能去。」小月指著前面用薔薇、仙丹、茉莉、晚香玉等花卉圈成一個圓圈的綠地,而綠地里中央有著一大叢七彩的竹子。
七彩的竹子!
吟吟望著那茂密的綠竹上系滿了許許多多七彩的帶子,頓時,一幅熟悉的畫面一閃即逝,而一種奇異的感覺也滑過她所有知覺。
方才的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心被某種東西給擊中了!
而這陣子以來所有被傷過死過的神經似乎都在這一刻蘇醒過來。
「少女乃女乃,你……別呀,少爺不準任何人進入這里的,少……」小月的阻止在吟吟踏進禁地的範圍後而停止,因為她不敢踩進禁地半步。
「少女乃女乃!」見吟吟對她的警告一點也沒听進半句,小月急的開始發抖。完了,去年有個長工忍不住好奇的走近那里,結果,當天夜里少爺在知道了之後,馬上令人把那長工杖打二十大板還連夜趕出石府啊。
現在少女乃女乃她……完了,少爺不會因此休了少女乃女乃吧?
吟吟撫著自己的胸口,她踩著微顫的步伐一步步的走向那綠竹。
而當她看到那綠竹上的七彩帶子後,她的淚不經落下。
「吟吟今天不小心跌了一跤,希望她能趕快好起來。」
「吟吟受寒了,希望她趕快恢復健康。」
「希望王君桂能真心對待吟吟。」
「吟吟還是很迷糊,希望她能小心點,不讓自己受傷。」
「希望吟吟能幸福,雖然不能由我來給她,可是還是希望她幸福。」
「吟吟嫁過來之後不再有笑容了,希望她能再恢復以往的亮麗神彩。」
七彩的許願帶上繡的都是希望她平安健康快樂幸福等的字眼,而許願帶子有新有舊,其中最舊最髒的帶子可以看出它已有經年累月的歷史了。
而從新舊的許願帶上可以拼湊出石表哥對她的感情,也可以推演出她從小到大的一個成長史,包括她哪一天跌倒,她哪一天生病,哪一天少了條神經,甚至哪一天被王君桂給拋棄!
石表哥他居然都用許願帶將這些都記錄起來!
為什麼?如果他真的這麼在意她,為什麼他從來都不說呢?
「吟吟今天不一樣了,她有點笑意了,希望我能讓她天天笑開懷。」這帶子看起來很新,像是新系上的,而上面的話,讓她想到昨天。
抑住心里激動的吟吟,一一審視竹子上的帶子,而後在綠竹的最下方的一角她發現了幾枝早已枯萎的干竹,那干竹不像是這一叢綠竹的一部份,然,枯竹上頭卻有幾條她熟悉的字樣與彩帶。
「希望爹娘都健康。」
「希望石爺爺長命百歲活很久,不會離開石表哥。」
「希望我能交到很多好朋友。」
「希望能永遠跟石表哥在一起。」
歪歪斜斜的字體是她的曾經,這是她寫的,是她小時候的字,雖然風雨的吹打把字給擰糊了,可是後來有心人再隨著那模糊的字繡上的句子,卻仍是她那丑的難看的字跡。
這是她小時候系上的帶子,那這些竹就是她小時候興了一陣子的許願竹了!
她記得她那時玩這些竹子沒有維持太久,因為後來她又發現別的新玩意兒了。雖然她曾經在某年的某個時候會想起這些竹子,可是時間相隔太久,她早忘了竹子的去向了,問娘,娘也說不知道,于是她便也沒再想起這些竹子了。
沒想到,她遺忘了許久的許願竹居然被石表哥收藏在這?石表哥他……他怎麼這麼傻呢?
而且他如果真愛她,他怎能眼睜睜的看她跟別人在一起還祝福她幸福呢?
錯雜的情緒與百轉千回的心情在心里揪結擰成一團,吟吟為這些發現而亂了章法,淚吟吟的她只能不停的罵著那個有著尊貴情操的笨笨笨笨男人。
「大笨蛋!大蠢人!驢呆子!笨小狽!」罵是這麼罵,不過吟吟心里卻覺得他所有默默付出反讓她覺得她自己是個沒良心沒心肝又可惡可恨的笨女人,氣死人了,怎麼會這麼笨呢!
