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很快就備妥了,玄凌菲站在長桌前,雙手各舉起已沾了墨汁的筆,左手與右手毫不猶豫的落筆。
「左右手皆執筆?她這是要……」
眾人看見她的舉動皆低呼出聲,錯愕之後便是等著看笑話,卻沒想到……
一片桃林,一排排風姿各異的桃花樹,桃花紛紛揚揚飛落,宛如一陣桃花雨,明明沒有用任何的色彩,僅有墨色,卻彷佛能看見那落英繽紛的美景……一點一滴的將眾人眼前的景色搬入了畫中。
令人驚訝的並非她那栩栩如生的畫功,而是她右手畫著桃林,左手竟在寫行書。
女子一般習楷體、顏體、簪花小楷等,可玄凌菲筆下寫的卻是行書,此外她竟是雙手並用!
這一幕驚呆了眾人,包括閻承烈、陸清,以及打一開始就看不起她的林之揚,就連寧夜洛也有些傻了,然而他的雙眸卻是亮得嚇人。
玄凌菲的動作很快,不過一刻鐘,一幅桃花圖與詩詞便完成了。
「拿來本宮瞧瞧。」寧貴妃不等墨跡干,便著急的命人將詩畫呈上。
桃源只在鏡湖中,影落清波十里紅。
自別西川海棠後,初將爛醉答春風。
小桃西望那人家,出樹香梢幾樹花。只恐東風能作惡,亂紅如雨墜窗紗。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好畫!好詩!」寧貴妃大贊。
那桃花林不僅僅將主角桃花畫了上去,就連一旁的海棠、芍藥、玉蘭……也一並入畫,最令人吃驚的是,玄凌菲從頭到尾僅用了一枝畫筆,卻將各種花卉的細部描繪得極為細膩,花苞、花蕊、花睫……無一不精,甚至在沒有任何顏料下,僅用著顏色的濃淡,便彷佛能讓人能看見那繽紛的色彩變化。
「這姑娘,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呢……」高晏菁也是贊嘆不已。
本以為自家小子那怪脾氣,尋的姑娘肯定也相差不遠,沒想到這小露一手竟是如此令人驚艷。那畫功就不必說了,就說那一手行書,蒼勁有力、狂野奔放,壓根想不到會是出自一個弱女子之手,再說那詩更是佳句,听所未听、聞所未聞……
心服口服,當真是心服口服。
兒子尋了個如此優秀的姑娘,高宴菁應該高興才是,但她現在卻擔心了。
這樣的姑娘會看上她家的蠢兒子?
不管如何,玄凌菲證明了她方才並非大言不慚,而是真做到讓在場之人心服口服,連寧貴妃都大聲贊好的作品,誰敢不服?
這結果讓林之揚差點沒驚掉下顎,尤其是之後的投花,不包括寧夜洛所投,在場竟有三分之二的人投給了玄凌菲,這結果根本是壓倒性的勝利。
雙手並用呀!整個皇都都尋不著一個,不投怎麼能表現自己的品味。
「林兄,關于我們的賭注……」寧夜洛自然不可能放過他。
林之揚頓時黑了臉,可在場這麼多的人,他食言不得,最重要的是,連他都不得不服,最後只能漲紅著臉,咬牙說︰「玄二小姐,我不該出言污辱,請、請你原諒!」
玄凌菲瞥了眼朝她認錯的林之揚,並未理會,而是看向寧夜洛,認真的道︰「一句道歉遠不如千兩黃金來的實用。」
她不是愛財,是就事論事,他人的言語根本傷不了她,不在乎的人的幾句話,她何必在乎?
