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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愛 第9章(1)

過了夢魘般的周休二日,星期一上班,唐美嘉的惡夢卻還沒結束。

蔣祁英不接她的電話,不回她的短信,就連她帶著親手做的便當和歉意到頂樓等他,他也沒現身。

她空著肚子下樓,整個下午惶惶難安,心煩意亂,做了什麼工作自己都不曉得,整個腦子里都是關于那個男人的推敲與猜測。

他還很生氣嗎?

對,一定是的……發生那種事,怎麼可能不生氣,如果她被騙也會不高興,絕對翻臉跟他大吵一頓。

所以,他應該是正在氣頭上,才會火大的不想理她,等過陣子冷靜下來,就會接受她的道歉,兩人和好如初。

會這樣嗎?

會,當然會。

可是……

沒有可是!他那麼疼她,一向那麼寵她,怎麼舍得一直生她的氣,理都不理她?

對,她要有信心,等到他氣消就行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唐美嘉如此鼓勵自己、安慰自己。可是這層信心到了下班時間,卻在辦公室前的電梯口面臨崩解危機……

蔣祁英,那個她找了兩天都聯絡不上的男人,此時正站在他們辦公室前等吳主任下班。

她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前天那個雷嗔電怒的咆哮,想來都覺得膽戰心驚。但他現在卻換上一臉溫文儒雅的笑容,神情愉悅地看著身邊的女人。

「你們要去吃飯?」她忍不住上前問他,即使已經听到其他同事問過吳碧倩,她還是想從這個男人口中得到答案,听他親口說──

「這不正是妳希望的?」他揚唇淺笑,清潤俊眸中帶有旁人看不出的嘲弄。

她的心如遭雷擊,痛得無語,明明想大喊這才不是她見鬼的希望!嘴巴里卻吐不出一個字,問得無法反駁。

看他們雙雙走進電梯,她也一股腦兒地想跟進去──

「我們搭下一部電梯,兩位慢走,聊得開心點。」旁邊同事拉住她這顆不長眼的電燈泡,大家自動自發留下一個充滿「希望」的空間,眉開眼笑地恭送他們離開。

不……不要……

唐美嘉悵望著電梯里那個男人,在心中殷切呼喊,不想看他和另一個女人成雙成對離去,然後像他們往常那樣坐在餐桌邊談天說笑,無話不聊。

不過蔣祁英只是冷淡回視,沒有多停留一秒,便當著她的面關上電梯門,仿佛再也讀不懂,或不想懂她的心……

怎麼辦?他看起來好像比她想的還要生氣!而且他為什麼要跟主任去吃飯?他們私底下又不熟,何況她也不相信一個等了她二十五年的男人會在短短幾天內就變心愛上別人,所以……他是故意要氣她嗎?但就算這樣也不能利用一個對他有好感的無辜女人啊──

唉,她現在還有閑工夫去關心別人呢,自己都泥菩薩過江了。

下趟電梯里,唐美嘉和一堆人擠在一塊兒,腦子里也充滿擁擠的漿糊,攪和一堆理不清的思緒,只有心是空洞的……因為少了很重要的支撐。

隔天早上,由陳雪芬帶頭的幾個「八卦組」同事一見到主任上班,立刻就像蒼蠅看到大便——呃不,是蚊子看到熱血,群起飛過去用力吸──

「主任,妳昨天跟副總的約會怎麼樣?」

「他是個溫柔體貼的男人,有哪個女人會不喜歡。」吳碧倩相當大方地贊美蔣祁英,喜上眉梢的表情已經傳達了昨日約會的大成功。

「噢,好甜蜜喔……」一群人作足反應,齊聲恭喜,一片歡樂的氣氛仿佛又回到慶生的那一天。

「謝謝妳。」吳碧倩突然轉頭過來看著座位上的唐美嘉,臉上喜孜孜的笑容完全刺中她的痛處,但她當然無權喊疼,只能默默忍住情緒,回句客套話,和大伙兒一起看著主任踩著輕盈步伐走進小辦公室。

「看到沒有,美嘉,這次妳不但立了大功,還救了我們所有人。」陳雪芬一臉興奮地回頭,感謝她救援成功。

「對啊,要是他們真的修成正果,哇 ──美嘉,妳這個大媒人就跟著雞犬升天,將來包準有好日子過了,哈哈……」另一個男同事也斷言她前途無量,光憑撮合成這一對,未來在公司里就走路有風了。

