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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瓶安 第七章 皇帝的寵愛很危險(2)

就在她找到靠近永安宮處時,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瑜嬪終于想起,該向皇後娘娘請安了嗎?」

一後三妃聚在永安宮里,她們雖有聚在一起打葉子牌的習慣,但通常下午才會踫頭,難得的今天一大早就全數到齊。

因為今日是瑜嬪進宮後,第一天立規矩,也是皇後整治新人的第一天,這種好戲,誰都不想錯過,昨晚長傳了三次水,讓四人同仇敵愾了起來。

三次欸!皇上的精力全讓那只狐狸精給吸走了,那她們還能有多少憐惜?

「我就看不出來,瑜嬪有什麼好,要胸沒胸、要沒,一看就是個沒福氣的。」貴妃道。

淑妃在心里哼哼,貴妃倒是有胸有臀,還是瑜嬪的兩三倍大,可皇上喜歡嗎?

「可不是嗎?章家是哪來的破落戶,皇帝讓她進宮,對朝堂根本沒有幫助。」賢妃怒氣蒸騰,皇上若不是迎娶她們幾個,有她們的娘家在背後助力,哪能順利坐上龍椅?先帝最信任的,可是她們的娘家長輩兄弟吶!

淑妃又在心里回嘴,那才是真愛啊,不像她們,只是拿來利用的。

賢妃看著和自己一樣臉色鐵青的皇後娘娘,看著低頭死命掐住帕子的淑妃,再望向貴妃娘娘那雙細長的眼……呃,以前那雙眼楮頗圓,現在之所以細長,應該是因為眼周皮肉豐厚造成的效果。

離題了,她要說的是,那雙細長眼楮幾乎要冒出火。

皇後冷笑問︰「皇上在你們身上使勁兒時,可曾一夜三回?」

淑妃抿緊雙唇,沒被點名,她恭順沉靜、依舊垂下她的頸子……在心底暗道,哪來的一夜三回,從嫁進皇家到現在整整五年,從頭到尾加一加……連一回也沒有。

她很清楚皇上對自己沒有那分心思,可這是面子問題,再怎樣也不能實話實說,萬一這話傳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賢妃,你說!」

被點名的賢妃臉色發綠,她恨透瑜嬪,卻也清楚皇後娘娘問她,是想在她身上找場子。

畢竟昨兒個皇上該待在永安宮的,被新人搶走日子,皇後娘娘心氣不平呢。

雖然都嫁給皇上五年,但她是最晚進福王府的,在瑜嬪入宮之前,她算得上是「新人」,更別說她的娘家最有力,這從龍之功她家可是頭一份兒,皇上最寵她了。

壓下心中抑郁,賢妃柔聲道︰「回娘娘的話,妹妹自小熟讀女誡,深知身為女子該以夫為尊,事事為丈夫著想,進王府後,眼看國事如麻,皇上日夜為朝廷之事憂心,妹妹哪敢令皇上縱欲過度、傷了龍體?」

貴妃聞言,心中一堵,皇上也曾想在賢妃身上縱欲過度?所以,只有她被皇上不喜?

她下意識低頭,看看自己胖胖的豬蹄……不對,是胖胖的柔荑,覺得不能再胖下去了。

只是做人什麼都能輸,卻萬萬不能輸掉那口氣,貴妃連忙補充,「臣妾也是經常這樣規勸皇上的,妹妹擔心龍體康健,不但時常親手給皇上熬補湯,還總勸說皇上,得悠著點兒,別次次做滿、做好、做到底。」

瞬間,皇後火氣上揚,皇上對貴妃竟是……次次做滿做好做到底?

