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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神與福星 第二章 對他有好感(1)

「女冠是……」

清墨公子心有盤算,正想解釋何謂「女冠」的真意,一道冷沉的厚實嗓音適時揚起。

「夠了,墨書軒,一個姑娘家不用知曉那些見不得人的污穢事,你留著髒己身便是。」無念一側身,擋住懵懂無知的霍香涵。

清墨公子面色一沉。「你是誰?」

為何知道他的本名?

因墨門的庇蔭而成名的墨書軒已多年不曾使用本家姓名,對外一向以「清墨公子」自居,借此抬高自身在外面行走的身分,讓人不去聯想到他原來的「二」公子地位。

在他心中,或者在他和他生母的心里,阻礙他們青雲路的嫡長子根本不存在,早就死在荒郊野嶺之中,他便是繼承人。

可是一提及本名,他就忍不住恨起偏袒嫡出的老不死。

嫡庶分明的墨老爺子向來看重嫡系,墨書軒這一輩的嫡子當以「西」字命名,而他和弟弟卻不能用,明白地告訴他人他兄弟二人不是老爺子中意的繼承人,下一任家主。

「本道無念,無量壽佛。」無念單手置于胸前,一念道號。

「你是道士,該去修道養性,何來插手紅塵事。」眼一眯,墨書軒手中羽扇闔起,頗為不善的看向令他感到心頭浮躁的道士。

說不上什麼原由,就是不喜,感覺他的出現會讓自己失去原本握在手中的東西,如巨斧往腦門砍下。

「紅塵也是一種歷練,不看破如何修道?」人世間是最大的道場,唯有大徹大悟了才能走進大道。

墨書軒冷嗤。「那就麻煩你走遠點,本樓不能助你修煉有成,好走,不送。」

他早把自己當成墨門少主,墨家的事他說了算,迎四方來客的墨樓由他做主,旁人無庸置疑。

「墨書軒,你還不是家主。」無念帶著師弟往席上一坐,無視他驟然一變的陰沉臉色。

「水草,快,我們也坐。」古靈精怪的霍香涵見縫插針,機伶的拉著丫頭同桌入座。

別人帶女眷,她也可以充當,雖然她不懂女冠是什麼意思,不過阻攔不了她愛胡鬧的性子。

看到霍家千金和道士同坐,墨書軒眼中一閃陰狠之色。「香涵妹妹別和清墨哥哥嘔氣了,樓上我給你開一間雅間,我們許久未見了,讓我盡盡地主之誼,聊聊兒時事……」

「不是說女客止步嗎?這是規矩。」真當她好打發,三兩話就想她放下剛結的新仇。

「你非客人,是自家人。」他語帶某種隱喻,好似與她關系匪淺,理所當然是座上佳賓。

「誰跟你是自家人,我姓霍,你姓墨,八竿子打不著。」他臉皮真厚,都給臭臉了還硬要巴上來。

墨書軒笑意滿眼的再度打開羽扇,一臉得意樣。「香涵妹妹莫非忘了,我們兩家可是有婚約在,日後你要嫁進墨家,身為未婚夫妻,你我自該親近親近,別因無關緊要的人鬧生分。」

他看了一眼面色平靜的道士,似在說——還不滾,這里沒有你們的事,早點走,免得自個兒難堪。

「呿!你還真會給自個兒找臉,把自己當盤菜,和我定有女圭女圭親的是墨家大公子,是我娘和百里伯娘定的親,跟你有什麼關系!」他算是哪根蔥、哪根蒜,也敢妄想她這塊金疙瘩。

