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哪兒都可以睡得著,但是這一夜在莊子,閻明巍還是睡得特別香特別滿足,醒來第一件事,先自動自發帶著小家伙打拳,接著簡單梳洗,然後便可以跟著小家伙一起去隔壁莊子用早膳,可還來不及出門,他就被急匆匆尋來的閻川攔下。
閻文旭見了,歡喜的揮手道再見。
閻明巍忍不住咬牙切齒,不過正事要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大搖大擺的出門。
「主子,有人在調查小主子。」閻川迫不及待道。
半晌,閻明巍才回過神來,「你說什麼?」
「有人在調小主子,根據打探到的線索,對方應該是英國公世子夫人。」
這太意外了,不是有人在調閻文旭這件事,因為當初撿到孩子,他就有了心理準備,即便他轉個彎經由女乃娘將孩子帶去西北,一旦有心找孩子,小家伙還是會引人注意,只是五年了,他也漸漸放下,沒想到這會兒突然蹦出來,而且還是素有賢名之稱的英國公世子夫人。
「可有打探到她為何調小家伙?」
「目前看來,他們只是想知道小主子是誰家的孩子,因為他們並未深入查探,我們的人想反過來打探他們的動機,根本尋不到機會。」
閻明巍明白的點點頭,對方不動,他們動了,反而會因此曝露自己。
「她怎麼見到小家伙的?」
「為了給主子布置房間,小主子去了府城,英國公世子夫人正好帶兒子回娘家小住,兩家小公子因為珍寶閣的薰香爐起了爭執。」
閻明巍不悅的皺眉,訓斥道︰「這個臭小子,一個薰香爐也值得他跟人家起爭執!」
「這事不能怪小主子,據暗中保護小主子的侍衛表示,薰香爐是小主子先看上的,對方強行將東西從小主子手上搶走。」
聞言,閻明巍更不爽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他也太沒出息了,怎麼會讓人家從他手上將東西搶走?」
聞言,閻川清了清嗓子,瞥了主子一眼,「若非韓姑娘攔著,小主子也不會丟了到手的東西。」
臉色一僵,閻明巍的氣勢瞬間垮了,可又不想認慫,只能很虛的問︰「韓姑娘干啥不讓他買薰香爐?」
「那是珍寶閣的擺設,後來英國公府家的小公子也沒買成。」
閻明巍實在不知道如何反應,暗暗嫌棄兒子太沒眼色了,竟然連擺設還是貨物都分不清楚,偏偏英國公府家的小公子也一樣。
「對了,小主子的相貌好像跟某個人相似。」
閻明巍微微挑起眉,「跟某人相似?」
閻川點了點頭,「英國公府的小公子堅持見過小主子,還向侍候的嬤嬤求證,嬤嬤說沒見過,但提及可能眉眼像某個人。」
「那個嬤嬤沒說實話,但小家伙確實眉宇像某個人。」
「小的也認為如此,那位嬤嬤為了抹去自家主子的疑慮,反而曝露真相。」
閻明巍緊抿著雙唇,英國公府的小公子會錯以為見過小家伙,必然是有機會常常見到那位與小家伙眉眼相似的人,換言之,此人很有可能就是英國公府的人。英國公有三個兒子,一嫡兩庶,嫡庶分明,世子爺的兒子不可能親近兩位庶出的叔叔,最常見到的不是世子爺,就是國公爺,國公爺是個粗人,比他還黑,所以……
「主子,小公子會不會跟英國公世子有關?」閻成顯然也想到了。
「閻川,你見過英國公世子嗎?」雖然沒去西北之前,閻明巍是京中的小霸王,可人家英國公世子是公認的文曲星,一心參加科考證明自己,兩人沒有交集,當然沒機會打過照面,而閻川一直負責打探消息的事,見過的人比他還多,甚至一眼就能記住對方容貌的特點,從而記住這個人,所以即便不熟悉英國公世子,只要見過一次,就會有印象。
「沒有,英國公世子任國子監五經博士,為人低調,平時大多也只在國子監出入。」
略微一想,閻明巍便明白了,英國公府是百年世家;經過幾任皇帝都能屹立不搖,不只是靠當初隨太祖皇帝打天下立下來的軍功,更是因為低調不張揚的家風,贏得了在位皇帝的信任。
