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傷口又痛又麻又失血過多,兒金金回到家的時候也沒去注意院子邊邊的那塊地,土都已經翻好,分成小塊撒下菜籽,也澆了水,可以想像當菜苗冒出頭時,菜園熱鬧無比的樣子,當然她也無心關注棚子下本來空無一物,如今卻壘成小堆的柴火。
這一個下午,蘇雪霽也沒有閑著。
要是平常,兒金金一定會注意到這些細節,只是傷口太痛了,能撐到家她都很佩服自己的忍耐力了。
他們受傷和凡人受傷沒什麼不同,差別在他們可以用法術讓傷口好得快一些,小傷甚至可以直接治癒,凡人卻不行。
她用沒受傷那邊的肩頭把扛著的幾個麻布袋往檐廊下放,也顧不得拿著鍋鐘的蘇雪霽迎了出來,身上帶著與他格格不入的油煙味。
「你去哪了呢,我擔心你遇到了壞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往後我就在衙門做活兒了……」
原來還帶著幾分等待夸獎的蘇雪霽,在見到從她懷里跳出來的小熊,不禁倒退了小半步,眼也瞠大了不少。
「我看它肚子餓了,你弄點什麼給它吃,我先進去了。」兒金金指著有些蕎的小熊對蘇雪霽道,便疲累的進屋去了。
從來沒養過寵物,不,這是熊,不是寵物,修正認知的蘇雪霽手忙腳亂也不知該給它喂什麼吃,見她帶回來的麻袋里有核桃、白果、栗子和菌菇等物,不假思索捧出了一小堆,放到小熊跟前。
熊是雜食性動物,一看見有吃的,也顯然是餓壞了,它一坐下,便大口啖起東西來了。
要是兒金金沒受傷,看著小熊的吃相一定會覺得可愛透了。
蘇雪霽心想既然是媳婦帶回來的,總不能讓它跑了,于是趁它努力進食的時候,用麻繩套住它的頸子,一頭拴在固定處,雖然不確定這樣對它有沒有用,但是現在也顧不得這許多,他比較擔心媳婦兒,她看著臉色不是很好。
屋里的兒金金正翻箱倒櫃找家里的金瘡藥,人嘛,總是有頭疼腦熱的時候,家里哪能不隨時準備些必備藥品,以備不時之需,現在不就用上了?
蘇雪霽進來看到的就是她月兌了自己的衣裳,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膚,側著身,蹙著眉設法把藥粉往傷處倒。
蘇雪霽的眼瞳驀然瞠大,重重的抽了一口大氣,媳婦的肩胛明顯是野獸爪子撓過留下的傷痕,皮開肉綻的三條長痕。
他逼自己冷靜下來,幾步來到她背後,血淋淋的皮開肉綻,這是多痛啊!
乍然被蘇雪霽看見自己的身子,兒金金是有些不自在的,只是這時候也顧不得害羞,她把金瘡藥遞給了蘇雪霽。「往傷口上撒就行了,多撒些。」
蘇雪霽極其緩慢的吸了一口氣,他不能自亂陣腳,情況沒有壞到那分上。「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他喉頭翻滾,全身緊繃如鐵,看著傷口的睜獰,心里恨不得受傷的是自己!
