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怕小黑屋,但陳瀟瀟是那種無法忍餓的人,過去她可以關在房間三天三夜不說話,眼中只有報告,但身邊一定要有堆積如山的零食,想吃,隨手一抓,就能滿足口月復之欲,總之,她忍受不了饑餓。
她曾想像過各種死法,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不會餓死。萬萬沒想到穿來這里,她竟然落得餓死的下場!人家穿越有金手指,能夠賺好多好多銀子,還可以找到高富帥的相公,而她,穿越餓死,這絕對是獨一份,混得也太慘了。
陳瀟瀟努力舉起手,對著不知身在何處的某人說︰「傅謹之,我餓到不行了,你一個人獨自在這里奮斗,不過你放心,我會在天上祝福你在這個世界闖出一片天。」
「你休想丟下我一個人。」
咦?她怎麼會听見傅謹之的聲音?陳瀟瀟努力睜開眼楮,好像真的看見傅謹之,她是不是在作夢嗎?
她一定在作夢,所以,她不再抗拒內心深處的渴望,想好好的看他,仔仔細細的看他,然後她發現一件事,「傅謹之,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你真是帥到掉渣。」
某人很不爽,怎麼有一種掉漆的感覺?「很帥就很帥,為何要帥到掉渣?」
「你真笨,這是一種加強語氣。」
「在我看來,就是精美的瓷器掉漆了。」
「你真是缺乏幽默感。」
「我一向嚴以律己,不需要幽默感,不過,你可以多一點幽默感,我喜歡。」
「傅謹之,能夠在餓死之前見到你一面,我很開心。」
「你應該說,只要你沒餓死活下來,你就會嫁給我。」
陳瀟瀟對感情一向很謹慎,面對臨別的這一刻,她還是不願意輕易許下承諾,只是,怎麼會如此舍不得他呢?既然是在夢中,她就听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好吧,我答應你,我不再逃避。」
「不是不再逃避,是你要嫁給我。」
「這不是一樣嗎?」
「不一樣,你要確定今生非傅謹之不嫁。」
「好好好,今生非傅謹之不嫁。」
「我們拉勾。」
拉勾就拉勾,陳瀟瀟對于夢中的事真的不太計較,而且拉了勾,好像放下一件心事,她也可以安心的閉上眼了。
被窩很溫暖,陳瀟瀟睡得很滿足,可是肚子好餓,她想吃東西。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睜開眼,然後就看見某人一臉憔悴的守在床邊,腦子瞬間空白,好一會兒她終于想起來了,她不是餓死了嗎?
陳瀟瀟看了又看,忍不住舉起手,用右手食指輕輕觸踫他一下,接著不自覺的劃著他的眉眼鼻口……這個男人真的帥到掉渣!
這時,傅謹之也睜開眼楮,笑盈盈的道︰「你醒了啊。」
現行犯應該如何反應?陳瀟瀟覺得裝傻最好,收回手,若無其事的問︰「我不是成了餓死鬼嗎?」
「餓個一兩日不會死。」
「我已經認命了,餓死就餓死,怎麼又活下來了呢?」
「沒有我的允許,你死不了。」
「你未免太霸道了吧。」
「我這個人本來就很霸道,我看上的人,絕對不會放手。」他強硬的表示。
陳瀟瀟突然害羞了,拉高被子遮住臉,隔著被子道︰「你娘再繼續折騰下去,我被整死是早晚的事。」
「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了。」
哼,陳瀟瀟不客氣的提醒他,「那一次我挨板子關柴房,你也保證過。」
「這真的是最後一次,我會跟我娘說清楚。」傅謹之真的深感愧疚,畢竟派了暗衛保護她,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竟然還是讓她遭罪了。
這一次陳瀟瀟哼得更大聲,「她是你娘,不是你女兒,怎可能乖乖听你的話?」
傅謹之低聲笑了,她的反應實在太可愛了!
「有那麼好笑嗎?」陳瀟瀟懊惱的拉下被子瞪他。
清了清嗓門,傅謹之一本正經的道︰「雖然她不是我女兒,但她是我爹的妻子。」
鎮北侯因為年紀大了,早將西北軍權交給世子,退守京城掌京畿大營,所以人明明在京城,陳瀟瀟卻不曾見過他。
「你爹不是應該比你娘更在意你的前程嗎?」父親盼著兒子娶個有岳家助力的妻子,這不是常理嗎?
