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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庶女旺貴人 第五章 對他有非分之想(1)

建和十九年,邵玖十三歲了。

兩年前,三個哥哥全考上進士,家里忙得翻天覆地,祭拜祖先、宴請親友之余,就得開始考慮婚姻大事了。

邵琀年紀最大,卻因考上探花、在翰林院任職,親事暫且不提。考上二甲進士,準備外放就職的邵玨、邵瑜親事則迫在眉睫。

老二、老三的婚事讓周氏忙得團團轉,把庶女們抓來幫忙,邵玖的吃食做得好,酒席由她全權負責,當時她正與衛梓青、方語蓁考慮合伙開酒樓,因此順水推舟。

邵玖挑選訓練廚子、擬定菜單,衛梓青夫婦負責購買鋪子、裝潢,尋找伙計與帳房。

她最後定下冷熱盤共十二道菜色,手把手教會大廚們,在酒樓開張之前,借著兩個哥哥的喜宴將菜品推出去。

她特意選擇鮮少听過的菜肴、辣菜呈上,截然不同的烹調手法、完美的擺盤,新鮮美味的菜肴一道道上桌……邵玨、邵瑜的宴席頓時讓京城百姓交口稱贊。

驕傲的邵老夫人在岳老夫人跟前贏了面子,整個人意氣風發,對待邵玖的態度有了重大改變。

不久「百味萬源」開張,打著邵家進士的喜宴菜,狠狠紅了一把。

因為表現出眾,隔年周氏操辦邵琀婚事,邵玖再次大展長才。

兒子紛紛成家、離家,膝下無人的周氏進入空巢期,寂寞心靈需要被安慰。

社畜經驗豐富的邵玖,甜言蜜語一抓一大把,拍馬屁的技巧信手拈來,而周氏對邵玖有罪惡感,更是特意誠心相待。

都是純良人,母女倆一拍即合,沒有血緣卻視作親生,周氏不管走到哪里都帶著邵玖並親自教導,大小宴會輪番參加,加上薛師父和柳先生的諄諄教誨,孫猴子變身齊天大聖,有了神仙味兒。

不知不覺,邵玖長成大家閨秀,氣質、性情、模樣,里里外外換個人似的。

今年邵佩、邵瑄出嫁,婚事有祖父親手把關壞不了。

庶女嫁妝是有定數的,周氏為人寬厚,直接把錢交給姨娘,讓她們親手為女兒操辦嫁妝,不過酒席事關邵家顏面不能輕忽,因此還是交到邵玖手上。

兩年經營,百味萬源已打下江山,和艷冠群芳一樣,陸陸續續開了不少分店,酒席只需要抽調幾個廚師到邵府打理就行。

今兒個邵老夫人喊邵玖過來,談的就是酒席,她和隔壁岳府那點兒破事兒始終沒過去,雖然中饋早就交給媳婦,但只要和「面子」有關,她定會插手。

邵玖呈上菜單,邵老夫人越看越滿意,尤其上頭定的友情價,讓她愉快到不行,因為這樣一桌菜在百味萬源至少得花三十兩,邵家就是個清水衙門,老的小的都不貪污,光靠俸祿要維持門面可不容易,幸好周氏善于經營,否則面子哪能護得起。

邵老夫人一通夸,這種贊法會讓人飛天的,但邵玖心情不順,笑容有些勉強。

雖沒道理,但收到裴翊恩的信之後,心就卡上了,吞吐不下、苦澀味兒在唇舌間泛濫。

他在信里說生命可喜,听著女兒怯怯地喊他爹,再硬的心也暖了。

她可以和任何人談育兒經,獨獨不想和裴翊恩談,他雖沒炫耀之意,但她就是讀出炫耀感。怎樣?有老婆小孩很得意嗎?有一朵全心全意、追夫到天涯海角的白蓮花很驕傲嗎?哼哈,挑女人目光低劣的傻瓜。

