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耽擱了路程,天雨路滑,上山的路變得難行,金凌肖比預計的時間晚了約莫半個時辰抵達驪山溫泉宮。
不要緊,晚到不會改變什麼,只是延長了樓賽璽痛苦的時間罷了,樓賽璽體內的媚藥不可能因為時間拉長而解除,一定要行一場歡愛,若沒有他,樓賽璽便等著受盡折磨。
「樓相人呢?」金凌肖翻身下馬,將韁繩一丟,大步踏入宮里。
十七歲登基,至今已有十年,舉手投足盡是帝王的風采,天下的女人皆由他采擷,偏生他愛的只有一個樓賽璽。
樓賽璽十四歲科舉奪魁,卓越的才學和過人的見解獲得先皇賞識,同年入閣,十六歲為相,是先皇生前最後一任丞相,也是大慶朝有始以來最年輕的宰相。
金凌肖登基後,繼續重用樓賽璽,樓賽璽已輔佐了他整整十年,這十年,他們形影不離、朝夕共處,叫他愛得深切,愛得無法自拔。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舉動會破壞他們的關系,但那又如何?他是皇帝,樓賽璽再怎麼生氣,能弒君嗎?
「照皇上的吩咐,在蘭室寢殿里。」玹夜垂首道。
「很好!」金凌肖狹長的眼眸里滿是光采,嘴角微微揚著笑意,大步朝蘭室而去。
他興奮的推開了門,卻見樓賽璽淡定的坐在臨窗的幾案旁,桌面擺著一副棋局,他則發束玉冠,一襲白色錦袍如芝如蘭,坐在那兒便是幅風景,哪里有半點喝了媚藥的痕跡?
「皇上遲了。」樓賽璽抬眸,俊美的眉目中滲著冷意。「臣在等待皇上時,自行設了棋局與自己對弈,既然皇上來了,要與臣對弈一局否?」
金凌肖負手走了進去,繞著樓賽璽轉了一圈,很懷疑地說道︰「跟自己對弈?」
他不喜歡樓賽璽如此淡定,看看房里,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他所預期的情況沒有出現,那個樓賽璽痴迷的躺在床上對他索歡的場面究竟去哪里了?哪個環節出了錯?
「皇上在找什麼嗎?」冷淡的聲音自樓賽璽薄唇中傳出,他嘴角輕揚,目光冷峻。
金凌肖眯起眼打量著樓賽璽,「有人來過嗎?」
除非有人來過,且與樓賽璽歡好,解除了媚藥,不然不可能會這樣。
可怎麼會有人來為他解開藥?此事並無泄漏,樓賽璽照理不可能有所準備……
他凌厲的視線往床上掃去,紗帳勾了起來,床里整整齊齊、干干淨淨的,不像有人躺過。
「皇上指的是何人?」樓賽璽俊臉一斂,眸色幽深。
沒戲唱了,金凌肖臉色變得有點陰沉,他甩了衣袖,「朕忽然想起宮里還有要事,先回宮了!」
樓賽璽並沒有起身,只淡淡地抬眼,「恭送皇上。」
金凌肖並未回頭,他怒火昇騰,看到候在門外的玹夜,一個巴掌甩過去,玹夜白淨的臉立即多了一道掌印。
「沒用的東西!」金凌肖蹙眉,不再看受驚吃痛的玹夜一眼,吩咐御前侍衛統領都玉敏,「回宮!」
玹夜撫著臉頰,連忙偷偷去看房里的情況。
樓相在下棋?這是怎麼回事?他明明等到樓相神智不清才離開去前門恭迎皇上的,樓相是怎麼恢復神智的?
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這樣也好,皇上沒有得逞,朝堂不會亂,太後也不會問罪于他,這一巴掌挨得值得。
房里,金凌肖前腳一走,光泉和一護便身手俐落的由房梁上翻身而下,穩穩當當的落在樓賽璽身側。
一護如常往般靜默,主子沒事他便沒事,而光泉則嘴里嘀咕道︰「皇上也真是的,怎麼可以打大人的主意……」
幸好主子早有準備,臆測到皇上單獨召他到溫泉宮之舉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安排了他們在四周候著。
听到暗號之後,他們火速趕到溫泉宮,迅速收拾了凌亂的寢房。
想到適才皇上那怔愣的表情,他就痛快啊!
