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看完了上午的診之後,陸知萌趁小青不注意,從醫館開溜,照著地址找到了隨遇堂。
陸知萌進屋里時,蘭家父女正在用午飯。
見到她,蘭敬修很是詫異,直覺地看向大門外頭,思忖著她是一個人來,還是有人陪她一塊兒來,比如那位壓迫人于無形的丞相大人?
蘭晨嵐不疑有他,起身招呼,「姑娘是要看診嗎?現在是午休,若是有急癥,倒是可以先問診。」
陸知萌還未回答,蘭敬修便嚴肅地道︰「晨嵐,這是爹的客人,你先進去,沒喊你不要出來。」
蘭晨嵐好奇的目光往陸知萌身上轉了轉,「爹的客人?姑娘看起來年紀很小呢,爹和姑娘是怎麼認識的?」
蘭敬修蹙起了眉,「讓你進去你便進去,哪來那麼多話?」
蘭晨嵐卻是不溫不火地展顏一笑,「女兒還沒吃飽呢,女兒吃飽飯再進去。」
陸知萌看著那一桌飯菜,咽了咽口水,不自覺地模著肚皮說道︰「我也還沒吃飯。」
蘭敬修倏地瞪向她,難不成她想在這里蹭飯?
蘭晨嵐一笑,「那太好了,我煮了很多,姑娘不嫌棄的話,坐下一塊兒吃吧!」
「不嫌棄、不嫌棄,怎麼會嫌棄呢?」陸知萌也不客氣,拉開椅子便坐了下來,對上蘭敬修不可思議的神情,她甜甜一笑,「肚子餓著沒力氣說話,吃飽了好說話呀!」
蘭敬修臉色隱隱黑了一些。
這樣的天兵,如此心無城府,對人毫無防備,難怪會把後世的藥品拿來大肆販賣了。
不過,她看起來毫無心眼,不像會使手段,她是怎麼傍到丞相這大樹,當真是傻人有傻福嗎?傳言丞相的身邊從來沒有女人,可丞相卻為了她專程來這里走一趟,足證她在丞相心中的地位,她是怎麼讓丞相看上的?
「姑娘說的不錯,吃飽了才好說話。」蘭晨嵐很是和氣的笑著,她取來一副碗筷,幫陸知萌添了一碗尖尖的飯,「像我,若是吃得遲了點,馬上就會手心冒冷汗,心悸,渾身難受,有時甚至沒法站。」
「你這是低血糖吧!不怕,我這里有點日常補品,你吃了……」她正想模鎖片進空間拿適低血糖吃的保健食品,卻猛然看到蘭敬修在瞪她,嚇得她連忙縮回了手。
蘭敬修蹙眉瞪著她,她居然還敢在他面前提補品?她的神經究竟多大條?
陸知萌吐吐舌頭,連忙說道︰「不是不是,不需要吃補品,只需要少吃澱粉類,比如飯、面,最好不要吃果子,尤其是那些蜜果、甜果,甜度高的果子都不要,多吃魚肉河鮮、蔬菜、雞蛋等等,這便行了呀。」
蘭晨嵐詫異道︰「我爹也是這麼說的,只是我自個兒戒不了飯、面、煎餅、饅頭啊,這些東西多好吃,怎麼有辦法不吃?」
陸知萌嘆了口氣,「那我可就沒辦法了呀,戒掉澱粉是讓血糖不再震蕩的妙方,你若是做不到,神仙也難救你。」
蘭晨嵐好奇道︰「姑娘也是大夫嗎?」
陸知萌坐好,正經八百地說道︰「我是西洋醫館的坐堂大夫,名叫陸知萌,和蘭大夫是
在醫館相識的,今日上門,是有醫術方面的事要請教蘭大夫。」
蘭敬修垂著眼眸沒吭聲,她這一說詞還算勉強通過。
蘭晨嵐打量著陸知萌,由衷說道︰「看不出來陸姑娘年紀小小竟已是坐堂大夫,真是失敬。」
陸知萌擺擺手,「我醫術尚淺,只能看些小毛病,倒是蘭姑娘手藝好,燒的飯真好吃呀。」
蘭晨嵐掛著溫柔的笑容,「我什麼都不會,就只會燒飯,哪比得上陸姑娘懸壺濟世。」
陸知萌眼楮笑得彎彎的,「大夫是救人的命,會做飯是救人的胃,都一樣重要呀!」
蘭晨嵐笑了起來,「陸姑娘真是有趣。」
陸知萌自來熟地說道︰「叫我知萌吧!我也叫你姊姊如何?姊姊叫什麼名字呀?」
蘭晨嵐嫣然一笑,「我叫蘭晨嵐,早晨的晨,山嵐的嵐。」
「早晨的山嵐,這名字可真好听!」陸知萌眼楮刷地亮了起來,期待地說道︰「我一直想要個姊姊……」
正確來說,是想要一個很會做飯的姊姊。
蘭敬修緊鎖眉頭冷著臉,這丫頭真是自來熟,他可不想自己女兒跟丞相家的姑娘有什麼牽扯,想到樓賽璽的身分地位,他越發覺得不能讓女兒和陸知萌來往。
飯後,蘭晨嵐收拾了桌子,沏了一壺茶便回房去了。
蘭敬修給陸知萌倒了杯茶,神色復雜的看了她一會兒,「說吧!你為什麼來找我?」
陸知萌潤了潤唇,猶豫了半晌,終于鼓起勇氣說道︰「蘭大夫,你知道我是從哪里來的吧?」
蘭敬修一愣,輕輕點了點頭,「知道。」
他萬萬沒想到她這麼開門見山,以為她專程找來是要來個抵死不認,要拿相府的權勢壓他不得亂說話……
陸知萌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那蘭大夫……你也是嗎?」
蘭敬修發現在她清澈眼眸的注視下,他無法否認,點了點頭,「嗯。」
陸知萌突然喜極而泣,眼里泛著淚花,一疊聲的說道︰「太好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呀!」
蘭敬修實在弄不懂她的邏輯,蹙眉道︰「哪里好了?」
陸知萌眼中滿是激動,認真地說道︰「我在這里沒有親人,蘭大夫也沒有,那以後我們就是彼此的親人了!」
