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鈞的腳傷並不礙事,他抱著甘棠,足尖一點,擁著她在山林間飛掠,也將他會上山來找她的事情說了。
說來也巧,甘棠前腳被拐上山,宋鈞後腳就回白水村,剛好遇見替童曉冬傳話的小姑娘,听完就覺得不對勁。
甘棠在善工坊的活兒愈來愈重,就算在家也得想花樣,因為她的作品大賣,從四面八方來的陶瓷商人幾乎將景水鎮的客棧全包了,就為了買她的陶瓷品。
春花跟母親不忍心看她太累,幾乎都不讓她踫藥草或家里的活兒,又怎麼會特意下山要甘棠幫忙摘藥草?
宋鈞再想到童曉冬對甘棠賊心不死的事,于是他喚了影子先在白水村找童曉冬,若找不到就直接上山來,所以影子才會晚他一些時間上山。
下了山,宋鈞特地避開村里人,從宋家大宅後方進了屋,沒想到春花跟姚氏都回來了,正在準備午膳,一見兩人的狼狽模樣,嚇了一大跳。
「你們是發生什麼事了?」姚氏瞪大眼。
宋鈞將馮雅捷跟童曉冬合謀害甘棠,及後續私下交由村長處置等事說了。
姚氏明白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事關村長,也不好追究得太過,她點點頭,「也罷,希望他們能就此改過,只是委屈了棠兒。」她不舍的看向甘棠。
「我沒事,而且我想他們只是一時想岔了,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甘棠是真心這麼想的,她相信人性本善。
宋鈞溫柔的看她一眼,他決定放過兩人,也是不希望日後他們若有什麼壞下場,甘棠會糾結或感到內疚等等。
春花握住甘棠的手,皺著眉頭,「你一定嚇壞了。」
她急急搖頭,「我真的沒事,但鈞哥哥的腳受傷了。」
經她這一提,姚氏跟春花才注意到宋鈞的腳綁著帶子呢。
見姚氏急了,宋鈞趕忙說︰「娘,傷不礙事的,還是先備些熱水吧,我跟棠兒洗一洗,娘再幫我處理傷口。」
姚氏還是不放心,先察看他腿上的傷口,便見皮肉滲血還腫起來了,她先稍微處理一下,才讓小倆口各自回房,她跟春花分別送去熱水,還提醒宋鈞待在自己房里就好,她會過來處理傷口。
片刻後,宋鈞跟甘棠都是一身清爽,甘棠跟姚氏過來雲開院,姚氏處理腳傷,而春花自發性的在兩人沐浴時,就拿了姚氏給的藥材在熬湯藥。
姚氏坐在床邊,看著兒子的腳傷,「幸好避開了骨頭,傷勢不算重,將養幾日就好,不過你得好好待在床上,如果你還想要這條腿……」
甘棠听出不妥,焦急的問︰「大娘,鈞哥哥的傷口怎麼了嗎?」
「那捕獸夾肯定不乾淨,傷口有些感染,就怕他夜里會發燒。」
「我顧,我來顧!鈞哥哥是因為我受傷的……」她說著就哽咽了。
「怎麼會是因為你,小傻瓜一個。」宋鈞連忙安慰。
姚氏瞧小姑娘的眼淚迅速盈聚,拍拍她的手,柔聲道︰「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這事從頭至尾你最無辜,好了,棠兒你顧上半夜,下半夜換大娘來。」
「不要,都由我來。」她眼眶紅紅,神情堅定。