面對同事們的「愛戴」,她本人只能干笑、苦笑,把心酸往肚里吞。

看大家如此看好那兩個人的姻緣線,說得他們鐵定會開花結果似的,她「自作孽」的感覺愈來愈強烈,一方面為男友遲遲未消的怒氣感到煩惱,一方面又為吳主任會錯意的感情感到憂心。

然而幾日後,隨著主任飆人的次數大幅減少,整個人因「情場得意」而顯得愈加容光煥發,每當有人問起她和副總的感情進展,她總是語帶保留又笑得神秘,仿佛想保持低調卻又藏不住愛情的喜形于色,就像自己之前那樣……

至此,心情蕩到谷底的唐美嘉已經無心再替上司擔憂她的「單戀」會不會受傷,甚至還因為男友連日來的相應不理,使她從「求和無門」的焦躁與歉意中,逐漸衍生出一股無以宣泄的憤慨。

為什麼他一直不理她,將近一個星期都不接也不回她電話?!

她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但如果那個男人生她的氣就應該直接沖著她來呀,干麼搞這種拐彎抹角的捉迷藏,自己不出現,又故意跟一個天天會和她見面的女人走很近……存心要用這種悶死人的方式來懲罰她是吧?

好啊,他成功了,這幾天她的確非常不好受,看到主任笑她就想哭,檢查手機沒他的音訊更令她失望得想掉淚,但她不敢哭,怕自己哭一次就有下一次,然後不管是公司或家里,她都會因為那個男人變得很狼狽。

她不想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很慘,于是倔強地撐著面子,盡量在人前表現正常,把所有難過的情緒都忍在心里,至少也要回到家,在房間里才可以哭出來,承認自己很無助、很傷心。

不過當那些負面情緒累積到一定程度,瀕臨抓狂邊緣的她也已經顧不得什麼面子或自尊,晚上回了家又沖出門,直接攔出租車殺到他家去找他說清楚。

大樓管理員幫她撥了電話,說他好像還沒回來,而且日前還特別交代過不能讓她在未經允許的情形下隨意進出,所以他們也不便讓她上樓去等。

蔣祁英,算你狠!

她索性坐在大廳里,無論有多少蚊子大軍來騷擾她都不走。雖然管理員伯伯好心幫她點了蚊香,但短褲下那雙白女敕細腿還是被叮腫了幾個包,癢得不得了。

幸虧蔣祁英不到半個小時就回來了,不然她可能會被那些貪婪的蚊子吸干。

「來干麼?」他寒著臉,聲音都能凍傷人,隨意往她身上瞥了眼,微地蹙眉,似乎在不悅她的不請自來。

唐美嘉望著面前怎麼感覺如此陌生、冷漠的男人,心里不免有些受傷,眸光悽然。

她本來是要來找他「理論」的,但一見到他,她才發現自己真的好想他,想到心口有些疼,光是這樣看著他的臉,內心都有股激動的情感在奔竄,促使她好想立刻撲進他懷里,感受他溫暖的體溫和深情的擁抱……

可是他還會抱她嗎?萬一他把她推開怎麼辦?萬一他說再也不想踫她甚至看到她了怎麼辦?!

她跌入亂七八糟的思考漩渦中,一想到可能被他拒絕就莫名害怕。最近經常想著這個男人,她腦中便會不自覺浮現一連串糟糕的假設、不好的可能,把她的心愈綁愈緊,思緒愈攪愈亂……這也是她一直沒敢直接沖來找他的一大原因。

什麼時候,她竟然變得如此懦弱膽小?明明那麼思念又不敢輕易靠近……

「沒事就回去。」見她久久不開口,只是呆呆站著讓蚊子叮,他眉頭攏得更緊,也不滿她晚上還一個人穿著短褲跑出來,萬一遇到怎麼辦?這女人該死的就不會更懂得保護自己一點嗎?