「我爹說靠實力才能走得長遠。」傅謹之起身走到門邊,交代守在外面的人吩咐小廚房準備白粥和小菜後轉身折回來,「好啦,起來了,你不是肚子餓嗎?」
陳瀟瀟有氣無力的坐起身,突然想到一件事,「狩獵應該還沒結束吧。」
「大理寺不是六部,我們是跟著案子打轉,不是繞著皇上打轉,皇上讓我們去狩獵是表示看重,狩獵第三日,皇上就先放我們回來了。」
回來得知發生什麼事,他真的很慶幸自個兒在大理寺當差,要不,她要受更大的罪。為了這事,他狠狠罵了明陽一頓,明陽不敢拂了他娘的面子,準備按澄明堂的規矩關她三日,三日餓不死人,但容易感染風寒,她只要病倒了,他娘就可以送走她了。
「老天爺還是站在我這邊。」
「以後沒有人能靠近你一步。」
叩叩叩!敞開的門上傳來輕輕敲打聲,小廚房送來吃食,陳瀟瀟急忙下床直撲窗邊的矮幾,吃著淡而無味的白粥,第一次發覺白米真的好香好香。
見陳瀟瀟忙著填飽肚子,傅謹之悄悄的走出房間,此時明安已經候在門邊等著向他報告。
「結果如何?」回來一知道陳瀟瀟出事,傅謹之就猜到對方其實是利用她娘引開陳瀟瀟,好讓他們有機會潛入陳瀟瀟的房間,至于對方是找東西還是索性將醫書全偷走,這就只能等他們進一步驗了。
「確定了,對方有偷走東西,至于偷走了什麼,還要等爺和瀟瀟姑娘檢查確認。」明安掩不住興奮的心情。早先透過玉茜接觸的人,一個一個暗中查探、過濾,試圖從中找出承恩侯府埋在澄明堂的釘子,許是對方太過小心,與玉茜會面沒教人察覺,不在他們的名單上,總之,他們查過的對象,明面上都沒問題,最後只能安排暗衛盯著陳瀟瀟的房間,等待此人再一次潛入,就能確定是誰,總算沒有白費功夫。
傅謹之唇角上揚,「暫時盯著,小心一點,別打草驚蛇。」
「玉茜那兒要如何處置?」
「暫時留著,只要動了她,對方就會知道我們發現了,不過,一一記下她與對方見面的時間、地點,澄明堂這邊也一樣要記下,等到事情落幕,我要拿這些證據處置他們一家人。」這是整頓鎮北侯府的大好機會,他當然要好好利用。
「老夫人想必知道這次的事跟玉茜有關,會不會先出手處置玉茜?」
傅謹之搖了搖頭,「玉茜不是榮安堂的丫鬟,我娘不會處置她,倒是紀嬤嬤,我娘會冷了她,可惜罪名不好定,只能等她自個兒離開。」
「如今老夫人瞧她不順眼,她想必不好意再待下去了。」
「這種人早一點弄走,若她拖拖拉拉舍不得走,你想個法子逼她離開。」
「是,爺要不要去老夫人那兒瞧瞧?」
傅謹之看了一下天色,時間還早,便吩咐明河守在這里,他帶著明安去一趟榮安堂。他還是早一點跟娘說清楚,若是娘再為難陳瀟瀟,他索性搬出去,不怕娘還不消停。
***
陳瀟瀟看了一眼滿滿一桌子的醫書,真想給自個兒按一個贊,厲害啊,真的被她猜中了,對方直接動手偷醫書。
傅謹之見她一臉得意的樣子,搖了搖頭,提醒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若你的推斷成立,他們要找的東西藏在醫書里面,他們要偷的應該是全部的醫書,非部分醫書,不是嗎?」
「我若是他們,不會一次偷走,而是一次偷幾本,交上去,確認沒有他們要找的東西,再拿回來換另外幾本,反正三天兩頭拿家人嚇唬我,我就會乖乖出府,給他們打開方便之門,他們又何必驚動我?雖然我是這個無權無勢的丫鬟,但能不動聲色達到目的,這不是更好嗎?」
傅謹之同意的點點頭,不過他有個問題,「為何還要檢他們偷走哪些醫書?」
「我問你,若是你有東西藏在醫書里面,你會藏在哪里?」
傅謹之想了想道︰「我應該會藏在相關的醫書里面。」
陳瀟瀟笑了,「沒錯,對方肯定也認為如此,因此他們當然要先偷相關的醫書。」
傅謹之恍然大悟,「你想從先偷取的醫書中判斷他們要找的東西。」
「其實更正確的說法是,我要藉此判斷我爹究竟藏了什麼東西。」
「我還以為你認定是書信、藥方之類。」
「不是書信,而是藥方或脈案。」
略一思忖,傅謹之就明白了,書信的可能性確實不大,不過是個小小的太醫,又不是邊關的大將軍,難道還能搞出通敵賣國的書信?同樣的道理,因為是太醫,手上接觸最多的就是藥方和脈案。
