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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甲衣方 第八章 失去了你(1)

陌言的墓地選在他父母親旁邊,黑黝黝的泥洞像會吸人魂魄似的,明明埋的是他的骨灰,曉夏卻覺得埋葬的是自己的一世喜樂。

欣瑤的哭聲斷斷續續,陌軒、陌新紅著雙眼,不斷用手背抹去淚水。只有曉夏,半滴眼淚都沒有掉,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傷心,只是……她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剛做好的新鞋新襪新衣服連同骨灰一起放進棺木里,眼看著棺蓋一點一點密合,最後一眼,她瞥見衣角上的葉子及寒鴉。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再無時,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相識一場,竟就斷了她的肝腸,太不劃算……

這幾天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夜對著天邊斜月,輕聲問︰「來是空言去絕蹤,更隔蓬山千萬重,既無歸心、何苦應諾?」

她認真信了他每句話,她硬著脖子撐過每場苦難,她所有的努力都是想讓他看見——白曉夏是個說話算話的女人,她不負所托,她把他的親人當成自己的,竭盡心力全是為他。

可他連一個正眼都沒看?

睜著眼,從天黑到天青,她把他的信擺在床上,一封封細品。人都死了,她還一面看著信,一面從字句里尋找他喜歡她的痕跡。

好笑吧,他再也無法走到她面前,認真地給她一個正確答案,她卻還死命地追尋答案。

她喜歡他,是一見鐘情——在很早以前、在她胖得不敢奢望會被喜歡的時候。

她用豁達掩飾自卑,她用開朗假裝無心,她說他是兄弟,可心里……悄悄地醞釀起愛情,那時她想啊,等到她變成一個更好的自己,再來與他說愛論情。

沒想到她努力變好了,他卻掐斷所有機會,太殘忍了!他用死亡斷卻她所有的期待與想像。

天空飄起小雨,濕了她的頭發、衣服,把她的心泡成一團爛泥。多少怨恨,昨夜夢魂中,她不教夫婿覓封侯,但別離依舊離間了他們。

心痛一陣接過一陣,催痛了心肝腸肺腎,讓她疼到發覺人生不值得。

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感情會這麼深、思念會這麼痛人,不知道他的死訊會一口氣把她打進地獄里,不知道心痛會讓人失去活下去的動力,真的不知道……

棺木被放進黑黝黝的泥洞里,匠人將土一鏟鏟覆上棺木,從此黃泉相斷,陰陽兩隔,從此他與她……斷卻!

她沉默地看著泥土被填平,看著墓碑立起,梁、陌、言……蒼白的手指在上頭輕輕描繪著。

曾經她在紙上寫滿這三個字,曾經她寫著寫著,便笑得像個傻兮兮的神經病,曾經她被欠債搞得焦頭爛額,被壓力折騰得想拋下一切,于是大筆一揮寫下——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然後表示要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他來信答道︰常覺人生在世不稱意?無妨,明朝陪你散發弄扁舟。

誰曉得發未散、舟未停,卻已是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說話不算話的家伙,以後再也別想我應你任何事。」她對著墓碑蹶嘴,表達不滿。可惜他再不會對她的不滿給反應。

「大嫂,我們回去。」陌新輕聲在她耳邊說。

回哪里去?二十一世紀嗎?回不去了……就像回不去有他支持的歲月里。

兩兄弟對看一眼,葉青上前,扶起一身白衣素服的曉夏,他猶豫好久才鼓起勇氣在她耳邊說︰「別怕,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

緩緩轉頭,她認真看他,片刻咯咯低笑,「別指望誰陪你一輩子,沒光的時候,連影子都會離開你。」

她就是忘記這件事才會這麼悲慘,要是牢牢記住沒人能夠靠一輩子,現在的她就不會這麼難受。

對,就是忘記的錯!忘記她曾是二十一世紀,從不依靠旁人的新女性。

都是梁陌言的錯,幾封信、幾句不經意的溫柔,讓依賴在不知不覺中形成。

曉夏推開葉青,推開他的善意與念想。

他是個懂得分寸的男人,理解了她的心意,悄悄退開兩步,不再強求。

眾人沒想到會在半路上遇見白曉春,五年了,她沒有為徐華明生下一兒半女,她對徐家的貢獻是氣死婆婆、把小姑賣進大戶人家當妾室,以及讓徐華明徹底放棄仕途。與剛考過鄉試的陌軒、陌新迎面遇上,倏地,白曉春一身棘刺張揚,她從來都認定最好的防守就是攻擊,所以走到曉夏跟前,上下打量身穿孝服的她,冷笑兩聲,輕拍幾下自己的嘴巴。

