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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卿長安 第四章 究竟誰救誰(2)

砰!轟隆隆——

砰!砰、砰!砰砰砰!

轟隆隆——轟隆隆——

突如其來的爆炸巨響震得兩耳嗡嗡作鳴,腳下顛簸,那重擊連續不斷,默契絕佳般一陣接連一陣,炸得賊窩里哀嚎四起,天崩地裂一般。

到底已一路打到巢穴外頭,受到的爆炸沖擊自然小些,謝馥宇這才穩住身軀定住腳步,腦子里已然門兒清,「老裴你行啊!所以還是來了不少幫手的是吧?」她神情振奮,雙眼亮到放光,抓著裴元擘的肩膀使勁地搖,嘴角都快笑咧到耳根。

那些爆炸聲絕對是發自于裴元擘所研制的炸藥,他還挺自得意滿地替炸藥取了個莫名可笑的名稱,叫「混元霹靂彈」。

以這樣連續引爆的實力和時機之配合,必然需要多方人馬合作,這也就意味著今日前來馳援的絕不僅是漕幫自家人手。

她不禁屏息又問︰「咱們……莫非把常駐江北的人馬也召回來了?」

一條洛玉江分作南北兩部,雖都在漕幫管轄範圍但各司其職,若這般臨時地大量調動人力,一個不小心極容易出事。

此際兩人已奔至洞窟外,用不著裴元擘作答,這會兒謝馥宇親眼看見解答了。

日出東方的海面上,一字排開竟有十來艘中型的平底帆船。

估計一船能容納八十名人員左右,這般陣仗少說也來了近千名的援手,而真正讓謝馥宇兩眼湛光的是——那些船是配有炮火的水師戰船!

掛在船桅隨海風高揚的旗幟上寫著大大一個「周」字,藍底黑字的水軍旗甚是好認,那是河道提督周大人的兵力。

「你、你竟然想到要跟河道水師借兵……還真讓你給借來了!」謝馥宇輕掘了自個兒臉頰一記,喃喃自語著。「海防水師恐有海寇的內應,所以就舍掉海防官府改往河道討救兵,怎麼我就沒想到?」

裴元擘抬頭挺胸好不得意。「嘿嘿,這叫山不轉路轉,哥哥我這張飽受日光親吻的俊臉盡管黝黑粗獷,還是挺吃得開啊,你說咱厲不厲害?」

官船上已放下無數艘小船,一艘輕型小船可乘載十名官兵,用在淺灘圍堵以及海面上追最為可行。

謝馥宇看著那些小船是如何迅捷地在海面上追捕劃著小舟欲逃的海寇,壓在心上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

她緩緩頷首,朝笑著邀功的裴元擘豎起一根大拇指,才想真心贊他幾句,忽地又來一聲爆破巨響,身後整座岩石洞窟開始崩塌。

「走!」裴元擘大喝一聲,縱身往海里跳。

謝馥宇幾乎與他同一時間落進海中。

海面上敵我交鋒當真混亂,海面底下亦不遑多讓。

她並不擔心裴元擘,那家伙根本是泡在水中長大的,以「純粹」的人類來說,姓裴的水性好到令人發指。

倒是她這邊遇到小小麻煩了,遭炸裂而掉落的岩塊、翻覆碎裂的小舟木塊,以及墜海的尸身等等,似乎全朝她兜頭罩下,她在海中費勁兒地翻身閃躲再閃躲,實無法順利浮出海面。

突然間,有一道影子迅速朝她游來,一開始她以為那是一條大魚,然而待對方游近了,她才確認那是一名男子。

本以為是裴元擘游來要捎帶她上去,她還滿心感動著,覺得姓裴的偶爾也挺有當「哥哥」的款兒,未料來者並非裴元擘,而是——

她的腰身被攬住,來者試圖把她往上頭帶,但她實在太過震驚,驚到兩只眸子瞠得圖滾滾,鼻翼歙張小嘴微掀,于是胸肺中的氣息全泄將出來,咕嚕咕嚕地化成一顆顆氣泡消失殆盡。

竟然是——長安……傅長安?

不可能的,怎麼會看見他呢?

這如何可能?

她怎麼……怎麼會在這片煙硝大海中與他重逢?這樣太不對!大大不對!

她鼻與口直冒出氣泡,僵化般的身子更往底下沉,眼前男子的俊龐露出驚慌表情,下一瞬他的嘴竟堵了上來,封住她微啟的唇瓣……

謝馥宇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是在渡氣給她。

兩人貼得這樣近,誰也沒閉上眼楮,她眼底還莫名生出熱氣,難以言喻的情熟悉又陌生,心頭一動,心緒浮沉,他努力渡氣過來,她卻暴殄天物般咕嚕咕嚕泄出更多泡泡兒。

他神情更顯驚訝,抬頭離開她的唇,雙掌仍扶著她的臉,忽地發現那些氣泡是從她耳後泄出,于是擱在她耳邊的長指順勢去模,模到她遇水便會裂膚而生的一雙鯉。

「唔咳咳……」這下子換他驀地噴出氣泡,把所剩不多的氣息全部泄光。

是她嚇到他了。她好像總在讓他受驚嚇。謝馥宇內心五味雜陳。

見他五官皺起快不能呼吸,即便他覺得她很可怕,也要先過了眼前這關再來怕她。

這一次換她去攬他的腰,挾著他往上方游去,雖說得多負擔一個大男人的重量,在海中的她依然能仔細避開那些掉落下來的岩石木塊等物,她以自己能力所及的最快速度帶他浮出海面。