「是啊,宋大娘,你別忘了,東村的鄧女乃女乃還要你去換藥,還有後村的幾個病人,總之,明天你還有好多事要做,不能不睡的,至于我嘛……」春花好為難,每次單獨面對宋鈞她就頭皮發麻雙腳顫抖,不是她不想分擔,是真的辦不到啊。
「我真的可以!等鈞哥哥醒來時我就睡,好不好?」甘棠急急的看向宋鈞。
他笑著點頭,再對姚氏說︰「娘,就這樣吧。」
「那好吧,棠兒先顧著,等哪天你鈞哥哥討媳婦,就有人幫著顧了。」姚氏順口就說,但嘴角微微揚起。
「不用等哪天,我就是鈞哥哥的媳婦,現在跟以後都由我來照顧他。」小姑娘一心想要照顧心上人,也沒多想就月兌口而出,待听到兩聲「噗哧」以及宋鈞的低沉笑聲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頓時滿臉漲紅,低頭不敢看人。
「大娘,不用等哪天,你的媳婦兒早就出現了,還熟得很呢。」春花笑完就打趣起來。
姚氏的聲音也含笑,「是啊,真是太好了,我就不用一直求著祖宗保佑鈞兒快快成家,等鈞兒腳傷一好,我就找人算個黃道吉日。」
「大娘!」甘棠羞得听不下去,只得出聲求饒。
「你們別欺侮棠兒。」宋鈞也替媳婦兒開口,雖然他的俊臉也是紅的。
「啊,有人心疼了,大娘,咱們快走吧。」春花調侃的笑說,還不忘指著桌上的湯藥,「那是宋大哥的藥,也不知道苦不苦,看來還是得嘗嘗才會知道,棠兒,你說對不對?」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甘棠是羞到頭低到不能再低,倒是宋鈞,直勾勾的對著正要出門的春花道︰「你有意見?」
春花笑意一僵,「沒沒沒,我才不敢,大娘,快走。」她嚇得拉著姚氏跑,屋內的人還能听到姚氏忍俊不住的呵呵笑聲。
屋里,甘棠被宋鈞拉到床上,她忙道︰「別,我手里還有湯藥。」
宋鈞一把接過那碗半溫的湯藥,仰頭喝下,接著俯身吻了小姑娘的唇,探舌而入,讓小姑娘唔唔的直抗議,很苦啊!
宋鈞卻覺得甜,夫妻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馮村長夫婦怔怔的看著跪在地上痛哭失聲的女兒,他們心頭苦澀,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稍早前,一名蒙面男子將童曉冬跟女兒悄然帶到他們面前,接著把一連串的事情說了出來,再轉述宋鈞交代的話便離開了。
夫妻倆見兩人一副懊悔萬分的模樣,就知道這事是真的。
童曉冬哽咽出聲,「是我自作孽不可活,今日離開,這輩子定不會再踏進白水村一步。」他向馮村長行了個禮,踉踉蹌蹌的走出去。
外頭有村人看到他臉上的慘狀,嚇了一大跳,忙關切詢問。
「沒事,只是皮肉傷,不小心在山上摔了。」他苦笑回答,快步走人。
溫氏用力拍打女兒的後背,痛心的直嚷,「你這丫頭是瘋了嗎,怎麼會去害棠兒?你也是個姑娘家,怎麼可以這麼惡毒?你明明也經歷了一樣的事情,居然還讓別人也承受那樣的痛苦,你這丫頭的良心到底去了哪里?」
溫氏說到哭出來,她沒想到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兒竟是蛇蠍心腸,是她這個當娘的沒有教好她啊!
