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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大人不嫁 第十一章 一家人在易州(1)

邵雲湖先行出發,卻足足走了四個月才到易州,得以跟已經待在易州兩個多月的賀逐光相見。

夫妻分離這麼久,再次相見當然都欣喜十足,尤其邵雲湖肚子已經顯懷——一路上她也謹遵大夫的交代,多吃多睡,所以絲毫沒有舟車勞頓的疲憊,反而胖了一圈。

賀逐光摸著她的肚子,意外又驚喜,「原來女子懷孕的肚子是這樣,若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里面有個小娃,不知道是賀書,還是賀詩在里頭,不管誰都好,可得乖乖听話,莫折磨娘親。」

邵雲湖听他這麼說,又高興起來,神仙不會重男輕女,真好。

不自覺又想起張金妞,她那天能體悟到自己跟她說的事情,接下來就看自己造化了,不管是不是使計,只要賀逐飛能回心轉意,張金妞都能迎來不一樣的人生。

邵雲湖摸了摸肚子,現在自己也是母親了,能理解張金妞的愛女之心,對她們來說,自己懷胎十月掉下來的肉,沒有誰會不愛。

行李當然由下人去打點,夫妻牽著手在花廳敘話。

時間接近八月,已經有點秋天的感覺,邵雲湖穿了兩層衣服,自從懷了孩子,不敢少穿,就怕自己傷風要吃藥,雖說中藥溫和,但那也是藥。

「大人到易州已經兩個多月,不知道河堤工程是否順利?」邵雲湖可沒忘記他們一家為什麼會從京城來到易州。

「剛開始自然萬分不順的,因為修繕期間就得停止農漁業,他們都覺得這百年工程沒有問題,何必修繕,平白耽誤他們民生,這秦郡府尹甚至還引導百姓跟我作對,想把我趕回京城。」

邵雲湖想,對秦郡府尹來說,地方官當久了,那就是土皇帝,突然空降了一個京官下來,等于有人騎在自己頭上,得想辦法弄回去,自己才能繼續逍遙——當然,如果這修築河道之事交給秦郡府尹,有油水可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都說易州民風剽悍,果然不假,朝廷派來的官也敢為難。

邵雲湖接著問︰「那大人怎麼應付?」

「也沒什麼,我有太子手諭,可以升降易州所有的地方官,既然秦郡府尹不肯跟我合作,那我就撤了他,把副手升上來便是。」賀逐光嘴角含笑,「原府尹見我年輕,原本還想拿年紀壓我,真是笑話,又不是宗族,跟我說什麼輩分,他原本以為我只是在開玩笑,不過我是認真的,正愁沒人開刀,他自己撞上來,我不折他折誰?」

邵雲湖噗嗤一笑,伸出大拇指,「大人好樣的。」

賀逐光伸手抓住她的拇指,在掌間摩挲,「那少尹升上來,高興得不行,對我言听計從,天天陪我去巡視河堤,跟鄉紳講道理,太子這回撥下的款項除了修繕,另外也有一半要用于補償,所以農漁民們已經知道朝廷不是要斷他們生計,恰巧是為了子孫安適,這才要修繕,讓易州成為更安全的地方。」

邵雲湖看到神仙說起工作,臉上有光,就覺得他好神奇,有人就是天生工作狂,不加班會難受,神仙就是這種人。

「大人工作上軌道,那我豈不是來得正是時候?」可以出去走一走?

賀逐光彷佛知道她在想什麼,「那可不行。」

「哎,為什麼?」

「讓你從京城到易州,已經是萬不得已,我想過,如果你在京城待產,可能就再也來不了這里,我們一家要分開數年,那算是不可抗力,可是現在情況不同,我們沒理由非得出游不可。」賀逐光說到這里,神色轉為溫和,「等你出了月子,想去哪就去哪。」

邵雲湖不禁有點可惜,自己專心趕路,途經許多名勝都沒去逛逛,早知道到了易州得禁足,她一路上肯定大玩特玩。

沒辦法,生娃這件事情大過天,古人醫學常識有限,不知道適當的活動不影響懷孕,在現代,很多女生都上班到生產那一天,照樣沒事。

但又想,他已經讓步允許自己慢行到易州了,自己該滿足點,「那好,等我出了月子,要連續游玩幾日,大人一諾千金,可不許騙我。」

賀逐光莞爾,「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邵雲湖接著問起掛念了四個月的寶兒,「寶兒人呢?怎麼不見她?」