聞言,寧夜洛笑了。「你在我心中遠不是銀兩能夠比擬,你不在意我在意,再說了,要銀子我自己能賺。」
他真是哭笑不得,尋常姑娘遇到有人為她出頭,早為此感動不己,她卻與他討論道歉根本沒屁用,寧要黃金……偏偏,他就喜歡她這特別的性子。
「賺和白得來的可不一樣,不要白不要。」她還是覺得他這賭注虧了。
「你說的是。」寧夜洛受教的點頭。「我下次一定注意。」
兩人的對話看似平常,卻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讓一旁的玄以憐再也按捺不住,強擠出一抹笑容,上前拉住玄凌菲。
「二妹妹一向喜靜,既然表演完了,不如讓姊姊帶你四處走走?這是你頭一回參加桃花宴,這飛雁殿的景色可是外頭瞧不到的呢!」
玄凌菲是喜靜,也的確想遠離這地方,卻不想和玄以憐一塊,她想扯回自己的衣袖,卻發現扯不回,柳眉微擰,正要出言拒絕,一旁的湯琴蘭卻出聲了。
「也好,以雪,你少出門,正好跟著去走走,姊妹在一塊也好有個照應。」湯琴蘭熟知大女兒的脾性,知曉她定是忍耐不住了,深怕玄凌菲的拒絕會讓她當場爆發,只好出言相幫,並讓小女兒跟去看著。
湯琴蘭都出聲了,玄凌菲自然不好拒絕,畢竟回到玄府的日子,湯琴蘭對她還是挺照顧的,因此跟著玄以憐、玄以雪一同離去。
寧夜洛見狀,擰起了眉頭,正要跟上,卻讓人給勾住了頸項。
「你這小子!還不老實說,你和那玄二小姐究竟是什麼關系?」敢對寧夜洛如此不拘小節之人也只有閻承烈。
「你眼瞎看不出來?」寧夜洛給了他一擊,身子一旋便月兌了他的掌控,正要去追人,便听見寧貴妃的叫喚——
「洛兒,你來。」
寧夜洛瞪了眼拖他時辰的閻承烈,無奈上前。
「那是你心儀的姑娘?」寧貴妃問的開門見山。
「娘娘,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他相信在場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
「總得親耳听你說。」寧貴妃笑了。「可有要本宮幫忙之處?」
「不需要。自己的媳婦我自己能追,娘娘只要做好今日該做之事便成了。」他不是太子,挑個媳婦還得辦宴會,費神。
「喔?」見自家佷子如此有骨氣,寧貴妃很欣慰,旋即嘆了口氣,「提到這事,本宮也是困擾至極,雖說今日眾女表現皆不錯,可最出色的姑娘就數玄二小姐,偏偏—— 」
「娘娘,其實有件事您能幫上忙。」寧夜洛立馬改口。
他不是沒骨氣,而是他十分了解這個姑姑。
寧貴妃小寧錦和十多歲,從小備受疼愛,別看她現在貴氣端莊,當姑娘時卻是活潑又調皮,最愛的便是那令人抓狂的惡趣味。
「何事?」寧貴妃雙眼亮了亮。深宮無趣,還是逗弄小佷子來得好玩。
「放我追媳婦去!」說罷,他一個轉身溜了。
寧貴妃傻眼,看著那逃也似的背影,半晌才望向高晏菁,輕笑出聲。「看樣子嫂嫂離抱孫子的日子不遠了,玄二小姐面部雖有瑕,卻是個有才情的姑娘,個性清冷卻不做作,與嫂嫂應該很合得來,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高晏菁忙問。
玄凌菲臉上有傷疤一事,寧夜洛並沒有瞞她,若是之前,她或許會有些在意,可在見到玄凌菲本人後,那一點在意早已被她拋到腦後。
寧貴妃能從爾虞我詐的後宮爬至貴妃之位,看人的眼光定是不差,玄凌菲的確是個特別的姑娘,有才情,卻沒有一般世族貴女的傲氣;有個性,卻不驕不躁,總而言之,這姑娘很得她喜愛,所以高宴菁听見小姑的語氣,有些緊張。
「你不覺得這姑娘有些眼熟?」
這讓寧貴妃很納悶,玄凌菲前陣子才從外地歸來,歸來後並未出席任何場合,今日的桃花宴可說是她頭一回在眾人面前露臉,可寧貴妃不知為何從她身上感覺到一股熟悉感……
寧貴妃不提高晏菁沒發現,這一提,她才隱隱有同感,「的確有些眼熟……」
偏偏兩人卻想不起這熟悉感從何而來……
「這里即可。」三人繞出桃花林,來至湖畔旁一處假山之地,玄凌菲便抽出自己的手,淡聲道。
玄以憐可不是真想帶她游殿,她也不願浪費時間。
玄以憐瞧此處僻靜,鮮少有人跡,這才停下腳步,轉眼看向她。「玄凌菲,我要你離寧大哥遠一點,最好不要再相見!」
聞言,玄凌菲未語,一旁的玄以雪卻已大聲道︰「大姊姊,你這要求不合理,我瞧這桃花宴就是聯誼會,能促進咱們皇都男女的感情,這樣的宴會很不錯,本以為古代都是盲婚啞嫁,沒想到也是有開明的國家,這倒是出乎我意料……總歸一句話,戀愛之前人人平等,尤其男未婚女未嫁,眾人都該有戀愛自由,基本上你沒資格要求二姊姊。」
「你閉嘴!」玄以憐瞪著這胳膊向外彎的胞妹。「這不關你的事,你給我站遠點,那些驚世駭俗的話一個字都不許給我提!」
玄以雪大病後時常會像現在吐出些讓人听不懂的話,她雖听不懂,卻也能猜到她的意思,這讓她怒火更熾—— 連親妹都幫襯著玄凌菲,她如何能不生氣?
