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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流女仵作 第四章 深夜邀約(2)

真如君無瑕所料,隔日寧煜以師爺身分帶著護衛歐陽晉上陳家索討地契和若干嫁妝,但陳老爺卻只肯退還李氏的金銀器皿和首飾、布料,只多不少,遲遲不願取出城外那塊地的地契,佯稱不慎丟失了。

不久後,銀衣衛便回報,陳家派了管事上李家,以一萬兩銀子買下價值千兩的莊子和田地,口頭上說是彌補,望二老節哀。

管事太能言善道了,哄得李家人當陳家是真心誠意的道歉,因此考慮了一會便賣了。

時間就在監視中流過,一下子來到八月十五。

君無瑕等人都是離鄉背井,一起吃頓飯也就算是過了中秋,各自解散,結果顧寒衣無聊在後衙晃悠,就發現了個人影。

「小舅,你要去哪里?」竟然還特別打扮過。

「今晚的月色不錯。」

所以呢?顧寒衣無聲地詢問。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正事辦完了,也該去做些有益身心的事,比如逗弄有趣的姑娘。

顧寒衣想了想,恍然大悟地曖昧一笑,「喔,你要吃花酒……」

很不幸的,他挨了一栗暴。

君無瑕滿臉嫌棄,「你這腦子里裝了什麼,不能往好的想?好在你不是長子,萬幸萬幸。」不然忠義侯府早晚敗在他手上。

「我也要去。」顧寒衣心里嘀咕,分明上青樓找樂子還不讓人說,惱羞成怒拿外甥出氣,無良小舅黑心肝。

都月上柳梢頭了,約見的還能是良家女子嗎?肯定是花街柳巷的姑娘,紅紅的燈籠高高掛起不就是人約黃昏後,貌美如花的花魁娘子倚門相盼,笑迎冤家。

顧寒衣自認為和小舅心意相通,都是男人有什麼不懂,小舅不說他心里清明,沒有男人不愛胭脂香,不想醉臥美人膝,享受佳人的溫柔相待,共度旖旎的花月良宵。

君無瑕一看他賊兮兮的表情就知道他壓根沒想通,懶得多費唇舌,逕自出門。

顧寒衣趕緊追出去,只是他怎麼追也追不上就在前方的小舅,一拐彎,竟把人追丟了,他懊惱不已的又往前,不信追不到。

殊不知他一離開,方才的轉角處又閃現一抹身影,君無瑕白衣翩然,與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步履輕如落雪,了無聲息。

「這個傻小子,該學學人心險惡……」

君無瑕哼笑了聲,踩著月光前行。

嗯!今兒個月亮真圓。

中秋的夜晚分外熱鬧,有些人家吃了團圓飯,便會出門逛逛,正是做生意的好時機,燈會十分熱鬧。

伴隨著小販的叫賣聲,三三兩兩的游人在石板道上走著,有人低聲交談,有人笑聲如串,有人沿路買小食來吃,節慶的氣氛在歡笑中炒熱。

但是季家卻是冷冷清清,沒有一家團圓的歡聲笑語,反倒安靜地好似無人在家,只有一盞燭燈在黑夜里亮起,守著燈下振筆疾書的女子。

叩!叩!叩!

窗戶外傳來三聲輕叩,屋內的女子嫌首微抬,黛眉輕蹙。

「誰?」

「我。」

季亞襄認出聲音,眉頭皺得更緊,但還是放下筆去開窗。

經過那回去湖邊的事情,她已經知道這人不把世俗規矩看在眼里,自己不理他或是趕人,他只會鬧得更夸張,萬一把她爹鬧醒就糟了。

爹本來要留守衙門,可傍晚時就回來了,說是縣太爺讓他回家,中秋團圓,沒必要留下,只是爹觸景生情,吃完飯喝了酒就開始哭,想念死去的妻兒,又哭著拉著她,要她一定要好好的,她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到房里睡。

結果窗一開,季亞襄就無言了。

這人悄無聲息溜進她家,還穿了一身白,扮鬼倒能嚇著打更人。

這時候他不是該待在後衙嗎?飲一缸桂花酒,吃著月餅,斜倚錦榻有若置身廣寒宮,嫦娥仙子對月翩翩起舞,月色迷人酒醉人,大發詩興吟一首詩。

跑到她家來嚇人干麼?