不久,溫氏就帶著女兒悄悄的離開白水村,她跟丈夫說好了,就將女兒遠遠的嫁了,斷了她對宋鈞的心思,不然再來一次他們可能真要替女兒收屍了。
馮村長則去了一趟宋家大宅,親自向宋鈞還有甘棠道歉,也謝謝他們手下留情,不然他可沒臉繼續留在白水村了。
宋鈞跟甘棠都沒說什麼,他們選擇原諒,是給那兩人改過自新的機會,能不能把握,重新過自己的人生就是他們的事了。
馮村長千恩萬謝後離開,背影十分落寞。
姚氏也是人母,很能體會馮村長的心情,「唉,兒女再怎麼不好也是自己的孩子,這嫁得遠了,日後要看上一面也難,說起來跟永別也沒什麼兩樣了。」
春花沒有姚氏那麼多感觸,她覺得只要把人放在心上,即使隔得再遠,能被人惦記著就是幸福了。
這一晚,姚氏跟春花在甘棠的堅持下各自回房睡了,就留甘棠在宋鈞的屋里照顧,宋鈞要她先回房休息,晚一會兒再過來,但甘棠不依堅持要留下。
因湯藥的作用,宋鈞很快睡著,不過一個時辰就發起燒來,甘棠忙喂了藥又擦了身,但畢竟是姑娘家,臉紅到一個不行,但她不好去叫姚氏,只能硬著頭皮做了。
反正早看晚看都要看的。小姑娘這麼安慰自己,但某個私密地方她還是閉著眼楮略過了。
片刻過後,宋鈞退燒了,她也累了,靠在他床邊睡著,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卻見宋鈞睜著眼楮溫柔的看著自己。
甘棠尚未發覺她已經不是趴在床邊,而是躺在他身邊,只揉揉眼楮,連珠炮似的問︰「鈞哥哥醒了?你覺得怎麼樣?腳痛嗎?渴了嗎?餓了嗎?」
宋鈞忍不住笑了,「你一次問這麼多問題,要我先答哪一個?」
甘棠也覺得自己傻傻的,連忙下了床,這才發現不對,愣愣地看向宋鈞,粉臉兒一紅,「我……我怎麼睡床上了?」
「讓你先試試,我看你睡得挺香的,以後一定沒問題。」他笑著說。
她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粉臉瞬間漲紅,但她覺得自己的精神是挺好的,也沒糾結,跑了趟廚房端回溫水,侍候他洗臉,再拿了粗鹽給他漱口,又攙了毛巾讓他拭去嘴角的水漬,然後靜靜的看著坐在床邊的他。
「怎麼突然變安靜了?」他問。
她不知該怎麼說,一顆心小鹿亂撞,等以後嫁給鈞哥哥,這些事都成了日常,她覺得既緊張又甜蜜。
見到她的神情,宋鈞還是了解她的,馬上知道她在想什麼,「想到以後成親,就要這麼侍候夫君是嗎?」
甘棠開心又羞澀的點點頭。
他忍不住捏了她的臉頰一下,再將她抱在懷里,「這麼好的妻子,我可得好好疼寵著,這樣吧,你想要什麼,我都想方設法捧到你手上。」
她眼楮一亮,開玩笑的道︰「真的,那如果是天上的星星呢?」
「如果有能摘星的地方,鈞哥哥一定去。」
她噗哧一笑,「鈞哥哥不會太縱棠兒了?」
「這一生,鈞哥哥就只縱你一人。」
她嗯嗯點頭,然後像是想到什麼,「鈞哥哥,我不太會做菜喔,你也不可以就這事來嫌棄我。」
宋鈞撫額失笑,再將她擁入懷里,「哪敢嫌棄,是我要你愛你,此生只允你一人為我生兒育女,要是再嫌棄,我何來的兒女?」
說來好笑,他以前還曾暗暗立誓,未來的娘子識不識字還是其次,廚藝必須要厲害,但眼下這個誓言直接拋到九霄雲外了。
看來只要遇上對的人,什麼條件都不重要。
時序進入初秋,翠綠的山林染上一點點的黃,甚至一點點的紅。
童曉冬從那天起就不曾再踏足白水村,村民們對此各種猜測,成親啦、生娃啦,還是那日傷痕累累無法再當貨郎等等,但人就是這樣,久久不來,大家漸漸的也就淡忘了。
