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炮灰胖主母 尾聲 心安之處

很快,皇甫去疾趕來了,他的臉色也不好看,見到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的陸玦,一只沒穿牢的鞋子差點就掉在門檻外。

「希、希白……」他把鞋子跋了回來,聲音是磕巴的。

「見到我,怎麼好像一副見鬼的樣子?」陸玦睜開眼楮,他身上還帶著傷,不方便起身,憑他和皇甫去疾的交情也不需要這套虛禮。

「你還敢說,我在五里坡見到你的時候,你一腳都已經踩進棺材里了!」皇甫去疾仗著自己是大夫,對著陸玦又模又踫又號脈,就差沒把眼前溫溫熱熱、有著呼吸心跳的陸玦給從頭到腳模一遍。

「你去五里坡做什麼?」所有的記憶都回籠了,命懸一線的瀕死感覺也想起來了。

對于皇甫去疾的膩歪,陸玦一巴掌過去,要不是看在他是大夫的分上,真想一掌拍飛他!

皇甫去疾翻了個大白眼,收回被拍紅的胳臂,這家伙的力氣這麼快就回來啦,這下應該是死不了了。

「我能去做什麼,知道你在五里坡遭人襲擊,去救你嗎?不好意思,我就一介普通人沒那能耐。」他只是去采一味草藥,哪里知道這麼剛好遇上老熟人。

接著他用食指和大拇指稍稍捏了一咪咪的縫隙,「不過,要是沒有本神醫,你一條小命就交代了,救你半條命我也算有那麼些許的功勞。」

知道皇甫去疾這話里的水分摻多了,陸玦心知肚明,他醒過來的時候,在跟前的可不是這家伙,但是他知道自己這回能再睜眼看見這繁華似錦的人間,看見他最心愛牽掛的人,這些人都是竭盡心力的。

對他好的人,他銘記在心。

看見陸玦那懷疑的眼神,皇甫去疾像是怕被人戳穿牛皮,趕緊把話題扯到寶臥橋身上。

「說實話,你是怎麼蘇醒的,我也一肚子疑問,照理說,那三支毒箭就算大羅金仙來了也沒用,你能活過來,我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說你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以前的他可不承認寶臥橋那小女子的神通,可這回,原本瀕死的陸玦,又活跳跳的出現在他眼前,他只能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過于狹隘了。

陸玦頷首,當死亡貼近他的時候,他不是不知道,那時的他百般不甘心,他要是這麼去了,橋橋怎麼辦?翊兒怎麼辦?丟下他們孤兒寡母的,將來……他無法想像。

她一定做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把他從閻羅王的手里搶回來。

他的身邊能人或許很多,如橋橋般神奇的就她一人。

只是具體的情況,他得問了那小女子才知道。

這時接獲消息的趙濴急匆匆的來了。

已經簡單梳洗過又重新回到內院的寶臥橋,看著趙濴沖進屋里,听著里頭傳出更多男人激越的聲音,嘴角露出這段日子以來第一次的笑容。

她轉向小寬,「我記得九皇子和皇甫神醫都喜歡信陽的毛尖,你讓人去沏一壺過來,給爺就泡一盅牛乳吧。」

小命雖然撿回來了,身軀還是得將養,茶什麼的,往後想喝多的是時候,不急。

小寬看見恢復開朗的夫人,她也算是活了過來,立刻福身親自監督辦事去了。

走在廊道上,被屋檐切割的天空一碧如洗,就好像一塊上好的藍寶石。

呀,雨過天晴的感覺真是好。

京城的茶樓、酒肆、飯館在上一波八卦的風頭還未過去的時候,坊間就又傳起了關于護國公死而復生的各種版本。

畢竟,許多雙眼楮都看到護國公府掛起喪幡白燈籠,一副要辦白事的樣子,可沒一天那些東西又全數拆下來,家常的紅燈籠重新掛上了,這變化也太過快速了。

不過,護國公死而復生這種見風就長的耳語,還沒來得及長得比雜草高,就被另一波更強力的說法給碾壓過去。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比死而復生還讓人容易接受,說到底護國公功在朝廷,滅金剿倭,將來國家還要靠他捍衛,國公夫人有恩于百姓,仁善施德,平易近人,更別提陸家祖先對大珖朝的貢獻,這簡直是福神庇佑,恩澤被民,哪能把一個這麼好的人當成妖孽看待,委實忘恩負義,該打二十大板!