呸他個三缸口水,淹死這只臭耗子。

「我便是墨家長子,當年定下親事,兩家交換了婚書和信物,這是鐵板釘釘的事實,有婚書為證。」她只能嫁給他為妻,他要整個霍家堡陪嫁。

霍家堡做的是玉石和藥材的買賣,有自家的玉石礦脈和藥田,來往的生意十分龐大,還專供軍隊的藥物軍需,收益相當驚人。

霍家堡堡主霍天綱與妻子鵜蝶情深,只生一女霍香涵便不想妻子再多受一次生育苦,故而女兒成了兩人唯一的骨血。

後來霍天綱收養了為救他而死的兄弟之子,因此名下多了一名義子,雖非親生,但也當作親兒子教養。

即使霍天綱多次放話說義子為他傳人,將來由義子繼承霍家堡,夫妻倆閑雲野鶴的四處雲游,不過問堡中事,但是大多數的人仍不相信他放得下一切,將家業交到外人手中。

于是乎,族中有年紀相當的子弟便不肯放棄,千方百計的接近霍家的寶貝兒,想要一舉拿下這塊肥肉。

就這麼一個女兒,又是疼入心坎的,怎麼可能委屈了她,即便給不了霍家堡,也會有富可敵國的嫁妝。

上官月出閣時的十里紅妝叫人記憶猶新,轟動漠北二十年,尚無人能出其右。

這些年她的嫁妝只增不減,加上霍天綱給的,不用全部,只要一半給了霍香涵,這頭羊還能不肥嗎?