「主子,要不要小的潛入英國公府查探?」
閻明巍立馬搖頭反對,「如今我們連對方的來意都模不著邊,也不清楚他們對小家伙是善意還是惡意,他們未有進一步行動之前,我們不可輕舉妄動。」
「當初孩子被丟在那種地方,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閻成深信來者不善,因為若非他們正好深入山林訓練,在狼群撲上去前攔了下來,孩子已經成了骸骨。
「只要無法確定遺棄孩子為何人所為,我們就無法推斷誰是敵誰是友。」世家大族外表看似光鮮亮麗,內里藏污納垢,小家伙就算跟英國公府有關系,遭到遺棄很有可能起源于內斗,不過他總覺得哪兒怪怪的,說不太通。
「若是按兵不動,會不會太被動了?」
閻川點頭附和閻成,「雖然按兵不動可以避免曝露,但難免受制于人。」
「派人盯著就好,雖說不能先發制人,但也不能一無所知。」頓了一下,閻明巍想起一事,「對了,可知道英國公世子夫人何時回京?」
「應該是這幾日,我們的人發現世子夫人最近幾日都在采買禮物。」
閻明巍稍稍松了口氣,過幾日他可能會帶小家伙和隔壁的丫頭去一趟府城,他可不希望小家伙再遇到英國公府的人。
「世子夫人回京之後別盯得太緊了,英國公府看起來不太惹眼,但終究是軍功起家,不可以輕看。」
「是,那只單單盯著世子夫人,還是盯著整個英國公府?」
「盯著世子夫人就可以了。」閻明巍擺了擺手,迫不及待的邁開腳步,「時候不早了,該去用早膳了。」
閻川一臉錯愕的看著閻成,主子上哪兒吃早膳?閻成回以幾聲干笑,趕緊跟了上去。
見狀,閻川決定也跟著去,瞧瞧主子究竟要上哪兒吃早膳。
*
野兔切成小塊,放入滾水焯去血水,轉成小火,加入黃酒、八角、姜片和少許的鹽,煮上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撈出瀝干。
辣椒切碎與豆豉醬混合攪拌一起,放一旁備用。
生大火,鍋里熱油熬成糖色,丟進一小把花椒爆出香味,再將兔肉倒進去一塊翻炒,待肉質表面染上一層金紅,將備下的茱萸豆豉醬和蒜片一起加入鍋中。這時,再往兔肉澆上小半碗的黃酒,轟一聲,鍋沿騰起一團焰,嗤啦聲響,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
這道麻辣酒香兔完成了,不過,現在是什麼情況?
韓凌月有一種無語問蒼天的心酸,明明只收一個人的伙食費,為何如今要負責兩個人的伙食?
好吧,她都能順道給小家伙的小廝準備三餐,不過是再多一雙筷子,若她揪著不放,未免顯得她太摳了,可是……上門蹭吃蹭喝不是應該客隨主便嗎,某人頤指氣使的點菜就算了,今日索性直接獵來兩只野兔丟給她,說要吃麻辣酒香兔,這算什麼?
不行,她得跟他說清楚,她沒有義務照顧他的三餐。
等吃飽飯,韓凌月擺好姿態,準備跟某人講道理,某人卻先開口了。
「府城的鋪子已經定下來,這幾日就會開始整修,你要不要過去瞧瞧?」
韓凌月怔愣了下,「這麼快!」
「既然定了,早一點開門做生意掙錢不是更好嗎?」
「……是,可我以為要一兩個月的準備期,至少女乃牛的問題就要費很多心思。」韓凌月突然覺得好泄氣,剛剛醞釀好跟他講道理的氣勢全沒了,三餐的問題完全開不了口。
她有一種感覺,他會不會是借機暗示她,他幫她掙錢,他吃她幾頓飯不是天經地義嗎?
「女乃牛的問題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困難,我已經安排人去西北尋女乃牛了,再說,時間如同金錢,都計劃好了,當然沒有拖延的必要。」
這個人怎麼比她更具有現代人的思維?
