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雨還是不停,渾身難遏的痛楚在泡過澡後依舊沒有緩和,宇文修擺著生人勿近的臭臉,讓在旁服侍的海青在心底哀嘆連連。
宇文修穿著中衣坐在床邊,卻沒打算睡,一來是因為身上痛楚折磨,二來是因為這場雨叫他想起淮州水患。
在慶王府時,听二哥提起淮州又鬧了水患,父皇正心煩著。
淮州幾乎年年水患,只因當年昭廷在淮州的治水根本沒有完成,當初要是治好了水,豈會有如今的年年水患。
正思忖著,外頭傳來侍衛的聲響,「王爺,側妃來了。」
宇文修微愕,這時分……她來做什麼?
一旁的海青眉頭一跳,心想側妃這是開竅了,可惜來錯日子,今日大雨,王爺身子不適,也不知道成不成……
「王爺,要見嗎?」外頭問話聲再起。
「……讓她進來。」他要看看她到底要搞什麼名堂。
外頭侍衛應了聲,順便推開門,祝心璉穿著一套半新不舊的衣裳走來,別說化妝了,就連半支釵飾皆無。
宇文修托著腮,心想就她這麼點韻味,那麼平板無起伏的身子也想爬上他的床?
「海青哥,這里交給我吧。」祝心璉一進來就這麼說。
宇文修揚起濃眉,朝海青擺了擺手,海青二話不說踏出房門,立刻關妥房門,貼在門後,把耳朵豎得尖尖的。
「你來做什麼?」宇文修沉聲問著。
「來讓王爺舒服點。」
赤果且直白的回答叫宇文修莫名地心跳漏了拍,莫名地覺得有些害羞……現在的姑娘家都如她這般嗎?
他是納她為側妃,可他真沒想過房事,純粹只是挪個位置給她,要是能和平共處不給他惹事最好,可如今她夜半上門……他有點意外,有點心動。
「你要怎樣讓本王舒服點?」他啞聲問著。
「請王爺先趴下。」
「……趴下?」
「嗯。」
「趴下怎麼讓本王舒服?」她到底想玩什麼把戲?該不會是祝家教了她什麼不入流的手法吧。
「王爺一會就知道了,趕緊趴下。」
宇文修盯著她一會,半推半就地趴下,還沒模清她葫蘆里賣什麼藥,便感覺床邊的位置微沉,他開始口干舌燥,綺想連翩。
當她的小手沿著他的腿彎慢慢地爬到大腿時,他屏住氣息,可是當小手來到他的臀下時,他眉頭微鎖,下一刻倒抽口氣,險些慘叫出聲。
「你……在干麼?」她所按之處,竄出難以言喻的麻痛。
「替王爺按穴道,舒筋活血。」說著,她又緩慢地按著,「來,王爺,當我按下時,你要慢慢吐氣,我松開你再吸氣,來,咱們開始。」
「我……」
不等他說話,她立刻按壓了下來,他緊咬著牙,才能忍住滿嘴的穢語。
她輕柔的嗓音又響起,「我爹也曾傷了腿,後來每逢刮風下雨入冬時,他總是疼得難受,後來我請教過一個老大夫,他教了我一些按摩的方式,雖說無法根治,但總是能緩和些,等一會你出了汗就會覺得舒服多了。」
宇文修雙手緊抓住床褥,心里恨恨地想,他想出的不是這種汗!可該死的,他真的冒汗了,更丟臉的是,他沒忍住地發出了痛哼聲。
門外把耳朵豎得尖尖的海青一听,不禁暗想側妃好手段,竟然有本事撩撥起王爺,真的太好了!
正這當頭,抬眼瞧見跟他一樣等在外面的蘭草,他二話不說拉著她走。
「誒誒,海青哥,我等我家主子呢。」
「不用等,側妃一時半刻離不開。」照他揣測,已經素了十幾年的主子,如今開葷,肯定是要大開殺戒,既是側妃自個兒點的火,她就得想法子給主子滅了火。
「我家主子說大概兩刻鐘就成了。」
「不不不,我看兩個時辰都不止。」
蘭草愣愣地被拉走,按揉穴道兩刻鐘都嫌多了還兩個時辰……姑娘的手指要不要緊啊?