「笨死了笨死了,可惡可惡!」又傷心又氣極的吟吟坐在綠竹下,死命的揉搓著自己的米銀繡花的帔子,而這一刻她自己也分不清她是在罵他還是罵自己。
她只知道她自己難過極了,比當初知道王君桂要娶別人還難過。
「少女乃女乃,你別哭啊,你快出來呀,有什麼事告訴小月呀。」小月見吟吟在禁地里坐在地上哭得好生淒慘,一時間她只能慌的跳腳,因為她不敢踏入禁地。
「少女乃女乃……少女乃女乃,你別哭嘛,我想少爺就算知道你進禁地,他也舍不得打罵你的,你別哭嘛。」
「少女乃女乃……」怎麼辦?少女乃女乃坐在那哭個不停,她什麼事也不能做,嗚……她也想哭了啦。
***
今晚是個重要的日子,是集會的最後一天,也是他以主子的身分宴請下屬的一個重要宴席。
這樣的重要場合,他應該邀請吟吟參加的,因為她是陵陽金織坊的女主人,他想讓她知道他對她的在乎,亦想讓所有人都認識他們的女主人。
只是……吟吟她會參加嗎?
吟吟她因為王君桂鎮日不梳妝不著艷服,除了小月外,她極少開口說話,他很懷疑她會答應她出席嗎?
不過她今天一早好像又有點不同了,也許……石玄陽腦袋里直推演著待會該如何開口提出邀請,而不知自己已走到吟吟眼前了。
「石表哥!」吟吟見石玄陽經過她時視而不見,而進了房間後又像在找什麼,于是她自己出聲喚他。
石玄陽听到身後傳來的叫喚才猛然一醍,旋身望去,見一身素服的她坐在七彩的薔薇花海前,身後如瀑的青絲在風中輕揚,乍看下,她像是方出塵的花仙子精靈,一時間,他震撼的心神,都在那一瞬間都被花仙子的魔力給吸引耗盡。
「石表哥?」吟吟見他突然失了三魂六魄,她有些擔心的走向前直喚著他。
「石表哥!」這回她輕推了他一下。
「呃……對不起!」猛然回過神來的石玄陽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與她靠的好近,一時間,他居然混身燥熱的臉紅了。
「石表哥找我?」吟吟見他傻愣愣的也不知在想什麼,她干脆直問。不過,她心里其實是希望他是來邀她去參加宴席的,因為一整天听小月說了一堆玉姑娘怎樣玉姑娘怎樣,她真的有點想瞧瞧那玉姑娘到底有什麼本事。
不過如果他這主人不自己對她提出邀請,她其實是沒什麼立場去參加的。
離宴會只余一個時辰了,他不會不希望她參加吧?
「你今天……很漂亮。」石玄陽望著她,由衷的說出了他的贊嘆。
「漂亮?」可是她沒梳髻沒貼花鈿沒著紅唇,甚至連衣服都是素的像白米呀,她這樣漂亮?
石玄陽見她懷疑的望了自己上下一眼,他說道︰
「人美不只在外表,更在與生俱來的氣韻與特質。」
他的話說到她的心坎里,吟吟聞言笑道︰
「我贊成,所以你也俊的無人能比。」真的,現在近距離的再看他,吟吟真的覺得他身上有股讓人崇拜與吸引的特質。她真的搞不清她以前怎麼會沒發現他的好。
她是在贊美他?石玄陽望著眼前美人兒,他有些胡涂了。
吟吟她看來不一樣了,好像少了郁情多了些開朗,雖然她不若往常那個活潑巧笑的姑娘,可是她真的不同了,難道說她願意走出她封閉的世界了?
「你心情不錯?」他著磨了些久才開口問。
「不算太差。」吟吟老實回答,坦白說自從她早上發現那些許願竹哭了一早後,她的心情就再好不過了,因為覺得有種甜甜的滋味在心頭。
她想,那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是被某人在乎著,捧在手心的感覺,而且這在乎重視的時間居然直達十余年。
她心情不錯,那就表示她可能願意出席今晚的宴餐了。
「今晚要宴請所以織廠織坊的負責人,做為結束今年集會,你……要不要參……」
「好呀。」吟吟沒等他說完,就搶先答應了。
石玄陽聞言有些呆住了,她……她方才說什麼?