長長一個秋冬,護國公府閉門謝客,不管外頭流傳的閑言碎語有多厲害,對陸家人來說,都是別人家的事。

當然,建隆帝的賞賜也流水般的下來了,比較讓人頭痛的是,陸玦已經是最高階的國公,封無可封,可建隆帝又不能寒了臣子的心,因此當朝首輔的任命狀跟著賞賜來到了護國公府。

陸玦太知道什麼叫功高震主,他們陸家一門因為這四個字可是吃盡苦頭,差點絕戶,他又怎麼可能重蹈覆轍,再讓自己和家人面臨那樣朝不保夕的慘況?

初秋時節,他便穿著厚厚的大髦,手帶小暖爐去面見建隆帝,建隆帝給他賜座時,不忘在膝上蓋著氈毯,一副病弱模樣,這是身子不好,連一點寒意也受不得啊。

他懇切的婉謝了建隆帝的厚愛,坦言自己的身子需要將養,病體沉痾,恐怕有負皇恩,不敢勝任首輔之位,一邊說還一邊咳著,讓建隆帝看了直皺眉頭。

陸玦沒半個字提及要急流勇退,但是他乘著軟轎回到國公府不到一天,就又接到宮里更多的厚重賞賜。建隆帝還說了,首輔的位置他保留著,就等陸玦身體痊愈再回來上任。

這是沒打算放過他。

陸玦才不管建隆帝這些表面功夫,反正拖到不能拖的時候,建隆帝自己會想辦法,朝臣公卿那麼多,還真缺他一個不行嗎?

次年艷夏,京城金水河畔的十里蓮湖游人如織,一艘小小精致的畫舫徐徐穿過水面,又快又穩,泛起的水波轉瞬不見。

這時節悶熱得很,游湖最好了,寶臥橋在陸玦耳邊提了一嘴,于是,次日寵妻狂魔的護國公便帶著夫人和兒子來了十里蓮湖。

金水河流又分內外河,內金水河經皇宮的太和門,外金水河畔特地開闢出來一片湖泊,里面種滿荷花,一到夏日,荷葉田田,十里荷花盡數綻放,采蓮女搖著小烏篷船,欸乃一聲過拱橋,從初夏到盛夏,也算是京城難得一見的美景之一。

寶臥橋靠船頭的甲板上,已經小月復微隆的她感受著畫舫在荷花湖中徜徉的悠閑,空氣中不只有蓮花的清香,還能看見碧葉青翠層疊下的碩大蓮蓬。

一旁軟榻上是抱著陸翊的陸玦。

虛歲已經三歲的陸翊長得清俊可愛,骨子里皮得很,好奇心也重,平常在府里沒少鬧騰,除了他爹能鎮壓得了他,至今還未逢敵手。

小不點覺得坐畫舫不如坐小船有意思,小手比著人家的小木船非要上去玩耍不可,他娘也有同感,馬上慫恿丈夫換船。

正常的話,陸翊不論在他爹面前如何撒嬌賣萌都不管用,後來陸翊模索出了門道——先去拐他娘,只要他娘開口,在他心中八風吹不動,甚至還有點可怕的爹絕對沒有二話。

他爹對他娘就是百依百順,嘻嘻。

一家三口在船塢換了小船,瞿伯撐船,一待往蓮花深處去,寶臥橋和陸翊便探出去小半個身子去折蓮蓬。

小包子陸翊沒有經驗,摘第一枝就被蓮睫綠桿上的小刺扎了手,其實這小刺並不扎人,一折,就脆生生的斷了。

小包子本來大眼楮都包著淚水了,可看他娘那沒良心的樣子,再瞅瞅眼楮里只有娘的那個爹,果斷放棄自己哭著討拍的想法。

攤上這樣的爹娘,他能說什麼?

寶臥橋哪里不知道陸翊這點小心思,她折了幾枝後放到船邊,隨手剝了一顆蓮子,去了蓮芯,塞進陸翊的小嘴。

蓮子顆粒飽滿,清甜多汁,嘗到甜頭的小包子干脆不指望他娘了,自顧自的隨口瞎哼哼,一邊努力不懈的用小手剝著比他臉盤還要大的蓮蓬,獨自埋頭吃得津津有味,他爹娘難得有了片刻的安寧。

「好吃不?」寶臥橋塞了一顆蓮子給陸玦。

陸玦不假思索,「沒有你甜。」

中間摻雜著「咯吱咯吱」的吃貨咀嚼聲。

寶臥橋很是滿意的偎到陸玦身上,他攬著她,共看蔚藍天空上的雲影徘徊。

陸玦模著寶臥橋還不太顯的肚子,怎麼看都看不膩她,猶如白玉的溫潤透明的皮膚,細長的眉,水汪汪的大眼,即便生過孩子,眉眼多了幾分為人母的堅韌,嘴唇依舊像花瓣般嬌艷,讓人忍不住就想咬一口。