他倏然轉身,心想別耗費時間和她站在這里對看,她就會早點回去──

「祁英!我知道你在生氣,但至少該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吧?」她立刻上前拉住他的手,驚醒似地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

「妳想解釋?」他回頭睨著她,微挑的眸中仿佛有絲訝異,但表情卻是違和的平淡,連那種嘲諷或冷冰冰的淺笑都沒有。

「對。」她連忙點頭,下意識抓緊他的手。

「不需要,因為無論任何理由,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把妳當成禮物讓給另一個男人。」他目光含怒,切齒的語氣宛如心寒至極的沈狺,字字清楚地聲明自己的感情沒有半點模糊地帶,對她是始終如一的重視。

可是她呢?竟然若無其事的把他帶到另一個女人面前,將他當成討好別人的工具……不管有任何原因,他都不能接受、無法諒解,即便再愛她——正是因為這麼深愛著這個女人,他才更對她這種行為感到痛心、憤怒!怎麼都想不到兩人的關系已經親密到如同夫妻,她居然還能親手把自己的「丈夫」大方推向另一個女人?

這太荒謬了,蔣祁英不禁懷疑起她究竟是如何看輕他的存在,才會做出這等離譜的事,難道她一直不願公開兩人的戀情,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把他用在這種地方?

呵,以他的感情邏輯真的無法理解,也絲毫不想去理解她這該死的行徑!

「……」唐美嘉啞口無言,被他一番犀利如刃的宣言砍中腦門,震懾得無法言語,卻也因此才真正看清自己究竟做了多麼過分、殘忍的事,不僅是撒了一個小謊利用他,而是狠狠踐踏了這個男人對她的痴心與真情。

他之所以那麼生氣,是因為他也那麼受傷……重重地被她捅了一刀……

「對——」她膽怯且愧疚地啟唇,但才發出聲音就被他的動作打斷。

蔣祁英拉開她的手,毫不留情地掉頭走人,在經過管理櫃台前停了一下,便直接邁向電梯,頭也不回的上樓。

她的心髒霎時抽涼,填入一股深刻的恐慌……

原本並不覺得這件事會嚴重到危及他們之間的感情,但如今……望著他如此冷絕而去的背影,她開始感到恐懼,害怕那個男人可能會真的丟下她一個人,從此與她形同陌路……

「唐小姐,我幫妳叫了出租車,稍等一下,車子很快就來了。」管理員走過來,還遞給她一瓶止癢藥油,看著她的表情有些同情又尷尬。

「謝謝。」原來他剛才是去請管理員替她叫車,好讓她快點離開……

她悵然輕嘆,向人道謝卻擠不出笑容。

幾分鐘後,蔣祁英在住處接到管理員來電,說有按照他的吩咐目送唐美嘉坐上出租車,並且方才也拿了櫃台里的常備用藥讓她搽過了。

「謝謝。」

「不客氣啦,不過……她看起來很難過,好像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猶豫了一下,管理員伯伯還是決定多嘴一句,看這位蔣先生也不是不關心女朋友的樣子,不然不會一接到他們「通風報信」的電話,就馬上說要從公司趕回來,隔不到半小時便飆到家。而且剛才還特別拜托他們先找藥給她搽,再親自走到大樓外目送她離開,記下車牌。

「我知道了,謝謝。」他掛上電話,仰頭靠在沙發上,重吐一口氣,苦悶地閉上眼楮。

他當然知道她難過,剛才在樓下見她整個人瘦了一圈,就知道她過去這個星期也過得很不好,或許不輸他的痛苦……煩躁得看到什麼都想發火,連對自己的思念都感到怒氣填胸,得花數十倍的精神去壓抑,奮力將所有不該影響到行為的情緒全都封鎖在心里,才能努力維持還算規律的生活作息,不至于讓自己崩潰、失控。

方才見到她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站在他面前,臉上帶著求和的渴望,眼里寫滿不確定的慌亂,一見他要走,便像只受驚的兔子,惶恐地拉緊他的手……

他的心不是石頭,怎麼可能不心軟,沒有半點動搖?但……他也真的氣不過她這次犯下的錯,因為實在質疑自己對她的意義,所以沒辦法輕言饒恕……

這陣子他忍著不去理她、看她,就是怕自己在情緒里會對她說出什麼難听話,讓彼此關系更緊繃。原本打算等心情穩定一點再和她談談,結果她突然跑來他家樓下喂蚊子,急得他飆車回家,一看到她雙腿被叮咬得斑斑點點,心底的火氣就跟著悄悄上升……為了想讓她早點回家,最後還是心急的說了那些重話!

月兌口而出的心聲是真的,但傷她卻是無意……

「唉──」再嘆一口長氣,他張眼望著天花板,懊惱地發現如果要跟自己心愛的女人生氣,最終只會搞得自己短命,愁上加愁。

這兩天,他們或許該找個時間談一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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