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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妙醫 第十二章 善惡終有報(1)

暗巷里,幾名男子文風不動地貼著牆邊站著,像是等待黎明到來時拂曉出擊的將士。

「白波,你那藥管用吧?」穆雪松低聲地問。

「是呀,白波,可不會害死我成庵哥吧?」胡成凰也憂疑地說。

「那可是吃一顆就少一顆的百解歸元丹,是集我徐家五代菁英所煉制而成的,可知要煉制一顆丹藥要花上四、五十年嗎?」徐白波信心滿滿道︰「放心吧,成庵會像以往那般活蹦亂跳的。」

「那就好。」胡成凰雖還是擔心,但听徐白波把那百解歸元丹說得那麼神妙,不覺稍微松了一口氣。

「頭兒。」這時,在最前頭的人低聲道,「有動靜了。」

「出來了?」胡成凰問。

「他們駕著馬車出來了。」

胡成凰一听,眼中精光一閃,「好,動作!」

他一聲令下,前面三名受天城里武功數一數二的巡捕便往前行進,胡成凰、穆雪松及徐白波也跟隨在後。

一行六人迅速移動,堵住了安放天近日租賃的小宅子所在的巷口。

馬兒拉著的拖車上,安放天跟伊奴各坐一側,在他們身後是堆疊的糧秣。

看見他們六人一字排開,安放天跟伊奴顯然都驚住。

撒網捕魚,如今收網的時機到了。

打從知道如今周學寧身上宿著的是尹碧樓,而安放天便是那個毒害他姨父尹常川及表妹尹碧樓的惡徒弟後,穆雪松就計劃著這一切。

先是讓胡成庵到穆家提親,再要他父母反常地用強硬態度力勸不知情的姊姊答應親事,接著,胡成庵在安放天的面前百般得意的談論此事。

果然,非得移開胡成庵這塊石頭的安放天急了、惱了,畢竟他已沒有退路,在京城毒害師父及師妹的他,為達目的只能一路大開殺戒。

「雪松?白波?你們……」安放天驚疑地看著他們,勉強擠出一臉扭曲的笑,「你們怎麼在這里?」

坐在一旁罩著帽兜的伊奴意識到不妙,單腳已經放下,一副準備逃跑的樣子。

「這是穆家糧行的拖車吧?」穆雪松笑問︰「上哪兒去?」

「喔,這是……是我跟掌櫃的借車,這些秣草都是要送到我朋友那兒去的。」

穆雪松沉靜地笑視著他,「安兄弟,扯謊很辛苦吧?」

聞言,安放天跟伊奴都心頭一震。

伊奴知道東窗事發了,自己非逃不可,他毫不猶豫地跳下了車,轉身便往後頭跑。

這時,拖車突然整個晃了起來,接著,那成堆的秣草像是炸開似的噴飛,一個高壯的身影自車上蹦出來,正是剛才已經毒發的胡成庵。

胡成庵跳下車,身手矯健地一把擒住欲逃跑的伊奴。

「想走?」胡成庵將他一扣,直接壓在車上,教他動彈不得。

眼見情勢不對,安放天豈有束手就擒的道理。他立刻縱身一躍,伺機遁逃。

「拿下!」胡成凰沉喝一聲,三名巡捕便與他同時沖出,像是四支箭矢般射向安放天。

安放天雖拜師尹常川多年,練了一身武藝,可胡成凰與他的巡捕兄弟們也不是省油的燈,四人同時出手,不出幾招便擒住安放天。

「放開我!你、你們這是想做什麼?」安放天已經被擒,卻還張牙舞爪,不肯就範。

「你最好安分一點,否則有你受的。」胡成凰惱火地瞪著他。

這時,胡成庵也將伊奴拎起,抓到安放天身邊,「跪下。」他往伊奴的膝後一踢,伊奴便跪在地上了。

穆雪松及徐白波走了過來,兩人倒是都氣定神閑的。

「成庵,如何?」徐白波笑視著生龍活虎的胡成庵,「沒騙你吧?」