「明日出發去府城,你覺得如何?」
「不必了,你決定就好。」
「你也是東家,怎麼可以不關心呢?難道你對自個兒的鋪子沒有期待嗎?」
「這倒也不是,只是……」韓凌月不自覺的尋找秦嬤嬤的身影,這種時候秦嬤嬤出面攔阻最恰當了,可平日動不動就在她附近閑晃的秦嬤嬤怎麼不見蹤影?秦嬤嬤就這麼放心她跟眼前這個男人待在一起嗎?雖然旁邊還有小家伙,不過這個熊孩子一遇到他爹,簡直成了鶴鶉。
閻文旭顯然看出了她的想法,給她嫌棄的一眼。她不是嘴巴很厲害,怎麼三言兩語就教他爹給堵了?不過,爹難道看不出來自己很像大尾巴狼嗎?
閻明巍收到兒子的目光,看出其中透露出來的訊息,不自在的正了正自己,一副就事論事的道︰「我仔細看過韓妹妹提出來的建議書,深覺韓妹妹見識不凡,若是鋪子的設計能得韓妹妹指點,想必可以更加完善。」
「我的建議談不上見識不凡,不過是將自個兒當成買者,對于賣家提出一些要求。」韓凌月有一點後悔自個兒手賤,干啥寫什麼建議書?人家是開鋪子的專家,香滿樓生意多好,何必她多事獻丑呢?雖然她覺得上一世的行銷策略很好,尤其高檔貨限量的觀念更是深得她心,但說好只提供方子,其他的事就不該插手。
「不不不,韓妹妹的建議很好,我覺得東西好吃,又有人脈,還怕客人不上門嗎?卻忘了蛋糕太新奇,價格又貴,若不給人試吃,沒人會舍得花銀子。」
「有銀子的人不在意這麼一點小錢。」言下之意,她沒有銀子可以亂花,想得就多了。
「這倒未必,我們周到一點,換來的不只是好的評價,更是人心。」
這可都是他的真心話,雖然與她合伙,他有算計,更是想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接近她,可是合作一定下來,見著她的建議書,那一瞬間腦海閃過一個念頭——他撿到寶了,沒錯,她就像個寶藏,一次又一次令他驚奇,從小家伙對她的態度,她便不斷刷新一開始在他腦中描繪的形象,如今接近她,已經沒有想太多,只是單純想這麼做。
韓凌月覺得自個兒的出口都被堵住了,又沒有人為她解圍,只好改口問︰「小家伙也一起去嗎?」
「這是當然,怎麼可能將他獨自留在這兒。」
韓凌月稍稍松了口氣,「那就去瞧瞧吧。」
閻文旭左右瞧了一眼,重重的嘆了聲氣。兩人很有默契的轉頭看向他,顯然是在問他嘆什麼氣?
「……我想念府城的肉夾麒了。」閻文旭在父親目光的恐嚇下,很識相的咽下想出口的話——果然如此,沒有人可以逃得過爹咄咄逼人的攻勢。
「府城的肉夾饌真的那麼好吃?」兒子識相,閻明巍當然和顏悅色。
「不是肉夾離多好吃,而是蹲在樹下吃肉夾饌的滋味太難忘了。」閻文旭不懷好意的對他爹送上挑戰書,爹敢蹲在樹下吃肉夾饌嗎?