樓賽璽坐在椅中不發一語,他神色有異,有些古怪,手則輕輕敲著桌子,像是在思考什麼。
光泉摩拳擦掌的再度進言,「大人,您不能動皇上,這件事不妨告到太後跟前,讓太後處理。不然咱們跟太君說,讓太君去請太後給個說法……」
樓賽璽眸色深沉,看了喋喋不休的光泉一眼,只說道︰「涼茶。」
太後極是護短,皇上再爛也是她的親生子,即便知道他所言皆真,也不會有所動作,何況若連這種事都要太後出面,他便不是樓賽璽了。
「是,茶!」光泉連忙斟茶,送到主子面前。
這大冷天的喝涼茶,主子心里是有多窩火啊!
他實在想不通,宮里有那麼多環肥燕瘦的嬪妃美人,皇上不愛,偏偏來打主子的主意,還用那麼下三濫的手段,有夠奇葩。
樓賽璽取過茶盞,眸光明滅,他極慢地品上一口才道︰「一護,有個女子來過溫泉宮,是個少女,褐紅色短發,極好辨認,你帶人搜山,務必將人找出來。」
一護眼里閃過驚訝,但沒問什麼,只道︰「卑職領命。」
光泉瞪大了眼,呆愣的看著樓賽璽,平常最是呱噪的他,此時心驚膽跳,不敢多言。
適才他們潛進來時,房里被褥一片凌亂,他就在猜測主子到底是怎麼解除藥性的。
所以是有個來路不明的女子闖進溫泉宮,恰巧踫到了欲火焚身的主子,所以就以身為藥,與主子共赴巫山……
想到這里,他背後已經隱隱有汗,想申吟,想吶喊。
主子有潔癖啊!嚴重的潔癖,他從來不近,身邊一個通房妾室都沒有,如今和個來路不明的女子有肌膚之親,雖然人家算是救了他的性命,但他肯定是覺得髒,此刻心里不知道多不痛快,可能想殺了那女子滅口的心都有了,才會派一護去找人。
「現在就去找。」樓賽璽放下茶盞看著窗外的明月,微微勾唇,「一定要將人找到,即便是屍首,也要帶到我面前來。」
「明白!」一護領命而去。
光泉靈光一閃,突然跑去看他與一護在皇上到來之前匆匆整理好的被褥,跟著,他震驚了。
有血污,那是……
他倒吸了一口氣,主子奪了人家貞操!
他哆嗦了一下,連忙手腳麻利的將被單收起來,呈給樓賽璽看,臉上的神色很是擔憂。「大人,您看這……依小的看,事有蹊蹺。」
說完之後,他覺得自己說的是廢話,事情演變成這樣,誰看不出來事有蹊蹺?
樓賽璽又端起茶來抿了一口,眸色深沉,「收好了,不許讓任何人看見,也不許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太君。」
光泉連忙應承,「小的明白!」
也就是說,這床被褥肯定要拿給太君看了。
雖然他是主子的貼身小廝,但太君是絕不會害主子的,主子說不能給太君看的東西,那就一定要給太君看!