玄以雪撇了撇小嘴,嘟嚷著說︰「果然到哪里都是忠言逆耳,說的話有理卻不肯听,連個言論自由都不給,果然還是封建時代……」
她雖嘟嚷著,卻還是乖乖退到一旁,畢竟這種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的事,她著實幫不上忙,頂多就是嚷幾句公道話罷了。
「玄凌菲,你听見了沒?」沒了玄以雪的多話,玄以憐再次將矛頭指向她。
「我為何要?」玄凌菲挑起柳眉。
「寧大哥是我心儀之人!」玄以憐覺得她說得夠明白了,她若有點腦袋,就該主動退讓,不要妄想和她搶。
「哦。」她點了點頭,反問︰「說完了?」
「我要你保證!」玄以憐可沒這麼簡單放她走。
玄凌菲覺得好笑。「你想要什麼保證?腳長在寧夜洛的身上,他若是想來找我,我怎麼攔?再說,我為何要攔?」
玄凌菲不否認她對寧夜洛有好感。她這人個性較淡,就是喜歡也表現得不明顯,卻從不漠視自己的情緒。
十多年前,寧夜洛便已走進她的心,成為她唯一的朋友,那時兩人皆是稚子,對感情懵懵懂懂,只知這份情誼珍貴異常。
十多年後,兩人再次相逢,相處不多,卻次次入心,她也不明白寧夜洛是何時走入她的心,或許是因她兒時無人相伴的那份陪伴之情,也或許是他不計較她古怪的性子與不完美的相貌,更可能是他在不識她時,那一次次的相護……
總之,人就是這麼入了眼、進了心,等她察覺已動了情,慶幸的是,寧夜洛也心儀她,既是兩情相悅,她為何要相讓?
玄以憐不傻,自然听得懂她的意思,頓時沉下臉。「我不管你要怎麼做,總之我不準你再見寧大哥!」
她若是能阻止寧夜洛,又豈會找上她?
玄凌菲听見這任性的命令,不僅沒發怒,反而唇角的彎度更翹,突道︰「你是我爹?」
玄以憐一愣,還未想清這話何意,便又听她道——
「還是我娘?」
清風陣陣,吹起玄凌菲長裙上的羽帶,在柔光下宛如仙子,然而她吐出的話卻是冷硬非常。
「我爹娘均亡,要說這世上有誰能命令我,或許就只有老太君一人,憑你?還沒資格。」
這世上唯一能讓她乖乖听話的人皆已離世,她方才雖提到玄府的老太君,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以玄老太君對她的態度,恐怕不會也不敢命令她,玄以憐是哪來的底氣覺得她有這能耐?
「你!」玄以憐早料到她絕不會乖乖听話,咬牙道︰「我是你長姊!」
「那又如何?」別說兩人並非親姊妹,就算玄以憐真是她長姊,她也不見得會听話。
玄以憐快氣瘋了,最後只能狠狠的瞪著她。「玄凌菲,若是你敢和寧大哥多嘴,我絕不會放過你!」
這指的自然是她就是寧夜洛要找的小橘子。
「這你不用擔心。」玄凌菲溫聲道,還未等玄以憐放心,接著又蹦出一句,「你所擔心之事,寧夜洛早已知曉,你可以放心了。」
聞言,玄以憐一張粉臉倏地刷白,寧大哥知道玄凌菲就是他兒時找尋的人了?怪不得、怪不得寧大哥會在桃花宴上如此幫她……
玄凌菲話說完便懶得搭理她,轉身要找個好地方窩,直到這無趣的宴席結束。
一旁的玄以雪見她要走,忙跟上前。「二姊姊,我陪你。」
玄凌菲睞了她一眼,淡聲道了聲謝。「今日多謝你給的詩詞。」
她雖自小在山野長大,卻非眾人所以為的是個不懂禮儀、月復中無半點墨水的粗野女子,相反的,玄學紹十分在意她的教養。
除了基本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外,玄學紹甚至為她請來了宮里退下的教養嬤嬤,打她四歲便開始學習,若有一項做不好便得挨罰,十分嚴厲。
這也造就了現在的玄凌菲,她的禮儀教養不比皇都任何一人差、她的聰明才智更是皇都三姝比不上的,偏偏她性子淡,喜靜不喜鬧,這年紀該有的虛榮爭斗之心,她一點也不沾,只想著宴席早早結束,還她清靜。
她的能耐無人知,玄以雪卻是例外。