「他們偷走的是什麼樣的醫書?」
「與生育有關的醫書。」
細細琢磨,傅謹之若有所思的眯著眼楮,「你爹的死應該跟梁氏有關,若能解開梁氏為何而死,就能解釋你爹為何遭到滅口。」
「你不是已經猜到梁氏為何而死的嗎?」
「我從目前得到的訊息來看,承恩侯府容不下梁氏,是因為梁氏一直叨念兒子變成女兒,承恩侯府怕此事傳出去,引起皇上注意,進而對同一時間生下的二皇子起了疑心,但是,這事與你爹有何關系?你爹只是幫梁氏調理身子,讓梁氏可以孕育子嗣,還有,你可別忘了,你爹早在十四五年前就出事了。」
這會兒陳瀟瀟更糊涂了,「我爹的死到底跟梁氏有沒有關系?」
「有關,但我所謂的有關不是承恩侯府為何要殺梁氏,而是梁氏為何如此肯定生兒子而不是女兒,其實嚴格說來,這才是梁氏真正的死因。」承恩侯府早在多年前就預謀害死梁氏,這說明什麼?梁氏就是不叨念兒子變成女兒,她還是要死。
陳瀟瀟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我爹手上有證據可以指出梁氏生下的是兒子,而不是女兒,換句話來說,梁氏也是因為如此才堅信自個兒生的是兒子。」
「嗯。」
陳瀟瀟皺著眉,咬著下唇,「這會是什麼證據呢?」
「這事還是得從雲二爺身上下手,不過,承恩侯府的包袱太重了,雲二爺就是不認同,也不能說。」
「他不說,就想法子詐他啊。」
「你想得太簡單了,如何詐他?」
陳瀟瀟舉起手敲了敲他的腦袋瓜,「動腦子啊。」
傅謹之忍不住苦笑,「我腦子動得還不夠多嗎?」
「是是是,你動得夠多了,但還是要再努力一把。」陳瀟瀟轉而拍他的肩膀。
「你能不能給點實質的建議?」
陳瀟瀟覺得很不服氣,「你想要犯人的口供,不是使用暴力用刑就只能詐他,難道你覺得暴力用刑更適合他?」
「雲二爺再不受重視,也是承恩侯府的主子,怎麼可以對他用刑?」
陳瀟瀟理直氣壯的雙手一攤,「所以,你只能詐他啊。」
傅謹之好哀怨的瞥了陳瀟瀟一眼,好像她很不負責任,教她不由得抖了一下。
「你只要知道他的軟肋在哪里,還怕詐不了他嗎?」
「他的軟肋已經死了。」傅謹之不禁感嘆。
「你不是最清楚品嗎?」
傅謹之瞪大眼楮看著陳瀟瀟,這是教他用品——長得像梁氏的人來詐雲重燕?
「這是我的提議,至于如何執行,還是得靠你們自個兒謀劃。」
傅謹之轉身回到窗邊的臥榻坐下,想著如何詐雲重燕,陳瀟瀟見了索性繞到書案後面坐下,細細閱讀那些遭竊的醫書。
***
「我不是要你別再來找我了。」雲重燕氣急敗壞的怒瞪著梁文曄,上次已經告訴過他,不會再見他,沒想到梁文曄索性直接讓小廝將書信交到他手上,言明不見不散,他管不住自個兒又心軟了。
「雖然姊姊死了,但你還是我姊夫,我只要想到姊姊就會想到姊夫,當然,姊夫若不想認我這個小舅子,我也無話可說,承恩侯府確實不是我能高攀的。」梁文曄自嘲一笑,隨即就逕自倒了一杯酒喝了。
見狀,雲重燕輕聲一嘆,還是坐下來。
「我這是為你好,承恩侯府這樣的權貴牽扯太復雜了,你還是離遠的好。」這是雲重燕的真心話,多少人想巴上承恩侯府,可是往往淪為承恩侯府手上的棋子,當承恩侯府需要替死鬼,這些棋子首當其沖會被犧牲掉。
「除了姊夫,我不想跟承恩侯府的任何人扯上關系。」梁文曄很痛苦的雙手捂著臉,「姊姊不時出現在我面前,我難受,就想到姊夫。」
「人都死了,你不要再惦記了,要不,死的人也不得安寧。」
「我不是姊夫,可以說放就放,最近姊姊甚至跑進我夢里,一次又一次的說她很不甘心,說著說著,姊姊還哭了。」梁文曄越說越低沉,「你知道姊姊不喜歡哭,姊姊看似綿軟,其實性子很好強。」
雲重燕頓了一下,低聲道︰「她真的哭了嗎?」
「是啊,她哭得可傷心了,她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不舍。」
「不管多委屈多不舍,那都過去了。」
「我也認為如此,入土為安,可是……對了,姊姊還問起姊夫。」
「問我?」雲重燕的目光微微一閃。