蘭敬修忽然覺得腦仁有些疼,「我們怎麼會是彼此的親人?我們又沒血緣關系,我在這大慶朝唯一的親人只有晨嵐。」
陸知萌心里一下子慌了,她急得小臉發紅,帶著哭腔道︰「為什麼呀?蘭大夫不能也當我的親人嗎?我在這里沒有親人……」
她以為確定了他們都是來自現代,那就可以互相扶持、互相取暖、互相打氣,以後她有苦惱的事,也可以找「自己人」商量,可他卻說不要當她的親人,讓她一時間有種被拋棄的感覺,心里頓時沒底了。
蘭敬修見她哭喪著臉不像假裝,心里一動,問道︰「你魂附在什麼人身上?為何會沒有親人?那相爺又是你的什麼人?」
陸知萌咬咬嘴唇說道︰「我……我是整個人穿過來呀,所以沒有親人……」
蘭敬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愣,神色立刻嚴肅了起來,「別哭了,你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你人能穿越過來?」
陸知萌定了定神,舌忝了下嘴唇,一五一十將自己經歷的事說了。
蘭敬修越听越是震驚。
他是魂穿,好歹還有個身分依附,也有家人,她卻是身穿,在這里沒有身分證明,也沒有家人,若要跟別人說自己是何方人氏,真是說不清楚。
沒有身分,這不打緊,她居然還帶著隨身空間?空間里有取之不絕、用之不盡的現代藥品,他越听越是離奇,到最後都覺得她在誕騙自己了。
可是她賣的那些補品就是最好的證明,她並沒有騙他,她確實有個奇妙的隨身醫藥空間。
這些暫且擱在一邊不談,沒有身分的她竟然巧遇相府的老夫人,就這樣被好心的老夫人收留,在相府落腳,跟肯定不好糊弄的丞相一個屋檐下,這……他都不知道這是福還是禍了。
「我都說完了。」陸知萌一副快哭快哭的模樣,眨巴著眼楮可憐兮兮的瞅著陷入沉思的蘭敬修,舌忝了舌忝唇問道︰「那咱們現在能成為一家人了嗎?」
蘭敬修嘆了口氣。
這丫頭看上去比晨嵐小兩、三歲,還只是個大孩子,莫名其妙穿越到這里,不知會有多害怕,她能挺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
他點了點頭,「以後你就喊我蘭叔吧。」
陸知萌破涕為笑,立即清清脆脆地喊了聲,「蘭叔!」
思過閣。
案桌之後,樓賽璽听著一護的回報,蹙起了眉頭,「跟蘭敬修父女一塊用了午飯和晚飯?」
一護不苟言笑地稟道︰「是的,還吃了三碗飯,喝了兩碗湯。」
樓賽璽揉揉眉心,輕輕闔上眼楮,一會兒之後睜開,「還要認人家做家人?」
這丫頭是有多餓,這樣去外頭跟人家蹭飯?他在蘭敬修面前展現的那些權威,現在不知道會被蘭敬修笑成什麼樣子,相府出去的人是餓死鬼嗎?相府是短她吃喝了嗎?
「大人……」
樓賽璽看著一護欲言又止的樣子,揮了揮手,「听到什麼?但說無妨。」
一護蹙眉,「陸姑娘和蘭大夫說的話十分古怪。」
他一五一十將自己在屋檐上听到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轉述給樓賽璽。
一護退下,良久之後,樓賽璽還沒回過神。
穿越?這什麼意思?她是從哪里穿越來的?還有個隨身醫藥空間,只要模模鎖片便能進去?
若「穿越」兩字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她憑空掉在驪山溫泉宮的寢房里,她古怪的發色和發型,她吞吞吐吐說不出來歷,她謊稱失憶……這一切都兜得起來了。
想到她一個人穿越到這陌生的地方會有多驚慌、多惶恐,他的心一緊。
他還誤會她與他肌膚之親是有所目的,懷疑她是刻意接近祖母好進入相府,認定她佯裝失憶是別有居心,原來一切都是他的心思太深,想得太多,以己度人,她根本就沒有任何目的,她根本就不是這里的人……
他猛地想起樓太君說的話,彷佛她知道陸知萌的來歷似的。
不,不可能,雖然祖母一向是個特別的人,處世風格多有出格,與別人家的長輩都不相同,但再怎麼特別,也不致于會猜到陸知萌驚人的來歷。若不是一護親耳听到,任憑誰告訴他,他也不會相信。
不管如何,都是他誤會了她,她剛掉到大慶朝就被他奪了清白,雖然她也服了媚藥,但那經歷對一個少女來說,肯定是場惡夢。
坐著發了會兒呆,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他終于起身。
守在門外的光泉見主子這個時辰出來,頗有些意外,此時夜深人靜,通常都是主子專心批公文的時候。
「大人要去哪兒?」光泉亦步亦趨。
樓賽璽往外走,「透透氣,不必跟來。」
他走出思閑樓,步履不由自主的往汀蘭院去。
這麼晚了,陸知萌可能歇息了,但他就是想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