寶兒跟誰南下,自然也是討論過的,結論就是邵雲湖懷孕,照顧自己已經不容易,所以由賀逐光帶著她一起。

說起女兒,賀逐光臉上帶笑,「安排她上學了,還沒下課,小孩子可真神奇,不過兩個月,已經跟私塾的幾個孩子像從小認識的一樣,每天不是去同僚家玩,就是邀請同僚到家里玩,以前我常擔心她將來會沒朋友,幸好遇上夫人,把寶兒教得這樣好,懂得合群,懂得跟人相處,懂得適時讓一步,懂得人與人之間要互相尊重。」

邵雲湖被夸得有點害羞,「那也是我應該做的。」

兩人又說起別離後的種種,邵雲湖這才知道易州乃是河川大州,各種河道縱橫交錯,尤其他們現在所居的秦郡府更是河川交會之地,所以河堤工程得由這里開始,隨著工程南移,他們也會跟著南移。

這一個多月來,易州已經有幾個府尹過來打過招呼——都是在賀逐光拔除秦郡府尹的烏紗帽之後,大家這才覺得原來朝廷來真的,原來這年輕的欽差手上有這樣大的權限,為了保住富貴,趕緊來輸誠,表示自己跟秦郡府的原府尹不同,最是愛國不過,朝廷要修繕河堤絕對全力配合,已經派人宣傳此次修河堤的意義,並且告知停工期間會有補貼,不用擔心生活過不下去。

賀逐光不是背後說人是非之人,但講起這些,臉上的表情很奇特——肯定是覺得好笑,又覺得笑出來不厚道。

「三夫人。」溫嬤嬤驚喜的聲音,「您到啦?」

邵雲湖看到熟悉的長輩,笑著說︰「溫嬤嬤近來身體可好?」

「都行,看到三夫人來,老奴比什麼都高興。」

邵雲湖看到溫嬤嬤笑開嘴,卻缺了一顆牙,很是愕然,溫嬤嬤年紀不大,不過四十幾歲,古代甜食又不多,不到掉牙的年紀,「溫嬤嬤的牙怎麼了?」

就見賀逐光一臉尷尬。

奇了,溫嬤嬤的牙跟賀逐光能有什麼關系?

就見溫嬤嬤一臉不屑,「這等骯髒事情,三夫人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這麼一說,邵雲湖更非得知道了,「到底怎麼回事?我都已經是大人的妻子了,還有什麼話听不得?」

溫嬤嬤缺牙,講話漏風,直听了一會才明白。

原來抵達易州安頓下來後,紅梅眼見三夫人還沒來,又想著三爺已經成親,開了竅,想必不會抗拒自己了,自己只要把握好機會,伺候過了,至少也是個通房,萬一運氣好懷上孩子、那就是姨娘了。

沒想到接連端了幾晚的燈,賀逐光卻都沒表示,紅梅大膽,去買了藥想燃在香爐里,結果因為太香被賀逐光發現,紅梅的下場自然是被趕出去。

紅梅哪願意啊,現在外面不太平,哪里能比在官家當下人好,各種哭求,磕頭,請賀逐光原諒她一時糊涂,溫嬤嬤知道後,十分生氣要轟她——紅梅怕賀逐光,可不怕溫嬤嬤,兩人居然打了起來,紅梅力氣大,抓起鐵壺一扔,打落溫嬤嬤一顆牙。

邵雲湖擠擠賀逐光,「多謝大人。」

「謝什麼?」

「謝大人對我一心一意。」

邵雲湖真的很開心,她听聞,牛大人的夫人最愛吃醋,各種防堵,整個院子沒丫頭,可沒想到牛大人就是身不正,居然連小廝也可以,還被抓奸在床,這件事情整個京城都知道,各家夫人都苦著臉,男人不老實,就算身邊沒女人,還是不老實。相比之下,賀逐光如此把她放在心上,真好。

邵雲湖又想起離京前的八卦——不知道是誰,傳順風愛慕自己,連錦鄉院的粗使丫頭都知道。

她很欣慰賀逐光第一時間趕走了那兩個嘴碎丫鬟,但自己也必須表明一下心跡,當然,她是聰明人,既然離開京城,幾年又不會回去,倒是不用舊事重提,「我對大人也是一片赤誠,日月可監。」

賀逐光笑得好像秋日暖陽,讓人身心舒暢,「我明白的。」

彼此相知,倒是不需要太多言語了——能一起熬過被太子禁足的時光,他們已經比很多牽手十幾年的夫妻所經歷的還要多。

當時賀家的氣氛壓抑,不但常常往來的朝臣都斷絕聯絡,就連家中的丫頭小廝,都有幾人替自己贖了身求去,害怕被連累,那個時候只有他們堅定的站在彼此身邊,沒有退讓。邵雲湖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小說,里面有一句話她非常喜歡,「真心是得拿真心來換的」。

她對神仙就是這樣,獻出真心,然後也收到真心。

以前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穿到這本窮得要死的《伐越傳》,現在可明白了,一切是為了她的命中注定。