她不僅知道她能雙手並用,還知她若真想爭,這桃花宴中還真無人能爭得過她,就是沒有她送上的詩詞,玄凌菲依舊能做到一鳴驚人,她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自家姊妹,客氣什麼。」玄以雪巧笑倩兮,上前便想挽住她手臂。
玄凌菲卻避開來。「若真當我是姊妹,那就告訴我,你接近我究竟有何目的?還有,你究竟是誰?」
這話讓玄以雪探上前的手一頓,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二姊姊,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听不懂……」
「玄以雪,你是聰明人。」玄凌菲靜靜的凝視她。「我不過是個剛從外地回來的孤女,玄以憐是你的嫡親姊姊,你倆就是再不親,也絕對比我這個外人強,但你卻老在她為難我時跳出來幫我,若說你沒有目的,我是絕對不會信,除非……你根本就不是玄以雪。」
她從不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甚至好到連自己的親姊姊都不顧。
玄以雪打從見到她後便一直纏著她,除了一開始玄以憐的刻意為難,玄以雪接管後,玄府的吃喝用度其實並不差,湯琴蘭這個當家主母的確賢惠,並未因為她是個孤女便有所輕視,給予她嫡女該有的待遇。
玄以雪身為湯琴蘭疼寵的小女兒,吃的、用的自然更是矜貴,然而她卻常常湯琴蘭才將東西給她,她一個轉頭便送到玲瓏閣,這樣的「姊妹之情」並未讓玄凌菲受寵若驚,反倒有了防備。
「我、我……」玄以雪慌了。她知道玄凌菲聰明,卻沒料到她竟一語猜中了真相,頓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說︰「二姊姊,我、我沒惡意的,我對二姊姊你是真心喜歡、想親近你而—— 」
玄以雪話說一半,雙眸突然瞪大,突地一把將玄凌菲推到一旁。
玄凌菲正專注在玄以雪身上,沒想到她會突然將自己用力推開,措不及防的被推倒在地,下一刻,耳邊便傳來一陣水聲。
玄以憐驚惶的大喊。「怎麼會是你!」
玄凌菲忙抬頭,就見玄以憐站在湖旁,而將她推開的玄以雪已落入湖中,正載浮載沉的喊著——
「救……救命……」
玄以雪被尾隨在兩人之後的玄以憐給推入湖中,這情況讓玄以憐臉色一陣蒼白,居然轉身就跑。
她的舉動讓玄凌菲沉下了臉,來不及指責,忙從地上爬起,躍入湖中救人。
她沒想到玄以憐居然會如此大膽,想將她給推入湖中,更沒想到玄以雪會為了救她而落水。
她或許懷疑過玄以雪接近她的動機,但現在她相信了玄以雪對她的真心。
沒有一個人能為了演戲付出自己的性命,或許就像玄以雪說的,她是真心喜歡自己,想接近她,如此而已。
玄以憐嚇壞了,壓根顧不得被她推下湖的是她的親妹妹,慌不擇路的跑著,不料撞上前來找人的寧夜洛。
「怎麼只有你?凌菲呢?」寧夜洛擰眉看著蒼白著臉的玄以憐。
「寧……寧大哥?」玄以憐看見寧夜洛更慌了,腦子卻動得飛快,忙哭喊著。「二、二妹妹和三妹妹落湖了……」
寧夜洛頓時變了臉色,身子宛若利箭般朝湖畔而去。
玄以憐見狀,心里又怕又怒,怕的是玄凌菲二人被救起後,說出她將人推入湖中一事該如何是好?怒的自然是寧夜洛那擔心緊張的模樣。
這一刻,她恨不得玄凌菲會因為救玄以雪而死在湖中,她自是听到了第二個落水聲。
可惜天不從人願,沒過一會兒,她身後便涌來一票人,帶頭的正是閻承烈,他身後還跟著陸清以及林之揚等人。
「玄大小姐,夜洛人呢?」閻承烈抬頭張望著。
見到這麼多人,玄以憐臉色更白,強壓著心中的慌亂,眼淚頓時落了下來。「三皇子,二妹妹和三妹妹落了水,我正要去喚人,正巧遇上寧大哥,寧大哥去救人了!」
一旁的陸清听見這話,俊秀的臉微微一變,立刻沖向前。
閻承烈愣了愣,他會跟來,明顯是來看熱鬧的,卻沒想到真會看到這麼一個大熱鬧。
他知道寧夜洛會泅水,可他一個人怎麼救兩人?
