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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君保安康 第一章 醒來竟在亂葬崗(1)

陰風陣陣,樹影森森。

這是雷持音張眼時一瞬間的感受。

血腥味和腐臭味隨著風卷至鼻間,教她反胃了下,掙扎起身想要避開這令人作嘔的氣味,卻又因為頭暈而再次倒下。

她張眼看著漆黑的天空,稀疏的月光灑落,林木枝椏將漆黑的天空切割得零零落落,陣陣冷風襲來,葉子沙沙作響。

這里就是地府?話本上提起的地府就是這個樣子?

突地,一陣馬車駛近的聲響打斷了她的思緒,她疑惑地微皺起眉。

地府也有馬車?還是……這兒並非地府,而是亡魂等待引領之處?她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兒,就是為了等這馬車帶她走?

她試著側過臉,想瞧瞧地府的馬車長的是什麼模樣,就見逐漸駛近的馬車篷頂綴著紅色流蘇,上頭有個葵花的紋樣,煞停在幾步之外。

葵花紋樣……好像在哪見過,一時卻想不起來。

此刻,她突然有點緊張,不知即將引領她離開的人到底是長的什麼模樣。

那負責駕馬車的人跳下車,沒朝她走來,反倒是從馬車里抱出了什麼,二話不說地朝她丟來,重重地砸在她身旁。

她瞠圓了眼,就見那駕馬車的人長得清瘦,身上的玄色衣衫衣料普通,面貌也不突出,是過目即忘的長相,叫她印象比較深的,大抵就是他指上戴了個玉扳指,雕法特別,看那玉質應該是藍翠玉吧。

嗯,鬼差也跟人一樣戴玉扳指?

在她疑惑的時候,那人轉身就駕著馬車離去。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來帶她進地府的嗎?

她疑惑不已,努力地側過頭,想看看他剛才丟下來的到底是什麼,哪知道竟對上了一張青白無血色的臉,她狠抽口氣,死死地瞪著那張臉,再三確定那是個死人……那是具尸體!

腦袋一片空白之際,她已經奮力翻身跪起想要遠離這具剛被拋下來的尸體,再想起身就一陣頭昏眼花,渾身冒冷汗,必須用雙手才能撐住身體。

太奇怪了,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覺得自己跟活著沒兩樣?她的身體好重,渾身虛弱無力,就跟要咽下最後一口氣時的感受一樣。

而且,尸體?地府里會出現尸體?

難道說……就在靈光乍現,她要想通的瞬間,一抹影子緩緩地移動到她身側。

沒來由的,她動也不敢動,冰冷如霜雪般的氣息襲向她,她直瞪著按在土里的雙手,不敢往旁望去。

「雷氏?」一把氣音般的低啞嗓音緩慢詢問著。

毫無根據的,她認為無聲無息來到她身側的絕非活人,極可能是如她之前猜想欲拘她魂魄的地府鬼差。

照理來說,她該如一刻之前的決定,乖乖任鬼差拘魂,然而此刻她只想逃。

因為她覺得自己是活著的,她可以感覺到寒風襲來的冰冷,感覺掌心底下帶著濕氣的泥土,甚至聞到令人欲嘔的腥臭味。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里,但她確定她是活著的!

「雷氏,你該隨我離去了。」

教人毛骨悚然的嗓音再起,她甚至能感覺它的氣息靠得更近,她心跳如擂鼓,手心早已汗濕,正思索著如何逃出生天,又听見馬車駛近的聲響。

她暗吸了口氣後,顧不得仍頭暈眼花,站起身子,猶如射出的箭翎直朝聲音來源奔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逃得過,但是要是連試都不試,她就不叫雷持音!

她的氣息急促不穩,腳下泥土松軟難行,但她沒停下腳步,想向那輛馬車求救,誰知道就在她奮力跳上邊坡小徑,馬車竟迎面撞來,頓時她像是破布女圭女圭般地飛了出去。

意識不清之際,她只想著她很想活下去,別帶她走。

車夫扯緊了韁繩,馬車劇烈晃動了下,馬車里的人低聲問︰「怎麼了?」

「……王爺,我撞到人了。」空濟苦著臉道。這不能怪他啊,誰要她突然躥出來。

馬車里的人微掀車簾,就見一位姑娘狼狽地趴在馬蹄前,適巧她微抬起眼,風燈搖曳間,他瞧見了她驚恐地回頭望,他順著目光望去,黑暗之中,冷風掠過,樹影幢幢,沒一會,她像是支撐不住昏厥了過去。

他冷眼注視著,一雙俊魅卻又冷如霜的眸不顯情緒。

空濟沒得到主子的指令,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尤其他們有正事要辦,得趕緊去找……他的思緒突然斷了,因為他的主子竟然下了馬車,將那位昏厥的姑娘打橫抱起,帶回馬車里。

「回去吧。」坐定後,他淡聲吩咐著。

空濟愣了下,撓了撓臉,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駕著馬車回府。

再次張開眼,雷持音恍惚了下,隨即戒備地坐起身,哪怕腦袋暈得很,哪怕渾身痛得緊,她還是撐著床褥快速地掃過周圍。

乍看是間頗為素雅,像是尋常人家家里的房,但當她瞧見地面鋪的青石磚,她就知道這屋子的主人非富即貴。

垂斂長睫,她想到昨晚她好像被馬車撞了,所以應該是馬車里的主人把她帶回來的,不知道是福還是禍,但至少她暫時逃開了鬼差……

忖著,她眉心不禁微皺,懷疑昨晚的一切到底是真還是假,她總覺得腦子有些混沌,整件事都莫名其妙,有太多說不通的地方。

好比,她如果沒死,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荒郊野外?