馮雅捷則在南方成親了,消息是許久不見的溫氏帶回來的,說是她帶女兒去南方訪友,沒想到女兒與朋友的兒子一見鐘情,雙方家長都是舊識,就將婚事辦了,本想帶女婿回來白水村給大家看看,沒想到女兒有了入門喜,這路途迢迢,孕婦不宜勞累,就不回來了。
村里的人拿這消息當談資說了多日,等有了其他新鮮事,漸漸地也沒人再談論馮雅捷。
馮村長夫婦倒是夜深人靜時掉過幾次淚,女兒是真嫁,也是真的有身孕,只是再見也不知是何時。
初秋的雨是綿綿細雨,甘棠覺得頗有詩意,連樹上掉落一片枯葉也覺得美,只能說心情好所見皆好。
小姑娘日子過得滋潤,更有心思替家人朋友做點事,這日她賴在宋鈞懷里道︰「天氣有點涼,我想給大娘跟春花做個兔毛手套,鈞哥哥若上山看到便獵幾只給我,唔……若有其他動物其實更好。」
宋鈞心里清楚,她哪里是真的想用兔毛皮做手套,不過是說說而已,家里養了兔子,兔媽媽又生了寶寶,對兔子有了感情,連他用抓回來的野兔做的料理,小姑娘以前很愛吃,現在卻都跳過了。
至于母親跟春花都有手套卻沒提到他,宋鈞也沒吃醋,他是練武之人,不畏冷也不用那玩意兒。
他揉揉她的發絲,「我明白了,你呢?」
她忙搖頭,「我不用,大娘跟春花都舍不得我做家務,倒是她們的手雖然抹了潤膚霜,但村里人跟我說了,一到冬天風寒空氣乾的,手乾裂沁血都不意外呢。」
他握著她柔軟的小手,「我的棠兒真是孝順的小姑娘,也是對朋友極好的乖女孩。」
「春花一定要對她好的,她過去過得那麼苦,大娘嘛,他是鈞哥哥的娘親啊。」
他輕笑一聲,「所以是媳婦兒孝順婆婆?」
她粉臉透著紅光,笑著嗔他一眼,卻沒否認,宋鈞,順勢吻住了她的唇。
翌日,宋鈞一早就上山打獵,只是到夜暮也不見人歸。
姚氏、甘棠及春花都倚門等待,直至入夜,烏雲開始壓在天際,壓得三人心里也沉甸甸的,愈來愈忐忑不安。
宋鈞跟甘棠感情一日好過一日,甘棠黏人,便要宋鈞承諾若是上山打獵,一定要在夜暮低垂前回家,不然入夜後山里總是危險多,因而從約定的那日起,宋鈞就從未在天黑後抵家,這一天卻失約了。
肯定出事了!甘棠無法再等待,她得到姚氏允許,帶著春花直接去找幾個與宋鈞交好的朋友,請他們帶她一起上山找人。
馮村長得到消息,一看烏沉沉的天空就要下雨了,主動拿鑼鼓號召村里的壯漢,人人持一火把,浩浩蕩蕩的就要往山里去。
「你是姑娘家,不要上去了。」春花說得直接,卻忘了自己也是姑娘。
「我在家也無法安心,多我一個總是多個機會,何況這些日子雖然少上山,但先前也走了好多趟,我知道鈞哥哥多是在哪兒打獵。」
姚氏也知道甘棠無法什麼都不做在家里枯等,叮嘩春花多看顧她,就讓兩人上山去了,近日,她眼楮因熬煮藥膏的時間太長有些不適,就不上山去添亂了。
馮村長跟多名壯漢拿著火把,春花跟甘棠則提著燈籠開始尋人,他們對這座山熟悉,但不包括入夜後的山林,因而大家商量後,決定兵分三路散著尋人。
雖是初秋,但深山的溫度比村里涼,姚氏替兩個小姑娘多添了一件棉襖,春花底子好,本來就耐冷耐熱,甘棠卻感到絲絲涼意,也不知是夜風還是害怕宋鈞會出事。
「宋鈞!」
「宋鈞——」
村人一聲聲的叫喚在夜風吹送下于山中傳得老遠。
甘棠將擔憂的淚水緊緊壓在眼底,不忘跟著大喊,「鈞哥哥,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