是的,宋窈娘沒住下,她帶著身孕,喬裝打扮、悄悄跟裴翊恩離開京城,等發現時,兩人已經離京城很遠,于是他帶著她,從北到南一路闖蕩。

邵玖始終認為自己的心態很正,她把裴翊恩當成朋友,當成長腿叔叔,不允許自己有多余想法,可卻不明白為什麼,每每想起壞蛋,她就是會出現無法言喻的歡喜,每每想起宋窈娘,就是會忍不住發火,這是非常不正常的現象,她竭力遏止了,卻掐不斷失去理智的感覺,這讓她分外沮喪。

就在邵老夫人無限制地夸獎、與邵玖無限制的煩躁之間,一陣淒厲刺耳的哭聲傳來。邵玟、邵玥一起走進大廳,直接撲到老夫人膝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祖母,我和秦公子八字不合,怕秦公子會被我克死。」邵玟大喊。

「我年紀小,怎樣也得姊姊親事說完才輪得到我。」邵玥叫得不甘示弱。

邵玖回神,抓抓微微發癢的眉毛,這件事還沒定下嗎?祖父都被氣得召大夫了,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之前秦府托人傳話,想與邵家結親,乍聞此事,邵玟、邵玥滿心歡喜盼嫁得很,因此祖父便點了頭。

秦家老爺是禮部尚書,兩個叔父在戶部任職,兒郎各個都好,雖然有祖蔭卻力爭上游,尤其秦夫人溫柔可親,從不磋磨媳婦,秦府可是滿京城姑娘都想要的福地洞天。

沒想到細細探听之後,方知秦三公子年十七歲,出生時難產,從小身子骨就比旁人弱些,家里兄弟多,不需他支應門戶,因此他成天在家,足不出戶,沒人見過他長什麼模樣。

有人說他長期臥床瘦成骷髏,有人說他脾氣暴躁、常毒打下人,傳言一直不少。

這下子邵玟、邵玥反悔了,天天在家里鬧,死活不願意嫁過去,可邵丞相重承諾,舍不下面子出爾反爾,氣得往後翻仰、昏迷臥床。

事情過去大半個月,今天發現祖父又能上朝堂,才跑到祖母這邊鬧。

「秦家家風端正,沒那狗屁倒灶的丑事,秦家公子是旁人求都求不到的姻緣,你們竟還要嫌棄?祖母是過來人,你們相信我,嫁給秦公子也許當不了誥命夫人,但肯定日子清閑、不糟心,女人一輩子能過得平安順利就是福氣。」

邵老夫人頭痛,還以為相爺一病,兩人就會消停,沒想到……

都是薛師父、柳先生教出來的人,平常看起來也有模有樣,怎麼一遇到事就變成這副模樣?內心不由後悔,當初就該讓她們養在周氏膝下,免得跟著生母,即便有薛師父悉心教導,還是目光淺薄、一身小家子氣。

「孫女性子跳月兌、喜歡熱鬧,過不了清閑日子。」邵玟急道。

「姊姊喜歡熱鬧嗎?太好了,那就選擇何家五少爺吧,他妾室通房一大堆,日子肯定愛怎麼熱鬧就怎麼熱鬧。」邵玥刻薄道。

前陣子何家托媒上門,兩人也為此鬧過一回。

「妹妹干麼激我?你喜歡守寡就去啊,我又沒攔著你。」邵玟的尖指甲落在邵玥鼻前。

「誰說我喜歡守寡,你不要信口雌黃。」邵玥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用力往後扳,痛得邵玟哇哇大叫。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們說嘴的余地!」邵老夫人抓起茶盞往地下一摜,頓時滿地碎瓷。

兩人見狀,肩膀縮緊,轉而向周氏求助。「母親,求求您幫女兒吧,就算我們不是從您肚子里爬出來的,可也喊您十幾年娘親,您忍心眼睜睜看著我們嫁給一個沒多少天可活的病秧子……」

這話可真夠誅心,在暗示周氏苛待庶女嗎?