「瞧瞧,我這嘴巴可真靈,這不就成了真寡婦?可惜沒讓你料中,我可是坐上大紅花轎,成為了徐家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夫妻和諧,生活美滿,小寡婦嫉妒不?」

寡婦……當年她就是這麼一句,詛咒了陌言。

是她的錯!失去理智的曉夏揚手一巴掌往她嘴巴據去,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一下不夠,第二下、第三下,她的速度快到白曉春來不及反應,直到被打了三下,才想起躲到丈夫身後。

曉夏不是潑婦,但她今天要當一回潑婦,打不到白曉春,她就撕打徐華明。「你敢詛咒他,他是三品大將,你是什麼鬼?你憑什麼詛咒他,沒有他在前方打仗,鐵蹄踏破山河家園,你連命都沒有,可你居然詛咒他,你這種人不值得他保護,不懂得感恩圖報的白眼狼……」

她發了狠,爪子一下一下朝徐華明臉上撓去,在他臉上撓出數道血痕。

白曉春不心疼自家丈夫,躲在後頭,嘴巴繼續為耍賤奉獻心力。

「我不詛咒梁陌言,我就詛咒你這個黑心爛肺的小寡婦,詛咒你守寡、詛咒你千人騎萬人耍、詛咒你下地獄……」

徐華明不敢對曉夏動手腳,卻听得妻子在身後叫嚷,不斷刺激曉夏,他只好左閃右躲試著避開曉夏的攻擊。

見丈夫不對曉夏動手,白曉春氣得往他後腰狠狠扭一把,痛得他哇哇大叫。

「叫什麼叫,你沒有手嗎?快打啊!你不會連白曉夏都打不過吧。這樣你還能做什麼?我真倒楣啊,怎麼會嫁給你這種啥都不會、啥都不是的廢物……」

白曉春又哭又叫,曉夏趁她不注意,一把抓住她的頭發,把她從徐華明身後拽出來。白曉春一個沒站穩,摔進泥地里,徐華明見狀急急往後躲。

曉夏不顧滿地泥水,翻身騎到她身上,按住對方的雙手,啪啪使盡全力狠甩巴掌。

陌軒嚇呆了,他們認識的曉夏溫柔脾氣好、從不與人計較,可是……看著陷入瘋狂的她,陌軒長嘆,她終于把心里那口氣吐出來。

使盡全力的曉夏虛月兌了,白曉春翻身,輪到她把曉夏騎在身下,揚起手就要加倍奉還,但手卻被人給制住。

轉頭望去,只見陌軒嘴角微掀,似笑非笑。「我大哥是三品將軍,大嫂是三品誥命,你敢動她一下……問問你男人,毆打朝廷命婦是什麼罪?」

白曉春看一眼徐華明,見他連看都不敢看向這邊,所以……是真的?

「哼!」陌軒一腳把她從曉夏身上踹翻,打橫抱起月兌力的曉夏,一家人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程的馬車里,曉夏沒有大獲全勝的快意,只有滿身的頹然與蒼涼,她把頭埋進膝間,心空了一塊。

  

從此過盡千帆皆不是,腸斷白隻州……

好像一個按鈕按下去,所有事都與她無關了。

她沒為沈曦送嫁,沒有交代葉青任何事情,所有事全由陌軒、陌新接手處理,喪事辦完的隔天,梁家四個主子、兩個下人、兩部車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千萬別再說什麼自己有多重要,誰都離不得自己……諸如此類的話。那不過是自我膨脹的說詞,世間任何人都能被取代,根本沒有不可或缺的角色。

所以總有一天梁陌言也能被取代、也能不重要、也能在她心底徹底消失……對吧?