利欲薰心的墨書軒抱持相同的想法,目前他想要得到家主之位還有點困難,不僅諸位長老不同意,百里家那邊也有閑話,百般施壓,他們都在等生死不明的嫡長子墨西極。

可是他若得到霍家堡的相助,何愁心中所想不能如願,弟子遍及各地的墨門將是他一人獨大。

這居心叵測的母子倆不曾知會家主一聲便合謀一計李代桃僵,想用移花接木以庶子取代嫡子,借由婚書一事先將人娶進門。

之後的事之後再說,成了墨家的媳婦,還能飛了不成?出嫁從夫,自是由婆家做主。

「盡管作你的春秋大夢,婚書上寫著西極哥哥的名字,你叫墨西極嗎?別當我天真好哄騙,想娶我,下輩子都不可能!」為他的無恥話語,霍香涵氣到兩頰發紅。

「就是嘛!癩蝦蟆不知丑,也敢高攀我家小姐。」水草跟著幫腔,怒目橫視,握著小拳頭想揍人。

「說得好,癩蝦蟆。」霍香涵重重一點頭,主婢倆像一對河豚鼓起腮幫子,怒不可遏。

「這世上沒有墨西極這個人,香涵妹妹說錯人了。」死都死了還陰魂不散,時不時的絆腳。

「你才錯了,別以為西極哥哥只身在外你就能只手遮天,他早晚有一天會回來的,到時候你就被打回原形了。」氣憤不已的霍香涵半點情面也不給,直接戳人痛處。

墨門主母百里兮雲與霍家堡堡主夫人上官月是同門學藝的師姊妹,也是感情甚篤的閨中密友,從小就說好了要做兒女親家,互許兒女的親事,兩人談成時無比歡喜。

上官月一直有個俠女夢,在江湖行走多年才遇上一生摯愛,而百里兮雲和丈夫墨之默是指月復為婚,一及笄便成親。

原本也是佳話一段,小倆口自幼相識,有一定的情分在,雖不到情深意濃,也是小意溫柔,眼看著佳偶天成。

可是世事若能盡如人意,也就不會有夫妻情斷了。墨之默早早有位青梅竹馬的表妹因父母雙亡前來投靠,他憐惜表妹孤苦無依,多有照顧,一來一往的朝夕相處中,難免情愫暗生。

自古以來三妻四妾本是尋常,墨之默以為出身大家的妻子能接受共事一夫,便在妻子懷胎九月時納早有首尾的表妹為妾,他大張旗鼓的擺席設宴,好讓表妹有所依靠。

喜宴當日,百里兮雲才得知此事,自是心如刀割,堅決不許丈夫納妾,還在宴席上大鬧,怒打小妾,全然未顧及丈夫的顏面,覺得丟臉的墨之默勃然大怒,失手推了她一下。

殊不知這一推推斷了夫妻感情,百里兮雲認為丈夫心里只有表妹沒有她,娶她只是敷衍,悲憤交加之下動了胎氣,難產了三天三夜才生下長子,一度血崩差些救不回來。

哀莫大于心死,死過一回的她再也不相信男人,不听墨之默的任何解釋,把自己關入府中的佛堂,誰也不見,連親生的兒子也不要了,整日抄經念佛,不問世事。

自知有愧的墨之默這才特別關愛長子,打算從小培養他當日後的家主,甚至讓人以少主稱之。

只是一碗水很難端得平,當次子、三子、幼女接連出生,他對長子的愧疚日益薄弱,加上美妾的枕頭風,一天、兩天、三天……一年、兩年、三年……人心是會變的,只聞眼前的笑聲,看不見夜里某人默默流出的眼淚,任憑寒夜孤枕,蠟炬成灰。

看到霍香涵眼底的鄙夷,一向被人捧得高高的墨書軒不由得一股怒氣往上升,同是墨家子孫,他有哪一點比不上墨西極?「他死了,回不來了,這是眾所皆知的事,要不是祖父極力攔阻,父親早已立衣冠塚,迎牌位入祠堂供奉了!」

一把年紀了還不死,專跟底下子孫過不去,要是早把事情了結也就一了百了,省下多少麻煩事。

偏他還不死心,一口咬定嫡孫未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打起精神尋人,花費無數的人力和銀兩。

「胡說,西極哥哥才不會有事,你再造謠生事,我絕饒不了你!」她相信老天有眼,會護佑良善之人。

兩人你爭我吵的鬧了起來,幾乎要大打出手了,看得墨樓內的人瞠目結舌,就沒想過出面勸和。

在吵鬧中卻有一處寧靜,三個道士旁若無人地喝著香茗,彷佛周遭的人與他們無關,獨立于紅塵之外。

只是當霍香涵被氣哭,眼楮泛紅的時候,無念持箸的手頓了一下,隨後又若無其事的用膳。

「香涵妹妹還是多讀點《女誡》,做好女子的本分,順從地在堡中等候花轎上門。我不小了,也該成親了。」他讓母親去提親、下聘,順風順水的人財兩得。

打著如意算盤的墨書軒在心里作著美夢,他當墨、霍兩家的聯姻勢在必行,只要是墨家兒子娶霍家女兒,誰都可以,是兄或弟並無不同,北方兩大勢力的聯合而已。

可惜好夢猶來最易醒,他的萬般算計不過是個笑話,定下婚事的是兩家夫人,而非一家之主,因此兩位大家長無權做主,想要成事還得夫人們點頭,丈夫只是擺設。

「水草,把治瘋病的藥給他,這人有病,病得腦子生瘡癥了,用給牛的分量讓他服下,省得一再發病。」最好一次把人毒啞了,以免張嘴閉嘴沒一句好話,嘴臭難聞。

「是,小姐。」水草是個機伶鬼,隨手從懷中取出雞蛋大小的牛屎丸,黑不溜丟的,準備往嘴賤的墨書軒嘴里塞。

「你……你們別亂來,小五、小六,擋住……」見狀的墨書軒駭然一驚,連忙往後退,以羽扇遮住半張臉。

「敢對我家公子無禮,小心拳頭不長眼!」

小五、小六雖是隨從,卻也是墨門專為主家培養的暗衛,看似不經意的推換暗藏勁道,一經施力,手骨即斷,留下暗傷,重者還有可能致命,不可不說十分陰毒。

「啊——」

「我的手……」

兩聲慘叫。

「叫什麼叫,兩個娘兒們還能吃了你們不成!」兩人裝得真像,他都要當真了。

「公……公子,手斷了……」小五面色發白,左手扶著右手,眼露驚慌,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公子,小的渾身使不上勁,五髒六腑全移、移了位……」痛……痛到他想死。

「你們……不是做假?」看他們一個個痛苦的神色,墨書軒面有訝色,有些狐疑。兩顆腦袋瓜子重如千斤的點頭。

「誰干的?」他看向腕白如細瓷的霍香涵,又瞧了一眼細胳膊細腕的水草,心有懷疑。

霍家堡是武林世家,堡主夫婦都習武,是江湖中人,但眼前這兩個小姑娘卻不像是習過武的。

「我。」

「你?」

無念一起身,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善意的、惡意的、不解的,大家想著,這個道士想干什麼?