那她算什麼,皇上把她這個皇後擺在哪兒?她冷冷瞥一眼賢妃、貴妃,問︰「皇上對妹妹們如此厚愛,怎地出嫁多年,肚子尚未有消息,要不本宮令太醫為妹妹們號號脈,看問題在哪兒?」

聞言,淑妃松口氣,果然爹娘教得沒錯,言多必失、沉默是金。

賢妃道︰「臣妾有宮寒之癥,已經在用藥。」

貴妃接話,「謝娘娘好意,大師道臣妾得過二十五歲才能生子,否則怕孩子留不住。」

語畢,三人的目光同時留在皇後身上,要看太醫,皇後不是應該先看?她可是皇上的第一個女人。

皇後覺得自己被目光追殺了,連忙把話題拉回章瑜婷身上,「瑜嬪出身低,沒啥見識,怕是連字都認不得,哪里懂得婦德女誡,又哪會規勸皇上保重龍體,自然是怎麼開心怎麼來,日後還得各位妹妹對她多加教導。」

教導?這話她們喜歡!她們今兒個齊聚一堂,不就是為了教導新人?

賢妃道︰「都快午時了,瑜嬪懂不懂規矩啊,怎還沒過來請安。」

「她要是懂規矩,哪有昨兒個晚上的事。」傳三次水,光想到這個數字,貴妃就想親手將她給撕了。

「要不請杜鵰姑姑走一趟,把人請過來?」賢妃看熱鬧不嫌事大。

「麻雀已經去了。」皇後冷笑,殺雞焉用牛刀?麻雀、杜鵰、錦雉、孔雀,名字越尊貴,武功越高,抓個小嬪妃哪里需要用到杜鵰。

果然,沒過多久功夫,章瑜婷就被麻雀叼……提過來,二話不說地把她往地板上一扔。

砰!痛啊……章瑜婷痛得咬牙切齒。但人在屋檐下,她明白據理力爭只是平白肉痛,因此她唯唯諾諾,全身簌簌發抖。

「身為嬪妃,不守本分,竟不知道該日日到永安宮向皇後請安……」

「妾身有罪。」

「仗恃皇帝寵愛,無視皇後威儀,好大的狗膽……」

「妾身有罪。」

不管皇後、貴妃或娘娘們誰發話,章瑜婷從頭到尾的回應都是磕頭、回答都是妾身有罪,沒法兒呀,誰讓她們是雲、她是泥?

可是雖然章瑜婷竭盡全力示弱了,那張眼角眉梢都帶著撫媚、新承恩澤的臉擺在那里,就算她啥都不說不做,也讓人生氣啊。

于是皇後越來越氣、貴妃越來越氣、賢妃越來越氣,平日里幾個不勾心斗角的女子,狠狠跟章瑜婷斗上一個時辰後……累了。

借口找盡、指責的話變得氣短,再不休兵,就會累死她們。

章瑜婷看看皇後、貴妃,再看看賢妃,瞧著三個光罵上幾句就氣喘不已的女性,心中暗道︰她們這身子,不太行啊……

皇後等人不甘心就此罷休,于是幾個女人做出一個重大決定——瑜嬪違背宮規,杖責三十。

寧承遠把玩著玉瓶,翻來覆去,許多不解的情緒在胸口翻涌。

為什麼會對這個瓶子有莫名的熟悉感?他竟然覺得這瓶子本來就該屬于自己……

他打開瓶塞,將瓶口放在嘴邊、仰頭,里面卻沒有倒出半滴漿液,鼻子湊近細聞,也聞不到那股香甜馥郁的氣味。

為什麼會沒有?昨晚,他聞了一整夜,所以那氣味來自小章魚?

他試著厘清,試著把腦海里的幾個詞匯串在一起,但不知道是落了哪個環節,他無法讓整件事情看起來合理。

在他沉思的時候,韋公公躬著身上前,低聲道︰「長傳來消息。」

「說!」

「瑜嬪醒來後,到處尋找一個白玉瓶……」話說到一半,他抬頭,一不小心,看見皇上手中的……白玉瓶,瓶子與形容中的好像有點像……不會吧,皇上偷了瑜嬪的東西?

不對不對,皇上想要多少玉瓶都能讓匠人雕琢,要弄出幾百幾千個玉瓶,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哪里需要偷呢?