理智告訴她——你必須振作,人生還很長,你不能在這里停下腳步。

她明白的,只是很難啊……好像突然間,累積五年的疲憊一古腦兒侵襲而來,讓她累得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所以進到京城之後,房子是陌軒找的,家事是陌新安排的,連指揮下人、主持中饋都是欣瑤負責的。

曉夏呢?她光忙著睡覺了,從早上睡到中午,又從中午睡到晚上,那晚上?當然是再繼續睡……好像睡著就天下無難事,她再不會被人給為難到。

照理說吃睡是最好的自我修復行為,但她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憔悴。

她知道這樣不對,卻無法改變,她就想這樣一直下去,因為迷迷糊糊、朦朦朧朧之間最舒服。

彷佛她還立在桌前給他寫家書,彷佛他們還能在信里斗嘴、分享喜怒哀樂,彷佛他沒有死,還對著她說……等我。

她喜歡等他,等待與想像讓她辛苦忙碌的生活有了目標。

但是沒有人可以等了,突然間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她害怕天崩地裂,因此決定一路昏睡。

這一睡,睡到即將過年,睡到弟弟妹妹越來越緊張,睡到大夫束手無策,大家都想知道該怎麼辦,卻沒人曉得該怎麼辦,睡到她的「我沒事」再也安慰不了人。

今年的團圓飯沒有曉夏的精心策劃,便少了熱鬧與驚喜,如果硬要找出與往年不同的,大概就是……今年的團圓飯只有三菜一湯,小小的桌子擺在曉夏的床上,大大小小全上了她的床。

像什麼話啊,半點規矩都沒了。

但陌軒說︰「團圓飯本來就要一家子圍在一起吃。」

曉夏苦笑,拿他沒辦法,小男孩長大,有自己的主意了,當家長的就該乖乖退居二線,不再事事出頭。

「大嫂知道甘爺爺的學生是誰嗎?」陌新笑問。

「誰?」

「記不記得到書院請你做衣服的欽差大臣唐紹和?」

「是他?」

「對啊,他現在是翰林院長官,厲害吧,听說當年他還是個狀元呢。我們居然和唐大人是師兄弟,實在是太幸運了,能被爺爺收做徒弟。」

「都是陌言的功勞,居然幫你們找到甘爺爺這麼好的先生。」

提到陌言,席間氣氛頓時黯然。

他們不是不想大哥,但大嫂已經這個樣子,家里沒有能力再收拾另一份悲傷,他們只能藏著腋著,把哀慟壓抑在心底。

欣瑤急忙另尋話題。「听說這次能夠消滅敵國,最重要的功臣有三個,一個是劉將軍,一個是七皇子,另一個是永平侯家的長子韓磊。現在外頭的人都在討論韓磊,因為他長得很好看,一進京城就迷倒眾家千金,許多大官都想求皇上賜婚呢。」

「他們是沒見過陌言,如果他沒死、如果他領兵進京,肯定會萬人空巷。」

到時那些老頭想招婿,陌言就能帥帥一甩頭,用睥睨天下的眼光看著眾人道︰「我已經有妻小,她的名字叫做白曉夏。」

酷吧,一個不小心她成為男主掌心的朱砂痣,多爽啊!這種人設她喜歡。

陌軒、陌新垂下頭,他們何嘗不希望如此,可惜蒼天無情。

陌新硬把話題從大哥身上拉開。「七皇子封勤王,劉將軍賜爵,現在是鎮國公了,韓磊也封了靖遠侯。現在酒樓飯館里說書的,都拿他們的功勳當故事講給百姓听,他們是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

如果故事的主角是陌言會更勵志吧!一個平頭百姓,身負一家子的期待,從無足輕重的小兵一路往上爬到最高階……這樣的故事肯定更能撼動人心。

曉夏不再接話,光是笑著,笑著編織三品將軍逆流而上的故事,可惜她不會寫故事,不然定要讓所有人知道,天底下有一個叫做梁陌言的英雄,這樣的英雄不應該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中。