閻明巍臉色一僵,卻若無其事的伸手模了模兒子的頭,狀似無奈的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挑戰書沒送成,還被將了一軍嗎?不過,閻文旭一點也不喪氣,爹最近好像很喜歡模他的頭,感覺真好。
韓凌月見了忍俊不住的笑了,這對父子的相處模式還真好玩。
「……」閻明巍覺得她笑起來真是太可愛了。
「……」閻文旭有一種預感,韓姊姊會被他爹這只大尾巴狼叼走。不過,這樣真的好嗎?他很喜歡韓姊姊,可是他爹粗人一個,上場殺敵很俐落,當夫君……韓姊姊嫁給他更適合,可惜他年紀太小了,韓姊姊等不起,若他想跟韓姊姊當一家人,韓姊姊便得嫁給爹,好吧,為了跟韓姊姊成為一家人,他就不時幫爹一下好了。
韓凌月強烈的感覺到危機四伏,于是說時間不早了,催著他們離開,她還要收拾東西,準備明日去府城。
出了韓家的莊子,父子很有默契的對上視線。
「爹可不能嚇跑韓姊姊。」
「韓姨。」閻明巍咬牙切齒。這個小家伙就是喜歡跟他過不去,若是能教他吃癟,那就更爽了。
「爹是爹,我是我,除非爹有本事讓韓姊姊跟我們成為一家人。」
閻明巍不得不承認小家伙說的有道理,父是父,子是子,各憑本事,不過現在的他顯然還沒意識到自個兒的目標又轉變了——他要娶她為妻。
*
韓凌月真沒想到這麼快又來府城,上次太匆忙了,好多吃食沒有品嘗,這一次不只是小吃,還有酒樓,反正叫得出名號的,她都要吃一遍,至于鋪子的問題,她只是走個過場,知道鋪子的位置,瞧上一眼,其他的就不管了,人家問她意見,她只要笑著表示都好,該說的早在建議書上說了,人家認同的,就接納了,何必她一再強調呢?
可想而知,隔日一早她和小家伙兩個吃貨就沒事干的出門覓食。
這一次他們來府城是住在閻家的院子,據說跟鋪子一樣是新買的,有錢就是囂張啊,不過比起住在客棧,方便性和安全性都升級,可以多住好幾日,而且這次出門不僅兩個丫鬟帶了,連監視作用的秦嬤嬤也帶上,她更不會急著趕回莊子。
府城的酒樓大大小小難以計數,與香滿樓一樣規格和名氣的也有好幾家,其中最受歡迎的莫過于雲客來,據說背後的東家是江州世家大族,連知府都要不時給面子在此宴客,名氣能不響亮嗎?不過,酒樓想要生意興隆,不可能單靠人脈,菜色肯定也要很有水準。
總之,韓凌月不想錯過這樣的酒樓,無論如何要進去吃一頓,可還來不及踏進去,閻文旭就一把拉住她。
「等一下,你瞧瞧那兒好多人在排隊,不知道賣什麼?」雖然排隊這種事看起來很蠢,可是很奇怪,他竟然挺懷念的。
韓凌月轉過頭,定楮一看,「那是涼皮兒。」
「涼皮兒?」
「是用米粉打成薄薄的粉皮,切開了和著黃瓜絲、面筋拌在一起,配上芝麻醬、蒜泥水、醬油、香醋等佐料,最是開胃健脾。」
閻文旭兩眼一亮,「這個涼皮兒听起來就渾身舒暢。」
「夏日確實很適合吃涼皮兒。」
「我要吃涼皮兒。」
韓凌月搖頭,「不行,今日我們要吃雲客來的八寶鴨。」
閻文旭斜睨了她一眼,「難道你不會做八寶鴨嗎?」
「我當然會做八寶鴨……」
「那你干啥吃人家的八寶鴨?難道你對自個兒的八寶鴨沒信心嗎?」
這個熊孩子,難道沒看到他們已經站在人家門口,人家伙計的臉都綠了嗎?
韓凌月的聲音轉冷,「小家伙,同樣是八寶鴨,但是經過不同人的手,會有不同的風味,你懂嗎?」
「我不懂,我只是比較想吃你的八寶鴨,而此時此刻我想吃涼皮兒。」
這會兒韓凌月連眼神都轉冷了,「可是,我今日不想吃涼皮兒。」
頓了一下,閻文旭深深嘆了口氣,「我好孤單、好寂寞。」
此起彼落的噗哧聲響起,旁觀者終于受不了的笑出聲,不過立馬得到韓凌月射過去的冷眼,各個趕緊用雙手捂嘴。
韓凌月不為所動的看著小家伙,幽幽的道︰「人難免會有孤單寂寞的時候。」
閻文旭難以置信的瞪她,可是半晌,還是不敢反抗的走進酒樓,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從里面沖出來,兩人就這麼撞上了,接著往後一彈,同時跌坐在地。
「哪個不長眼楮的……」
「果然是你,我們又見面了。」
韓凌月一時傻了,這是什麼情況?
一個義憤填膺,一個歡喜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