胡成庵蹙眉苦笑一記,「別說了,我現在全身犯疫。」

「你服下的可是疏勒奇毒海檬果,全身犯疫算小事。」徐白波笑道︰「過兩天便好了。」

听見徐白波說出海檬果三個字,安放天及伊奴都露出驚愕的表情。

「安兄弟,你沒想到吧?」穆雪松笑視著他,聲音雖平緩,眸中卻是冷意。

「你、你是……」安放天本以為天衣無縫,沒想卻已破綻百出。

「我是如何知道的?」穆雪松唇角一勾,眼底閃過一抹肅殺,「說來話長,恐怕要從你毒殺尹常川父女二人,並為了毀屍滅證而縱火燒了蹈武堂開始吧。」

聞言,安放天跟伊奴又是一驚。

伊奴瞪大了眼楮,為求自保而急著為自己辯駁,「各位爺,這事跟我無關,我不知道他拿我的海檬果去做什麼啊!」

安放天一听,狠狠地瞪著他,「你這狗雜種!」

听見他罵自己是狗雜種,伊奴怒了。他是疏勒人與漢人女子結合而生下的孩子,自幼備受欺凌,最恨的便是別人罵他「狗雜種」了。

「安放天,就算我是雜種,都比你這種為了飛黃騰達而毒殺恩師父女的惡鬼好!」伊奴不甘受辱,和盤托出。

「放你的狗屁!你有證據?」安放天怒斥他。

看著兩人互咬,穆雪松開口了,「伊奴,你願意指證安放天的惡行嗎?」

「願意!」但伊奴隨即疑怯地問︰「給他們下毒的不是我,我、我不會被治重罪吧?」

穆雪松覷了胡成凰一眼,將這問題交由公門中人的他回答。

胡成凰語氣肯定地說︰「若你可以提出事證、物證及人證以證明安放天的所有犯行,定能獲得減罪。」

「我願意!我願意!」伊奴激動地說︰「都是他,我勸他別重施故計毒害胡家爺兒,可他不听。」

「放屁!」安放天眼底爬滿憤怒的血絲,氣極敗壞地斥道︰「你想全賴我頭上?你休想!」

「下毒的是你,關我什麼事?」伊奴說。

看著他們兩人狗咬狗一嘴毛,眾人都笑了。

「安放天,如今你罪證確鑿,還想狡辯嗎?」胡成庵想到他用甜言蜜語想哄騙雪梅,越覺生氣,「要不是雪松察覺他尹姨父的死有蹊蹺,你早已逍遙法外,可你不知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惡事做盡是會有報應的!」

「什麼罪證確鑿?」安放天死鴨子嘴硬,「你如今活跳跳地在這兒呢!我害你什麼?至于穆雪松的姨父,我根本不認識,休想把罪名栽我頭上!你們有什麼證據?」

「你還不認?」胡成庵氣呼呼地道︰「你為了攀龍附鳳,于是毒害師父父女,別說你……」

安放天打斷了他,「胡說什麼?我根本沒有什麼師父師妹的,你們別……」

「還記得學寧說的『夢中女子』嗎?」穆雪松唇角一勾,「在她夢中的那位女子便是我表妹尹碧樓,她已向學寧說出你所有犯行。」

安放天想起養在穆家的那個姑娘,那個有著跟尹家父女一樣的調筋手法的小姑娘,他臉上喇地一白,顫抖地強辯,「那、那種怪力亂神之說,能成證詞嗎?」

「是不能。」穆雪松目光一凝,「那你在京城結識的那幫公子哥兒呢?萬記織造的萬二少對你可是印象深刻呢!」

安放天一听,頹然地坐在地上。

穆雪松笑意倏地消失,眼底迸射出冷厲的光。

「你自可嘴硬,可你逃不了的。」他沉聲道︰「不管你跑到海角天邊,『過去』始終會找到你,諸惡莫做。」

此事很快地便在受天城中傳開了。

經過受天城府衙初審後,決議將安放天及伊奴兩人押解遣返京城受審,即日啟程。穆雪梅並沒有太難過,畢竟前不久,學寧已經給了她提醒,教她有著心理準備,但盡管如此,之前為了安放天而發生的那些事,如今覺得台也是難免。