「姊夫還不了解姊姊嗎?姊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姊夫,姊姊怎麼可能不入姊夫的夢?姊夫可有夢到姊姊?」梁文曄一臉天真樣,卻教雲重燕打了一個冷顫。
「我很少作夢,只怕沒有機會夢到你姊姊。」
「很少作夢又不是不會作夢,待姊夫作夢,姊姊必然進入姊夫的夢中。」
「你姊姊就是不入我的夢,我也會記得她。」雲重燕感覺全身都不對勁了,因為對亡妻有很深很深的愧疚感,他根本沒有勇氣面對她,她千萬不要入他的夢。
「難道姊夫不想在夢里見到姊姊嗎?」
「不是……我听說往生的人最好不要對塵世眷戀太深。」
聞言苦笑,梁文曄很無奈的道︰「若不是有太多遺憾,又怎麼會眷戀呢?」
「人生在世誰能無憾。」
「這個道理沒有人不知道,只是姊姊一直覺得對不起姊夫,未能給姊夫留下一個兒子,這事糾纏她的心,她很難放得下。」
雲重燕不自覺的一僵,「沒有兒子又如何?我們有一個女兒就夠了。」
「姊夫不想要兒子嗎?」
「……我已經看開了,雲家又不缺兒子,何況我有女兒,我很滿足。」
「也是,至少有個女兒,待姊姊入了姊夫的夢,姊夫親自告訴姊姊,教她不必耿耿于懷,相信姊姊會放下。」
雲重燕瞥扭的點點頭,「好,我再告訴她。」
「還有,若是姊姊勸姊夫再娶,姊夫一定要答應姊姊,雲家的兒子再多,也不是姊夫的兒子,無論如何,姊夫總要給自個兒留個兒子。」
「……我不需要兒子。」
「姊夫不必怕姊姊難過,姊姊能體諒姊夫的心情,姊夫怎麼可以不給自個兒留個子嗣呢?若是姊夫執意不肯應了姊姊,姊姊就無法安心離開,姊夫無論如何都要應了她,就是欺騙也沒有關系……」
雲重燕不知道遭到多久的疲勞轟炸,總之,當他終于擺月兌梁文曄回到府,已是夜深露重,兩只腳虛弱得好像不是踩在地上,若非有小廝不時伸手攪扶,他肯定摔得鼻青臉腫,這真是毛骨悚然又無比痛苦的一日。
「你還知道回來。」承恩侯世子雲重華陰冷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心一凜,雲重燕眯著眼楮尋到臥榻上的身影,喊道︰「大哥。」
「我警告過你,別再跟梁文曄往來,你只會害了他。」
「小舅子找我這個姊夫說說話,我能拒絕嗎?」梁重燕有滿肚子的怨,他「家破人亡」並非自願,而是他的父親、大哥一手促成的,可是,他們不覺得對不起他,還想將他和亡妻之間的一切斷得乾乾淨淨。
「他抓著梁氏的死不放,爹絕對容不下他。」
「他並未抓著梁氏的死不放,而是你們做賊心虛。」雲重燕冷冷一笑,「面對他的時候,我也很心虛,可是,他有什麼錯?他關心姊姊,想清楚姊姊的死因,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目中無人,今日他得罪承恩侯府,承恩侯府可以看在梁氏的面子放過他,明日他得罪的若是皇上,難道還要皇上放過他嗎?」
若是承恩侯府肯放過梁氏,梁文曄豈會咬著承恩侯府不放?雲重燕終究沒說,他們不過是各有各的計較,若梁氏不要那麼執拗,不至于走上絕路,如今梁文曄也不會糾纏不休。
「你因為梁氏,格外疼愛梁文曄,我能明白,可是,你別忘了自個兒是承恩侯府的一分子,承恩侯府若出了事,你也逃不了。」
「關于生死,我早就看開了。」
「你也不管‘他’了嗎?」
雲重燕聞言一僵,他沒有隨妻子共赴黃泉,不就是因為「他」嗎?
「事到如今,別再說那些沒意義的話,我們只有一個目標——護住雲家。」
「我知道,用不著大哥提醒我。」雖然恨不得跟雲家撇清關系,但是雲重燕很清楚自個兒的體內流著雲家的血。
「你不但要知道,還要記住,否則,爹會出手處置梁文曄,這絕不是你樂意見到的事。」雲重華站起身,拉了拉衣服,越過弟弟走出房間。
雲重燕終于支撐不住的跌坐在地,整個人彷佛失了魂魄似的,無神的看著前方,半晌,他突然雙手捂著臉,為自個兒的委屈痛痛快快大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