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高小姐。」門外一個聲音喊著,「我是柳媒婆,有大喜事啊!」
郝嬤嬤連忙開了門,「快些請進。」
柳媒婆臉上掛著討好的笑,「這位就是高小姐了吧,生得可真俊,難怪拜托我的大爺這樣著急,不然被人搶了去,那可是要後悔一輩子。」
郝嬤嬤喜道︰「那位大爺很急嗎?」
「可急了,連家人都很急,不瞞各位貴人說,我平常探听婚事只收三兩銀子,但這回大爺給了十兩呢,說務必要確定高小姐心意,高小姐若給了信物,明日就派人上門提親。」
郝嬤嬤驚呼,「明日?有這麼急?」
「趕著年前呢,娶個媳婦好過年啊。」柳媒婆笑得花枝亂顫。
春花一听就高興,「小姐,這樣不是就要過門了,距離過年也只剩兩個多月了啊。」
郝嬤嬤憂愁,「這樣婚事會不會有不妥當的地方?」
「不會。」柳媒婆連忙接口,「京城好多急婚的,有錢好辦事,現在對方大爺急著娶媳婦,自然不會吝嗇銀子的。」
高和暢只覺得喜悅已極。沒想到事情這樣順利,也沒想到褚嘉言那樣事事穩當的人,這回竟這樣急切,想必也跟自己一樣期待婚姻生活。
褚家,我來啦!我會當個好媳婦的,會好好孝順長輩,會生孩子,雖然不放棄自己的事業,但我可是工作狂穿越而來,我可以做得到的。
高和暢忍不住微笑,「褚大爺可有說起提親的日子?」
柳媒婆一愣,繼而笑說︰「高小姐是不是誤會了,我是代表葉家來的。」
高和暢奇怪,她來往的人中沒人姓葉啊,「哪個葉大爺?」
柳媒婆曖昧一笑,「葉明通葉大爺。」
高和暢噗的一聲,把茶水噴出來,「葉明通?」
「是啊。」柳媒婆笑咪咪的。
她也听說過前任葉女乃女乃對葉大爺多麼鐘情,雖然整天又哭又鬧,吵得雞犬不寧,但這不是為了引男人關注嘛。
女子和離多半要被左鄰右舍看不起,但如果能被重新娶回家門可是大大有面子。
柳媒婆一听葉家說要娶回下堂妻,就覺得這媒婆錢賺定了,下堂妻肯定願意的,是啊,為什麼不願意,前夫家可是施恩給她面子,下堂妻當然得千恩萬謝的點頭,然後爬著重新回到葉家去,從此夾著尾巴過日子。
但看看,這高小姐什麼表情,好像看到鬼?奇怪,葉家在派她上門前沒先跟高小姐通過氣嗎?她作媒十幾年了,可很少看到這麼嫌棄的神情。
想著銀子,柳媒婆陪笑,「高小姐大概是太高興了,所以沒听清楚,我再說一遍,是葉明通大爺要娶高小姐為正妻,從此當回葉家女乃女乃,不只如此,葉太太還說以後就由您掌中饋呢,我們京城可沒幾戶年輕女乃女乃就能掌家的。」
高和暢想讓柳媒婆滾,但又忍不住奇怪,當時她同意和離,葉家只差沒放鞭炮,怎麼才過了一年就要娶她回去,「葉明通不是娶正妻了嗎?還想娶我?」
「葉大爺已經把那羅氏休了,只不過看著她還懷孕,所以養在府里罷了,連個姨娘都不算,高小姐不用擔心,您過門後可是正經的當家女乃女乃,想發落她不過小事一件,看得順眼就賞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覺得礙眼就趕到鄉下的莊子,您掌家,沒人敢說話的。」
高和暢又問︰「葉家為什麼要娶我回去?」
柳媒婆一臉討好,「高小姐,我只是個媒婆,不會問那麼多的,我仗著自己年紀大,勸您幾句,下堂女子嫁回門,那是大大的有面子,高小姐可不要錯失這個機會,不然恐怕要後悔一輩子!」
「高小姐把我趕出來了。」柳媒婆苦笑著說,「我說了好多葉家的好話,但高小姐還是不肯,話說回來,封太君、葉太太、葉大爺,您們是不是有什麼沒跟我說清楚?還是從頭到尾都沒跟高小姐通過氣?我作媒這麼多年了,第一次遇見原夫家要娶,下堂妻還不願意的情況。」