他輕輕的灑上藥,一遍又一遍,但是上涌的血水總是把藥粉給沖開,見她忍得滿頭虛汗,他抿起唇道︰「要是疼得忍不住就咬我。」
「你再廢話我就疼死了。」她知道蘇雪霽心疼她,把臉整個埋進他的懷里,沒咬他,只是貼著的臉都變形了,真的疼。
蘇雪霽忍著快要痙攣的心,聲音又低了兩分,好聲好氣的幾乎能滴出水來。「你乖,這樣不行,我去打盆水先把這上頭的污血什麼的擦干淨再上藥。」
「快點。」大概失血過多,她開始眼冒金星,渾身虛汗,整個人軟趴趴的像團棉花,已然快要倒下去了。
蘇雪霽以最快的速度去打了盆水,細心又不失速度的擦拭過,拿起那瓶顯然是兒金金備下的金瘡藥不要錢似的往上灑。
藥是好藥,厚厚灑上一層,明顯感覺得出來血被止住了,接著用干淨的棉巾包紮,層層又層層,就怕不小心牽動傷口,見她臉色不若方才那麼蒼白,悄悄松了口氣。
盡管無可避免的踫觸到她的肌膚,可這時哪來的綺思夢想,又因為傷的是肩胛,不方便躺平,因此蘇雪霽把床上的被子折成長條鋪在她身後,還拍軟了扶著她側躺,讓她盡可能的舒服些。
「你上山了?」雖然知道這不是追究的好時候,他仍問了句。
「嗯。」
「踫到野獸了?」
「踫到狼群和熊打架,我一時疏忽大意就讓母熊給撓了那麼一下,還好我躲得快。」她說得輕描淡寫,甚至連語調都沒高上半分,可听的人卻驚心動魄,連想像都不敢。
蘇雪霽牢牢握住她的手,躲得快都被狠抓了那麼一下,傷重幾乎要入骨,要是反應稍微慢一點,那會是什麼情況?
他不敢想,手捏成了拳,心痛如絞。
「那還把小熊帶回家?」蘇雪霽用棉巾替她抹去額頭的汗,見她神智還算清楚,忍不住說了她。
熊瞎子這種龐然大物,隨便都能要人命,都吃苦頭了,還心慈的把失去母熊的小熊給帶回家,依照兒金金的為人,他才不相信把小熊帶回來是為了吃。
尤其這里是人口密集的六安縣,家里養只熊的消息要是傳出去,會造成恐慌的。
兒金金看著什麼都沒說,神情卻出賣了他的蘇雪霽。「太白哥哥不用擔心,等過了這冬天,就放它回歸山林。」
見兒金金一臉堅定,蘇雪霽不好再多說什麼,又模了她的臉,神情溫柔。「我燒了兩個菜,下了面條,端過來給你吃?」
「好。」
見她還有食欲,模著沒有燒,蘇雪霽本來想去請大夫的打算暫時放下,只是當他把飯菜端進屋時,兒金金已經靠在床被上睡著了。
她睡的不是很穩當,嘴里嘟囔著什麼,蘇雪霽放下木盤,伸手踫了下她的額頭,依舊不見熱度,幸好。
替她把被子掖好,窗戶關得只剩通風的縫隙,確定沒有什麼不妥,這才把飯菜端回廚房,該熱的都給熱上,這樣等她醒過來,隨時都有熱騰騰的飯菜可以用。
他踱回兒金金的床邊守著,眼神沉沉,回想她嫁給他至今雖然不久,可是跟著他,從來沒有過一天舒坦的日子,更別提那所謂秀才娘子的風光了。
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都該怪他,要不是他沒出息,又怎麼會讓她上山下海,一日不得閑?
他很自責,看著自己伸出來的十指,現在的他什麼都給不了她,但是將來,他一定會給她光輝榮耀和數不盡的好日子,他必不負她!
*
因為兒金金的傷,蘇雪霽把去衙門做事的日期延後了兩天,主簿見他家中的確有事,也沒刁難,準了他的假。
打從這一日起,雖然蘇雪霽表面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但本來已經是三更燈火五更雞的人起得更早了,書溫得更加勤快,除了把那些已經爛熟于胸的破題作文,帖經策問,經義和墨義又溫習了一遍,甚至把民生、水利也列入其中,其他時候還是該干什麼就干什麼,毫不含糊。
此外,他也會把寫的策論經義送到胡之處,讓他批點。
真要說兒金金也沒指望他去考個狀元回來,以後青雲直上,成為人家仰望的存在什麼的,只是在她看來,蘇雪霽就只是個會讀書的書呆子,這樣的人不讀書考試還能做什麼?