雖說穆府上上下下也沒人笑話她,但要面子的她還是窘得把自己關在房里好些天。

這日一早,周學寧來到她房門外,門外的丫鬟見她來了,趕緊通報。

「姊姊,是我。」周學寧捱著門,悄聲地問丫鬟,「姊姊醒著吧?」

「醒著。」丫鬟也小小聲地道︰「剛洗漱更衣呢。」

「是嗎?」她一笑,「那太好了。」說著,她敲敲門板。

「雪梅姊姊,我可進去了。」不等穆雪梅做出任何反應,她便推開了房門。

穿過長及地面的隔帳,進到她的寢間,只見她坐在床邊,像是在生著悶氣。

周學寧走了過去,軟軟地喚著,「雪梅姊姊……」

穆雪梅斜瞥了她一眼,怏怏地道,「誰要你來的?」

「是我自己來的。」周學寧在她身邊坐下,試探地說︰「姊姊在屋里悶好久了吧?」穆雪梅不說話。

「姊姊。」周學寧緩緩地伸出手,怯怯地握著她的手,「咱倆是姊妹,沒什麼不能說的。」

穆雪梅秀眉一撐,幽怨地抬起眼簾看著她,「還說什麼?我出的漠還不多嗎?」

周學寧蹙眉笑嘆一記,「姊姊果然是因為那件事想不開。」

「不是我想不開,是我想不到。」穆雪梅滿心的怨都是沖著自己的,「我果然笨死了,一次又一次地看走眼,這回可好,沒想到那安放天居然是個殺人凶手,害的還是咱們穆家親族的命。」