「石表哥,待會‘聚賢樓’見。」吟吟沒理會他的詫異,她提裙急忙進房,開始把他送她的所有的衣服都翻出來。
嗯……該穿哪件好呢?她沒玉藝美艷,但至少她在派頭上也不能輸人哪,再者,她的門面就是石家的面子,今晚,她得漂亮出擊才是。
***
石玄陽是在眾人驚艷的眼神中發現他嬌妻身影的。
而他回首後的當頭,他立即明白了眾人何以眼露不止的連連贊嘆,仿佛在看一樣稀世珍寶一樣。
沒錯,她的確是塊珍寶!
本以為她會以素衣不沾塵似的簡單來赴宴,沒想到,她居然還精心打扮自己,雖然他一個時辰前著迷的那個清靈花仙子不見了,但此刻的她也教他動彈不得,一就這麼直勾勾的,他就這麼看著她迎向他,仿佛從這一刻開始,她是真的步入他的生命里,與他交融在一塊了。
她穿這樣沒問題吧,小月會不會把她的發髻梳壞了,她身上的絳紅綢子配上銀紫的繡邊,會不會太艷氣?小月說她是陵陽金織坊的少女乃女乃,也是僅次于石表哥下的第二主子,她這樣的打扮才顯穩重,而且顏色不會太妖艷但又可擺月兌稚氣,小月沒誆她吧,怎麼他們每個人都盯著她瞧,她穿得很奇怪嗎?還是花鈿沒上穩?瓔珞配的不好嗎?翠翹插歪了嗎?
「石表哥。」吟吟忐忑的來到石玄陽眼前,小聲的喚著她,她很擔心自己是不是給他失面子了。
「謝謝你。」石玄陽欣喜的說著,因為他沒料她竟會為他如此盛裝出席,而且這是她嫁給他後,頭一回好生的妝扮自己。
這表示她已經決心拋開過去,重新敞開自己了吧!
謝謝?他為什麼謝她?來不及她厘清他的意思,吟吟已經被一堆贊美的客套話給淹沒了。
「沒想到少女乃女乃竟是如此的仙姿玉質,嘖嘖,咱少爺真是好眼光呀。」
「是啊,長得像朵花似的,難怪少爺要把她保護的滴水不露,不讓人偷覷上一眼。」
「少爺呀,雖然您已大婚好多個多月了,不過小的還是要再恭祝你一聲,賀你娶得美嬌妻呀。」
「還有早生貴子啊。」
「是呀是呀,石家產業這麼大,是該多些繼承人來分擔少爺的擔子的。」
「這听說少女乃女乃不只人嬌,連手也巧是吧,據說她筆下的雕畫值千金哪!」
眾人七嘴八舌的開始塞給吟吟一堆甜死人不償命的好話,不管那里頭有多少虛情的謬贊,亦真心的贊賞,總之,就是沒有玉藝的。
吟吟在一堆熱情客套的男男女女中發現,左手邊方向直勾勾的傳來兩道嫉妒的直要冒火的炙熱視線。
她偷空覷去,發現那是鐵著一張臉的玉藝。
陰著臉的她此刻看來血色盡失,媚態再不余半絲,吟吟心想,一個沒有心神沒有愛沒有笑沒有自信的女子,是不是長得再妍麗也是枉然。
看到玉藝,吟吟不由得連想到先前的自己。
「答應我,以後的每天也都這麼開心。」石玄陽找回以前那個熟悉的小表妹了,他執起她的柔荑細聲的在她耳邊說著。
吟吟聞言,揚睫望著他,她沒有答話,只以一朵瞬間綻放的笑靨回他。
石玄陽在那瞬間,他的唇角也不自主的隨著她的綻放而揚起春意。
而眾人見此也忍不住的倒抽一口氣,他們方才看到什麼來著。
少爺笑了!他居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