兩個人想的不一樣,而幾日後,因為蘇雪霽照顧得當,每日湯藥不斷,兒金金也不知是體質異常還是恢復力比普通人更強,傷口收得很快,剩下薄薄的痂。
「這些天不能出門,是不是悶壞了?」蘇雪霽煮了能補血的豬肝湯,堅持要喂她吃。
每天像陀螺轉個不停的人,這幾日被拘在家里哪都去不了,這讓蘇雪霽有些擔心她會憋出毛病來。
兒金金挑眉笑。「只想著快些把身子養好,哪有時間想這些?反倒是你天天要替我張羅吃的,我還怕你悶了。」
都告訴他只是傷了一只臂膀,她還有一只完好的,輕松的家務還難不倒她,他卻不依,非要她金尊玉貴的躺著不動,連洗個手都由他侍候。
「我明日便要去衙門報到,有事你讓隔壁的李嬸去知會我,我就回來。」
「知道了。」
她嘴上應和著,心里卻惦念著空間里還堆著八只大野狼和一頭熊,盡管上次有了蹶魚的經驗,知道活物放在空間也能保持活跳跳的樣子,狼和熊都翹瓣子了,肉也不怕壞掉,但是這些畢竟是大工程,剝皮硝皮那活兒她不會,而且要是一下子把八只狼丟出去請人幫忙這也不合常理,熊,更別想了。
蘇雪霽直勾勾的望著兒金金,語氣平靜又坦然,「有你在,並不會。」
兒金金微微張了嘴,好一會才意會過來,他回應的是方才悶不悶的事。
明明就是很簡單的幾個字,兒金金卻不爭氣的臉紅了,這是情話嗎?一本正經,誰能抵擋得了啊?
第二天,蘇雪霽便開始了每日清晨出門去衙門做事,傍晚才歸來的日子。
蘇雪霽一去衙門做活,她就溜下床走動了,一能走動,便想起她帶回來的那只失去母親的小熊。
蘇雪霽說他在後罩房的倉庫里給它安了個窩,說它胃口好得不可思議,沒兩日就把她帶回來那些山貨撕了一袋吃個干淨,還找他討東西吃,要是照它這般吃法,家里的口糧讓它塞牙縫都不夠。
「它這是要冬眠了,得吃飽囤夠了脂肪才能好好睡覺。」幾乎所有的動物都一樣,秋冬一到食欲會變得特別好,人不像熊需要冬眠,可對熊來說,食物卻是可以安心冬眠的重要因素。
肚子里要是沒有囤夠膘,又哪能冬眠四五個月之久。
兒金金心想這樣也好,等到了春天醒來,就可以把它放回白頭山,到時候它也長大,可以自己獵食,有力氣在山里活下去,也就不需要她了。
蘇雪霽在縣衙的書吏工作偏向文書檔案管理,一些師爺、主簿抽不出人手時間整理的積年蒙塵文案,也歸他,工作雖小,卻涉及地方大小事務,比較復雜,蘇雪霽接手沒多久便把那些經年的舊文案整理了遍,對于他這般快速的上手,師爺、主簿嘖嘖稱奇,他還替普通百姓寫訟狀,遇上手頭寬裕的人家他照常收費,要是遇到那手頭拮據的窮苦人家,他不收費甚至倒貼些吃食。
他在外頭忙活,兒金金在家也沒閑著,她把空間里的石塊都搬了出來,壘在竹林邊上,又從空間里隨意抓了一把山貨出來,挎了籃子,出了門。
她掃蕩的山貨當然不只那幾個麻布袋,空間里還成山堆呢。
看起來這只小熊是注定要到他們家來了,她掃蕩的那些山貨不正好是它的口糧?
左右,現在的她也不差那一點賣山貨的銀子,就留給它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