邵玖挺身。「當初是姊姊們點頭,祖父才回秦家的話,君子一諾重于泰山,倘若祖父自毀承諾,日後外人要怎麼看待咱們邵家?與其在這里跟祖母、母親哭鬧,不如回去好好討論,誰願意接下這門親事。」

「站著說話不腰疼,合著不是你嫁,就滿口大義了?」邵玥沖著邵玖吼。

「在你眼里,一句承諾比我們的一生更重要?」槍口一致,邵玟也恨上邵玖。

「我沒這麼說,但家里為這件事鬧得雞犬不寧,眼看大姊婚禮即將到來,祖母和母親忙得吃睡不香,姊姊好歹孝順孝順長輩吧。」

「就你會討好賣乖。」邵玥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說得倒輕松,那你嫁啊!」

她嫁嗎?念頭倏地閃過。

是不是與秦家訂親之後,那些莫名的、曖昧的感覺就會自動消失?是不是有了婚約在身,她就不會出現多余念頭?用一份感覺來壓制另一份感覺,是正確做法……對吧?

反正不是秦佑哲也會是張佑哲、李佑哲、王佑哲,至少秦府家風端正,她可以避免掉無端紛擾,有啥不好?

帶著兩分沖動,她迎上邵玥、邵玟的挑釁目光,咬牙道︰「好,我嫁!」

語出,所有人全瞠目結舌。

忙過近月,終于把邵佩送出門,邵玖躺在周氏身邊低聲說話。

自哥哥們考上進士,郁珩再不上門,貴賓不來,稻香村便安靜下來。

周氏心疼邵玖獨居僻院,幾度要接她過去住,都被她給撒嬌賴掉。

周氏不解。「那麼偏僻的院子有什麼好的?」

邵玖笑著回答,「那里是世外桃源。」

于是周氏抽空走一趟,來的時候正值葡萄、瓜果累累掛枝,于是她也喜歡上這里,然後哥哥布置的書房又改了模樣,變成周氏小憩的地方。

她沒想過周氏那樣典雅端莊的女子,也能挽起衣袖澆水施肥,可見得園藝真的很療癒。

周氏沒有睡意,順順邵玖的頭發,低聲道︰「听說秦三公子身子又不好了。」

「沒事的,他哪年不鬧上幾遍,回回都平安度過,我猜他是屬烏龜的,定會長命百歲千萬年。」

聞言,周氏又好氣又好笑,掐上她臉。「秦家這門親事擺明是個坑,玥兒、玟兒哭死哭活不肯應,偏你這傻子迫不及待往里跳,都說你聰明,卻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頭犯傻。」

那天周氏氣急敗壞,把邵玖拉開,恨得猛戳她額頭,差點在她頭上戳出洞。

「就算是坑,也是個福坑。」她見過秦夫人了,是個心善仁慈的女子。邵玖把頭窩進周氏肩膀,手環住她的腰,孺慕的小模樣讓周氏心軟。

是啊,人心都是慢慢打開的,必須建立在足夠的信任與陪伴之上,從一開始的陌生到後養心相待,周氏在邵玖身上付出大把心血。

「就沒想過娘會心疼?」周氏嘆。玖兒不該跳出來救場,她沒義務為邵家付出那麼多,畢竟邵家對她……並不好。

「別心疼,秦夫人對我可好啦,一整個和藹可親吶,瞧她給的見面禮……」她抬起手腕,露出上頭的翡翠鐲了。「偷偷告訴娘,您可別跟旁人講哦,我把它拿去當鋪估價,活當居然能當到二千兩,如果死當,我立馬變富婆。」