韋公公用力搖頭,用力否認他家主子是小偷的想像。

覷一眼韋公公被雞骨頭卡住喉嚨的神情,他輕哼一聲,道︰「說下去。」

韋公公回過神,暫且把皇上的品格道德問題丟在腦後,飛快把長沒得吃、發現狗洞、章瑜婷被帶去立規矩的事,一一稟報。

「皇上,是否同皇後娘娘說一聲,克扣旁的便罷,可沒得吃……長挨不了太久。」

寧承遠沒理會他的苦口婆心,只是眯起雙眼,神情轉為嚴肅。

笨章魚,人都進宮了,竟還不想依靠他,行啊,要靠自己是不?他倒要看看,一個小狗洞能讓她過上什麼日子。

他賭氣了,決定讓皇後治她,若是不吃點苦頭,她怎麼會曉得依靠皇帝才是正道。

心里才想著,一名小太監腳步急促地進了御書房,跪地道︰「稟皇上,莫大人來報,皇後娘娘要杖責瑜嬪。」

啥!聞言寧承遠一拍桌面,從椅上彈跳起來,忘記前一刻才決定要讓皇後治她,揚聲大喊,「擺駕永安宮。」

逃過一劫……章瑜婷抹掉額頭汗水,拍拍胸口,安撫受到驚嚇的小心髒,再模模差點兒受苦的小屁屁。

幸好,皇上來得及時,要不……人生最丟臉的事,將會在今天發生,就曉得後宮是個待不得的地方!

想起那條長凳,想起要剝她褲子的老嬤嬤,想起那根又重又長的棍棒,忍不住的,章瑜婷又是滿身冷汗。

突地,一個高大的身影矗立跟前,她納悶抬頭,就見一雙含笑的眼楮望著自己。

她的第一個念頭是︰好看;第二個念頭是︰這雙眼楮、這個眼神……好熟悉呀,在哪兒見過呢?

「你是……」

對方笑容更加燦爛,「恩人認不出我了?我是莫延。」

莫延?對啊,是莫延!他變壯碩了,瘦竹竿變成參天大樹,這家伙怎麼長的,短短幾年,長成巨人了。

畢竟因為他們她才能救了娘親,加上又是故人重逢,章瑜婷語氣開朗地說︰「莫藤呢,他還好嗎?身子養好了嗎?」

「多謝瑜嬪關心,阿藤很好,馬上就要參加會試。」

已經大到能參加會試了?真是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章瑜婷笑咪咪地點頭,又問︰「你怎會在這里?」

話問出,她立刻覺得自己傻,當年兩兄弟進了福王府,如今福王登基為帝,他們出現在後宮很自然呀。

「現在我是宮中侍衛,行走宮中,負責保護貴人安全,我在後宮里,還能說上幾句話,倘若娘娘需要幫忙,盡管讓人來尋我。」

章瑜婷聞言眼楮一亮,太好了!

她連忙比劃著道︰「有,我丟了個玉瓶,白色的、這麼大,你可以幫我找找嗎?」

「可以,我讓兄弟們注意一下,如果找得到,立刻送到長。」

「謝謝你!我還想請你幫其他忙。」她覺得自己的臉皮好厚啊,多年不見,一見到人就要求東要求西……真不好意思,可這也沒辦法,誰叫她什麼都缺。

他看出來她的困窘,莞爾道︰「盡管講,不要客氣。」

她松口氣道︰「我需要筆墨紙硯和作畫顏料。」

「小事,我立刻去辦。」

「我想寫封信,你能幫我送出去嗎?」她半句話都沒交代就進了宮,娘會很擔心吧。

「沒問題,舉手之勞。」

「多謝多謝,能在後宮遇見老朋友,實在太好了。」

「別謝,當年若不是瑜嬪娘娘救下莫藤……」

「都過去了,千萬別再提,否則我真要挾恩求報了。」章瑜婷俏皮道。

聞言,莫延呵呵輕笑。

見他態度輕松,章瑜婷關心問︰「你們找到親人了嗎?」

「什麼?」莫延沒听懂她的話。

「我猜錯了?你們兄弟進京,不是為了投奔親人?」

攏起眉心,他搖搖頭,「我們本就是京城人士。」

章瑜婷訝異,「既然如此,當時莫藤病得那麼重,為何不回家求助?」

他看她一眼後,輕聲道︰「我父親是永昌伯府的世子,祖父過世之後,父親理所當然該承爵,但祖母是繼室,她更希望自己親生的兒子能夠承爵,于是和二叔合謀,想要害死我們一家。」