季亞襄呆滯著望著窗外的瘋子,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君無瑕欣賞著她家常的裝扮,一時也未吭聲,兩人無聲的互望著,像兩根對望的蠟燭,你不言、我不語,彼此守望到天明。

驀地,低沉的笑聲輕揚,他問︰「不請我進去坐坐?」

「太晚了,不方便,大人請回吧!」她還有些驗尸紀錄要整理,哪能像他這般閑,

一時興起四處游蕩。

季亞襄從沒往男女情事方面想去,只當這位色若春曉的知縣大人腦子有洞,吃飽太閑,裝鬼出門嚇人。

「別叫我大人,喊我三爺吧,顯得親近。」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別有一番滋味。

季亞襄差點沒控制住地翻白眼,他腦子是不是壞了,華燈初上就犯病,他們是大鵬鳥和梁上燕,誰和他親近了。

她繼續拒絕,「三爺若有事明兒衙門見,今日天色已晚不好招待客人,你慢走,不送。」

「出來。」他聲似玉泉,泠泠如仙樂。

她先是一愣,接著沉下了臉,「三爺,你到底想干什麼,夜訪女子閨房可不是什麼好品性,夜里邀女子出行更是不可取。」

你能要點臉嗎?堂堂知縣大人行登徒子行徑,是要壞我閨譽還是你德性敗壞,人不走正道偏鑽鼠洞,干著雞鳴狗盜的下流事。

他低笑,笑聲清冽,「邀你看花燈,今兒是八月十五,一個人賞月太淒涼了。」

她神情恍惚了一下,淡淡的惆悵涌上心頭,「我們家不過中秋,三爺找旁人去。」

「為什麼不過中秋?」月圓人團圓的節日怎麼能錯過。她拋出個恰當的理由,「是家母和舍弟的忌日。」

畢竟不是親的,她對從未見過面的身子原主親娘和弟弟沒什麼感情,但對季天魁卻是有親情的,她的悵然一方面是為了季天魁,另一方面是為了自己,她來到這個地方已經七年了,以往的種種恍若在夢中,叫她懷念又心酸。

君無瑕眼中的笑意一收,目光含著心疼,「逝者已矣,來者可追,與其沉溺在過往的傷痛,還不如敞開心懷痛痛快快活一回,不枉來人世間一遭。」

「你是牧師嗎?」季亞襄差點就笑了,听著他開導人的話不禁讓她聯想到教堂里的牧師,她不是信徒,卻相信光明,人的心中有了信仰自是平靜祥和,願與眼前的光芒同在。

「什麼師……」沒听清楚的君無瑕眉頭輕蹙。

朝廷並未開放海禁,因此往來船只沒有遠方的大船,傳教士的足跡亦未涉足,民間以佛道為主要宗教信仰。

不過還是有人見過白膚高鼻,眼楮異色的異國人,他們是西域人,來自波斯,走過絲路入關,與本地商人做布料,香料的交易,有時還有寶石,閃亮耀目,瓖嵌在首飾上。

「說你適合去廟里念經,普渡眾生、造福萬民。」她忍不住調侃。

「噓,『萬民』這字眼可不能亂用,上面忌諱。」他比了比天,天上神仙,人間帝王。

他還會怕?她看他膽子有天大,恣意妄為不考慮後果。

不過她還是從善如流結束了這話題,轉而道︰「不早了,該走了,三爺該回去洗漱歇息。」

睡一覺,睡飽了精神好,而不是夜賊似的擾人眠。

「睡不著。」以往的他不到子時不沾枕,而現在才剛到戌時,正是他最活躍的時辰。

「數羊。」季亞襄很少失眠,她是屬于好入睡的那種,白天事兒多,忙得跟陀螺似,夜里一躺下很快就入睡了。

「羊被我烤了。」說到羊,君無瑕就想到吃,過些時間天氣涼了讓人買幾頭羊,炖羊肉湯、烤小羊羔、涮羊肉……

「烤了……」這是什麼回答,他是三歲嗎?季亞襄忽然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眉目俊朗的男子,而是還未開智的巨嬰。「三爺牙口好,那就多吃一點,別把自個兒吃撐了。」

「你陪我吧!襄兒。」他笑了笑,手肘抵在她窗口邊,笑眼如星揚散著點點流光。

「請叫我季姑娘。」

「襄兒,你不出來我就進去了,若有什麼流言蜚語……」他說這話時仍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毫無一絲猥瑣,像是站在月光下的如玉公子,皎皎若月。

「你在威脅我?」無恥。

「我在邀請你。」與佳人同行,人生一大快事。

除去令人避諱的仵作身分,季亞襄不失為一個美人,透著薄紅的雪腮水女敕女敕,杏目含波眉似柳,瑤鼻小巧而挺直,樊素櫻桃口,水潤豐盈,泛著誘人光澤,似是嬌嗔似撫媚,無須勾人也撩人。