邵家給庶女的嫁妝不過二千兩,她都還沒嫁呢,就坐擁金銀山。

「別說安慰娘的話,娘知道你心里苦。」人人都想要體貼乖巧的女兒,可她多希望玖兒壞一點,為自己自私一點。

「不苦,我只是明白,在婚姻里婆婆比丈夫更重要,多數時候能維護媳婦的,不是丈夫而是婆婆。天底下有幾人能像嫂嫂們,成親後像泡進蜜磚子般,日子過得無比舒心,那是因為她們踫到個好婆婆,娘也是,若不是有祖母處處維護,咱們家那個爹……嘖嘖,都想撞豆腐重新投胎了。」

看著她的不以為然,周氏笑開,這孩子心思清明,凡事看得透澈。「萬一成親後秦三公子沒撐過去,你可知道寡婦的日子很難熬?」

「賭唄,說不定他能過五關斬六將,一關關平安往前闖。再說了,他那身子板肯定無法三妻四妾,只能我專人獨享,沒有小妾勾心斗角的生活多愜意啊。萬一不幸賭輸,我早早變成寡婦,依秦夫人那性子,肯定更有罪惡感,能不手鐲項鏈、金銀錠天天朝我丟過來?」周氏被她的說詞惹笑。「公婆百年後,你能依靠誰?」

「我有娘、有哥哥呀,再加上秦家三房的萬貫家財全捏在我手上,誰想讓我難過?沒門兒!」

听听,她的心有多寬啊?周氏笑摟著她。「也不知道你這是天真還是豁達。」

「我是有靠山,說話不嘴軟。」

「我倒寧願秦三公子別熬太久,最好在你及笄之前……可即使這樣,就怕你會被扣上克夫名頭,難以再論婚嫁。」

「難嫁就別嫁,我寧可賴娘一輩子,也不嫁給爹爹那種人,娘辛苦了。」

一句辛苦,周氏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兒子與女兒終究不同,兒子哪會與她說貼心話?

丈夫有數不清的姨娘通房,她曾經怨恨過,但三從四德讓她的埋怨成了滔天罪惡,女人的心不是一口氣就死透的,而是一日日慢慢燃燒、慢慢變成死灰。

邵廷禾于她,從相公變成老爺,她從賢妻變成媳婦,在對長輩、孩子盡職盡責的同時,她也在兩人之間畫出一道鴻溝,她努力讓丈夫變成可有可無的存在。

「行,娘讓你賴一輩子。」周氏斬釘截鐵的回答,讓邵玖暖了心。

「娘,我會孝順您、照顧您,如果我有幸變成寡婦,咱們就尋一處山明水秀的好地方結廬而居,當一回隱士。」

「還有幸呢,這話可別被你爹听見。」

「听見就听見,他能奈我何?他還得拿我釀的葡萄酒去巴結上司呢。」

母女倆相視而笑。邵玖想,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至少踫到一個好母親以及真心相待的好哥哥。

「娘。」邵琀的叫喚伴隨著急迫的敲門聲響出現。

母女倆互看對方一眼,邵琀性格沉穩,尤其出仕後更是一下子成熟一大截,他從來沒有這麼慌張過,兩人迅速下床,飛快整理儀容。

「哥哥,發生什麼事?」

「宮里出現刺客,賢妃娘娘為保護皇上遇刺身亡,祖父讓您和玖兒陪祖母進宮。」

賢妃娘娘?她家二姑姑死了?

多年來皇帝寵愛賢妃,見她膝下無子,便讓她養育宮女所出的四皇子衛梓鑫,她從不爭權奪利,只悉心為皇帝教養孩子。

這樣溫良的女子死了?果真是好人不長命?