「姊姊,一個人若存心欺騙,那真是怎麼都防不了的。」周學寧勸慰著,「萬幸的是這次他沒得逞,也許冥冥之中真有什麼在護佑著咱們穆家。」

聞言,穆雪梅想起她不曾知悉的那件事,「說到這個,我真有點氣……」她嘟嚷著,「爹娘為什麼只讓雪松知道白姨母跟尹姨父的事?我是外人嗎?」

「義母是怕你胡思亂想,壞了你跟義父的父女之情,這才瞞著你的。」周學寧笑道,「姊姊可別怪義父義母,他們也是疼你。」

「也是……」穆雪梅想了一下,「我這脾氣跟腦子都直,說不準又要鬧個什麼事的。」說著,她想起這幾天大家都在討論的那件事。

「對了,學寧。」她抓著周學寧,一臉認真地問︰「咱們那個碧樓表妹真給你托夢了?」

她點頭,「是呀,我想她是來給自己跟她爹申冤討公道的。」

「這事真是玄。」穆雪梅說︰「這一年多來,你突然像是變了個人,原來是因為你不斷夢見遭到安放天毒殺及焚屍的碧樓表妹啊!」

「我也不知道是她,畢竟咱們沒見過她。」她說︰「也許她在夢里教我調筋理脈之術,就是想讓我知道她的身分吧!總之,這就是一個冤魂為自己討公道的玄妙事件。」

「我說學寧……」穆雪梅目光一凝,悄聲地︰「你還有夢見她嗎?」

她微頓,淡淡一笑,「可能是沉冤得雪,她已經不再出現了。」

當初為了驚嚇安放天而胡讓的「夢中女子」,如今成了她跟雪松對所有人最好的解釋。

「是嗎?」穆雪梅定定地看著她,「你當時一定很害怕吧?」

她搖搖頭,「不,不覺得怕,只是很……悲傷。」

聞言,穆雪梅沉默了,她若有所思,一抹憐憫出現在眼底,「確實是很悲傷。死得不明不白,她一定很恨吧?」

「如今不恨了。」周學寧笑視著率直沖動但善良純真的她,「咱們替她申了冤,她不恨了。」

穆雪梅有點懷疑地看著她,「真的嗎?她告訴你的?」

她微笑頷首,「是,她告訴我的,她說她要走了,去與她爹娘相聚了。」

听著,穆雪梅安心地一笑,「那真是太好了,想不到咱們都不曾謀面的表妹會入你的夢為自己申冤。」

「是呀,真是奇怪,按理說……」周學寧故意逗她,「她應該找你的。」

穆雪梅一驚,「為什麼是找我?」

「因為姊姊跟尹姑娘終究有那麼一點血緣關系,可與我並沒有啊。」她說。

穆雪梅一听,不自覺地聳起肩來,「我不要,我會嚇死的。」

看著她那逗趣的樣子,周學寧忍俊不住地笑了,而穆雪梅也被她逗笑。

見她心門已開,周學寧乘勝追擊,其實她今兒來找雪梅,是有任務的,「姊姊,咱們出去走走吧!」

穆雪梅微怔,「走走?」

「是呀!」她溫柔一笑,「松哥哥已經把車備好了,在側門等著呢!」

「去哪里?」穆雪梅疑惑地問。

「不如咱們到郊山的滌塵寺給靜兒姨母、姨父跟碧樓姑娘祈求冥福吧!」

心地良善的穆雪梅沒有多想,欣然答應。

來到側門,穆雪松已在馬車邊候著,見她倆出來,他笑了。

她們沒帶上各自的丫鬟,也沒有隨扈,這是他早已安排好的,今天不需要下人們隨行。

兩人來到馬車邊,穆雪松便先讓她們上了車,待她們坐定,他再上車。

「走吧!」他對著外頭的車夫說了聲,車夫沒有說話,只是依令起走。

馬車一動,穆雪松先說話了,「學寧果然勸得動姊姊。」

穆雪梅有點尷尬地斜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周學寧貼心地挽著她的手,「姊姊,咱們是自己人,沒人會笑話你的。」

「是呀,事情過了也就過了。」穆雪松往車外一指,「人啊,都要向前看,永遠不要回頭望。」

他們的窩心之舉及溫暖話語,穆雪梅其實都感受到了,家人絕不會拿這事來漠她,她是知道的,她怕的是……胡成庵。

她又一次出糗了,從今往後,她如何在胡成庵面前抬頭挺胸的做人?想到這,她不禁沮喪起來。

見她一臉發愁,周學寧關心地道︰「姊姊在想什麼?」

她幽幽地說︰「我知道你們不會笑話我,可是我、我以後見著胡成庵,恐怕都得夾著尾巴跑了。」

「為什麼?」周學寧疑惑地問。

「從前我錯看了華國貞,就讓他笑話了那麼多年,如今又……」她一嘆。

「胡大哥不會笑話姊姊的。」周學寧安慰道︰「再說,他從前也不真的是在笑話你,只是逗你而已。」

「才不是,他、他……」說著說著,她不知怎地突然覺得難過委屈,竟像個討不到爹娘抱的娃兒般啜泣起來。

見狀,穆雪松跟周學寧都怔愣住。

兩人還沒做出任何勸慰的反應,前頭的車夫突然開口——

「我絕不會笑話你的!」

听見車夫發出的聲音,原本啜泣著的穆雪梅陡地一震,不自覺地屏住了聲息。

她驚疑地看著前頭的車夫,一臉錯愕,「他是……」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車內的穆雪松跟周學寧。

他們對著她一笑,眼底卻閃過一抹黠光。

穆雪梅立時意識到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說什麼去滌塵寺給姨母求冥福,根本就是要哄她出來罷了。

「你們設計我?」她又窘又羞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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