「謝小宇,在這兒呢!」裴元擘早已爬上自家船只,見她終于冒出頭便張口嚷嚷。

謝馥宇聞聲游近,先讓同伴們將不知何時昏過去的傅靖戰抬上船,自個兒再攀著繩梯上去,兩腳一落在甲板上便急急朝昏迷平躺著的人跑去。

「傅長安,醒醒啊!傅長安你醒醒!」她拍打他的面頰好幾下,力道越下越重,發現不太妙,趕緊掰開他的嘴確認口中並無異物,跟著俯下頭往他嘴里吹氣,連吹了四、五口氣後又去按壓他的左胸,揉他的肚月復,如此不斷重復。

「傅長安,你來這兒干什麼?專程跑來死給我看的嗎?傅長安,你他娘的給我醒來!」

當真又急又氣,既驚且懼,全身濕透連眼里都要濕了,她兩掌交迭重重往男人月復部一壓。

「嘔——咳!咳咳咳——」傅靖戰猛地嘔出兩大口海水,側首狂咳不已,咳得滿臉通紅,但到底是張開雙目了。

等他勉強穩下,撐身坐起,發現甲板上有好幾雙眼楮全瞪著他直瞧,仿佛他是從石頭中蹦出來的稀奇玩意兒。

他不在乎被看。

他只在乎那人願不願意看他。

目光與同樣坐在甲板上的謝馥宇對上,他不再挪開,瞬也不瞬直勾勾望著。

此際剿寇之戰已大事底定,海面上的圍捕亦紛紛收網,這般功勞江湖人是不會跟官兵們爭奪的,接下來便也沒有漕幫眾人什麼事,如若有事,也是交給裴元擘這個老大頂著即可,眾人可以打道回府吃香喝辣睡個飽覺。

但謝馥宇卻忽地立起,語調持平道︰「周大人那些操作輕翼小船追捕海寇的手下,好幾個掉海里了,我再下去探探,或許有誰需要幫忙也不一定。」

道完,她誰也沒再多瞧一眼,直接翻過船舷縱身往海里跳。

傅靖戰臉色微變,目光停駐在她消失的地方,忽而一張古銅色的面龐晃進他的視野中,正大光明沖著他笑出兩排白牙。

「閣下好了不得啊,我可從未見過謝小宇慌成這般,她把你帶上船時緊張到亂吼亂叫,那模樣著實精彩,我瞧她都快哭了。」

裴元擘兩腿開開蹲著,一手摩挲著輕布胡渣的下顎,津津有味地打量眼前這位據聞是從帝京遠道而來的公子爺。

至于「據聞」,自然是從河道提督周大人那兒听來的,周大人對此人甚是恭敬,又讓此人隨軍觀戰,而今發現此人竟和謝馥宇是舊識……嘿嘿,他原先對這公子爺沒啥感覺,如今是興趣滿滿啊!

一名漕幫小兄弟接話道︰「老大您說錯了,宇姊不是快哭,人家是真哭了,咱明明看到宇姊眼眶發紅、眼里有水氣。」

另一名兄弟聲音微顫。「咱也看到了,好……好驚嚇呀!宇姊上回眼眶發紅掉金豆兒時,咱記得是出大事了。」

「就是大順、麻六和戈子竟不知死活地不問自取,把宇姊珍藏的最後一甕‘透瓶香’喝了個底朝天,然後宇姊知道後氣到哭,最後三人在外頭逃了五天五夜還是被宇姊逮住,險些遭活埋。」有人跳出來解答。

裴元擘听著亦感慨得頻頻頷首,「那是那是,我也記起了,當時可真鬧騰啊,鬧得漕幫的尋常業務還因此擱置了整整五日,損失可不小。」

他又笑嘻嘻看向帝京公子爺,語氣真摯道︰「能一來就把咱們家謝小宇弄到落淚,那可真干了大事了,所以閣下究竟是誰?與咱們家宇兒又是怎樣的關系?」

他不喜歡這位漕幫少主。傅靖戰內心斬釘截鐵如是暗忖。

這一趟領著皇命的東海行,他在來到之前自然是盡可能地網羅消息,將許多相關的人事物捋清,所以,他當然知曉蹲在面前的這個人是誰。

漕幫少主裴元擘,年二十有五,與他同齡……與香香亦是。

他對裴元擘並無惡意亦無偏見,不喜歡此人僅因為對方話中動不動就提「咱們家謝小宇」、「咱們家宇兒」,那「咱們家」三字當真刺耳至極。

他亦不喜歡此人外表仿佛大大咧咧粗魯不文,實則心術幽微精明難測,就像此時又听著姓裴的語帶機鋒道——

「不過話說回來,閣下與咱們家宇兒看著是舊相識沒錯,但既然是舊相識,怎會不知謝小宇她水性冠東海噢,不,不是‘冠東海’而已,是‘冠天朝’才對,她是能能活在水中之人,閣下竟是不知嗎?見她遲遲未浮出海面,你便焦急難當、不管不顧地跳下海想救她是吧?如此你急著救她、她又哭著救你的,唔……這可就奇了妙了……」

被討厭了卻還完全無知的裴姓少主蹲在那兒摩攣再摩拳下巴,最後真有點拿不準,干脆兩手一攤,大嘆問出,「說熟呢又沒很熟,說不熟又像挺熟的!誒,所以說到底,閣下到底是咱們家謝小宇的誰啊?你給哥哥我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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