周氏問︰「又有刺客?皇帝都登基近二十年,難道前太子真的還活著?」

「不知道,但這下子肯定又有人要提議遷宮。」邵琀皺眉。

皇宮是前朝蓋的,據說前朝帝王恐懼北方蠻夷,屢屢開戰只有投降的分,因此建築宮殿時在地底下挖通許多秘道,以便危急時候順利逃月兌。

听說衛朝開國先帝能打入京城,便是因為找到秘道圖,才能通過地道順利斬殺舊帝,迎來嶄新皇朝。

秘道圖是大衛王朝最大的秘密,僅傳給下一任皇帝,先帝寵愛太子,未登基就將密圖傳給他。後來先帝病重,太子剛掌權就開始屠戮兄弟,如今的建和帝、當時的三皇子,在太子的逼迫下最終舉兵反抗。

戰事結束,先帝薨逝,太子遁逃,建和帝順利登基為帝,卻遍尋後宮都找不到秘道圖。

坐上龍椅十九年以來,他已經踫過三次刺殺。

每回刺殺過後,就會有一條秘道被找出來並封死,也會有人提出遷宮。

遷宮說得容易,但重建一座宮城須耗費大把人力、物力與金錢,現在邊關正在打仗,各地建設也要燒銀子,皇帝哪舍得把銀子拿來蓋新房?

何況一旦遷宮,百官就得跟著搬家,京城房價地價定會大跌,到時會有多少權貴反彈?

「娘,這事以後再說,您先換衣服陪祖母進宮。」

周氏拿出一串鑰匙。「琀兒,幫娘把庫房鑰匙交給你媳婦,家里的事讓芸娘主持,麻衣素服要盡快備妥,如果有不懂的,讓她去請教薛師父。」

「好,家里的事娘不必擔心,我讓馬車到門口等待。」

邵玖沒想到護膝真能派上用場,起初是擔心不受理教約束的自己,會經常性罰跪,沒想到自己的適應能力超強,讓她的膝蓋完整無瑕,因此它們一直安靜地躺在木箱里,這回……

祖母是長輩,皇帝肯定不會讓她去跪女兒,因此她加快速度,換好衣服後立刻進了墨韻堂,把護膝給周氏戴上。

邵廷禾看著女兒的孝心,還以為照料好周氏就會轉身來照顧自家親爹,不料她卻傻眼相望。

「爹爹不會想跟娘爭吧?娘是女子,皮細肉女敕很容易受傷的。」

邵廷禾尷尬地抓抓頭。「哪能,你有這孝心再好不過。但既然有這種好東西怎不給祖父、爹爹和哥哥做?我們經常要跪的。」

「玖兒明白,等忙過這些天,立刻給祖父、爹爹和哥哥做上。」

「爹爹就知道玖兒最孝順,快走吧,宮里延遲不得。」

跟在邵廷禾身後走出墨韻堂,母女倆相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抿著唇。

邵老夫人撫著棺木低聲哭號。「我的兒啊,你怎忍心讓白發人送黑發人……」

壓抑的哭聲讓人心酸不已,邵玖抹掉眼淚,與周氏一左一右跪在祖母身邊伺候,這時候任何勸說都是無力。好端端的女兒被送進宮里,還以為是榮華富貴、幸福甜蜜,哪曉得竟連個壽終正寢都無法實現。

賢妃位于四妃之首,又得皇帝寵愛,即便如此,居住的宮殿也沒有想像中大,一處宮殿、小小院落,拘禁了青春正盛的小姑娘,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與外面世界切割的她,在漫漫長日中,得有多辛苦?