若再做一番打扮,輕抹胭脂淡畫眉,一點絛紅唇,鴉黑雲鬢疏懶挽,身著霓裳晚霞裙,活月兌月兌的絕色天仙。

只是她平日太懶得裝扮了,力求精簡,男裝一穿束個發就出門,不管自己是個女子,行事舉止大方俐落,全無嬌羞,與人對視光明磊落,從不認為低人一等。

姑娘家該有的柔弱和嬌怯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可是她讓人信服,讓人不自覺產生信賴感,遇著事兒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她。

「三爺在強人所難。」他听不懂拒絕嗎?非要找她麻煩,真要閑得慌把歷年的案卷通通看一遍,破解懸案,平反冤假錯案,還百姓一個公平正義。

君無瑕耍無賴,握住她的手往前一拉,讓她與他面對面,兩人近得幾乎要觸到鼻尖。「你爹在家吧,要不我去找他聊聊,陪他喝兩杯……」

「君三爺,你是地痞流氓嗎?當官太屈就了。」好想咬他一口,這人的品性……不是一般的糟。

他頭一點,十分贊同,「我也是這麼認為,襄兒真是慧眼識英雄,看出我的本性,流氓知縣挺適合我。」

「你……你到底走不走?」遇到無法講理的臭石頭,佛祖也發火。

「嗯!是杏花白,放了五年的老酒了,這酒癮犯了真要命……」他一臉饑相。

「你閉嘴,我怕了你成不成,等著。」人至賤則無敵,她終于體會到這句話的深意。

季亞襄忿地關上窗,慢條斯理的換上外出服,不想打扮,免得又被調侃說特地打扮給他看,她便直接將一頭烏黑長發編成粗麻花瓣,往後一甩像個下田采花的村姑,雖說樸素卻不失俏麗。

把門一打開,原本立在窗邊的男子早候在門邊,笑容里帶著些許狂肆。

季宅是個老宅子了,位于偏僻的巷弄中,離城中心還有一段距離,因此路上行人不多,大多的居民都集中到主要街道上。

兩個人一俊美無儔,一清妍秀麗,一高一低兩道身影走在一起不顯突兀,反而有種如詩如畫的感覺,尤其一陣陣火花瞬間綻放,照亮了整個夜空,絢爛過後的星火如雨灑落,在半空中隱沒,燦爛剎那間。

察覺四周游人的眼光,季亞襄默然地往左移一步,不想讓人知道他們倆是一起的。這人實在是太引人注目,萬一遇到認識她的人,跑去跟她爹八卦說她跟男人逛燈會,她就慘了。

君無瑕看了她的動作,笑著說︰「怎麼,走在我身邊,自慚形穢?」

她忍不住嗆他,「三爺這病多久了?」

「病?」他挑眉。

她嗓音平平,無起伏,「自戀也是一種病,得治。」

他眨眨眼,故意送了秋波,「襄兒不覺得我好看,貌如春花秋月般令人著迷?」

不是他過于自負,君家人的相貌都不錯,堪稱人中極品,要不然他大姊也不會入宮為妃,當了幾年寵妃,而他不出門則已,一出門寸步難行,前後左右都是為他痴迷的女子。

君無瑕也明白,長相是其次,她們看中的是他的皇親國戚身分,有才有貌又地位不凡,後宮還有太後寵著,不說當上正室,當個侍妾也多得是人搶破頭,爬也要爬到他腳下侍候。

「春花易凋、秋月清寒,做人要實際點,我們這種小門小戶出身的人家只求三餐溫飽,不談風花雪月。」

只有閑人才會在意面皮美丑,再過五十年,照樣雞皮鶴發、發禿牙落。再美的事物也禁不起歲月的摧殘,人一遲暮,舊日的美好都成了腐敗凋零,除了腐朽的老人味再無光采。

法醫界七年,又做了幾年小仵作,她看過的死人比活人多,形形色色的尸體早讓她對人的外觀麻木了,不論生得如何,死後就是一堆腐肉和尸水,沒人能青春永駐,長生不老。

「呵呵,你還在記恨顧小子說過的話。」女人的心眼吶!比針尖還小,一句不經意的話便入心了。

「不是記恨,而是了解人與人的不同,不要去貪就不會有怨慰。」怨天道不公,怨世間無情,怨人心不古,怨天怨地怨個沒完,怨氣沖天又能得到什麼。

君無瑕皺了皺眉,若她說計較,他反而還松口氣,她現在看得透澈,反而給他一種她超月兌世俗,一切都無法令她有喜怒哀樂,這世間沒有事物值得她爭取的感覺。

「你從來不笑嗎?」

君無瑕不禁問了,他實在很想知道,她在乎什麼,自己如何能讓她開心,讓她對他產生好感與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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