然後他也這麼做了。

寶臥橋輕拍了他一下。「你做什麼,孩子在看呢。」

「這小家伙太礙眼了。」當爹的如是說道。

「礙眼」的小家伙圓胖的身子一顫,哼,不就玩親親,這一套他已經看到不要看,他一聲都沒吭,他爹居然還嫌棄他礙事。

如果這個爹可以換的話……恐怕不行,娘很喜歡他,那麼身為兒子再忍忍吧。

陸玦完全沒想到他已經被月復黑的兒子列入黑名單,也許將來的某一天有被踢出家門的可能……

渾然不覺兒子這般早慧的爹一心都在妻子身上,他還在鼓吹,「看你這麼喜歡水鄉景色,不如我帶你到江南游玩。」

「恐怕不行,京城的生意才上軌道,沒有人盯著不行。」要想在大珖朝京城拼出一片天來,任何環節都不能忽略,她還在打她的天下,擴展事業版圖,哪能不負責任的往外跑?

但是江南水鄉,六大古鎮,吳儂軟語,沿河而建的小橋流水,她想去、好想去,怎麼辦?好兩難啊!

「不還有梓生、沈粱,他們現在可是你的心月復掌櫃,再說他們底下能干的伙計也不少,你老是盯著,不放手給他們機會,他們怎麼成長?」什麼男人之間的義氣,在「」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沈粱在去年冬天已經將千金堂開到了京城來,他的藥材生意因為有寶臥橋這個靠山,在京城隨便一家都是百年老字號的生意場上,因為獨特的藥材,和他一貫的誠信與人為善,很快便打出了一片天。

起初陸玦只是發現沈粱進貨的藥材都出自自家田地和林地,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管道。但後來卻注意到,過去寶臥橋三不五時總會從神秘空間拿出奇異的蔬菜瓜果和藥材,自從他重傷蘇醒後,就再也沒見她拿出什麼新鮮的東西出來獻寶了。

空間就這樣在她的日常里消失了。

陸玦不是笨人,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也明白了,他的大難不死就算和空間的消失沒有百分之兩百的關系也肯定是掛上鉤的。

因為他的回來,所以空間不見了,他是不是可以推測,他那小妻子拿空間的存在去和「誰」做了條件交換,把他從閻羅王的手中奪了回來?

他問了,她絲毫不以為意,只笑道︰「空間出產的藥材蔬菜是很優良,但移植到田地種出來的東西也不差,空間是我們不能理解的一個奇異地方,不管它是為了什麼而消失的,它都去了它該去的地方,這才是最好的。」然後,她幽幽繼續說道︰「對我來說,空間神奇也助我良多,但是它再重要也比不上你在我心目中的分量。」

陸玦久久不能言語,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十五天後,陸玦一家三口在通州碼頭上了官船,南下經洛陽、蘇州,他們的目的地是杭州。只見船舶往來,商旅輻轅,運河沿岸崖壁峻哨,風景秀絕,兩岸猿聲啼不住,官船已過萬重山。

他們在水路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改道陸路後一路游山玩水,時間成了他們最不在意的事,在蘇州短暫停留的期間,寶臥橋覺得這魚米之鄉不提別的,單單天氣這一樣就比北方好得太多,只要搬張藤椅在院子里坐著,就會讓人舒服的不想動彈。

他們干脆住下不走了。

這一住便是兩年,寶臥橋在這里生下閨女綿綿,夫妻倆都已經考慮要不要在這里生根,算盤卻打了個寂寞。

一日,蘇州的陸府來了個遠道而來的大太監,攜了新帝的聖旨,命護國公為首輔,輔佐新帝治理朝政,三個月內啟程返京。

原來建隆帝自詡年紀已大,禪讓皇位與九皇子趙濴,趙濴在幾個月前登基,國事多如牛毛,讓他頭大如斗,想起已經離京許久卻還樂不思蜀的陸玦,覺得要等他「迷途知返」倒不如抽一鞭子把他叫回來比較快,所以大太監冒著顛散骨頭的風險,直奔蘇州,頒了他這一生路途最遙遠的聖旨。

在外,已經玩野了心的陸玦實在沒什麼意願回朝堂去,但禁不住新帝三催四請,終于還是攜家帶眷啟程往北走了。

至于等著他和寶臥橋的是什麼新的錦繡人生,得等他們返京安定下來後才會知曉。

兩心相許、兩情相悅的有情人,只要有你(妳)在的地方,就是心安之處。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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