可如果她真的死了,小雅怎會將她丟在那種地方?還是說……就連小雅也遭遇不測?

會不會小雅知道真相,知道是她哥哥將她給毒死的,而她可憐的謹兒也發現了是他爹害死了她,甚至卓景麟那個混蛋一不做二不休連親妹妹和兒子也不放過,然後再將他們隨意丟棄?

她是不是該回去昨晚那個地方瞧瞧?

思及此,她掀開了被子要下地,瞥見桃紅色的衣裙不禁愣了下。

誰給她換衣服了?她從不穿艷色的衣裙……是昨晚救她的人特地讓人給她換了衣裙?

忖度著,雷持音才注意到裙擺上滿是泥土,就連身上的衣衫也是,這該是她昨晚在土里打滾時穿的。

可是她沒有這種衣裙啊。手撫過裙面上的纏枝繡花,撥去塵土,發現裙擺處還繡上一圈金邊,教她微眯起眼,只覺太詭異了,這是官家千金規制的衣裙,怎會穿在她身上?

大涼王朝對各階層人士的衣裙顏色沒太大限制,但在金銀線的使用則有許多規範,尤其是金邊,這得要是公侯家的千金才能穿的。

這……難道有人要陷害她?

雷持音的腦袋里一團亂,冒出了許許多多的揣測,卻怎麼想都覺得不合理,看來,唯有到徐府一趟,才能弄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

忍著暈眩她下了地,套上沾著塵土的鞋,她扶著家具挪動腳步想到房外,眼角余光瞥見鏡子里自己的身影,她猛地一頓,側眼望去。

鏡子里的姑娘臉色慘白,但無損嬌艷柔媚的五官,反倒更顯楚楚可憐,就像是朵惹人憐愛又妖嬈的月季花。而那姑娘穿著一襲桃紅色的對襟襖和同色羅裙,裙子式樣就是方才她在身上瞧見的。

雷持音狠狠地呆住了,腦袋一片空白,這是怎麼回事?

好半晌,她回過神,閉了閉眼再看,鏡子里的那張臉依舊不是她的,可偏偏顯露了她此刻的驚嚇,她做什麼動作,鏡子里的人就做什麼動作,簡直就像是她的魂魄飛進了別人的軀殼里!

天底下有這般荒唐的事嗎?

老天,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愈是看著鏡子愈是心驚,身子一晃快要站不住,眼看就要軟倒在地時,門扉被人輕推開,她用盡全力才能側過臉,就見一位婦人快步來到她面前,先是將手里的東西往桌面一擱,再攙著她回床上坐下。

「多謝……」她虛弱地道謝,這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沙啞得可怕,而且她喉頭痛得要命。

婦人見狀,給她倒了杯水,一口一口喂著。

喝了幾口茶水,覺得喉頭的痛緩和許多,想再開口道謝,那位婦人卻抬手制止。「姑娘喉嚨有傷,大夫說了暫時別說太多話。」話落,她回身端來了藥碗。

雷持音聞了味道,淺呷一口後,毫不猶豫地喝個見底,動作快得讓朱嬤嬤來不及掏出果脯。

朱嬤嬤有些傻眼地接過空空如也的藥碗,她本以為還得哄一會兒才能讓這位姑娘喝藥,想不到她看似嬌弱,實際上倒是豪氣得很。

雷持音咂著嘴想祛除嘴里的苦味,用著氣音探問︰「我是怎麼了?」

她的喉嚨還真疼得受不了。

朱嬤嬤微揚起眉,心底微微起疑,「姑娘不記得先前發生什麼事了?」

這問題教雷持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當然記得先前發生什麼事,可問題是她知道的事恐怕跟這副軀體遭遇的事不同。

「……我有點混亂。」最終她只能如是道。

朱嬤嬤听完倒能認同她的說法,畢竟她是從亂葬崗被救回來,尤其听說她是逃命般躥至小徑上被馬車撞著……不知道在這之前她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但不管是什麼事,終歸是對姑娘家的清白有損,對身著規制衣裙的姑娘更是嚴重。

由于雷持音沒有架子,態度又極為謙和恭謹,朱嬤嬤下意識地同情起她,就怕她回想起昨晚可怕的事來,避重就輕地道︰「昨兒個晚上姑娘撞上了我家主子的座車,所以主子就將姑娘帶回來,讓老奴伺候姑娘。」

如果她真不記得,那就忘了吧,橫豎肯定沒好事。

「敢問你家主子是……」

「姑娘盡管放心,我家主子是正人君子,絕不會將昨晚的事透露出去,待姑娘覺得好些了,再差人到府上告知一聲。」朱嬤嬤態度親和誠懇,表明絕對會替她守密,不讓昨晚的事泄露出去。

雷持音沒听出弦外之音,只想著不管怎樣她還是要先到徐家探探究竟,得先確定小雅安好,至于她自個兒……她想,就算她變了個模樣,憑她和小雅這十幾年的姊妹情誼,小雅肯定認得出她。

「那麼能否請你家主子差人送我到徐家?」

「哪個徐家?」

「城南三坊徐家。」

朱嬤嬤愣了下,眉頭微微皺起,「姑娘,咱們通陽城這兒不用坊作地號。」

如果她沒記錯,只有京城才用坊作地號,但一個姑娘怎可能獨自從京城跑到通陽?這其間可是相隔了千里遠。

「……通陽城?」雷持音呆住。

「是啊,這兒是通州的通陽城。」

雷持音說不出話來了,她緩緩地倒進床褥間,多渴望當她再張眼時,她人已經在京城而不是在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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