*
在傾盆大雨之中回到皇宮,金凌肖大步進入飛龍宮,放眼所及,能砸的名貴瓷器都讓他隨手揮碎了,渾身的怒氣令所有人噤若寒蟬,全都大氣不敢喘一聲。
「高福泉!」他咬牙切齒的喊著,眼里有兩簇火焰在跳躍,胸口也有一團火焰在叫囂,他依然想著樓賽璽,欲火未能停歇。
總管太監高福泉匆匆而入,「奴才在!」
金凌肖渾身逼人的暴戾之氣,神色森寒無情,「傳縴妃侍寢。」
「遵旨。」高福泉不敢多問半句,連忙恭身退下去傳令了。
半個時辰後,沐浴後的縴妃讓太監抬了進來,閉著眼眸的她,擁有縴長濃密的長睫,嬌美的臉蛋上煥發著掩不住的欣喜光彩。
這是皇上這個月第八次傳她伺寢了,說是專寵也不為過,讓她在後宮走路有風,誰也越不過她去,如果她能盡快懷上皇子便好了……
四名太監輕輕將縴妃擱在龍榻上,一名跪在榻邊的宮女向前,照慣例給縴妃戴上了黑眼罩之後退下。
外頭風雨飄搖,飛龍宮里悄然無聲,純白色的地毯,巨大的龍榻,層層帷幔里是靜候寵幸的縴妃。
一名身影勁瘦挺拔的男子赤果著進來了,乍看之下,他與金凌肖的身形有八、九分相似,更今人驚訝的是,連聲線都一模一樣,叫人無從分辨。
……
龍榻劇烈搖動,伴隨著縴妃欲仙欲死的呻//吟和男子的穢語挑逗,整座寢宮春色無邊。
遠遠的,一旁的矮榻上,金凌肖散著發,陰沉的飲著酒,無視于床上的男歡女愛和陣陣的呻//吟聲,想到樓賽璽那淡定的模樣,剎時生生捏碎了手中杯盞。
玹夜見狀,不敢驚呼出聲,他連忙向前,撕開了衣袍為主子簡單的包紮,心里卻是苦澀無比。
皇上,您這是何苦?為何不看看眼前人,而要去想望那遙不可及的丞相大人?
無望的戀慕,心一揪,玹夜的眼前瞬間模糊了起來,淚水一滴一滴的落下。
金凌肖嫌惡的看了他一眼,彷佛在怪罪他好大的膽子,竟然將卑賤的淚水滴到他手上。
玹夜慌忙抹去淚水,強忍著淚意,不敢再隨便落淚,以免觸怒了皇上。
金凌肖煩躁的揮了手,讓礙眼的玹夜退下,今夜,只適合一個人。
他的視線移到了手上,若滴在他手上的是樓賽璽的淚水,他會吮干。
*
陸知萌驚奇的看著出現在眼前的空間,她只是模模她自小戴在頸子上的長命金鎖片,這個奇怪的空間便出現了。
空間很大,各種醫療用品和儀器都有,對于自小被稱為天才兒童,接連跳級,今年才十九歲就讀到醫學系第七年,已在醫院實習的她而言,是很熟悉的環境,加上她父母都是醫師,耳濡目染之下,對醫院再熟悉不過了。
只是,她為何會在這里?她好累,從頭到腳都很痛,她好想回家,回她的房間里躺著……
「當你進入這個空間時,外面的時間會同時靜止。」
誰在跟她說話?
「你能將空間里的東西帶出去,也能將外頭的東西帶進來,但這個空間只有你能進入,不能將別人帶進來。」
「你是誰?」她看著空無一人的四周,感到害怕。
那聲音又道︰「不用害怕,你本就屬于這里,你只是回來了而已。」
「你到底是誰?」陸知萌大聲質問,同時渾身一震,她驀地睜開了眼楮,感覺身子一沉,好像從一個空間掉到另一個空間,跟著,她看到了藕荷色的床幔,床沿坐了一名老婦。
「你醒啦。」樓太君微笑看著她,這清麗可愛的丫頭,夢話可真多。
對于年過花甲的她而言,什麼奇事都不奇怪了,不過這丫頭身上到底會發生什麼奇事,她倒是很有興趣。
「您是哪位呀?」陸知萌愣愣的看著穿著彷佛國劇演員的老太太,她的衣著打扮很是富貴,松綠色的金絲繡錦衣,頭戴孔雀步搖,那孔雀是用碎玉和翡翠瓖嵌而成的,散發著富麗堂皇的點點光華,脖子上掛著一串白玉珠鏈,滿滿的雍容華貴。
「我是樓太君,你的救命恩人。」樓太君臉上的笑紋加深了,「好好想想你先前發生了什麼事,失去意識之前在做什麼?」
陸知萌的記憶倒帶再倒帶,驀地想到了什麼,她的心跳加速了。
要命!她撲倒了一個男人,這件事好像是真的,不是她在作夢……
那現在也不是作夢嗎?她進到一個會講話的醫藥空間,那是夢還是真?