他們談論三位大英雄的事蹟,曉夏听著、笑著,不再制造尷尬氣氛,她懂的,都是好心,她怎麼能當成驢肝肺。

「大嫂,听說京城的元宵節很美,滿街的燈把天空照得像白天呢,到時我們全家一起去逛逛好不好?」

不想,她要睡覺,但長大的小屁孩做了主張。

陌軒說︰「就這麼決定,這是我們搬到京城的第一個元宵,無論如何都要趕上這場熱鬧。」

一錘定音,由不得她反對。

曉夏失笑。對啊,都是好心,她不能當驢肝肺……

京城的元宵果然萬頭鑽動、熱鬧非凡,這是從小地方來的他們不曾見過的。

安定下來之後,兩兄弟為了即將到來的會試,從早到晚都關在屋里讀書,難得松泛,臉上不由得浮出笑容,欣瑤更是了,一雙眼楮好像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

不過沒人叮矚,也沒人規定,這一家子不約而同地穿了白色素服出門。大過年的,誰不是穿得喜氣洋洋、熱鬧張揚?這麼一來,就顯得他們很不一樣。

就是這個不一樣,才會讓迎面而來的男人一眼注意到他們。

梁家大小不論男女都長得清麗干淨,最令人矚目的是他們的氣質,一個個文質彬彬、溫文儒雅,尤其是最年長的姑娘,雖然像生病似的,看起來有些憔悴,卻也因此更惹人憐愛。

男人在經過身邊時,不小心撞到陌新,他的眼楮閃了閃,嘴角笑容更加深刻了。「對不住,是我不小心。」男人拱手道歉。

「沒事。」陌新輕聲道。

曉夏下意識審視起對方,三十幾歲,五官端莊,態度和煦,身上有著掩飾不了的貴氣,只是他的眼神閃爍、目光不定,感覺心術不正,這種人不宜相交。

他身上的絲綢是去年江南剛研制的新款,遠遠看著是簡單的紫色,但在太陽的照射下,會反射出深深淺淺的紫,而深淺不同的紫構出了大小雲紋。

那樣一匹布連價錢都沒有,重點不是貴,而是根本拿不到,因為那是貢品,數月前她手上有同樣的一塊布,縫制好後透過汪東家的手送到靜寧郡主手上。換言之,他是皇親貴冑?

「不知兄弟是哪家的貴公子?」

「我們是進京趕考的士子。」陌軒輕描淡寫道。

「不簡單,這麼年輕就要出仕?」男人微微訝異。

「好說,還沒下場呢。」

「今日街道人潮洶涌,你們帶著姑娘上街,實屬危險,要不要到前方酒樓坐坐,就當兄長給你們賠禮?」

對方過度熱情,讓陌軒心生警戒,回道︰「多謝大爺相邀,不過我們已經打算回家,就此別過。」

拱手說完,他和陌新護著妹妹和曉夏離開。

突地,前方人群騷動,百姓不停往前推擠,曉夏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拉住欣瑤的手被人群給沖開,不由自主地,她被人群推著往前走。