「墨家人不欺凌婦幼弱小,也不仗勢出身恣意妄為,你若不懂何謂墨家人,回去翻翻萬言造冊的家訓,多看幾遍背熟了,你會知道如何做個仰不愧于天,俯不忤于人的墨家人。」目前的他並不稱職,連做個家僕都不合格。

「你是墨家人嗎?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你敢動墨家人,不怕走不出這樓嗎?」墨樓內,墨家人為尊。

無念目光澄澈的望著他,眼中深意似古井底,墨黑一片。「天作孽,猶可救,自作孽,死不足惜。」

「你這是在教我做人嗎?」一個向天借膽的道士果然不知死活,在墨門的地盤上竟敢挑釁。

「是在提醒你多行不義必自斃,人不要貪不是自己的東西,拿了多少就要還多少。」道家思想是無為而治,道法自然,他此行是探親,不為生事,事一了便會返回宗門。

只是,事與願違。

他不找事,事找人,盡管他想置身事外,體內的墨家血仍讓他放不開手。

「你到底是誰?」墨書軒覺得有古怪,卻又說不出怪在哪里,此人給他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道士。」被帶入道觀十余年,打坐、冥想、悟道,日復一日平淡的日子,日出听道、日落抄經,心平氣和。

無念並不曉得他偶爾會面露戾色,有見血的沖動,在一清道長的開導下,以為是心魔作祟,是修道之人必經的過程。

實則不然,是他累積十世的暴戾在隱作怪,想沖破壓制重獲力量,以尸橫遍野來完成今世的功過,數來世的因果。

「你是哪家的道觀?」他好去理解理解,誰家的觀主敢與墨門為敵。

「天下之大皆為道。」道法無邊,不見盡頭。

「呵!呵!道士真狡猾,打馬虎眼,不過你進了我墨樓就該懂點禮數,我的人不是你想傷就能傷的。」若讓他全須全尾的走出墨樓,「清墨公子」四個字還能在西瀾城立威?

「咦!二師兄,這人說話真難懂,傷了就傷了,還要留人不成?要是大師姊那脾氣,一個個倒掛梁上給我們守夜。」無垢是吃過苦頭的,可是又不得不寫個服字,一張符能解決的事,何必多費口舌,世人多愚昧,多說無益。

無念會心一笑,輕撫他頭頂。「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懂事我們要體諒,方外之人有容乃大。」

無垢半懂半懵的點頭。「听二師兄的。」

「嗯!乖,走了。」來了趟墨樓,他失望大過懷念,今非昔比,腐敗的氣味吞蝕了正氣浩然。

讓無明和無垢隨行是童玉貞刻意所為,為的是拉住無念沖天而起的戾氣,當他想與人動手之前,會先考慮師弟們的安危,以他們為緩沖讓他思考再三。

今日若無這兩人,無念可能克制不了心中的意念,他會隨心所欲的拆了墨樓,打折墨書軒雙腿,再一把火燒了書樓,引來墨門眾人的不滿。

「好,走了,我還想看看城外的石頭山……」

「是石岩山,寸草不生的岩石堅硬無比,偏又長出紅艷似火的石岩花。」將石岩花曬干磨成粉加入獸血,可畫出召獸的符紙,大型獸類如老虎、黑熊都能召出役使。

「四師兄見識淵博,師弟我還要跟你多學習。」勤能補拙,他一定能追上幾位師兄在道法上的修行,不丟師父的臉。

無垢人如其名,太天真。

能在一清道長放牛吃草的教養下還能成長茁壯,由弱不禁風的小樹苗養成如今高大強壯的樹木,幾個「無」字輩師兄下了多少苦心磨練,他們的心思之深絕非小師弟所能想像。

誰說道士一定是好人,水至清則無魚,沒一點心狠手辣,哪能斬妖除魔,桃花劍一抽便是惡鬼一只,不送輪回,從此煙滅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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