果然他來到湖邊後,就見陸清立在一旁面帶急色,顯然是不會泅水,而湖中寧夜洛正帶著一名女子朝岸上游,另一抹身影已沒了動靜,幾乎就要沉入湖中。
閻承烈大喊。「誰會泅水?」
四周一片噤聲。
跟來的全是世族子女,怎麼可能會?再說了,泅水這玩意,也只有住在水邊的平民百姓才有可能習得,桃花宴閑人勿近,他們趕著看熱鬧匆匆而行,隨身丫鬟跟小廝都留在宴席那兒了。
見沒人出聲,閻承烈嘖了聲,最後竟自己跳入了湖中。
「三殿下!」
寧貴妃臉色並不好看,因為她眼前那一具濕淋淋的女尸。
跟著前來的湯琴蘭在得知自己女兒落水之時便已哭花了臉,嘴里不停的喊著。「雪兒……我的雪兒……」
玄以憐扶著渾身癱軟的母親,一路低垂著螓首,讓人看不清臉色,直到看見那具尸體,雙腿再也忍不住一軟。
真……真的死了?
玄以憐直到這時才感到後怕,她當時也不知怎麼了,一想到玄凌菲搶走了她心儀的寧大哥,她突然腦子一熱,彷佛著了魔似的尾隨在她們身後,最後趁玄凌菲不注意,鬼迷心竅的做出那樣的事來……卻沒想到竟會害了自己的親妹,若是母親知道玄以雪竟是被她所害該怎麼辦……
她正不安著,便听見寧貴妃一聲怒斥——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場好好的桃花宴竟出了命案,且還發生在她頭一回主持上,可想而知寧貴妃有多麼的生氣。
在場沒有一個人說話,直到一陣氣急敗壞的嗓音打破沉寂。
閻承烈在一旁嘔了半天,直到將肚月復里的東西給吐淨,才對著那縮在角落、渾身濕透的女子咬牙低吼。「你到底是帶了什麼東西上岸?」
那姑娘渾身濕透,顫著發紫的唇,一臉茫然,「我、我怎麼會知道,而且……那分明就是你撈上來的……」
湯琴蘭听見這聲音,渾身一震,忙抬起頭四處找尋,在看見那縮在樹叢旁的少女時,哭紅的雙眼頓時閃過一抹驚喜。「雪兒!」
玄以雪這才發現母親,險些沒命的她,腦中倏地浮現自己剛到這朝代時落水的情景,那時的湯琴蘭也是如此神色,頓時紅了眼眶。「娘……」
「雪兒!我的雪兒……你嚇死娘了……」湯琴蘭掙開玄以憐,奔向玄以雪,緊緊的將她抱入懷中。
听見小女兒落水的消息,她險些昏死過去,卻還是強撐著來到湖旁,誰知遠遠便看到一具被湖水泡得浮腫的女尸,當下還以為就是玄以雪,好在……好在老天垂憐,她的女兒命大,再次逃過一劫。
玄以雪感受到她溫暖的懷抱,懸在眼眶中的淚水終于落下。
閻承烈看著哭成一團的母女倆,滿腔怒火發也不是不發也不是,正巧看見寧貴妃投來的目光,正要開口,便讓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斷——
「玄以憐!你這是想弒妹?」
玄凌菲身上披著寧夜洛的紫貂大氅,僅露出一張凍得發紫的小臉,一拐一拐的朝玄以憐走去。
她會泅水,本以為可以很順利的將玄以雪給救起,卻沒想到她被推倒在地時拐了腳,若不是寧夜洛及時趕到,恐怕她救人不成,反賠上自己一條命。
玄以憐見到玄凌菲,臉色頓時更加慘白,死死咬著下唇。「二、二妹妹,太好了……好、好在你也沒事。」
見她還想演戲,玄凌菲眼神一厲,正要再道,卻被一旁的寧夜洛阻止。
「湖水冰寒,你和以雪先去換衣,這里有我。」
他避玄以憐如蛇蠍,倒是對玄以雪十分親厚,宛如親妹。
玄凌菲轉身看他,見他眼底的堅持,這才稍微回復了理智,壓下情緒道︰「這是我和她的恩怨,先處理女尸之事。」
在場沒人知道那具女尸從何而來,只有玄凌菲知道,畢竟她這體質也不是頭一次替她帶來麻煩了,至于玄以憐……
她看了眼湯琴雅與在場眾人,她可以不必給玄以憐留臉面,但玄以憐若丟臉,玄府便跟著丟臉,玄府是她爹落葉歸根之處,她不想因玄以憐污了玄府名聲。
再說,她方才的那句話也已經足夠了。
寧夜洛頷首,讓宮女扶著腳受傷的她,與玄以雪一同下去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