兩刻鐘後——
「是不是覺得舒服多了?」祝心璉坐到腳踏上,笑吟吟地問著他。
宇文修側著臉,好半晌才悶悶應了聲——身子是舒坦些了,但心里很不舒坦。
「再給你捏捏腿,會更舒服點。」她隨即坐到床畔,替他揉捏著腿。
「等等,我還得再趴著?」
「王爺可以翻個身。」宇文修松口氣,正躺在床上。
身子確實不像她按揉前那麼僵硬難受,而此刻看她替自己揉捏著腿,那股勁兒拿捏得剛剛好,還真的挺舒服的。
祝西臨那個混蛋的嫡子嫡女全都是端不上台面的,怎麼與外室生的這一個就這般好?溫柔又善解人意,給她一分好,她便回得更多。
瞧著她一身樸素,發上連支銀釵都沒有,他思索了下便道︰「庫房里有一套翡翠頭面,明兒個叫段嬤嬤拿給你。」
祝心璉頓了下,不解抬眼,「為什麼要給我?」
「你不喜歡?還是要寶石的,或是碧璽的?明兒個讓段嬤嬤帶你進庫房,你自個兒挑喜歡的。」
她微微皺起秀氣的眉,道︰「可是我不喜歡那種東西。」
「不喜歡?」
「我不喜歡,還是你覺得我幫你按摩得舒服了,拿那些東西打賞我?」
「誰會用這種東西打賞?」話一出口,他有點後悔,因為父皇真就這麼打賞他後宮的女人,不過他不是這個意思,必須解釋清楚,「今日在慶王府里,我瞧你一直盯著二嫂的首飾,我想你應該是喜歡的。」
女人都喜歡首飾的,至少他認識的都如此。
「沒,我是覺得那堆簪釵太華貴,好像快把她的脖子壓斷,有點可怕。」成親時她戴的那套頭面,就讓她一路都抬不起頭,覺得為什麼非這麼作孽。
宇文修沒料到她會作此回答,先是一愣,而後放聲大笑。
「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我是實話實說。」她不解極了。
正因為她實話實說,他才笑意難遏。
誰家的姑娘不為能得那整套的寶石頭面而歡天喜地,就唯有她盯著瞧竟只是因為怕二皇子妃折斷脖子,真是絕了。
祝心璉瞧他笑得挺樂的,大概腳也不怎麼疼了,便收回了手,站直了身體。
「行,你好好休息,一會我教一下海青哥,往後就讓他幫你按。」說著,她慢慢地甩動雙手。
見她要走,他二話不說地將她勾進懷里,「等等,我還有事跟你說。」
祝心璉被迫與他面對面,幾乎身子貼身子,嚇得她忘了呼吸,傻愣愣地直盯著他,像是無法理解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宇文修也愣住,只因懷里這副軀體似乎不像他想像的平板,叫他莫名地心猿意馬。
「你……有什麼事要說?」好半晌,她才找回聲音,強迫自己問出口,擺月兌不自在的現況。
她這一問,宇文修回過神,掩飾性地咳了聲,道︰「晚上在延豐樓時,不是說了有件事要跟你說,結果忘了。」
「喔,你說吧。」她垂著眼,不敢看他,覺得心跳好快,她想要調勻呼吸,又怕自己的氣息吹拂在他身上,叫他察覺她的不自在。
宇文修直睇著她微顫的長睫,突覺得她像是林中的小兔,惹人憐愛,試了好幾回才把視線從她臉上拉開,簡潔有力地道︰「淮州水患。」
祝心璉猛地抬眼,問︰「王爺要去淮州嗎?」
「淮州水患再起,朝廷會派出賑糧官,我預定明日進宮自薦。」
「我也去。」
「去哪?」
「淮州啊。」
「……你去干麼?」水患之後易生瘟疫,賑糧官除了先將賑糧送到,還得先處理可能引發的瘟疫,她一個弱女子根本不適合去災後的淮州。
祝心璉霍然從他懷里坐起,正色道︰「王爺,我小時候住在淮州,我看過淮州水患後尸體遍野,百姓流離失所的慘狀,後來隨我爹去了汾州,在那里終于找到法子治水,所以我心里一直想著淮州,總想著有一天能解決淮州的水患。」
「淮州水勢與汾州不同。」
「我知道,我之前畫過淮州的水勢圖,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還準不準確,但不變的是,我有個法子可以一試。」
「當真?」
「嗯,沒有實際再走一趟淮州,我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但絕對可以一試。」
「現在能說給我听嗎?」
「可以啊,王爺這兒有沒有紙筆?」祝心璉喜出望外地道。
「自然有。」
本來想將海青喚來,可想想算了,他下了床取出文房四寶,就著房里的桌子,親自替她磨墨,看她蘸墨畫下淮州山水,點出水患最嚴重的淮陰河中段,那里有最肥沃的土能養出最豐碩的莊稼卻也飽受水患摧殘。
「每年水患是因為上游水勢過急,淮陰河中段是沖刷著淮陰山急轉往東流,而在這個窄彎處是河水最容易沖出堤防之處,我想著咱們從旁邊再挖一條河道疏通水流,再炸開山壁,讓這里再形成一道緩沖的彎道,讓河水可以平緩往下走。」
「同樣都是彎道,到時候不就一樣又會沖出堤防?」
「不一樣的,王爺,我打算在兩個彎道間做一個沙洲,一來可以過濾從上游沖刷而下的淤沙,河底不易淤積,較不會再形成水患;二來可以分流,在水道這邊做一道水門,當水勢急時,將水門打開,將水引入,當水勢緩時,再關上水門,還有這條新開的水道也可以作為農作用水。」
宇文修看她邊畫邊解說,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不懂她怎會如此聰穎,想出這種一石數鳥的方法……
沉吟片刻,宇文修提出她計劃中的弱點,「淮陰山的石質極硬,就算要炸也得稍作計算,否則炸不出你要的彎道。」
「是啊,這里確實是較難處理的問題。」
「還有這里……」
這一夜,本該充滿旖旎春色,卻變成了兩人秉燭夜談……真的談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