「那年外祖亡故,父母親領著我與阿藤去吊唁,沒想到半路遭到追殺。爹娘為保護我們兄弟,被歹徒砍死了,當時我還不知道凶手是誰,便帶著莫藤躲躲藏藏一路趕回京城,想求祖母庇護,一進京城就踫到府里的涂管事,他說是來接我們兄弟的,沒想到一上馬車,他直接將我們往城外帶,帶到無人處、對我們痛下殺手。」

「涂管事以為我們只是孩子、不足為懼,卻不曉得我有一身武功,不過幾招便被我壓制,涂管事是個膽小怕事的,刀子往他脖子一劃,他就嚇得什麼話都招了,直到那時方才明白,原來想殺害我們的是祖母和叔父。」

「最終我殺了他,莫藤卻因為過度驚嚇發起高燒,眼看他病得越來越嚴重,絕望之余,我想帶阿藤回家、想殺幾個永昌伯府的人出口氣……幸好那個晚上我遇見恩人,改寫了我們兄弟的命運。」他口中的恩人不只是章瑜婷,還有寧承遠。

章瑜婷唏噓,她也一樣,幸好那個晚上有遇見他們兄弟,改寫了她和母親的命運,人世間的緣分多難以解釋啊,終歸一句——諸惡莫做、善緣廣結。

「後來呢?」

「你留下的金葉子救了阿藤,我投入皇上門下。」

他勤奮上進,為主子爺鞏固京中勢力同時,打壓永昌伯府也不遺余力。

去歲主子爺打勝仗、返京那日,百姓夾道歡呼,他坐在高高的馬背上,看見被貶為庶民的叔父站在人群中,形容狼狽、目光卑微,發現他的目光,急急調頭躲開。

上個月,叔父因賭債被打斷兩條腿,嬸嬸怒極,與他和離、帶著女兒返回娘家,他去莫家看過一眼,看見叔父與祖母雙雙躺在床上,沒得吃喝、聲聲哀號。

如此已是最大的報應,他沒有對他們痛下殺手。

章瑜婷勸慰道︰「善惡到頭終有報,他們會有他們的報應,至于你……都過去了,別再多想,眼下你有了好前程,只要你們兄弟過得好,父母親在天之靈會得到安慰的。」

「是,我也這麼想。」

「那……我先回長了。」

「好,回頭我把筆墨等物送過去。」

「謝謝。」章瑜婷轉身離去時,腳步帶上幾分輕快,她喜歡莫延的故事,喜歡好人終會得到善終,所以她深信,即使要在深宮待上一輩子,自己也不會晚景淒涼,而母親的人生會漸入佳境。

莫延沒離開,看著她輕快的背影,微微笑開,只是笑容里有兩分遺憾。

他曾經查過的,查出她是誰、查出自己要找誰報恩。

那年京城上下都在談論被雷轟了的章家大姑娘,說她惡毒、刻薄,說她年紀輕輕卻性情殘暴,沒人追究謠言有幾分真實性,但凡提起她的名字,便是一陣憎厭與奚落。

她徹底壞了名譽,但他沒被謠言蒙蔽,他做下決定,待自己有了本事,定會許她一個好前程,誰知道沒被謠言蒙蔽的不止是自己,還有白景、還有……主子爺。

主子爺從很早以前就認定她了吧?要不,怎會把蘇喜幾人都留在她身邊,怎會在她打算做任何事之前,先為她鋪平道路,又怎會襄助方氏不遺余力?

眼看她走出幾十步後,不知道想起什麼,小跑步起來,他不禁失笑,在這個高牆圍困的後宮、在差點兒被杖責之後,她還能這般愜意輕松?

這樣女子,任憑再大的風雨,也台不斷她的羽翼,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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