她的犧牲,換來家族榮光,換來父兄、佷子仕途通暢,如今她又以性命換得皇帝平安,倘若把她的人生寫成一本書,所有的劇情通通都是犧牲二字。

皇帝進門看見哭得不能自已的邵老夫人,心底隱隱抽痛。

與賢妃是少年夫妻老作伴,她是個對丈夫別無所求的女子,為了想重用她的父親,又不願意外戚掌權,他甚至連一個孩子都不允許她擁有。

直到她壞了身子,直到總是看著她寥落身影,靜靜望著窗外的梅花,他才明白自己有多虧待她。

他問︰「在想什麼?」

她說︰「在想花開花落、一樹繁華,圖的是什麼?」

圖的是子嗣綿延,他知道,卻無法說。

他對她心中有愧,最終把剛沒了生母的老四送到她身邊,她終于又會笑了,笑得像當年剛入宮的小姑娘。

她寵老四,無限制的溺愛,什麼好的全記掛著他。

依舊是別無所圖,不求老四爭氣,不求他仕途光明,只盼著他健康平安,像民間的母親那樣,她把所有感情全寄托在老四身上。

老四一天天成長,在她的寵愛教養下,長成磊落的男子漢,他聰明穎慧沒有利祿心,曾說︰「母妃教導孩兒一生很短,應該做讓自己快樂的事情。」

于是他上戰場,去了其他皇子都害怕的地方。

一個不帶心機的女子,讓皇帝感覺自在輕松,他喜歡待在她身邊,喜歡感受沒有心機盤算、權力圖謀的自在,人人都說他寵她,可誰知她根本不在乎受不受寵,一心只想要活得自在。

她就是這樣的女人,後宮中一個個都拼著命想冒出頭,獨她寧靜淡泊,當刺客出現時,他身邊嬪妃無數,站在最近的皇後甚至推他一把躲在後頭,賢妃反倒沖上前以身相護,那把白晃晃的劍刃插進她身體之際,他心底有個東西裂開了。

她在他懷里咽下最後一口氣,沾滿血的掌心撫著他的臉,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謝謝」。他失去她了,失去對他無欲無求的女子。

「來人,扶邵老夫人起來。」

宮人上前,將邵老夫人送到後面休息,皇帝上香後,端茶細品,他曾經嫌棄怡景宮太小,想給賢妃搬個住處,她卻說小不小的無所謂,溫暖更重要。

在乎溫暖的她,給了老四足夠的溫暖,讓他長成旭日朝陽。怎麼辦?以後想她了,怎麼辦?

看著跪在前頭的周氏和邵玖,皇帝道︰「抬頭。」

兩人同時抬頭,周氏仍然垂眸,邵玖卻張著大眼迎視他。

那雙眼楮黑白分明、靈動可喜,巴掌大的臉掛著笑意,五官細致美麗,一個恍惚,他好像看見當年那個小姑娘,嘴巴鼓鼓的,笑咪咪地把糖葫蘆遞給他。「嘗嘗?」

他嘗了,很甜,就像有她之後的日子,甜入心間。

「你叫什麼名字?」皇帝緩了神色問。

「小女子在家中排行第九,取名邵玖。」

「賢妃生辰時,送進宮里的菜是你做的?」

月初賢妃生辰,老六提來食盒,說是受老四所托,讓他到賢妃跟前盡孝。

賢妃一听眼淚頓時淌出,拿起筷子不顧吃相猛吃不停。

他笑問︰「『孝順』的味道有這麼好?」

「孝順好,菜更好。」賢妃含著食物說,彷佛一瞬間她又是當年那個小姑娘。

他心想︰夸張,在宮里什麼好吃的沒有?

于是跟著舉箸,一口菜,教人驚艷無比。

他斥責老六道︰「有好東西,竟然不知道早點孝順長輩。」

然後他知道了百味萬源,也知道賢妃有這麼一個佷女,本想找機會讓邵玖進宮,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

「回皇上,是的。」

「賢妃喜歡你做的菜,你就留在宮里,給她做上最後幾頓吧。」

最後幾頓?皇上要她做腳尾飯?沒有拒絕空間,只能伏地領命。

她看見周氏的憂心忡忡,笑著捏捏她的手,低聲說︰「娘別擔心,這是我的強項。」

跪在旁邊的二皇子衛梓易把皇帝的表情盡收眼底,他望著邵玖那張雪白清秀、帶著七分稚女敕清純的瓜子臉,長睫彎彎、五官明媚,兩分英氣、三分俏麗,全然不用珠飾便倍顯精神。他忍不住舌忝舌忝唇,眼底流露一抹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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