「母親,母親。」外面庭院遠遠傳來賀寶兒的尖叫聲,「他們說母親來了。」

邵雲湖聞言,連忙轉過身。

就見賀寶兒急沖而來,臉上滿是喜悅,「寶兒想母親了。」

賀逐光忙把人撈住,免得賀寶兒撞了邵雲湖的肚子。

賀寶兒掙扎出賀逐光的懷抱,往邵雲湖懷里鑽,「真的是母親……」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寶兒還以為一輩子見不到母親了……」

孩子坦率的感情讓邵雲湖眼眶都紅了,她哪里會不想賀寶兒,雖然不是自己生的,也照顧了一年,感情深厚。

她抱著賀寶兒,在她額頭上親了好幾下,「母親來啦,以後我們一家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賀寶兒抽泣了一會,這才慢慢回過神,看到邵雲湖的肚子,睜大眼楮,「這是弟弟嗎?」

邵雲湖笑著說︰「母親也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要看注生娘娘。」

「溫嬤嬤說是弟弟。」

溫嬤嬤連忙接口,「寶小姐說得沒錯,是弟弟,等三夫人生下弟弟,寶小姐日後就不怕夫家的人欺負。」

邵雲湖不太喜歡灌輸孩子這個觀念,寶兒不受欺負的前提不是娘家,而是嫁一個有為的丈夫,只要賀家在配婚前睜大眼楮,寶兒就能少受很多苦。

賀家幾個出嫁的姑奶奶就是這樣,嫁的時候不挑,然後吃了苦,挨了罵,回家要求賀逐光這個兄弟給自己出頭,賀逐光每天忙得沒時間睡覺,還要為姊妹的家事操煩。

這樣的婚姻很畸形,她不要她的寶兒也這樣,寶兒要嫁個有肩膀的男子漢,讓丈夫護衛妻子,而不是讓娘家護衛出嫁的姑娘。

但想想,寶兒現在才六歲,跟她解釋這個好像有點早,等到日後開始挑丈夫了,再來說這些準則也不遲。

母女抱在一起,又是一陣親熱。

丫頭端來了臉盆跟干淨的手巾,邵雲湖親自給賀寶兒擦了臉。

賀寶兒心滿意足。

晚上,一家三口在桂花樹下吃了飯。

賀逐光不是奢侈之人,雖然位居六品,又是朝廷欽差,吃的也只兩葷兩素,邵雲湖當然不會要求加菜,這樣已經很好,他們才三人,要珍惜食物。

晚上邵雲湖哄著賀寶兒睡著,回到房里,夫妻又說了一會,這才相擁而眠。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邵雲湖在易州迎來了冬天。

易州偏南,冬天不下雪,但卻潮濕得很,為了腹中孩子安全,她已經不去花園散步,都是在院中走走就算。

時間過得很快,又是新的一年。

京城來了好多信件跟禮物,都是賀逐光的同僚寄來的,收禮得還禮,邵雲湖挺著肚子一一回覆,入境隨俗,基本的人情義理要做到。

寶兒又長高了些,去年的衣服已經穿不下,邵雲湖重做了一批。

大年初五,邵雲湖開始肚子痛。

賀逐光雖然沒當過爹,但詢問過大夫,產婆跟產房早早準備,產婦肚子疼了,就挪到後面去待產。

剛剛好是過年,賀逐光不用做事,賀寶兒也不用上學,父女倆在院子里听得邵雲湖聲聲呻吟,賀逐光想著別嚇到寶兒,讓嬤嬤抱著她去後頭玩,可是小孩子敏感,知道這是關鍵時候,不想離開父母親身邊。

邵雲湖呻吟了幾個時辰,終于開始哀嚎,到深夜變成慘叫。

所幸賀寶兒已經體力不支睡了,不然讓她听見這聲音,平白害怕。

溫嬤嬤也勸賀逐光先去躺一下,被賀逐光拒絕了——妻子正在受苦,他卻在睡大覺,這像什麼話。

終于在黎明時分,產房傳出了亮的嬰兒哭聲,震天價響,一听就十分健康。

產婆隔窗報喜,「恭喜賀大人,是個小少爺。」

賀逐光卻是先關心妻子,「夫人如何?」

「夫人精神尚可,等奴婢們收拾收拾,喝碗雞蛋湯就能睡。」

後來,易州人都听說一件事情——賀夫人產子那個清晨,賀大人不顧骯髒血跡,第一時間進去安慰了賀夫人,還親自給她換上干淨的衣服。

易州女人說,賀大人才是真男人呢。

自己的丈夫不過一個普通人,怕髒,怕血跡,怕不吉利,算什麼東西。

因為是在易州出生,孩子的名字改動了一些,叫做賀易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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