她不由得捏了捏自己臉頰想確認,因為她所經歷的一切太不真實了,她還沒有真實感……
「起來吧,一直躺著可不舒服,還有,不要再捏自己了,這麼可愛的臉頰,可別捏壞了。」樓太君看著她的舉動,噙著微笑,拉下了她的手,親自扶著陸知萌坐了起來。
陸知萌微微發窘,「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作夢呀?」
樓太君微笑道︰「丫頭,你不是在作夢,我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但你必須知道,這里是大慶朝,現在是天景十年,這里是貨真價實的——古代。」她加重了古代兩字的語氣。
「大慶朝?古代?」陸知萌瞪圓了眼看著樓太君,一臉呆滯,連舌頭都有點打結。
樓太君怎麼會強調這里是古代?她覺得這番話有語病,可一時間又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勁。
「不錯。」樓太君和藹地揉了揉了她的頭,「都是這樣的,來久了就習慣了,先把頭發留長吧。」
陸知萌狠狠愣了一下,這老太太安慰她的話怪異透頂,「都是這樣的」是什麼意思?她下意識的模了模自己的頭發,齊肩長發,也不算短,還要留長嗎?
樓太君淺笑點頭,「入境隨俗,這里姑娘家的發要長及腰部才行。」
發長及腰多不方便呀,這里的姑娘都這樣嗎?
陸知萌心亂如麻,但她猶不死心,眼神有些焦慮的看著樓太君,潤了潤嘴唇,「所以,我真的在古代,在什麼大慶朝?」
樓太君笑吟吟地說道︰「是真的,問幾次都一樣,你不必再懷疑了。」
陸知萌一臉茫然的看著樓太君,叫她如何不懷疑?
樓太君卻是不理她的疑惑,笑咪咪的說道︰「還有啊,往後若有人問了什麼你答不出的問題,你便使勁搖頭,說你什麼都不知道,說你失憶了,那便行了,明白嗎?」
陸知萌還在狀況外,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樓太君贊道︰「我就知道你懂,看你就是個聰明的,一點就通。」
陸知萌很想說她不是懂,她是不想面對現實,她還是覺得在作夢,眼前的一切人事物都是夢。
從她被那股強大的力量吸進去之後,一切就失控了,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哪部分是真實,哪部分是夢境,包括她「強」了一個男人,打死她都不想去承認那是真的,她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又怎麼可能會發生在她身上?
陸知萌心神不寧、坐立難安,樓太君卻拉起她的手,有節奏的輕輕拍著,「我說丫頭,我救了你性命,又給你安身之所,你該知道要報恩吧!」
她一本正經地說道,面上帶著無比和藹的笑容,好像在提出什麼尋常的買賣似的。
陸知萌听得一頭霧水,一臉迷茫,長睫輕輕眨動了兩下,「您說什麼呀?」
她是不是听錯了,怎麼突然扯到報恩上頭?
樓太君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丫頭,受人點滴,泉涌以報,何況我救了你性命是大事,要你報恩也不為過,你說是吧?」
陸知萌見樓太君不像在說笑,想到之前躺在濕冷草叢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無助,對比此刻身處溫暖的房間像在天堂一般,她被催眠似的點了點頭,「嗯,有恩是該報恩。您說吧!我能做的,絕不會推辭。」
見她認同,樓太君一下子樂開了花,「丫頭,你肯定能做到的,是件非常小的小事。」她呵呵一笑,「是這樣的,我有個孫子,算命師言道若今年沒訂親便會招來殺身之禍,而我那孫子偏偏是個最不信命理算術的鐵齒小子,所以我不能告訴他。那小子性情古怪,至今沒有個能議親的姑娘,若你能與那小子假訂親,化解禍事,老身感激不盡,就是這麼一件小事而已,而且只要過了今年,化解了禍事,便可以解除婚約了。」
當初發現她時,她正穿著孫子的外衣,顯然兩人有什麼淵源,自己必須想個理由把她名正言順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