葉明通一拍桌子,「她趕你出來?」
柳媒婆點頭,「是啊。」
「用趕的?明明知道是我們葉家派你去,還沒留一點面子?」
「是。」
「賤人!」葉明通生氣的說,「不識抬舉。」
葉太太十分無措,「那怎麼辦?還是母親親自上門去說,好顯得有誠意?」
「不可以。」封太君開口阻止,「高和暢之前在府中就不安生,要是你親自上門說,給了這樣天大的面子,她日後進門恐怕會更加囂張,不服管束,到時候再想休了她就不容易了。」
「媽的。」葉明通爆怒,「這賤人是不是听到了什麼?」
封太君謹慎,「柳媒婆辛苦了,你可以回去了,我們商量商量,如果有需要會再請你上門。」
柳媒婆笑說︰「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我這回的說親銀子是找誰拿?」
封太君皮笑肉不笑,「親事都沒說成功,還想要銀子?」
柳媒婆皺眉,這葉家怎麼連臉都不要了,事情不成功又不是她的錯,她可也紮紮實實跑了一趟啊,正常來說也會包個一兩意思意思,這封太君是連這一兩都要省?
盡管內心不滿,但她畢竟還知道表上要留余地,于是說了幾句客氣話就告辭了。
封太君揮揮手,讓嬤嬤丫頭都下去,花廳里只剩下四個人,封太君、葉太太、葉明通,還有葉明通剛剛休掉的羅氏。
羅氏哭喪著臉,「大爺,怎麼辦?那高氏不願意進門?」
葉明通只是生氣,卻想不出辦法。
葉太太怯懦的說︰「母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我們還是得先度過當下的難關,讓媳婦去高氏那邊走一趟吧。」
葉明通不爽,「可是給她這樣的面子,她入門肯定不會尊敬我。」
「我們娶她是為了這個家,尊不尊敬有什麼要緊。」葉太太苦勸,「重要的是別讓宗親看我們笑話。」
葉明通不語。
葉家三代單傳,葉明通很早就接手家業,但他根本沒本事,第一次賠了錢,就拿第二間店去抵押補上,第二次賠了錢,就拿第三間店去抵上,然後說要做生意,拿了五六千兩想著去翻本,一夜輸光,他不敢讓家人知道,偷偷賣了不少鋪子,才勉強維持住面子。
今年初,商會的蘭老爺說要出海船,葉明通打听到消息,死纏著那蘭老爺,蘭老爺被纏得沒辦法,同意他入股十萬兩,這十萬兩銀就是葉家五十多年累積的家底了。
葉太太疼惜兒子,又相信兒子以前只是缺乏機運,現在東風終于吹起,好運要來了,于是瞞著公婆把錢全部給了兒子,卻沒想到行船多年的蘭家被發現夾帶物品未申請海引,這下貨物全數被充公不說,葉家也受到牽連要罰款兩萬兩。
葉家把所有值錢的房產賣光這才勉強付了罰金,免去葉明通的牢獄之災,葉老太爺跟葉老爺都被氣得中風,現在臥床不起,家里由封太君主持大局。
幾人是愁雲慘霧,都不知道怎麼辦,就快要過年了,親戚來往,總不能一套新衣服都沒有,總不能還戴著去年的舊頭面,他們葉家風光了這麼多年,不能讓人看笑話,于是族長親自上門要他們捐銀子給窮宗親過年時,葉太太還是咬牙出了三百兩——這樣他們就只剩下兩千兩了。
現在勉強還能應付過年,可是明年怎麼辦,春天來了,總要舉辦宴會,總要出席花宴,那些都是花費。
何況葉家人奢侈慣了,多年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他們也無法想像變成普通人要怎麼過活。
今年已經賣了不少下人,總不能繼續賣下去吧,粗活還是要有人做的。就在這時候,封太君提議不如把過去的高氏再娶進門。
乍听之下,葉家人都以為她瘋了。