回頭,視線對上滿面焦慮的陌軒,周圍太吵、聲音被淹沒,她只能夸張了嘴型說︰「護好欣瑤、各自回家。」

她不確定他有沒有听見,但陌軒點頭了,點得幅度不大,卻讓曉夏放下心。

她隨著人潮往前,走過三百公尺左右,人群漸漸停下,曉夏被堵在中間,視線被前頭的人遮住,什麼都看不見,但耳朵听見了,她听見了百姓的歡呼聲。

「勤王、勤王……」

哦,恍然大悟,是那位立下大功勞的七皇子啊。確實,這麼好的宣傳時刻,就該出來混個臉熟,再表達一下自己的親民態度,于百姓心目中建立良好形象,才有機會和其他皇子一爭。

這種事與她無關,她也不熱愛宮斗劇,于是試著往外鑽,但是老百姓對英雄的憧憬太過熱烈,害得曉夏擠亂了衣服頭發,擠出滿身大汗,好不容易才月兌離追星人潮。

她管不得東南西北,一心想盡快回家,但最近的路被堵了,她一點都不想再鑽回去,只能換個方向。

她走著走著、走離市中心,走得人群越來越少,方才吐出一口長氣。她看準方位後,決定從眼前這條街走到底,繞個大圈圈,再轉回自己家。

做出決定後,她鑽進人煙稀少的街道,低著頭快步走,行走間卻被兩扇黝黑大門給吸引,那兩扇門好高啊,門釘一顆顆安著,彷佛壓在心口,讓她有點透不過氣。

抬起頭,她看見門上的牌匾。

靖遠侯府?哦,是那個很厲害、很帥氣、很多名門閨秀都喜歡的大英雄,听說他沖入敵軍陣營,將深陷其中的七皇子給救出來。

富貴險中求啊,韓磊絕對是個狠人,為前途,連命都可以拿出來賭。

不過他賭贏,陌言卻賭輸了,陌言的頭顱墊在他的腳底下,助他封官承爵變成人上人,陌言卻只能躺在漆黑的泥土里,與家人永別。

錯了,就該堅持一點的,堅持給他縫一整個包袱的投降小旗。

沉重的聲音傳來,那兩扇門被拉開,有人從里面走出,曉夏下意識想避開,但一句「小心」拽著她的腳步。

緩緩抬頭,她看著從門後走出來的男子。

氣宇軒昂、卓爾不凡,男子有張帥到讓人觸電的臉龐……

曉夏觸電了!愣愣看著在腦海里深深烙印的臉,和初識時一樣目不轉楮、一樣心跳飛速、也一樣喘不過氣。

怎麼會是他?沒死嗎?變成大英雄靖遠侯了?那她親手埋下的骨灰是誰的?為什麼要更名改姓換身分,因為……

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扶著那名女子,臉上露出從來沒見過的溫柔。

了解……她傻傻點頭,傻傻笑著,千百年來人世間從來不缺陳世美。

那女子長得……雖然她很想用惡毒的語言來形容對方長相,但人家眉是眉、眼是眼,五官端正,形容姣美啊,他有足夠的理由變心、有足夠的理由拋棄手足、也有足夠的理由,把過去的一切埋葬。

曉夏認得女子身上的衣服,因為那是她親手做的,這個晚上她還在另一個男子身上看見同樣的布。

她就是靜寧郡主啊?

良禽擇木而棲,他沒錯。是她錯認相思,是她誤解「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當兵嘛,拼命會緊繃神經,有個傻女人的愛戀確實可以讓人放松心情,他只是在尋找一點娛樂,是她誤會、認真了,關他何事?何況人家付費了呀,兩千兩銀子呢,買她一季相思又如何?那麼他對郡主呢?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是一見鐘情、此生不悔?是天雷勾動地火,燃盡三生情愛?還是……三品將軍不夠看,立志往上爬的他,必須求得靜寧郡主長相伴?

他想當靖遠侯,想要光宗耀祖,滿足對成就的需求?

笨蛋,可以明說的呀,何必送來骨灰嚇唬大家?她能夠理解的呀,人各有追求,為夢想可以犧牲的程度也各自不同,面對面說清楚不好嗎?

白曉夏,你成就不了我的人生,請你讓路。

她肯定會讓的,她不硬又不臭,對于當絆腳石不感興趣。

唉……算了吧,何必再追究原因,結論才重要,結論是梁陌言與白曉夏此生無緣、來世不得聚,結論是他們失之交臂,從此斷情絕緣,再無關系。

只是……多不甘心,一千多個日子的引頸期盼,熬過無數潦倒艱難,日夜盼著早晚下三巴,欲將書報家,她以為將會迎來終生繕,誰知是生死兩不見……

應該調頭就走的,但她不好過了,怎甘心輕易放他幸福呢?

她是個壞女人,所以她走向前,一雙眼楮灼灼地看著他,一瞬不瞬。

他不認得曉夏了,只覺得哪來的姑娘如此絕麗出塵,卻又如此教人心憐,他對女人不感興趣的,但此時此刻心髒怦怦地不規則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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