封太君卻是說︰「高氏現在過得風生水起,外面都傳開了,听說她光是今年夏天就替百善織坊至少賺了三千多兩銀子,高氏自己都不知道拿了幾百兩花紅,她有這本事,足以支撐起我們葉家門戶,日後明通娶她進門,也不用同房,就給她一個房間畫設計圖,讓她賣設計圖養家,或者我們也可以做起布莊生意,自己出高氏所設計的服裝,這樣我們葉家要東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葉太太一听立刻贊同,「母親說得有道理,明通,不如你再娶高氏回來,也不是要委屈你當她丈夫,就是賞她一個名分,你喜歡哪個姨娘就去哪個姨娘哪里待著,娘不會有意見的,至于羅氏就要委屈她先交出名分了。」
羅氏一听自然不願意,自己懷著孩子呢,這就被休了,她是要去哪里,「夫君不可,這樣我們的孩子就變成庶子了。」
葉太太覺得羅氏沒有遠見,「庶子怎麼了,你不要明通再娶高氏,那好啊,你把嫁妝拿出來養葉家,能維持葉家一年兩千兩的開銷我就不說話。別忘了你現在吃香喝辣,花的都是我們葉家的銀子,現在我們只剩一點銀子了,再這樣花下去,明年春天我們連宅子都要賣掉,你可願意下廚煮飯?可願意到井邊洗衣服?你願意的話,那明通就不用娶高氏。」
羅氏听到要拿自己的嫁妝出來當然不肯,想到要干活更加不願意,內心隱隱埋怨起來,這葉家都剩個空殼子了,裝什麼大戶呢,自己嫁過來是要享福的,不然誰想當人繼妻啊。
葉太太看羅氏不說話,知道她是同意了,于是勸兒子,「明通,我知道你不喜歡高氏,可你現在已經是當爹的人了,不替自己想也要替孩子想,我們葉家總不能連養孩子的錢都要省——可是沒辦法,我們沒錢了,你娶了高氏,母親讓她掌家,她勢必會把自己的銀子放到中饋,這樣我們葉家就算支撐住了,你不喜歡她也不要緊,我們只是利用她而已,你別去她的院子就好。」
就這樣,葉明通勉強同意再娶高和暢,千算萬算都覺得自家委屈了,萬萬沒想到高和暢會不願意。
葉明通真的胸中一把火,「這賤人,肯定是知道我們葉家不如昔日風光,所以不願意嫁進來了。」
羅氏很實際,她只想維持生活水準,至于名分反倒還好,「那怎麼辦,母親說我們家只能支撐到明年春,母親,要不您去高氏那邊走一趟吧,我想她不願意應該是當年和離鬧得太難看,只要母親親自出馬,給了臉面,高氏肯定願意的。」
「不用。」葉明通阻止,「給臉不要臉,我就告官,反正當年我們和離辦得很倉促,我大可要求官府重審婚姻關系,只要官府判和離無效,她就得回到葉家來,女人嘛,哄哄就是了,她以前對我痴迷不已,我為了家里開銷就跟她說幾句好話。對了,祖母、母親,既然做衣服這樣好賺,不如我們自己做,以後高氏畫設計圖,我們裁制成衣,就算不能像百善織坊一樣一個夏天賺個幾千兩,至少賺得一千兩也沒問題。」
葉太太十分欣慰,「你能這樣想就是最好的,母親相信你有本事,一定能讓我們葉家重新振作起來。只是銀子方面母親還得想辦法,得買鋪子、買繡莊,還得雇上三五十個繡娘,七八個店鋪娘子,至少得兩三千兩。」
「母親把嫁妝都給你。」葉太太看著羅氏,「羅氏你的嫁妝也不少吧,明通是你的丈夫,女人幫助自己的男人天經地義,這回我可不準你還藏著。」
羅氏護著肚子,「太太說錯了,我已被大爺休了,現在連個姨娘都不是,將來葉家飛黃騰達,葉女乃女乃的位置還是高氏在坐,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嫁妝是我跟孩子最後的保障,我不會拿出來的。」
葉明通舉起手,一個巴掌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